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二十分,個頭高矮不一的孩子們拎著來不及吃的早餐湧進校門,樣式統一的書包在他們肩後甩出陣陣波浪。


    一位穿青衿批鶴氅的年輕人推著輪椅,緩步走向蕭山文武學校正門前最顯眼的早餐攤。


    “小千啊,這是哪兒啊?”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須發皆白,戴著老花鏡仍看不清立在校門上方的大字。


    徐千算低頭貼著老人的耳朵輕聲說:“爺爺,這是蕭山文武學校呀,我小時候在這兒讀書呢,那時候咱們還沒搬家,就住在牛家巷,您還記得嗎?”


    “喔,噢——”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記不住啦。”


    “沒事,我幫您記著呐,我有位朋友在這兒賣早餐,我帶您來嚐嚐他家的瓦罐湯。”


    “什麽湯?”


    “瓦罐湯。”


    “什麽罐?”


    “瓦罐,淮州特色。”


    “什麽粥?”


    “淮州呀,您年輕時候去過,還記得嗎?”


    “噢,我還去過淮州啊,噢!”


    “是啊,您以前一直惦記著呢,總說淮州出美人,經常惹得奶奶不高興。”


    “喔——我想起來了。”老人渾濁雙眼裏透出一絲懷戀,“老嘍,該下去陪你奶奶啦。”


    “呸呸呸,您長命百歲,等您一百歲大壽,我給您買全天下最香最醇的鳳靈酒。”


    徐千算臉上帶著哄孩子似的寵溺,慢悠悠地把輪椅推到早餐攤前,朝餐車後的薑慕白揮手。


    目光交錯,徐千算看到薑慕白眼中兩點星芒,大感詫異。


    “你開眼竅了?”


    “嗯,昨晚突破武修第一境。”


    想起自己開竅時雙眼像是開了遠光燈,薑慕白笑得很開心。


    “喝什麽湯?紫菜肉餅、雞蛋肉餅、茶樹菇肉餅、花生排骨、銀魚排骨,各留了一碗,我推薦你試試花生排骨。”


    說完,薑慕白看向輪椅上的老人,以晚輩對長輩的禮節作揖:“老爺子喝肉餅湯吧,雞蛋肉餅怎麽樣?”


    老人輕輕點頭:“好啊好啊。”


    “這是我爺爺。”徐千算笑眯眯地指著薑慕白,給徐老爺子介紹道,“爺爺,這就是我跟您說的朋友,您瞧他長得多好看,淮州果然出美人。”


    “是啊,小姑娘真水靈,淮州出美人啊!”徐老爺子咧嘴笑著,露出烤瓷假牙。


    “……”薑慕白的笑容霎時間凝固。


    “來來來,花生排骨湯,雞蛋肉餅湯,兩位趁熱嚐鮮。”


    湯師傅適時端著兩碗瓦罐湯過來,香氣四溢,衝淡尷尬氣氛。


    “這湯真香啊。”徐老爺子費力抬手,哆哆嗦嗦指著瓦罐,問,“這是什麽湯啊?”


    徐千算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湯稍稍吹涼,遞到老爺子嘴邊,笑道:“爺爺,這是淮州特色,瓦罐湯。”


    徐老爺子抿了口湯,咂咂嘴巴:“鮮!小千啊,你說這是什麽粥,怎麽這麽鮮?”


    “爺爺,這不是粥,是淮州特色,瓦罐湯。”


    “什麽湯?”


    “瓦罐湯。”


    一遍又一遍,徐千算不厭其煩地回答著同樣的問題,嘴角始終掛著溫柔的微笑,看不出半點煩躁。


    等到徐老爺子喝完湯,湯師傅不無羨慕地說了句:“小夥子真是有耐心。”


    “這不是耐心。”徐千算放下托盤和湯匙,一邊用手帕擦拭爺爺的嘴角和衣領,一邊說道,“我小時候好奇心很重,凡事都要問到底,從小到大數不清問了多少個為什麽。我爺爺年輕時條件艱苦,沒上過學,很多問題他回答不了。每次我問個不停,他就帶我去找答案,去書店、去學校、去展館,從沒有過不耐煩。”


    “他養我小,我養他老。他的好,我得報。”徐千算端起自己那碗已經涼掉的湯喝了一口,讚道,“好湯,難怪說瓦罐湯是天下奇鮮!”


    這的確不是耐心,這是難得的孝心,湯師傅不知想起什麽,半是羞愧半是敬佩地對徐家爺孫倆豎起大拇指。


    湯師傅跟徐老爺子算一輩人,很快找到共同語言。徐老爺子記性不好,隻能偶爾接個話茬,好在湯師傅也是很有耐心的人,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了定武城這些年的變化。


    見兩位老人家聊到一塊,徐千算走到薑慕白身側,輕聲道:“你倒是沉得住氣,還有心情來賣早餐。”


    “彼此彼此。”薑慕白不是神經粗大的莽夫,內心也有顧慮,不像表麵那麽淡定。不過,他有張天大的底牌藏在識海裏,怎麽都不至於惶惶不可終日。


    “那條狗葉南風養了七年,他這人睚眥必報,所以這事不會輕易了結。為答謝你請我喝湯,我有上中下三策相送。”


    徐千算右手大拇指扣住小指,豎起食指中指無名指,指代上中下三種對策,做派像極了演義小說裏的軍師。


    薑慕白忍著微妙的違和感頷首:“請講。”


    徐千算扣下無名指:“葉老總商賈出身,最重利益,不會感情用事。主政官今年開春以來多次公開表示要加強街道管理,嚴懲大型寵物擾民行為,如果葉家為昨晚的事情報複你,等於打主政官的臉。我想,葉老總不會為了兒子養的一條狗去挑釁主政官的威嚴。隻要你去葉家大宅負荊請罪,然後奉上劍譜,衝你昨晚那一式劍招,葉家不會為難你。我也算博聞廣識,連我都看不出你那一劍的路數,想必整套劍譜鮮有人知,而且價值不菲。”


    “這是下策?”


    “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由仇家定奪,寄希望於他人的仁慈,這是下策,無奈之選。料想你也不會向葉家低頭,那我說說上策。”徐千算說著,扣下右手食指,隻留下一根中指,一枝獨秀。


    薑慕白趕緊打斷:“別別別,按順序來,先講中策。”


    “好吧,先講中策。洗劍閣在第二域當屬一流大勢力,定武分部主事人令狐千玨雖然怕老婆,但絕不像傳聞中那樣懦弱無能。第三境修士在定武城屈指可數,令狐千玨雖是新晉鍛骨,但有洗劍閣靈兵加持,實力不容小覷。再者,他在定武代表著洗劍閣,即使止戈派雷掌門也要給他三分薄麵,畢竟洗劍閣閣主是位劍宗。所以,把劍譜送到洗劍閣換取庇護,當能保你無憂。”


    這主意還算不錯,可行性較高,而且以前薑慕白就在洗劍閣工作,不愁沒有聯係渠道。


    可是洗劍閣以鑄劍與劍法聞名於世,萬一洗劍閣閣主認出“劍出無我”的來曆呢?


    薑慕白沉吟半晌,問:“上策呢?”


    “上策嘛……”徐千算右手收回袖中,笑道,“薑兄,你知道為什麽昨晚曾長老要當眾讓成風正今早到重道堂候著麽?殺條狗的功勞,可不夠他晉升內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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