被藍托所逼問的那名教廷士兵在臨死之前並沒有說謊,教皇的的確確是在三樓議事廳,不過那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前的事情了。


    自從蘭諾兵臨城下以來,作為教廷國的實際統治者,教皇自然會時常將主教、大主教、樞機主教們聚集起來,一起商討對策。這些天每晚的會議幾乎已經成了慣例,高階神職人員通常都是在聖宮用過晚餐之後,便來到三樓的議事廳,參加教皇陛下召開的會議。


    隻不過這樣的會議大部分隻是走過場而已,在23日晚上那次會議定下暗殺蘭諾親王的計劃之後,24日這天的會議並沒有提出什麽新鮮的議題。再加上教皇陛下年事已高,很容易疲累,所以在會議開始後沒多久就早早的離開了會場,返回寢宮休息。


    教皇的寢宮並不在聖宮的這幢主體建築物當中,可以說,教皇前腳剛剛離開,藍托等一百名蘭諾士兵就闖了進來。雙方雖然擦肩而過,但結果卻是南轅北轍。


    按理說人的年齡越大,需要睡眠的時間也就越少,可是尊貴的教皇陛下卻不一樣,可以說一天24小時當中,這位老人有18個小時都處在睡眠的狀態。


    和往常一樣,教皇喝了一杯他最喜愛的烈龍綠茶,就在侍從的幫助之下,早早的躺在了柔軟的臥床之上。


    可是,還未等陛下合上眼睛,門外就傳來了另外一名侍從的聲音。


    “尊貴的陛下,”門外的侍從匍匐在地上,畢恭畢敬地說道:


    “利比尼斯國王陛下求見。”


    在這片神奇的國土,有兩個陛下存在,一個是教皇,一個是國王。


    盡管教皇一向都沒有將國王放在眼裏,但是對方畢竟仍舊是這個國家的君主,於是老人還是出聲問道:


    “他有什麽事情?”


    “國王陛下他沒有明說,隻是聲稱有重要的事情與您商討。”


    “嗬嗬嗬……”老人笑了起來,“他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這句話明顯是在嘲笑對方,因此門外的侍從並沒有就此而回答。


    略微思考一會兒之後,教皇還是從臥床上緩慢的坐了起來:


    “也罷,我也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那個人了,就讓我去會會他。”


    說著,教皇便在身邊侍從的幫助之下起身下床,他並沒有再穿上剛剛褪下的正式服裝,而是指披著一件睡衣,手握從不離身的權杖,就這樣走到了臥房外的會客室。


    主人不穿穿戴整齊就迎接客人,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情,而且越是有身份的人就越是注重這禮節。教皇並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他穿著睡衣迎客,就是要表示對那位國王的藐視。


    艾曼奈爾三世是在教皇的支持之下才加冕登基的,所以當他見著隻穿著睡衣就走出來的教皇陛下時,臉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不滿的神情,反而更加惶恐的,向老人行了一禮。


    教皇揮了揮手,然後在侍從的攙扶之下,坐到了一張鋪著羊絨的椅子上,這才說道:


    “究竟是什麽事,讓你在這個時候還要來見我?”


    “是關於……”艾曼奈爾三世欲言又止,他用不信任的眼神掃視了一番仍舊停留在房間裏的兩個教皇侍從。


    教皇自然明白對方是什麽意思,他眯著眼睛微微一笑,隨即就揮了揮手,示意侍從們離開。


    “你還是這麽小心謹慎,說罷,究竟是什麽事?”


    當侍從們都離開房間,房門也被好好的關緊之後,教皇再一次問道。


    “陛下……”艾曼奈爾三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低聲說道:


    “這一次蘭諾軍聲勢浩大,王室內部和一些貴族人人都已經惶惶不安,不知道陛下究竟有沒有把握戰勝城外的敵軍呢?”


    利比尼斯國王抱有這樣的疑問也是正常,教廷國的軍國大事一向都是有教皇和各位主教商討,這幾日的軍事會議也都是在神職人員之間舉行的。也就是說,教廷高層有什麽動作,利比尼斯王室和貴族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知曉。


    “你所擔心的,就是這個事情嗎?”


    教皇微閉著眼睛,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


    “正是。”


    艾曼奈爾一邊回應著,一邊再一次擦拭了額頭上的汗水。


    “那樣的話,你就不必擔心了……”教皇輕聲說道,他也認為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對眼前的國王以及對方身後的貴族階層進行安撫,畢竟貴族的穩定對於教廷國也很重要。


    “相信過不了幾日,蘭諾就會自行退兵了。”


    如果是平常,當這個結論從教皇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艾曼奈爾三世絕不會問老人究竟為何有這樣的自信,但是這一次國王卻有些急切的追問道:


    “您難道已經有妥當的計劃了嗎?”


    教皇一向不喜歡被人追問某件事情,更何況,他也不希望讓暗殺蘭諾親王的計劃泄露給教廷以外的人知曉。


    眼看著老人的眼睛裏冒出了兩道精光,艾曼奈爾三世的脖子向後縮了縮,他立刻陪笑道:


    “最近實在是太過擔憂了一些,所以……有些失言了……”


    對方既然已經示弱,教皇也就不再深究,他隻是點了點頭,又問道:


    “你來這裏想要知道的,就是這件事情嗎?”


    這句話很明顯就是逐客令,可是艾曼奈爾三世卻像是有什麽非留在這裏的理由似的,話鋒一轉,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其實……”國王吞吞吐吐地說道,“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向您稟報,我那位小女兒,昨日已經來到城中了。”


    聽到這句話,教皇的臉上立刻就陰沉了許多,國王有一個私生女這件事其他是很清楚的,而身為父神教最堅定的衛教士,教皇一向反對國王和他的私生女有什麽瓜葛。


    正當教皇準備就這件事情訓斥國王的時候,他那名貼身侍從突然推開了房門,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


    “陛下……”侍從的聲音有些顫抖,“蘭諾人……攻進聖宮了!”


    這一句話,讓房間中的兩人同時身形一震。


    艾曼奈爾三世早就知道蘭諾人的計劃,所以他臉上的震驚多半都是裝出來的。


    而教皇本人則是徹徹底底的被這消息給震動了。


    “怎麽會被對方攻入聖宮,他們來了多少人?”


    “究竟是怎麽攻進來的目前還不清楚,對方大概隻有百餘人,目前聖宮護衛隊正在全力剿滅對方。”


    聽說來的敵人隻有百餘人而已,教皇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不過又聽那侍從說道:


    “目前敵人已經占領了聖宮三樓的議事廳,之前剛剛參加會議,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大人們……已經被對方擒住了!”


    原來藍托少校一行人從一樓殺到三樓,並且順利的在大批聖宮衛隊趕來之前,衝入了三樓的議事廳。當時教皇雖然已經離開了,但是由於會議剛剛結束,仍舊有一些主教、大主教、樞機主教滯留在議事廳當中。這些神職人員基本上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者,麵對著凶神惡煞般的蘭諾士兵,當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怪怪的成為了對方的俘虜。


    雖然沒抓住教皇,藍托少校等人的收獲也是不小,他們一共控製住了3名樞機主教,5名大主教,13名主教,外加隨從、侍者無數。


    蘭諾士兵衝入議事廳不久,他們就被趕來的大批聖宮護衛給堵在了當中,問詢趕來的教廷正規軍也將整座聖宮團團包圍。可是由於大量高層人物的性命全部捏在蘭諾人的手中,聖宮護衛以及教廷軍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得派人到教皇這裏來請示。


    聽完了侍從的敘述,教皇臉色鐵青,幾乎要氣得吐血,這位老人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昨天剛剛定下派出血薔薇暗殺蘭諾親王的計劃,第二天對方就提前一步對聖宮發動了奇襲。


    羅斯庫和教皇不約而同的認為,如果在諾爾曼城正麵開戰,雙方都撈不到任何好處,隻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因此他們二人都想出了利用小股兵力偷襲對方老巢的計策,隻是蘭諾方的動作終究還是快了一步。此時教廷大量高層人員的性命已經掌握在了蘭諾的手裏,而教廷方的暗殺組織血薔薇恐怕還在趕往蘭諾軍營地的路上。


    “尊貴的陛下,這件事情究竟應該如何處理?”


    侍從一臉惶恐的匍匐在門口,他很清楚教皇陛下現在的心情很差,如果說錯了一句話都有可能會惹怒陛下,進而丟掉自己的小命。然而此刻聖宮護衛隊和教廷軍都在等待陛下的指示,那些教廷高層的性命也危在旦夕,時間拖的越久,這件事就會越發的麻煩。


    “如何處理?”


    教皇的眼睛裏閃出一道精光,他抬起頭來,盯著那侍從,沉聲說道:


    “傳令下去,讓聖宮護衛隊和趕來的教廷軍將那些入侵者盡數剿滅,叫奧萊特的聖騎士團也去配合他們!”


    聽到這句話,侍從的表情一呆,隨即又轉變為駭然,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可是……凱拉爾樞機主教他們還在敵人的手上……”


    “那些沒用的東西,落在敵人手中是他們自己的責任,就讓他們向父神祈禱能夠保住小命吧!”


    說罷,教皇就揮了揮手,不再理會門外的侍從。


    那侍從跟隨了教皇多年,很清楚那老人說一不二的脾性,於是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隻得行了一禮,匆匆的去通傳陛下的指示了。


    目睹了這一切的利比尼斯國王艾曼奈爾三世也是一臉驚恐,他雖然早就知道蘭諾人的奇襲,卻完全沒有想到,教皇絲毫不在意那些教廷高層的性命,簡簡單單地就下達了強攻的命令。


    可以想到的是,那些占領聖宮議事廳的蘭諾士兵再神勇,也不會是數量比他們多幾倍的聖宮護衛隊以及教廷軍的對手。而一旦蘭諾人的計謀失敗,教皇陛下對這件事情追究下來,艾曼奈爾三世與蘭諾人的合作也必定會被對方知曉。


    一想到眼前老人那恐怖的手段,艾曼奈爾三世就驚出了一身冷汗,連雙腿也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究竟該怎麽辦?”


    安曼奈爾三世極度不安地思考著,而且他很快地就意識到,如果不想讓教皇知道他與蘭諾合作的事情,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那就是在現在,在這裏,將教皇鏟除掉!


    門口的侍從已經離開,而且聽剛才教皇的命令,他身邊最強力的守衛力量——聖騎士奧萊特以及整個聖騎士團也已經被派去對付聖宮內的蘭諾人,也就是說此刻教皇身邊的防備最為薄弱。


    更何況,艾曼奈爾三世就站在教皇的身邊,從表麵上來看,身強力壯的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垂垂老矣的教皇殺死!


    可是萬一殺不死他呢?


    艾曼奈爾藏在袖子裏的手一會兒捏緊了拳頭,一會兒又鬆弛下來。作為一個沒有實權的國王,艾曼奈爾一輩子都是生活在單調但是安逸的環境當中,冒險從來都不是他的興趣,這一次與蘭諾人合作,幾乎已經耗盡了他的野心和勇氣,如果此時再讓他殺死教皇,根本就是已經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教皇不死,艾曼奈爾三世以及整個利比尼斯王室就得完蛋!


    一想到自己那一表人才,前途無量的兒子,以及美麗可人的小女兒,艾曼奈爾三世在心底裏鼓氣了最後一點兒湧起。


    然後,他將這勇氣集中在了自己的拳頭之上。


    “啊!”


    艾曼奈爾三世怪叫一聲,毫無征兆的猛然撲向了對麵不遠處坐著的,似乎正在發呆的教皇。


    國王右手一拳擊出,這一拳雖然看不出有多少力道,如果對付一個成年人恐怕連對方的一根汗毛都傷不到。但是對於麵前那蒼老的,似乎風一吹就會倒下的教皇陛下,這樣的一拳已經足夠了。


    然而,艾曼奈爾的拳頭並沒有擊中目標,當他飛速靠近教皇的時候,對方也迅速的、用一般的老人決計無法達到的速度揮起了手中的權杖!


    鑲滿寶石的教皇權杖重重地擊打在了艾曼奈爾三世的腦門上,國王慘呼一聲,再也顧不得攻擊教皇,他連著後退了幾步,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直到此時,艾曼奈爾才突然記起,教皇年輕的時候似乎也曾經是一名聖騎士,現在他雖然已經老了,但是對敵的招數卻沒有全部忘掉。


    那柄教皇權杖不知道是用多少金銀珠寶製成的,本身就無比堅硬,哪怕是被它輕輕地敲擊一下,也是會受傷的。


    “你……想殺我?”


    教皇似乎對國王的突然襲擊有些意外,盡管擊退了對方的攻擊,但是剛才揮出的那一仗依舊耗費了教皇大部分體力,此時他正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聖宮的那群蘭諾人……是你放進來的?”


    結合剛才艾曼奈爾的舉動,想要得出這一結論並不困難。


    “沒錯!”


    艾曼奈爾的頭上腫了一個大包,身上華麗的服飾也已經變得淩亂不堪。清楚自己下場的國外此時也不再偽裝,等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死盯住眼前的教皇,就好像要用眼神殺死對方一樣。


    “隻要你……和你的教廷存在一天,這個國家就沒有希望!”


    “嗬嗬嗬……說到底,你隻不過是想要獲得我手中的權力罷了!”


    教皇一語就道破了艾曼奈爾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那又如何?”既然已經死到臨頭,艾曼奈爾也豁出去了:


    “這個國家,原本就應該屬於我們王室!”


    的確,在父神教尚未在這片土地上興起時,利比尼斯和大陸上多數國家一樣,都是處在國王的統治之下。隻是隨著父神教的逐漸興旺,以及利比尼斯王室的日漸衰落,才會演變成如今神權高於王權的局麵。


    “你想要,那就來拿好了!”教皇一麵說著,一邊用權杖撐地,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教皇的這句話讓艾曼奈爾的表情一凝,他的確想要再搏一次,可是眼前這遲暮老人,此刻卻如同高聳如雲的山巒一般,讓人再也生不出與之對抗的想法。


    “你能夠擁有與我對抗的勇氣,甚至付出行動,這的確讓我感到十分驚訝,這原本很好。可惜,你終究還是失敗了!”


    教皇一邊說著,一邊緩慢地走近坐在地上的國王:


    “既然失敗了,你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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