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吾語帶慍色說道:“重耳!你別動那些歪主意,忘了上次去偷別人東西,被打得遍體鱗傷。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再說你我什麽身份,街邊行乞也就罷了,再做那些雞鳴狗盜的事情來,以後如何麵對祖宗列位。”


    重耳心中不以為然,卻也不敢造次,打了個哈哈道:“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不過話又說了回來,上次那財主家人多勢眾,要不是我經驗欠豐,哪會被那人抓住。我在這裏坐了幾日,無聊之時就練我的洞若觀火神功。”


    夷吾疑惑道:“什麽又是洞若觀火神功?”


    重耳笑道:“這吆喝夠了,我就觀察這路過之人,這街上人等形形色色,我能一眼看出其中的蹊蹺。”


    夷吾撲哧一笑道:“盡說些沒用的。”


    重耳說得興起,指著街對麵一個肉攤後的攤販說道:“你看那人左手裝作整理攤貨,右手卻緊緊握住一塊泥石,兩眼盯著買主,尋機改動貨品重量,我都觀察那人數次,次次都讓他得手。”他洋洋得意好像果真發現什麽大事似的,又指著不遠站著一人道:“你再看那個胖子賊眉鼠眼,東張西望,腰間突出一物似是兵器,站在此處一個時辰了。要是普通商販定會吆喝拉客,我料他定是非奸即盜。”


    夷吾見他對人指指點點,怕他惹事,說道:“人家的事你少管,小心惹禍上身。”


    這時從側麵奔過一人,那人行的匆忙,不慎撞翻了重耳的碗盆,頓時幾粒鮮果顛了出來,散落一地。那人反是喝道:“哪來的小叫花子,滾一邊去,別擋了你大爺的道。”重耳正要嗬斥,夷吾抬手止住小聲道:“莫要多生事端,你我好不容易隱姓埋名。”


    那人腳不停留,奔到那胖子身旁小聲說道:“馬老大,這廝果然是每月逢一便會在此擺攤設堂,為這周圍的村民看病。”那胖子尋思一陣,揮手道:“走罷,回去了再商量。”


    見兩人走遠,重耳強忍怒氣,將地上鮮果撿回,怒道:“我沒有看錯吧,鬼鬼祟祟的,非奸即盜!”夷吾笑道:“你又去理別人作甚,管好你自個,多要些水果好去拜禮吧。”


    重耳又坐了回來,覺得無聊,又到處亂看,忽然眼睛一亮說道:“咦,你再看那邊那個女子,一身素白又無任何花紅飾品,一頭秀發又不紮不束,滿臉清秀卻又不著胭脂水粉,這等樣人我倒是不曾見過。待我去探探就來。”說完站了起來就往那白衣少女走了過去。


    夷吾正要阻止,又哪裏來得及,知道這三弟從小便是如此,見了女子眼都直了,心想莫要又去惹出什麽事端來。


    再說她想不起往事,見此處有個集市,腹中饑餓就往這集市而來。進了集市她見人來人往,不知該往何處走,隻得尋了一個茶鋪坐下,茫然環顧。


    那茶鋪中夥計見來了客人,問她想要什麽,她說有些饑餓。那夥計為她送了肉包茶飲,問她索要錢幣,可她身上哪有半分,臉現尷尬。那夥計怒起,收走吃食,正要將她攆走,又見她纖弱女子,心生憐憫道:“我家主子做些小生意,我也不能做主,如你真是餓了,聽說那邊有神醫發放稀粥,你可去討些也好。”


    她又在那街中轉悠,按著那夥計的方向走去,果然見到一處街角聚滿了人,不知為何熱鬧,於是湊了上去。可那處人滿為患,裏三層外三層全是人,她又哪裏擠得進去?


    她見前方人頭攢動,隱約有個方桌擺於人群之中。一個婦人的聲音道:“神醫啊,你說我這到底是啥病?”。


    那神醫的麵孔被遮擋,她看不清晰,可那人聲音卻是個蒼老慈善問道:“你是否終日田間耕種,又是否常是濕衣沾體而未及晾曬?”那婦人喜道:“神醫你算的太準了,但和我這病有啥子關係沒?”那婦人鄉間村婦,隻道是那神醫算卦算出。那神醫笑道:“這蜀國夏秋季節天熱濕重,你先是熱邪入體,後又中了濕氣。濕久留不除而化熱,熱又溫濕,長期如此,這濕與熱合而為一,侵你下帶,才至如此。”那婦人哪裏聽得懂,隻是說道:“那要啷個治才好?”那神醫說道:“你照我這方子,一日三服,三日後方可自愈。”那婦人千恩萬謝拿了方子就出了人圈。


    不一會又一個男子坐了上去,這次那男子連症狀都未述說就見他拿著神醫的方子鑽出了人群。她在這人群外隻一炷香功夫,就見已又數人興高采烈的拿著方子鑽了出來。


    她心想這神醫診病如此神速,難道個個都能治好。這時圍在外層的人見了裏麵不斷有診完的病患出來,都是心中焦急,更是往裏擁擠。她一個不慎,被人群擠了個趔趄。


    旁邊一個漢子見她弱小,勸道:“這來看病的都是有痛有病的,診完再發一碗稀粥。我說你這小女娃娃就不要來瞎擠了。看你年紀輕輕的,看著又不像有甚痛患,擠進去我看也沒用。”


    旁邊一老者唏噓道:“唉,這世道混亂,如不是這神醫降臨,不知還要死多少人呐。”旁邊另一個婦人道:“哪個說不是嘛,我家漢子被拉去做壯丁,去年受傷回家,多虧了神醫救治。”


    附近幾人打開了話匣子,擠也擠不進人堆,索性聊了起來。


    一個漢子性急,忿忿說道:“這幾年秦人年年來犯,不曉得死了多少人,再如此下去,我看我蜀國人也沒法活了。”一個商賈打扮之人手裏牽著匹壯馬,口音似並不是本地人,說道:“你們就知足吧,現在中原哪裏不是戰事頻頻,這蜀國倒是出了個神醫,良心又好,每月逢一就會到此免費診治。其他地方別說神醫,連郎中都沒有,到處都是死人。”


    那個性急漢子說道:“你說得也是,我們這周圍十有八九都受過神醫恩惠。那些疑難雜症其他郎中治不好,到神醫這裏來手到病除,還沒有聽說他治不好的。”這時一個賊眉鼠眼的外地客問道:“你們說的神醫是否姓秦?”那性急男子道:“我們這些鄉下人哪裏敢問神醫姓名,大家都叫他扁鵲再世。”


    那商人說道:“神醫的事情我還是了解一些,聽說前些年秦公的夫人得了怪病,秦公廣招天下良醫,但均是束手無策。這扁鵲神醫一出手,連藥都沒有用過一粒,就將那夫人的病治好了。”身旁幾個本地人聽了,均是驚訝不已,手掌合十,往人堆裏方向拜念。


    那年老之人說道:“你們隻知道其一,不知其二。這都不算什麽,聽說曾有魯公扈、趙齊嬰二人患有輕病,兩個人一起去請神醫治病。神醫對那公扈說:‘你的誌氣強身體卻很弱,有計謀卻並不果斷,齊嬰你的誌氣弱身體卻很好,沒有謀慮卻過於執著。如果把你們的心髒互換,就能平衡,病也就好了。’神醫讓他們二人喝了藥酒,兩個人假死了數天,剖開他們前胸二人的心髒互換好,然後給他們吃了神藥,於是二人過了一會便醒轉,兩個人的病都好了。”


    周圍之人聽了都是嘖嘖稱奇,這哪裏是醫病,這分明是神仙下凡才是。數名本地鄉民更是齊齊跪拜在地上,雙手合十,拜祭神明降臨。人群中唯獨那賊眉鼠眼的瘦子沒有拜,趁著人不注意,悄悄的遁出人群,跑了出去。


    她在一旁被擠在圈外聽眾人神侃,心想這等本事的人倒是世間少有,自己這什麽都想不起來的症狀不知是不是一種病,如果能讓這神醫給自己診治一番就好了。可剛才那麽一熱鬧,圍上來的人更是眾多,她不但更加擠不進去,而且還被擠了出去。她想今日這人太多,也許明日再來人少些方便。


    她注意到那些人圈裏有的患者擠了出來,臉上歡喜,顯是順利獲得神醫的診治。其中有些人拿著藥方急匆匆的走到街尾一家藥鋪,她想到那藥鋪去碰碰運氣也好。


    她懵懵懂懂又走去藥鋪,見那藥鋪沾了神醫的光,店裏擠滿了待要抓藥的人。她正躊躇要不要進去,身後忽然被猛烈一撞,她淬不及防,往前邁出幾步這才站穩。


    她回頭一看,見一個乞丐模樣的少年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那少年正是街邊乞討的姬重耳,他在這集市上廝混了幾日,各色人等形形色色也見了一遍。這集市的人本就不多,他見這白衣少女甚是陌生,穿著奇怪,又不像是外地商賈過往旅客,心生好奇,無聊中來尋尋消遣。


    重耳見那白衣少女麵色清秀,臉蛋極是美麗,隻是見她神色迷惘,不知是何來路,於是故意撞了她一下,順手將她衣袖內的那本書順手牽羊一番。惡人先告狀道:“這位姑娘怎麽如此莽撞,撞了在下也不說聲不是。”


    她見這人反咬一口,心中微怒,心想其他人欺負自己倒也罷了,這小乞丐也來欺負自己,正要嗬斥。忽然覺得袖口輕浮,用手一摸,那本古經果然不見,怒道:“你還我的書!”


    重耳將那本古經拿在手上,隨意翻了翻,他也從小受教,遍讀經典,可奇怪這書中之字個個形若蝌蚪,一個也不認識,笑道:“這本書鬼畫桃符,也沒甚麽用處。”


    她心中著急,自己什麽也記不起來,這本古書是她醒來唯一隨身之物,今後定有用處,豈能落入他手,衝了上去就要將書搶了過來。重耳看她來搶,如何肯依,笑嘻嘻的拿著書就跑,她隻是在身後追趕。


    夷吾在遠處看到重耳被人追趕,心想這三弟從小行事孟浪,果然又去闖禍,拿上兩個碗盆也追了上去。重耳在前拿著那本羊皮古書逗樂,她在後方追趕,可重耳年輕力壯,她又哪裏追得上,重耳跑一陣又回頭逗樂一陣,直追出了集市。


    跑到一處鄉間小道上,夷吾反追了上去,將重耳拉住訓道:“重耳你怎麽又惹事端,你堂堂男子怎去欺負一個弱女子。”夷吾說完搶過重耳手中書籍,轉身迎了回去,見她累得坐在地上休息,雙手一拱作揖道:“我三弟生性頑劣,得罪了姑娘,還望姑娘不要見怪。”她伸手接過古書,揣到懷中,口中喘著粗氣。


    夷吾見狀又回頭教訓重耳,重耳雖然貪玩,行事不拘小節,可也知自己理虧,嬉笑道:“我不過和這位姑娘開個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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