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周末,把我們叫到這個鬼地方幹什麽?”張韶平身體縮在黑色的羽絨服內,雙手也抄在側開的荷包裏,一副怕冷的樣子。


    相對的,高猛隻穿了一件秋季的灰色運動外套,額頭上還殘留著一兩點汗珠,想來是剛剛運動不久。、


    此時,在向陽居a棟3單元201內,去年發生的血案已經被清洗得全無痕跡,張韶平、高猛二人站在空曠陰沉的房間裏,等待著叫他們前來的顧筠還原案發時的一切。


    “去年12月上旬,向陽小區發生多起入室盜竊的案件,尤其是a棟3單元,因為地處偏僻角落屬於盜竊的高發地段。”站在窗前的顧筠一身黑色呢子大衣,裏麵的高領毛衣將俊秀的臉襯托得精明幹練起來。


    “根據街區派出所的報案記錄,a棟3單元的1樓、3樓均有報案,但唯獨2樓沒有。”


    “是不是2樓的防盜措施做得比較好,小偷沒法下手。”高猛撓撓了後腦勺,簡單粗暴地猜測道。


    “對了一半,錯了一半。”


    “對了哪一半,又錯了哪一半?”高猛疑惑不解。


    “對的是在2樓的兩家住戶裏,的確有一家做了奇怪有效的防盜措施,錯的是阮玉寒租住的201在案發前曾經遭竊,而且離她被殺的時間相距不到一周。”


    “同一個人幹的!”張韶平眼睛裏發出銳利的光,直指向顧筠。


    “對,這點已經得到凶手以及202住戶的證詞證實,凶手於2012年12月19日淩晨2點,撬開防護欄進入201室內,偷走了一套施華洛世奇的水晶項鏈、耳墜,以及一個新買的gi新款女士挎包。”顧筠一邊說著,一邊想起林玥無意中說給她透露的訊息,此時顧筠清楚地知道林玥是有意透露給自己。


    “被偷了這麽昂貴的東西,阮玉寒為什麽沒有報案?難道在這個白領眼中,這些東西的價值算不了什麽!”高猛雖然不清楚被偷之物的具體價格,但卻在陪女朋友逛街的時候對這些專櫃的奢華布置有些印象,連平時沒有節製的女友都叫嚷著有些小貴,可想而知,如果換做拿工薪度日的高猛,這些東西丟了,可不得好好心疼一陣子。


    “要明白這個問題,還要從阮玉寒死前的一個月說起了。”


    見顧筠要說的話不短,旁邊還有一個不時打岔的主兒,張韶平速戰速決的心思隻好煙消雲散,他揭開沙發上蓋著的白布,一屁股坐了上去,並以悠閑舒適的姿勢斜靠著,一副老態龍種的模樣。


    “案發當日,在阮玉寒臥室的垃圾桶裏曾經發現了一個維生素的藥瓶子,裏麵殘留著氟西汀的粉末。”


    “那是什麽?”


    “抗抑鬱藥,阮玉寒有抑鬱症。”對於有“張探”之稱的張韶平來說,知道這些不算什麽。


    “沒錯,沿著這條線索,我查到了阮玉寒就診的醫院,負責給她治療的心理醫生說她隻是輕微的抑鬱症,原因也隻是現在常見的都市病。但是…”顧筠拿出阮玉寒的藥單:“你們看,如果是輕微的抑鬱症,80mg的劑量明顯過量了,而且阮玉寒在被殺前一個月就已經離職,這一點也可以說明她的抑鬱症已經到了無法正常工作的程度。另外,關於病因,不隻是所謂的都市病,導火線則是情感上的問題。”


    “失戀!”高猛脫口而出。


    “嗯,關於失戀,我有以下證據可以證明:第一,就是你之前推理的粉色指甲油,根據林...”顧筠並不想暴露自己與林玥之間的往來關係,所以故意隱去了對方的名字:“根據鄰居的證詞,阮玉寒從今年春天開始就一直塗著粉色的指甲油,也就是你說的謎尚於情人節推出的那款,但恰好也就是一個月以前,阮玉寒不再塗那款指甲油。”


    “你的意思是那是她男朋友送給她的,但也不能證明她失戀了啊!”高猛縝密地提出疑問。


    “不錯,所以還有第二點:根據阮玉寒死前一個月的消費記錄,大額消費的次數開始急劇增長,從消費種類來看,11月底開始,阮玉寒開始大買名牌衣物首飾,開始一個人出入高級餐廳,開始多次的單人日場電影。你想,一個向來好交際的人,突然一夜之間斷掉所有朋友之間的聯係,獨自遊蕩在這個城市之間,不是很奇怪嗎?”


    “是很奇怪,但...”


    “你是想說除了失戀之外,她也有可能遭遇其它打擊,比如絕症、工作。”


    “對!”高猛點頭承認顧筠猜中了自己的想法。


    “那第三點就是決定性的線索,通話記錄。在阮玉寒死前一個半月以來,每逢晚上12點,她總會打電話給一個固定的號碼,但每次時間都很短,最後直接沒有打通。”


    “她男友的電話?”高猛已經看到了苗頭。


    “對,通過電信公司的資料查詢,我找到了這個男人,他承認自己確實和阮玉寒好過一段時間,可是......”


    “他有了妻子!”高猛興致勃勃地八卦道。


    顧筠對高猛總能在這種奇怪的點上靈光乍現表示無法理解,無奈順著他的答案說了下去:“男子和阮玉寒交往一段時間後,覺得厭倦,提出了分手,但阮玉寒不願意放手,三番五次半夜打電話給他,剛開始他還會耐心勸解兩句,但最後煩了,直接就拒接了!”關於電話這段歐陽挺雖然隱秘沒說,但顧筠通過對阮玉寒的調查,還是給查了出來。


    “真是夠狗血的!”高猛一臉對無良男人歐陽挺的蔑視。


    一旁靜默的張韶平已經忍受不了那兩人的一來一往浪費自己的大好時光,不耐煩地對顧筠說:“直接進正題吧!”然後手指著大塊頭高猛,嚴聲厲色地命令道:“你,別打岔!”


    “有人和我講過醜小鴨之後的故事,她說醜小鴨變成天鵝之後戀愛了,但後來卻慘遭失戀,內心一無所有隻剩下浮華外表的醜小鴨最後的結局是什麽?”


    高猛和張韶平一言不語地認真聽著顧筠開始一步步地揭開真相。


    “阮玉寒失戀後,都市病引發的輕微抑鬱症開始加重,她辭去了工作,希望用狂購、美食填補內心的空洞,但效果卻適得其反。她每夜失眠,即使入睡也常常被夢魘驚醒感到窒息,然後隻能萬念俱灰四肢僵直的躺在床上哭泣。她每晚半夜給他打電話,希望得到他的關心,但他總是勸她放下離開,最後他不接她的電話,她卻仍然對著無人接聽的號碼哭訴。她試圖吃更多的安眠藥和氟西汀來治療自己,一天一天,她出現了幻聽,聲音是熟悉溫柔他的聲音,她沒有拒絕,反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當中。”


    屋子裏一片沉鬱,時間倒轉,顧筠仿佛看見女子蹲在角落裏,長發披肩,雙目無神,口中言語紛紛,嘴角卻幸福帶笑。


    “時間應該是聖誕節的一周前,溫柔的男聲突然消失,阮玉寒從幻想回到了現實,那一刹那,天地一人的那種孤清寂寞湧上心頭,阮玉寒終於感到痛苦難忍。可能她也嚐試過自殺,但當她往浴缸裏住滿水後卻忘記自己要幹什麽,阮玉寒意識到自己的思維邏輯出現了問題。”


    一下子說了那麽多,顧筠感到喉嚨幹渴,但望了望身後神色專注的兩人,顧筠還是繼續說道:“12月19日早上,阮玉寒發現房間了亂糟糟的一片,昨天買的項鏈提包也不見蹤影,可能從這時起,阮玉寒就開始在計劃了!”


    “計劃,計劃什麽?”高猛還是忍不住插嘴問道。


    “計劃在自己還清醒之時結束一切。”顧筠語氣變得斬釘截鐵,“阮玉寒料想小偷還會再來行竊,不如說她深切地如此期待著。於是她並沒有向派出所報案,也沒有修理被撬開的護欄。自那以後,阮玉寒心情仿佛開朗了起來,白天還是在上班時間出門,和以前一樣熱情地和鄰居打招呼。到了夜裏,則一晚一晚地排練著自己的計劃。終於在12月25日淩晨,平安夜過去的時候,缺錢的張得財又一次到向陽名居行竊,張得財看準了阮玉寒所在的201,順著之前撬開的欄杆縫隙進入室內,他自以為又有橫財供自己在賭博的路上走得更遠,但沒想到等著他的卻是血淋淋的牢獄之災。”


    “到底怎麽回事兒?”高猛表明激動,心裏卻陣陣發寒。坐在沙發的張韶平嘴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點燃的香煙,幽沉地在一旁吞雲吐霧。


    “那一晚,阮玉寒一襲夏季的白裙,手上特意塗上了他喜歡的指甲油。她將錢包、手機一起放進白天新賣的名牌提包內,然後又把手提袋擱在客廳最靠裏的沙發上,等著獵物上鉤。大概淩晨2點左右,屋裏終於有了動靜,阮玉寒握住枕頭下的水果刀,輕身輕腳的走出臥室,這時她發現張德才站在窗台上正準備逃走,於是她衝了過去,與張德才發生推拉,在推拉過程中,阮玉寒趁機將水果刀塞進張德才的手裏,然後雙手拚命握住張德才拿刀的手,用刀鋒抵著自己的胸口刺了進去。”


    “怎麽會,就算是計劃好的,也不可能精準到一刀斃命吧!而且既然是阮玉寒自殺,為什麽張得財在審訊時沒有辯解?”高猛的腦袋裏像攪亂的豆花,一塌糊塗。


    “錯!”顧筠厲聲說道。


    “什麽錯了?”


    “第一,阮玉寒不是一刀斃命,她是心室大動脈刺傷,失血過多而死。你還記得,凶案現場阮玉寒躺著的那一灘血嗎?”


    “記得,當時就有些疑惑,既然是一刀插入她的心髒,由於傷口被刀口封住,不至於流那麽多的血啊!”


    高猛一邊回想當時現場看到的情景,一邊在記憶中翻看線索的碎片,突然刀柄上的指紋證據和法醫的一番話如閃電般從高猛的心中劃過,高猛驚喜地說道:“對了,我聽法醫說,阮玉寒胸前的傷口有些奇怪,刀明明是刺破了大動脈的血管,但解剖屍體時,刀尖進入身體的長度卻少了那麽幾毫米,還有就是刀柄上的指紋,如果是張德才用刀刺中阮玉寒,那張德才的指紋就應該是最外麵最清晰的一個,但是刑科組的同事檢查後卻說,最表明的指紋是阮玉寒本人的。”


    “是的!我猜想,阮玉寒被刺中倒地後,還保留了一定程度的清醒,也許是為了自己的生命結束得快點,她忍著劇痛用手將刀往外抽出一兩分,讓血液從自己的傷口處汩汩流出。”顧筠想象著那番冰冷的場景,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


    “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才能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見慣事態炎涼的張韶平此時也不由地感歎起來。


    “醜小鴨情結”顧筠不明就裏便脫口而出。“好了,繼續說吧,第二個你說錯的地方就是,張德才在審訊時並沒有為自己辯解,是因為他確實起了殺人之意,並且也這樣做了,雖然結果隻是重傷並未到死亡的程度。”


    “這個你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就算阮玉寒練習了多少次,但終究她是柔軟無力並且惡疾纏身的女子,就算她勉強把刀子塞進張德才的手裏,但由於力量的懸殊太大,如果張德才無意完全可以擺脫阮玉寒而逃走,但他沒有這樣做,也許是擔心阮玉寒看見了他的臉,擔心她去報警,俗話說’惡念一生,也就萬劫不複也’,張德才起了殺人之心,順著阮玉寒的力勁,便刺了下去。”


    顧筠說完,望著窗外,此時太陽的光線刺破陰雲,白淨玻璃映射著與現實相同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顧筠仿佛看著一個穿著白衣女子在生命的盡頭解脫般後悔的笑著。


    “天給的災苦給的災,都不怪,千不該萬不該,芳華的孤單,林花兒謝了,連心也埋!”張韶平立起身子,抬起雙臂長長地伸了下懶腰,便向門外走去。


    “喂!”高猛嘴邊帶著邪氣的笑容,身子湊近顧筠,在他耳邊輕身說道:“老張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文藝了?”


    “不是他說的。”顧筠把高領毛衣的領口向上一拉,遮住雙唇,右手拍了拍高猛的背脊,也轉身離去。


    “那是誰說的。”身後的高猛問道。


    “阮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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