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後,許長憐早早的回了屋內,明日一早她便要進宮向父皇與貴妃娘娘請安。


    按照宮中禮節,皇家子女們本都該在生辰當日進宮去向父皇母後請安,不過因為許長憐的壽宴是皇上親自禦賜,所以這規矩到了她這兒就改成了生辰次日前去宮中請安。其他皇子們從沒有過這般待遇,這些例外在外人眼中簡直就是天大的恩寵,可在許長憐眼中,這些不過都是很平常的事。


    許長憐的生母公孫皇後與玄天帝乃青梅竹馬,十四歲時便嫁與那時還是皇子的他。玄天帝向來最寵愛皇後,公孫皇後還在世時,玄天帝對於其他嬪妃幾乎處於無視的狀態。


    公孫皇後容貌極美,為人正直識大體,唯一的遺憾就是多年來一直沒有懷上子嗣。麵對玄天帝的專寵,她非但沒有恃寵而驕,反正鼓勵玄天帝對於其他嬪妃也要多加臨幸,以綿長皇家血脈。直到玄天帝第五子降生後,公孫皇後才終於懷上了許長憐。


    公孫皇後離世後玄天帝傷心欲絕,一連好幾日都不曾上朝。好在有楚貴妃娘娘的細心照料下才逐漸恢複。而皇後之位也至今也未有再立。


    次日一早,天剛透亮許長憐便早早的進了宮。宮轎一路從皇宮大門至朝陽殿外,入了書房正門,坐在桌內那道黃袍身影,兩鬢斑白,麵有皺紋,雖有龍鍾老態之勢,但魁梧的身形和那股由內散發的威嚴尚在。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福。“許長憐向上位者施禮。


    “憐兒來了。“玄天帝開口道,他目光慈愛看著來人:“平身吧,別跪著了。“


    “謝父皇。”許長憐站起身來,很自然的走到玄天帝麵前的書桌旁,目光掃過桌上厚重的幾疊奏折。眉目間透出絲擔憂:”父皇該多注意自己的龍體才是,怎麽又熬夜批折子?“她語氣裏帶著幾分嚴肅的責備,想來這世上敢與玄天帝如此說話的人也就隻有她一人了。


    玄天帝看向她歎了口氣,無奈一笑,眸中神色流轉似陷入了回憶中:“憐兒與你母後越發像了,當年傾兒也總是如此責備我。“說著,他抬手拿起桌上那疊奏折最上麵的一本,雙眉緊皺的繼續道:”最近局勢混亂,楚國又派來一位王爺催促朕簽那不戰協議,朝中的大臣們也紛紛各有表態。現下無論是朝內外皆是非不斷,朕是分身乏術啊。”


    許長憐何嚐不知如今的局勢,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為玄天帝按壓肩膀,想寬慰玄天帝的愁緒:“這些事父皇可以多讓皇兄們為您分憂,這樣也好讓皇兄們多曆練些,父皇也可以省點心,好生修養一番。父皇終日怎麽勞累,哪天真的龍體抱恙,隻怕這天下就又多了一件讓人心痛惆悵的事了。”


    玄天帝抬頭看向她,緊皺雙眉逐漸舒展開來,神情無奈又摻著笑意,手指了指道:“你那張嘴呀,從小就會能說會道,朕可是說不過你。”說著,仿佛想起了什麽,不由歎氣:“哎,朕的皇兒中,除了你與老三可用。其餘的……”


    許長憐手上幫玄天帝按壓著,卻沒有繼續說話,仔細算來,大皇兄早年夭折,二皇兄與四皇兄整日明裏暗裏的爭奪太子之位,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國家大事之上。五皇兄對於詩詞歌賦造詣頗深,可在政治謀略上卻毫無慧根。而六弟與七弟還年幼,三皇兄又常年駐地在外,如此一想,玄天帝身邊能用的皇子的確一個也沒有。


    玄天帝見她不說話,突然開口問道:“憐兒可知這些奏折裏都寫了些什麽嗎?”


    他將方才手裏的奏折遞到了許長憐的眼前,許長憐微微一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她看向玄天帝試探的眼神,沒有多想,低下頭清淺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如果兒臣沒猜錯的話,這些折子裏大多說的是不戰協議之事,大概……大臣們都提及了希望父皇能與楚國再次簽下不戰協議的要求。”


    聽她說完,玄天帝心裏十分滿意,讚許的看著她:“嗯,不錯。那朕再問你,你可知道他們為何要求朕簽下協議?而朕又為何遲遲不願簽署?”


    許長憐眼中沒有絲毫疑惑,繼續仔細分析道:“不戰協議遲遲未有續簽,民心受擾,導致處於燕、楚兩國交界之上的北境常年受到悍匪滋事,如今的北境幾乎成為了無人管轄的盜匪之地。兒臣覺得,畢竟北境是兩國貿易交匯的重要路經之地,想來大臣們平日私下做的生意也受了不少影響,之所以希望簽下協議,是想快些回複北境的狀況,否則常此下去隻怕有損自身與國家的收益。而父皇不願簽署,兒臣猜想,大概是因為楚國近年的迅速壯大,如若此時與楚國簽下不戰協議,會給他們足夠的時間繼續擴張軍事力量,隻怕日後不戰協議再次到期之時……就是兩國交戰之日。“


    聽完許長憐的分析後,玄天帝愉悅的拍了下桌子站起身來,一聲暢笑:”好!哈哈,朝中大臣中沒有幾人能懂朕的苦心,倒是被你把朕的心思都看透了。“


    玄天帝看向許長憐,摻著懷念和欣慰:”不虧是傾兒的女兒,樣貌像極了她,就連聰慧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朕的孩兒中,就數你最有才智,你那幾個皇兄是如何也及不上半分啊。“


    他輕輕拍了下許長憐的肩膀,有些遺憾的繼續說道:”若你是男兒身,朕定早就將江山交到你的手裏了。“說到這,玄天帝突然停頓了下來,他帶著期望的眼神看著許長憐,終於開口說出了在他心底早已盤算許久的事:“其實女子稱帝也不是不可。前朝就有崇越皇帝第雲襄為例,她在位時國泰民安,乃是前朝盛世。女兒之身又如何,倘若有才德,未嚐不能繼承皇位。”


    許長憐聽到這時已經嚇呆了,神色都驚慌起來,她沒想到玄天帝居然會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想法。她慌忙退了一步趕緊跪下道:”父皇莫要再說下去了,兒臣一介女流,無德無能,哪是掌管國家之才,父皇此意是要將女兒置於大逆不道之地呀。“她恭敬的跪著,因為驚慌就連語速都有些加快。玄天帝看著她惶恐的模樣也不說話,方才臉上那幾分愉悅已然消失,隻是無聲沉默著。


    許長憐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說她擅長朝政之事不假,可這跟做皇帝完全是兩回事,前朝的那位女皇帝可是到了今日依然在被後人詬病。她許長憐雖不同與一般女子,卻也不敢狂妄到打皇位的主意。


    過了許久,玄天帝終於開了口:‘’哎,罷了,你起身吧。“玄天帝大步走上前去將她扶起,繼續道:“朕也隻是說說,你也莫要怪朕唐突,朕老了,太子之位卻至今未定,老六老七還小,老二與老四又那般模樣,朕實在不放心。”


    許長憐緩緩起身,抬起頭看著玄天帝,恍惚間他年邁的眼角仿佛又多了些許紋路。


    “父皇,您真的不考慮三皇兄嗎?”在玄天帝的幾個皇子裏,隻有許長裕有著身為君者心懷天下的氣魄。


    “長裕,他的確是不錯的人選……唉,隻可惜他的母親是楚國公主,他的身上始終是流著楚國皇族的血,朕又怎麽能將皇位交給他呢。”


    許長憐心中一緊,其實玄天帝心中何嚐不知許長裕便是最適合坐上太子之位的人選,但是堂堂燕國太子,又怎麽可以有其他國家的皇族血脈呢。玄天帝寧願傳位給身為女兒之身的許長憐,也不願將皇位交給有著楚國血脈的許長裕。


    許長憐看著玄天帝那曆經歲月而滄桑無色的白發,剛準備開口,卻聽見門外傳來太監的傳喚聲:“三皇子求見!”


    她回頭看向門口處,許長裕正豎立在門外,向著屋內的玄天帝行禮:“兒臣拜見父皇,父皇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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