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抬起頭來,迎上了羅斯庫的目光,盡管老人的神色有些萎頓,但是骨子裏仍舊透著一股傲氣。


    出現在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鋒芒畢露,反而無論怎麽看,對方都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要是沒有那一身颯爽的黑色軍服,以及他麵龐上那一副造價不凡的眼鏡,就這樣將他扔到人海當中,恐怕會就此消失不見吧。


    可正是這樣一個外表平庸的男子,將教皇、將整個教廷逼到了一個沒有退路的境地。


    “提出你的條件,年輕人!”


    老教皇仍舊抱有一絲希望,他希望能夠和羅斯庫達成共識。


    “隻要你能夠撤軍,我可以恢複貴國女皇的教籍,同時也可以號召全大陸的信徒不再敵視你們蘭諾。王室答應你們的條件,我們教廷同樣都可以答應,而且可以給你們更多!”


    的確,比起尚未控製這個國家的利比尼斯王室,在大陸上繁衍數千年的教廷要強大得多,如果要合作的話,蘭諾選擇後者看起來會更加得利一些。


    但是從根本上來講,如今的蘭諾已經足夠強大了,與其和教廷表麵上強強聯手,暗地裏卻相互矛盾不斷,而且很有可能在將來被對方倒打一耙。倒不如扶一把利比尼斯王室,培養一個能夠在關鍵時刻為蘭諾搖旗呐喊的小弟。


    因此麵對教皇的主動示好,羅斯庫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次!”羅斯庫向教皇說道,“我無法和三次派殺手暗殺我的人合作。”


    “你是我的敵人,使用各種手段對付你,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教皇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指使殺手暗殺他人,不是從根本上違背了父神教的教義嗎?雖然我對聖典不大了解,但也記得上麵的確寫有:‘對待自己的敵人,也要光明正大’這樣的話。指示殺手在暗中抹殺敵人,怎麽也談不上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吧?你連自己的信仰都可以違背,又怎麽能夠保證不會在我離開之後,再往我背後捅上一刀呢?”


    羅斯庫的說法實在是有些強詞奪理了,因為如果什麽都按照聖典的原話去做,對待敵人一直使用正大光明的手段,那麽教廷也不會發展成今天的規模。這千年來教廷為了推廣父神教在大陸發展,不知道使用了多少違背教義的手段,就連那些被後人喻為聖徒的第一代神職人員都或多或少做過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可如果不使用這些手段的話,父神教就無法在大陸上生存下去。說到底,這其實一個無解的悖論。


    聽了羅斯庫的話之後,教皇才徹底的明白了對方是鐵了心要與教廷鬥到底,他蒼白著臉,用顫抖的聲音向羅斯庫說道:


    “既然如此……你和你的蘭諾,就準備接受父神的天罰吧!”


    話音剛落,教皇就猛地邁開了步子,探著腦袋朝著前方不遠處的牆壁狠狠地撞去。


    教皇很清楚,雖然目前的形式是蘭諾占盡上風,但是教廷依舊還有翻盤的可能。老教皇此刻就是打算用自己的一死,去喚醒城中上百萬父神信徒心中的怒火。麵對百萬憤怒的民眾,蘭諾人就算擁有強大的軍隊,也無法避免覆滅的結局吧。


    至於將會有多少無辜的市民死在與蘭諾軍的戰鬥之中,則不在教皇的考慮之內,隻要能夠保住教廷在這個國家、這塊大陸上的地位,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


    可讓教皇沒有想到的是,正因為羅斯庫很清楚讓教皇死掉的後果,所以他一早就叮囑過負責捉拿教皇的埃羅克,一定要保住教皇的性命。


    因此,在剛才教皇與羅斯庫交談的時候,埃羅克仍舊是恪盡職守的站在一旁,手中握著縛住教皇身軀的繩索的一端。


    教皇的死意堅決,但是老邁的他動作不可能快過年輕人。眼看到教皇的身子往牆壁衝去,埃羅克僅僅是輕輕將手中的繩索往回一收。可憐的教皇還沒跑出三步,就被繩索上巨大的力量給帶了回來,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看這傳說中尊貴無比的老人此刻居然如此狼狽,四周圍的蘭諾人無不竊笑了起來,而四周圍同樣被限製住行動的樞機主教、大主教們則紛紛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去和城內的教廷守軍接觸,讓他們知道教皇就在我們手上。”羅斯庫向身旁的猶比羅斯少將說道:“並且告訴他們,如果不想讓教皇提早去見父神,就立刻無條件投降!”


    “遵命!”猶比羅斯幹脆地敬了個軍禮,眼看到蘭諾軍就要獲勝,他的心中也是激動不已。


    蘭諾人威脅一開始並沒有奏效,盡管教廷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他們仍舊不相信教皇真的落到了敵人的手中。當然,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很簡單,一名深受奧萊特信任的聖騎士作為使者,前往了已經被蘭諾軍占領的利比尼斯王宮,而他隨後就確認了教皇的確已經被對方控製的事實。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異常順利,在確認教皇被俘的消息之後,大部分教廷軍士兵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再也鼓不起鬥誌。對於大多數教廷人來說,教皇一直都是父神在人間的代表,同樣也代替父神被廣大的信徒所膜拜。教皇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稱謂、一個人,而早已成為了一個符號,一種信仰。


    而當這信仰徹底破滅之後,人們就在在心中產生懷疑:既然教皇是父神在人間的代表,那麽父神為什麽會任由敵人,將教皇擄去呢?信徒們不可能質疑父神,因此他們隻能夠認為,是父神因為某種緣由,將教皇拋棄了!


    盡管抱有這種想法的人在整個諾爾曼市民當中隻有很小的一部分而已,但是在有心人的煽動之下,各種各樣的謠言就如同病菌一樣,在諾爾曼的空氣裏擴散開來。


    在攻入這座城市之前,諾爾曼密不透風的防禦讓蘭諾的情報人員很難滲透到其中,但是如今整支蘭諾軍都已經進入城內,人口情報局、對外事務局的那些特工門也都開始行動了起來,他們喬裝打扮成各式各樣的人,行走在城裏的大街小巷,講述著一個又一個似是而非的故事。


    正是由於這些情報人員的努力,在教皇被確認就在蘭諾軍中的消息傳出後不久,諾爾曼市民之間又有了新的談論話題。


    這個話題的主角自然仍是身陷囹圄的教皇陛下,有傳言說,教皇之所以輕而易舉的就落在敵人手裏,是因為他觸怒了偉大的父神,從而失去了父神的庇佑!


    如果光是這樣一個說法,自然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因此在這個謠言之後,又接連有新的謠言對其進行了解釋。


    謠言之一:教皇為了發動對蘭諾的戰爭,動用了大量的金錢和物資,而這些都是光靠教廷過去的積累很難完成的。因此教廷私底下派人強奪了一些市民、甚至貴族的財富。為了證實真實性,這謠言還提供了一份被無故剝奪財產的市民名單,其中還有不少就是諾爾曼本地人。


    雖然誰也無法確認謠言提供的那份名單的真實性,但巧合的是,很快就有市民發現:名單上的那些本地人全部都在不久之前搬離了諾爾曼城,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什麽地方。


    謠言之二:教皇為了鏟除自己的敵人,幾次三番派人暗殺蘭諾皇室成員。教曆991年冬季的蘭諾公主遇刺事件、992年末蘭諾女皇夫婦在返回帝都途中的遇襲事件、993年初在法雷醫院療養的拜耶赫夫親王遇刺事件,統統都是教皇本人親自策劃的。而且在這些事件發生的時候,蘭諾和教廷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鬧僵。因此從根本上來講,是教皇一手將蘭諾推到了雨教廷國的對立麵,從而導致了這場戰爭的爆發。


    沒有任何平民會喜歡戰爭,而且有很多人因為這場戰爭而失去了很多寶貴的東西。因此當得知教皇本人居然就是這場戰爭的始作俑者之後,就算是虔誠信徒也開始對教皇的所作所為感到不滿了。


    這兩個謠言有真有假,但是用九個無關緊要的真相掩蓋一個最重要的謊言是擅於撒謊者常用的伎倆。因此當諾爾曼的市民被眾多謠言弄得暈頭轉向時,蘭諾的情報人員再一次拋出了重磅炸彈!


    “聖騎士團長奧萊特居然是教皇的私生子!”


    當人們聽到這個謠言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搖頭表示不信,然而隨即卻又陷入了沉思當中。


    聖騎士奧萊特可以說是教廷高層當中最受普通市民矚目的人了。奧萊特隻有三十多歲,仍然還處在可以稱的上“年輕”的階段,光是這一點,他就要比那些已經是老頭子的樞機主教、大主教們更受市民的歡迎。另方麵,奧萊特也擁有英俊的外表,高尚的品格,這一切都讓他深受聖城女性的青睞。


    這樣一位年輕有為的大好青年,能夠在古董成群的教廷高層站穩跟腳,甚至脫穎而出,出任聖騎士團團長,負責保護教皇本人的安全。這在過去看來,全部都是因為教皇對奧萊特的期望和關照,隻不過那個時候很少會有人往深一層細想:為什麽教皇會給奧萊特如此之多的關照?


    直到聽到今天的謠言之後,很多人這才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不僅僅是一般市民,就連教廷裏的不少人心中都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難怪聖騎士奧萊特在仕途上可以如此的一帆風順,原來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強大的父親。


    可是這樣一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就開始在人們的腦子裏紮根:教皇居然擁有私生子,這難道不是違反教義的行為嗎?


    聖典當中雖然不禁止信徒結婚,但是在創教早期,大凡立誌於投入到教廷這個偉大事業當中的人,都早早的拋去了結婚生子的打算。後來教廷高層在提拔神職人員的時候,對方是否成婚也變成了一個重要的考核標準。正因為如此,如今主教以上的教廷神職人員,都是未曾婚娶的,教皇娶妻生子更是聞所未聞。


    可如今的教皇尼祿三世,居然擁有一個私生子,而且將這個私生子留在身邊,甚至許以高權厚祿,這本身就是讓信徒乃至一些神職人員難以接受的事情。因此當這謠言傳出去不久,一些過激的信徒和神職人員就開始信誓旦旦的表示要和教皇劃清界限。


    一直以來,教皇最堅定地支持者都是一些狂熱的父神教信徒,而這些人之所以狂熱,就是因為教皇是父神教的典範。而當教皇本人也作出違反教義的行為之後,他也就失去了成為典範的資格。


    麵對這個謠言,另一位主角奧萊特可以說是百口難辨,而且他也無法辯解,因為事實正統這謠言所說的,他的的確確就是教皇尼祿三世的親兒子!


    炮製這個謠言的幕後主謀,也就是我們敬愛的拜耶赫夫親王,本沒有掌握到奧萊特就是教皇私生子的具體證據。但是有沒有證據並不重要,這個謠言本身就已經具有足夠的殺傷力了,更何況在這謠言之前,還有其他一些或真或假,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謠言做鋪墊。


    羅斯庫的運氣也太好了一些,他僅僅是針對著奧萊特的身份地位,胡亂的編出了那些話,結果居然正中紅心!


    此時此刻,奧萊特可以說是身處在狂風暴雨的中心,他急切的想要救出教皇,可他越是顯得焦急,別人就越發的懷疑那個謠言的真實性。


    如果這時教皇本人能夠站出來,厲聲譴責造謠者,並且一口否認這些謠言的真實性,恐怕以他以往的權威,絕大部分市民都會選擇相信他吧。然而無奈的是,教皇此刻正在利比尼斯王國“做客”,他甚至對外麵發生了事一點兒也不知情。


    最後,當一位在蘭諾軍襲擊之後幸存的大主教向奧萊特詢問他是否真的是教皇的私生子時,奧萊特無言以對,他的內心讓他無法說出違背事實的話,但是他也很清楚一旦說出事實,他以及教皇就再也無法立足。


    不得已,聖騎士奧萊特隻得作出了一個無奈的決定,他以身心疲憊為借口,宣布辭去聖騎士團團長的職務,遠離了人們的質疑,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向父神祈禱父親的平安。


    市民們對教皇的質疑讓教廷方失去了最後的手段,盡管這一天當中,不斷有人在嚐試煽動民眾,號召所有的信徒群起而攻之,衝進蘭諾軍占領的王宮,將教皇解救出來。可是當教皇的聲譽一步一步被抹黑之後,相應那些號召的信徒寥寥無幾。就算有不怕死的狂熱者對王宮發起了衝擊,也很快就被強大的蘭諾軍隊給擋了回來。


    軍隊死傷過半,聖騎士團群龍無首,百萬市民各懷心思,到了這個地步,教廷當真是無計可施了。


    夏日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晚,當羅斯庫在利比尼斯的王宮裏享受了一頓豐富的晚宴,甚至美美的泡了一個熱水澡之後,教廷方麵派來議和的使者才姍姍來遲。


    那名使者究竟叫什麽名字羅斯庫壓根就沒有記住,他隻是在乎對方所說的話:


    “我代表教廷前來,懇請閣下歸還至高無上的教皇陛下,以及諸位樞機主教、大主教。對此,我方願意接受貴方提出的任何要求。”


    這句話說的有些複雜,但實際上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教廷已經表示向蘭諾無條件投降!


    這個結果讓羅斯庫感到非常滿意,他絲毫沒有掩飾心中的狂喜,臉上也堆滿了笑容,在虛偽的客套了一番之後,他便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早已經擬好的協議書書,交到了使者的手中。


    這名使者顯然是如今教廷所剩無幾的高層人士之一,所以當他接過協議書之後,立刻就動手拆開封皮,閱讀了起來。


    羅斯庫提出的要求著實不少,因此當使者看完了所有條款之後,他已經喝光了一杯黑咖啡。


    雖然不知道那份協議書上究竟寫了些什麽,但是當使者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眼裏盡是驚駭之色。


    “怎麽,你們不願意同意這些要求嗎?”


    羅斯庫雙眼微微一睜,空氣裏緊張的氣氛立刻就讓使者的腦門上布滿了汗珠。


    “這些條件……我方……”使者狠狠地一咬嘴唇,最後沉聲說道:“我方沒有異議!”


    羅斯庫的要求極為苛刻,但是對於目前已經淪為魚肉的教廷來說,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了討價還價的餘地。接受要麽滅亡,很容易做出選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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