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前麵悠然踏空的玉眉先生,炎顏有時候覺得山海界的修士,修煉出強大的神識力量,其實跟藍星上,《孟子》的《滕文公章句上》裏說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是一個道理。</p>


    最典型的就比如眼前……</p>


    玉眉先生目前身體裏僅存的實際修為,遠不及炎顏。</p>


    但是此刻隻用神識優遊,老爺子看上去就顯得比炎顏從容優雅的多。</p>


    隻駕馭神識之力遊走虛空,玉眉先生強悍的合道境界實力馬上就彰顯出來。</p>


    據玉眉先生說,要領她去的那個地方,隻能是神識體前往,肉身無法進入。</p>


    於是,炎顏仍舊像上次帶領陳真回到過去的那次一樣,入夢之後由玉眉先生指引。</p>


    在夢境中的神識世界,出了兩人的夢境境域之後,行走在崇山殿宇之間的景致,其實跟尋常時候的天悲島沒什麽區別。</p>


    “為什麽這些人在做夢,卻夢的全是天悲島上的事兒?”做夢還能做的這麽整齊?</p>


    炎顏的神識被玉眉先生籠罩在強大的神識結界裏,她自己幾乎不用耗費任何靈力,玉眉先生的神識力量輕易就可以帶著她前行。</p>


    玉眉先生抬起手,拂去麵前飛過來的一隻足訾,在他的手輕撫到足訾身上的時候,那足訾就像一縷煙塵般頃刻消散。</p>


    隨著足訾的消散,周圍一片境域也隨著塌陷下去一大片。</p>


    炎顏立刻就明白了,剛才玉眉先生撫開的那隻足訾,不知是誰做夢夢見的,因為玉眉先生的突然幹涉,那個人的夢境發生了巨大的改變。</p>


    剛才坍塌的那一大片境域,就是被玉眉先生無意中幹涉的那個做夢之人的夢境。</p>


    這樣的幹涉不會影響到對方的神識,但是那片境域坍塌的有點厲害,炎顏估計那個人可能被他們給吵醒了。</p>


    “你之所以會看見如此統一的夢境,是護山大陣的緣故。畢竟問道期間編請天下宗門修士,誰也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不軌之徒。”</p>


    “修士雖然少眠,卻也不能避免的需要休息,萬一有人利用夢中境域傷人神國,這樣的事,在天悲島中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所以,我們看見的夢境,才會隻反射天悲島內的模樣。”</p>


    炎顏了然點頭。</p>


    果然是天悲島,簡直是麵麵俱到,不光約束人的行為,連人家做的夢都能管得著。</p>


    兩人又往前行進了一段,因為行走在一個接一個的夢中境域,炎顏無法分辨到底走了多久,並且是玉眉先生的腳程,她也弄不清老頭走了多遠。</p>


    而且周圍雖然是天悲島的景致,卻是完全不規則的重疊,因為是許多人的夢境疊加在一起,大致看上去還行,仔細看就會眼暈。</p>


    炎顏也基本分不清東南西北。</p>


    就這樣混混沌沌地,由玉眉先生帶著朝向一個方向前行。</p>


    一直走到崇山疊嶂全部消失,麵前出現一大片莽莽白霧,白霧中又好似籠罩著點點散落的澹藍色星辰。</p>


    就像在一塊厚厚的玻璃上灑了一把澹藍色的砂糖,有種極不真實的意境美。</p>


    玉眉先生的聲音溫和響起:“到了。”</p>


    隨著他的話出口,玉眉先生的腳步也淩空往下,一步一步向那把漂亮的砂糖走過去。</p>


    等到兩人真正落下來,炎顏才赫然看清楚。</p>


    哪有什麽糖霜,這裏居然是一大片分散的湖泊群。</p>


    剛才炎顏看見的那些星星點點的“白糖”就是一個個星羅密布大小不一的湖。</p>


    炎顏有些意外,剛才玉眉先生竟然帶著她行走的那麽高。</p>


    玉眉先生行走在薄暮冥冥中,解釋道:“如果不走得高一些,我們遇到的夢境會更頻繁複雜,還不一定會要什麽奇怪的妖物或者人。”</p>


    “擾人清夢不說,還麻煩,所以我們就走得高些,遇見的夢也就少些。”</p>


    炎顏聽得忍不住笑起來。</p>


    老頭兒的善良體現在各個方麵。</p>


    她突然有些好奇,不知道回去的時候,能不能讓玉眉先生帶自己進入畢承他們的夢裏去看看。</p>


    也不知道畢承他們夢裏都在幹些什麽。</p>


    感覺手臂有些微的寒意,炎顏向四下打量,發現越往裏麵走,霧氣越濃重。</p>


    到這這個地方,忽而就一個夢都沒有了。</p>


    這裏的霧氣也有些厲害,隔著玉眉先生的結界,她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寒意。</p>


    炎顏自納戒裏取出一件裘把身體裹的嚴嚴實實,然後關切地看向玉眉先生。</p>


    然後炎顏就發現玉眉先生這會兒兩腮竟然略微有些潮紅。</p>


    這是典型的內心激動的表情。</p>


    炎顏有些詫異。</p>


    平日裏一向沉穩如山嶽的老頭兒,咋激動成這樣?</p>


    莫不是這地方有玉眉先生什麽要緊的人……</p>


    可是約會帶著她來幹什麽?</p>


    強行塞狗糧給她麽?</p>


    玉眉先生這會兒已經帶著炎顏腳踏在陸地上。</p>


    兩人自那些湖泊岸邊走過,有的時候兩個湖就隔著一道淺淺的潭,如此置身其中,炎顏覺得景色有點像千島湖。</p>


    可能是夜裏的緣故,自湖水中央,有一條一條半透明的乳白色霧氣向岸邊散過來,交錯糾紛如上幹青雲。</p>


    景色卻是真的不錯,如登臨彼岸世界,幻海浮沉。</p>


    玉眉先生撤去了結界,任由毛茸茸的霧氣黏在倆人的頭發上,也變得毛茸茸的。</p>


    炎顏深呼吸了一口甘冽的霧,就覺得胸腔裏的肺都被洗了一遍,從內到外透著清爽舒服。</p>


    忍不住問:“這是什麽地方?”</p>


    “雲夢澤”</p>


    乍聞玉眉先生口中說出“雲夢澤”這三個字,炎顏的腦子裏幾乎同時出現了“雲夢者,方九百裏,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茀鬱,隆崇律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幹青雲;罷池陂陀,下屬江河……”</p>


    司馬相如那篇章藻瑰麗,緣以大江,限以巫山的《子虛賦》</p>


    炎顏激動地差點就脫口問:荊楚否?</p>


    雲夢大澤啊,楚王華麗的大獵苑,申華典籍中無數次出現的神仙境地。</p>


    隻可惜魏晉以後,雲夢一帶星羅棋布的湖泊被衝擊下來的泥沙堆積掩埋,到了後世,就隻剩下大江橫亙的江漢平原了。</p>


    </p>


    就在炎顏心潮澎湃的時候,玉眉先生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p>


    炎顏沒反應,玉眉先生隻當她是沒聽說過這個大秘境。</p>


    而此刻,玉眉先生擔心的,是謀事在人的後頭那句——成事在天。</p>


    也不知老天肯不肯讓炎顏遇上那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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