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斷薑慕白臆想的公鴨嗓站在六味居門口,背著青灰色麻袋,身後有兩個跟班,三人各自扶著一輛公路自行車,呈品字形堵住六味居大門。


    地頭蛇向商家收取保護費,這不是新鮮事,食客們隻是往門口看了一眼,接著該吃吃該喝喝,好像無事發生。


    肥頭大耳、油光滿麵的六味居店主笑哈哈地迎了過去,畢恭畢敬地奉上五張麵額一千的紫色紙鈔,接著熱情招呼著三位收取保護費的地頭蛇,問他們要不要進包廂用餐。


    這事有點奇怪。


    讓薑慕白感到奇怪的不是大麵額紙幣,這樣的鈔票他雖沒見過但也聽說過。而且,人聯幣麵額超過一百實屬正常,隨著國民消費水平不斷提升,鈔票麵額自然會隨之提升。


    華夏沒有超過一百麵額的鈔票,不是因為沒有這個需求,而是因為需求誕生後不久,普及全國的移動支付就打消了這一需求。


    如今人類聯邦沒有普及國民的移動端支付手段,大麵額紙幣也就應運而生。


    讓薑慕白不解的是,這保護費,六味居店主好像交得心甘情願。


    要說他那臉上的笑容和尊敬是裝出來的,那得是奧斯卡影帝級別的演技。


    大概是看出了薑慕白的困惑,徐千算輕聲道:“龍津街在止戈派勢力範圍內,站在門外的是止戈派外門弟子。”


    又是止戈派。


    這些天薑慕白不止一次聽說這個定武城最大幫派,連關係到百姓民生的仁明醫院都是止戈派名下產業,可想而知這個幫派在定武城是什麽地位。


    薑慕白猶豫片刻,還是問出心中疑問:“就算是止戈派,收保護費也是從人荷包裏搶錢,店老板不至於這麽興高采烈吧?”


    “你不是本地人?”徐千算哦了一聲,自問自答,“難怪,瓦罐湯是淮州特色。”


    得,又被誤會了,看來幫派勢力與定武警署的微妙關係,在定武城屬於人盡皆知的常識。


    “是這樣,定武在冀州和青州交界處,這座城市裏的利益關係錯綜複雜,還有很多曆史遺留問題,比如城內諸多幫派。如果把鄴都戰警調來,不出三天就能推平定武城所有幫派宗門。可是州警體係裏武裝隊伍和治安隊伍分離,跨城調動戰警,那就壞了規矩。這裏邊有很多名堂,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總之,跟聯邦州域議會製政體有關。”


    “另外,咱們定武是個資源匱乏的邊城,州正府不願大動幹戈。所以,在定武城,警察屬於弱勢群體,警署高層削尖腦袋往上鑽,都想早日離開泥潭,中層要麽腐敗,要麽明哲保身,基層呢,拉幫結派,抱團取暖。”


    “遇上利益糾紛,警察一般和稀泥,除非上司開口下令,不然都是各打五十大板。有時碰到幫派子弟鬧事,警署基層很難處理,結果往往是受害者吃啞巴虧。但在止戈派的地盤上就不一樣,止戈派會給出公正合理的裁決,而且止戈派有強製執行的武力,有震懾宵小的威懾力。”


    “像六味居這樣的門店,旺季時每月流水幾十萬,交五千保護費就能換來整月安定,你說,龐老板怎麽會不樂意?至於淡季麽,止戈派最重人情道義,到了淡季,月費會相應下調。”


    “平時去街上走走,你會發現大多數人寧可討好幫派分子,也不願搭理警察,是不是很奇怪?但這就是定武幾十年來的常態。”


    徐千算評論警署和幫派時沒有絲毫顧忌,就跟點評一道菜似的,平常語氣平常心。


    看樣子真是位富家子弟,這份氣度可不是平常人能有的。


    還有他的見識和口才,都遠遠超過劉龍虎這樣的老江湖。


    能把問題看得如此透徹,講得如此明白,這可不容易。以他的年紀,能講出這番話,肯定接受過高水平教育——普通人家負擔不起的那種。


    “原來如此。”薑慕白拱手道了聲謝,“這麽說來,胖老板……”


    徐千算立刻打斷:“龐老板。”


    “……”


    這家夥,不是天秤座就是處女座。


    薑慕白停頓片刻,再次開口:“這麽說來,龐老板交保護費換取止戈派的保護,是合情合理的交易,就像租用門店要按時繳納租金。既然是這樣,那止戈派弟子為什麽不私下通知店主按時繳費呢,為什麽要上門收錢?鬧這一出影響不好啊。”


    “上門收錢是止戈派的規矩,一來,這樣收錢收得幹淨,不管是弟子還是長老,都不敢暗箱操作暗中勒索。二來,上門收錢,就是公開宣布這家店由止戈派保護,等於警告食客不要無端鬧事,同時又把交易關係擺上明麵,讓大家看得清清楚楚,要真是店大欺客,食客也不用顧忌,可以放心大膽找止戈派仲裁。最後……”


    說到這兒,徐千算突然笑了。


    “按止戈派雷掌門的說法,交保護費的老板們就是這些外門弟子的衣食父母,兒子找爹要錢,怎麽能讓爹去跑腿,當然是兒子上門咯。”


    這……


    薑慕白半晌無語。


    好吧,真是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其實這裏邊的門道,我應該想得通才對。”薑慕白心想,“之所以剛才沒想明白,還是因為思考模式沒有扭轉過來。”


    拿一個二十一世紀華夏公民的三觀,去看待二十二世紀聯邦城市的怪象,若沒有疑惑沒有矛盾,那才叫怪事。


    扭頭看了看薑徽音,小丫頭對兩個大人聊的內容不感興趣,專心對付碗中細麵,早就吃得幹幹淨淨,湯都不剩。


    薑慕白對自己這碗紅湯雞絲麵興趣缺缺,當即起身告辭:“徐兄,今天勞你答疑解惑,多謝,明早來喝湯,我請你。”


    “客氣,明天見。”徐千算含笑頷首,重拾碗筷。


    牽著薑徽音剛出門,薑慕白就聽見街道一頭傳來淒厲的呼救聲。


    “救命!”


    轉頭望去,一個身高夠不著桌子的男孩在街道上狂奔,一隻體型龐大的怪物在他身後緊追不舍。


    這怪物外形似犬,體型龐大,頭生犄角,獠牙外翻如彎刀,頸部項圈綴著一小截斷裂的繩索,隨著它奔跑的動作上下起伏。


    “救命啊——”


    呼救的不是男孩,而是路邊行人和攤販。


    至於處境危險的當事人,他臉頰煞白如紙,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哪還有餘力呼救。


    “噗通”


    腳下一個踉蹌,男孩突然撲倒在青石磚上,引起一陣驚呼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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