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武少將其實還是有些小聰明的。他的警衛部隊被他留下去執行不可描述的任務了,自然他自己身邊就沒有任何安保措施。按理說,其實出不了什麽大問題。最高級別軍事會議期間,帝都全城戒嚴,進出城都要出示證件,大街上隨處是皇家警衛隊的巡邏兵,整個帝都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但也許是心中有祟,熊武莫名的感覺有些不安。除去第一天的最高會議,軍部還要連續兩天召開分集團軍的小範圍會議,他在帝都至少要待三天。於是,他要麽在軍部,要麽就跟著昭月少將,蹭人家的警衛,決不獨自行動。他這麽做是對的。第二天中午,在熊武接到警衛營得手的電報的同時,被紫龍留在帝都的兩個警衛班也收到了紫龍反製熊武一把的指令。但由於熊武一直跟著其他將領,警衛班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第三天下午,大元帥召集東北集團軍將領開會,其他集團軍的將軍們則等著這個會議結束,參加最後的晚宴。晚宴後,整個最高級別會議便宣告落幕了。熊武期盼著大帥馬上宣布會議結束,他好盡快返回十七軍,去看看紫龍的窘樣。


    同在邦西集團軍的昭月少將是個文化人,平日裏愛聽個曲看個戲。這天下午邦西集團軍的代表們沒有會議任務,又恰逢帝都的皇家劇院來了個名角兒,昭月少將早在出發前就算好了日子,托人安排了座位。聽說昭月少將要去看戲,熊武說什麽也非得跟著去,他並不愛看戲,隻是不想一個人待著。昭月少將心裏可犯難了,因為他隻托人安排了一個座位,熊武要跟著去,總不能讓人家站著吧?見熊武如此決絕,他以為熊武也是個狂熱的票友,便實在無法拒絕他,隻好硬著頭皮答應,到了劇院再說。


    昭月一行人來到劇院門口,先行派來的助理告訴昭月,今天恰巧有人退票,而且退的是個二層的包間雅座。昭月大喜,果然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啊。原本昭月不想惹人注目,他不是太希望有人知道軍方的少將來看戲了,所以訂的是一層大堂的座位,本打算穿著便服往那一坐,喝喝茶看看戲,晚上晚宴結束便返回十九軍軍部。但這樣一來也挺好,能有個寬敞的包間,想必這看戲的過程就更加享受了。熊武也挺開心,這一下午終於有去處了,而且,肯定確保安全。


    昭月的警衛已經探明:昭月一行人的包間是二層的“雲浦”;左邊那間叫“蘭芷”,裏麵是一名販賣煙葉的商人;右邊那間叫“秋桂”,包下他的是一位大酒樓的老板。左右兩側都不是軍政人員,想必不會認識他倆。昭月很滿意,命其他警衛在劇院門口待命,隻攜帶了兩位貼身警衛。來到包間,昭月以主人之態,邀請熊武入座。


    不一會兒,劇院的燈光便全暗了下來,聚光燈照在舞台上,一名小角兒先出來墊場。全場觀眾一齊鼓掌,聒噪,起哄,喊著名角兒的名字,要他出場。趁這主角兒還沒上場的當口,熊武起身出門去了趟廁所。他推開包間的門,原本走廊裏應該亮著的燈不知為何也滅了,熊武咒罵了一聲,摸著黑去了茅廁,便又回包間看戲。


    一回來,正趕上名角兒登場。唱完一出,全場掌聲雷動,昭月和熊武也一齊跟著鼓掌,昭月的確認識這位名角兒,之前昭月看過他不少戲,兩人之前就相識已久。熊武什麽也聽不懂,完全跟著湊熱鬧。


    戲過一半,這位名角兒下場休息,又輪到其他小角兒墊場。觀眾們趁此機會,打哈欠伸懶腰上茅廁,活動活動筋骨。在包間茶水管夠,熊武看不懂戲,又貪茶,便隻顧悶頭喝。趁此間,便又去摸黑了趟茅廁。去完回來,挨著包間門一個個看,看見寫著“雲浦”兩個字的門牌,便推門進去,坐在桌旁,端起茶碗又呷了一口。一口茶“咕咚”吞下肚,熊武閉上眼享受茶水的回甘,半晌才睜開眼。這才發現,身旁坐的不是昭月,而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嘩啦”一聲,熊武手上的茶碗滑落,摔得粉碎。熊武大驚道:“你是誰?”那個人穿著綾羅綢緞,帶著個寬沿的帽子,看上去像個商人。熊武想起來,昭月的警衛員曾經來報道過,他們左邊的包廂坐著個賣煙葉的商人。他心裏大罵自己沒用,走錯了房門還被自己嚇個半死。他站起身,連連作揖,邊往後退邊說:“兄弟對不住,太黑看錯房門了!”退到包間門口,熊武伸手去開門,卻發現門被從外麵鎖死了。熊武大驚,拚命地搖門,一邊大喊:“你是什麽意思?你究竟是誰!”


    那人站起身,慢慢的走向驚慌失措的熊武,溫柔的說道:“你不認識我,我可認得你,熊武將軍。”熊武臉色被嚇得煞白,因為是出來看戲,他和昭月都著便裝,身上沒有帶槍。可這位商人模樣的人,卻從懷裏掏出一把槍來,擦得鋥亮的手槍在黑暗中隱隱閃著光。這位“商人”一邊漫不經心的給槍上膛,一邊對著熊武說:“進了我的門,可就別想那麽容易出去。”就在此時,外麵戲台上名角兒又上場了,戲班子擂起鼓敲起鑼,台下觀眾猛地一陣叫好。說時遲,那時快,這位商人猛地抬手,朝著熊武耳邊的牆上連開三槍!“砰,砰,砰!”牆上震起一陣陣灰,熊武耳朵被震得生疼,耳鳴半晌。他被嚇得蹲下來,渾身戰栗,抱著頭不敢看這位陌生人。外麵依舊在叫好,因為剛出場的鑼鼓聲,沒人聽見這裏的槍響。


    那位“商人”把槍揣好,脫下帽子。“抬頭!”他對熊武說道。熊武戰戰兢兢的抬起頭,盯著黑暗中的那張臉。“記住我這張臉,咱們以後還會經常見麵!”那位商人說道。


    “你...你到底...是誰?”熊武喘著粗氣,問道,“為何...為何開了槍...又不殺我?”


    “你應該知道的,你自己做的事情,和我有什麽不同?”那位“商人”說道。


    熊武大驚,臉色煞白看著黑暗中的商人,說道:“難道...難道你是?!”


    “商人”盯著熊武說道:“記住,我是紫龍少將的警衛員,我叫澤嶽。我家紫龍少將日後還請熊武將軍多多關照。”熊武目光呆滯,真的是紫龍!他完全沒有想到紫龍這麽快就給他來了一出。澤嶽繼續說道:“紫龍少將不像部隊裏某些將軍,不懂禮數。他是最看重禮貌的,這不,他收了您一份禮,便立刻讓我回禮。”熊武驚得不知如何是好,隻顧呆呆的看著黑暗中的澤嶽。澤嶽看了熊武一眼,笑了一聲,又說道:“今後若是熊武將軍還要送禮,麻煩就做好收我們回禮的準備。”說完,他對著門敲了三下,外麵立刻有人把門打開。澤嶽徑直走出去,消失在黑暗中。熊武連忙也走出門,才發現兩間包間的門牌被調換了。


    熊武走回原來的包間,包間是空的。沒過多久,昭月少將走了進來,笑罵著說道:“咳,也不知是誰,跟我開這個玩笑!”熊武連忙問緣由。原來,在熊武去上茅廁的時候,一個店小二模樣的人來到包間,遞給衛兵一張紙條,衛兵把紙條交給昭月,隻見上麵寫著:我家老板請將軍後台一敘。昭月信以為真,便毫不猶豫的下樓去往後台,幾個衛兵跟著。到了後台,被人攔住說:“老板正在休息,其他人不得進入後台。”昭月以字條為據,令人交於那戲子。那戲子知是昭月少將,便叫人讓他進來,兩人相見,那戲子卻說並不知昭月少將也在看戲,更不曾叫人傳過什麽紙條。但既已相見,兩人相談甚歡,待到那角兒要上場,昭月便又折返。到了樓梯口,一個服務員打扮的人笑著攔住,說樓上有位老板包了個小姐,被家裏人發現了,廝鬧了一陣,打破了不少瓶瓶罐罐。又說正巧樓上燈壞了,地上全是碎渣,請客官稍候片刻,打掃完了,再上樓不遲。昭月便在樓下候著,正巧碰上那名角兒上場,便站在樓下看起來。看著看著,他發現走廊裏的燈亮了,再找那攔住他的服務員,卻早已沒了蹤影。於是他便急急上樓,這才回來。


    熊武聽罷,心裏分明了解是怎麽回事,卻不好開口,隻好笑笑,陪著繼續看戲。心裏確是驚得像住了個兔子,一直跳個不停。


    其實,昭月少將一切都看了個透徹。昨日中午,熊武收到了紫龍得手的電報,昭月少將又何曾未收到軍部發來的消息。他心裏暗暗一驚,熊武這種狹隘衝動的做法,不僅不會幫助他樹立聲望,反而會更進一步傷害他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的將位。他料想紫龍肯定會擇機還手,但作為熊武十九軍兄弟部隊的同級軍官,昭月不好說什麽,隻得把一切都放在肚子裏,順水推舟,且看熊武怎麽收拾鬧劇。今天在劇院,昭月在知道有包廂時,就察覺出這裏麵有不對,但他料想紫龍若是真的還手,肯定還不至於要了熊武的性命,而且,就這點苗頭,也絲毫預測不出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昭月想,不如順著演上一出,若是真有難以控製的事態發生,自己再插手也不遲。這樓下攔著昭月的店小二,雖然穿著戲院小二的袍子,卻是身姿挺拔,舉手投足英氣不凡。昭月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兵,他心裏暗自發笑,但卻並未做聲,繼續演著自己在這戲份中該扮演的角色。


    澤嶽在紫龍被截車的那天淩晨,就收到了消息。紫龍命令他給熊武回敬一份禮。澤嶽帶著留守在帝都的兩個班的士兵,連日來密切關注著熊武的一舉一動,尋覓機會下手。晚上,眾將軍住在由軍部統一安排的軍方酒店裏,有重兵把守,無法實施行動;而在白天,熊武則一直和昭月少將同行。於是澤嶽命人去打探昭月的底細,在知道他下午要去劇院看戲之後,便花重金從一個戲友手上買下了兩間包廂,以備後用。當熊武和昭月如期來到劇院,澤嶽令人事先切斷了二層走廊的電路,布下迷陣,隻等熊武上鉤。待澤嶽離開包間,在外接應的士兵迅速把線路接上,先行離開帝都,直奔龍鳴關。


    由於澤嶽一行人行事太過機密,文虎和雷展在帝都的眼線並未第一時間察覺到這一報複行動,他們尾隨熊武和昭月進了劇院,卻隻在一層無法上去。當他們看見昭月中途在一層逗留時,感覺到事有異常。於是在劇院演出結束後,眼線迅速來到熊武之前所在的包間,認真搜查。他們仔仔細細的研究了房間牆上的三個彈孔,推算形成時間就在幾個小時之前,而且打出這三枚子彈的槍,就是帝國各警衛兵最常配備的309型手槍。這種手槍攜帶方便,安全性和穩定性都很高,而殺傷力卻並不強,比較適合用作貼身防禦用的武器。他們仔細的把這一情況,以及研究後的數據,全部反饋給文虎和雷展。隨後繼續密切監視熊武。


    凱瑟琳峰下,文虎的秘密專線又聯通了。那一頭的雷展說道:“紫龍他這...是怎麽個意思?”文虎答道:“我看,紫龍並未遭熊武劫持。他是在演給我們看!”


    雷展大驚,旋即又露出喜悅的神色,說道:“你的意思是...”


    “一切應該都在紫龍的掌控之中。可既然,他給咱們的信息是他被熊武截了...嗬,那你看吧,等熊武回龍鳴關,紫龍必定會對他畢恭畢敬,給足他的麵子。這便是他的手腕。”


    雷展直脾氣,做事從不拐彎抹角,問道:“這要都按你說的,紫龍幹啥還那麽客氣?這什麽截車的手段都不怕,等熊武回來了,再趁勝追擊,熊武不就玩完了?”


    “你可真是沒心機,紫龍要是明著來,那和熊武有什麽兩樣?熊武這勾當要傳出去,肯定是對熊武不利的。紫龍如果正麵來,不也是陷自己於不利嗎?這家夥,就是要在私下狠狠還擊熊武,在明麵上又對熊武客客氣氣,給足熊武麵子。這一來,熊武就深知自己鬥不過紫龍,而紫龍又沒有撕破臉,而是給足了他的臉。你說,熊武以後哪裏還敢動紫龍一下?”


    “我的個天啊...”雷展這才漸漸嚐到這鬥法中的滋味,暗暗驚奇道,“紫龍好手段,這...這是不是就是兵書中常說的‘借力打力’啊?”


    “哈哈哈,是這麽個意思。咱們啊,且看著這出戲吧!”


    五天後,軍列開至龍鳴關火車站。熊武在邦西集團軍軍部參加完集團軍內部會議,返回十九軍駐地,隨即召開十九軍軍政會議。十九軍各旅級以上軍官,齊聚龍鳴關。這是雷展、文虎二人第一次見到紫龍,對紫龍器宇軒昂,玉樹臨風的氣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樣,這也是熊武第一次見紫龍。


    熊武對於紫龍,還是有些畏懼的。他很怕回到軍部,見到紫龍本人。一路上,熊武暗自揣測紫龍會以什麽態度來見他,是滿臉不屑?或是一臉殺氣?甚至是毫不留情麵的譏笑?經曆了澤嶽的那三槍,熊武心裏似乎被震沒了心氣兒。他偶然幾秒,會鼓足勇氣,暗暗想到:要是紫龍和他對著來,就直接免了他的職!這好歹還是我的軍隊,任免一個人的權力還是有的。雖然紫龍的任命是大帥的意思,那也不能不讓我行使作為軍隊首長的權力!但更多的時候,他還是默默地泄勁,他知道這場由他自己發動的鬥爭最終以他自己失敗而告終了,他沒有勇氣沒有膽量,也沒有這個臉,再繼續鬥下去。若是紫龍要借題發揮,他想,最壞最壞,辭職吧!但他心底又有最後些許的不甘,於是陷入了無盡的糾結苦惱之中。直到第二天會議召開前幾個小時,在軍部大廳,紫龍向他迎麵走來。熊武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緊張的手心出汗。紫龍走至他跟前兩米處,後腳跟一並,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道:“首長好!末將紫龍!現任十九軍二十七旅旅長!初至十九軍,卑職深為首長之魄力所折服!日後必將整軍經武,誓死報國!請首長指示!”


    熊武吃了一驚,身上“轟”地一陣燥熱,頓時汗如雨下。在他的許多揣測中,並沒有紫龍以屬下之姿來見他這一條。他暗暗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說道:“好,入座吧!”周圍其他軍官暗暗議論,有說紫龍知恥後勇的,有說熊武手段厲害的。熊武這才滿臉羞紅,知是紫龍給了個天大的麵子,心裏暗生愧疚。


    文虎,雷展二人看在眼裏,暗暗驚奇。二人決定從此與紫龍站成一派。由此,時隔十七年,紫龍終於回到了一線戰鬥部隊,開始施展他天賜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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