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理智,執念成魔。曾經高高在上的人,也會有如此真實醜陋的一麵。


    那逐漸變黑的皮膚,昭示著墮落的死亡的腐朽,連近在咫尺的詭異的鼻息裏,都散發著腐朽的味道。每每靠近似乎都會讓人窒息一次。


    此時舉起武器對抗的尤麗婭信仰從未如此崩塌過。她心裏有關這個人的全部印象都在一點一滴的崩塌,一點一點一滴的碎成渣,過去的和這個關聯的一切似乎都變得一文不值。可他又在她過去的生活裏占據著無與倫比的分量。


    血,又一滴甩落到她的臉上,險些落在眼睛裏,順著臉頰滑下,像一滴血淚。


    阿斯蒙蒂斯正咬著一個人的頭,在咀嚼。


    “聖女,你逃吧。你可以自由了。”一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尤麗婭看著替他擋下攻擊的背影。是阿斯蒙蒂斯的影衛首領。她見過很多次,但從未說過一次話。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影衛首領喃喃自語道。“那景觀城裏的怪物,喻神殿裏的腐肉,早就昭示著這些結果。我們以為這一切是正確的,是正常的。可終究是一廂情願,連您都變成了這樣,還能怎麽繼續下去呢。”


    啊啊啊……慘叫聲此起彼伏,如今已經不是簡單的對戰。而是不分敵我的虐殺,聖地慘變地獄,屍體橫飛,血肉模糊。


    聖廷的人漸漸後退,不再戀戰的向外逃走,努力逃出捕捉圈。信仰在崩塌的路上,命更重要。


    阿斯蒙蒂斯看似瘋了,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意識,他左右殺光附近的人,走路的朝向一直卻沒有變過,朝著日影而來。即使尤麗婭等人阻擾,也隻是拖慢速度,未能改變分毫。


    影衛的感歎還沒有消散,已經被蠻力直接錘飛,生死不知。


    尤麗婭憑借矯捷的身形和幾次他人的幫助攻擊和躲避,眼看也要體力不支。


    看來是沒法輕易走掉了。


    一枚輕輕的吻落在了日影的額頭上,是彭休的不舍。他將人輕輕的放在地上,交給了一旁也受了傷但還能站著住的哀密雲。


    “殿下,小心。您放心,我會護看護好的。”


    這邊戰況,此時除了彭休,還再添新人。梅爾森、聖騎士格雷以及龍勳(梅爾森家族)一族也紛紛到來。


    “我去,這是來了什麽怪物。影哥……不對。我影姐救出來沒有?”梅爾森一邊跑一邊問。


    格雷給弟弟指了指,他對著這個複活計劃沒了好感,但好歹也是見了一麵所謂的女神真正備體。


    “哇……”梅爾森正要讚歎,阿斯蒙蒂斯一腳再向前,擋住了。


    “你還感歎個鬼,快來幫忙好吧。”被打飛的莫特,半蹲下吐了口血。


    “你還活著啊,恩,還算你有點用。”梅爾森嘴上刻薄,手上忙去將人扶著向後又退了半腳,見氣息還撐得住,微微鬆口氣,又轉頭再看依舊暴走的怪物。“沒想到景觀城裏的怪物這裏也有啊。早知道也去動員肉山來了這裏跟他對著打了。”


    “他是教皇阿斯蒙蒂斯。”莫特抹了抹唇角的血,催了一口,帶著不屑說道。


    “什麽?他是那位冕下?”梅爾森一臉震驚,看了身前的哥哥。可哥哥也是一臉震驚的看了看莫特又看了看阿斯蒙蒂斯,像是需要確認答案。


    “不信,你去問他。”莫特指了指遠處躺在地上的不知死活的影衛首領。


    這麽說,不用去問,已經讓格雷信了七八分了,剩下的幾分源自他心裏的不願意相信。可眼前的事實,又由不得他不信。“冕下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哥,你還傷著就不要動了。幫我照顧下他。我去了。”梅爾森看出哥哥的躊躇。


    彼時的肉山有多難對付,如今的阿斯蒙蒂斯更甚他十倍。大多數攻上的去就隻是被擊中一拳就已經飛出,難以動彈了。力量之大,速度之強,已經遠遠超出眾人的能力範疇了。即使眾人合力,看起來不過像在給他抓癢癢。


    連彭休的利刃直麵砍在皮膚之上,也不過隻是掛了點皮,血都未曾留下一滴。


    但這一擊也讓阿斯蒙蒂斯退上好幾步,讓眾人得到片刻喘息。


    吼吼……


    麵對首次的退步,已瘋的阿斯蒙蒂斯更加不滿的怒吼。


    無視唬人的怒吼,彭休再次飛身向前,猛擊再猛擊,成功讓阿斯蒙蒂斯一退再退。


    “一起上!”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更加激發了大家從彭休身上獲得的勇氣。幾乎所有能動的人都在一起舉起手中的武器,向阿斯蒙蒂斯撲去。


    ***


    能聽到聲音,即使是睡夢中也能聽到聲音。


    呼喚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輕輕的喚著她。雖然聽不清名字,卻能知道是在喚她。


    她原本是沒有名字的。


    在某個陰暗的不知名的角落裏,連父母都不知有沒有的,不受期待而刻意孕育出來的實驗體,不配擁有名字。


    在陰冷的地獄裏長大,受著無盡的折磨,最後踩著他人的屍骨套了出來。


    可她又有了名字。


    她幸運的遇到了善良的人,受到了保護,被賜予了名字而活了下來。


    借著這個名字,她有了一段可以稱之為活著的人生。


    感受了世間風景的壯美,感受到這世間最美好的情感,親情,友情,愛情。


    她沒有白白來過這個世界。


    ***


    “喂,沒死,你就醒醒!到底有沒有辦法對付他啊。”莫特帶著血的手拍拍影衛的臉,妄圖叫醒。


    影衛還沒死,總算是拍醒了,迷瞪片刻,看清人才慌忙的要坐起來。肋骨斷了疼的一吸氣,到底還是坐了起來。


    “他到底有沒有弱點?”莫特看到彭休和阿斯蒙蒂斯一來一往打得激烈,心裏焦慮。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你現在還有選嗎?”莫特不屑說道。“他死了,有朝一日這裏還能東山再起,他活著,這裏還稱為為殿堂嗎?”


    “閉嘴!”


    “你剛自己也上了吧。你自己也想殺死他對吧。”


    “我是為了救聖女殿下。聖女殿下雖因年紀小被你們蠱惑作出錯誤判斷,但隻要肯回頭……”看到尤麗婭奮戰又被擊飛的樣子,影衛自己說著說著都沒了底氣。


    “你們見過肉山對吧……”


    “我沒見過,隻聽他們說過,是景觀城地下城喻神堂裏的怪物。”


    “肉山有多厲害,他應該是他的十倍……”影衛歎口氣,“我真的沒想到,他會在自己身上試驗,我……”


    “你說你們要複活女神搞出來這麽多事就算了,幹啥還要造這麽多怪物!”


    “女神複活,追隨者何在。隻有活著才能見到女神的榮光……”


    “沒時間聽你叨叨,到底怎麽說?”


    “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殿下!”


    尤麗婭正像一隻破碎的洋娃娃,被無情的拋出。


    ***


    彭休成長至今,經曆過眾多大大小小的戰鬥,勝負姑且不論,論戰意,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有猶豫和退怯。


    可上一次,他眼睜睜看著愛的人走出去,無可奈何的換他們平安。彼時,他第一生出了無比的挫敗感。


    那一次他發過誓,不會再退縮。即使戰鬥到死,也不退縮一步。


    可好像誓言好像發的有點早,他數次交鋒中,看到尤麗婭被擊飛的分神,讓他也被巨大的推力,打飛出去,單膝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感覺這一次好像真的會死在這裏,彭休嘴角勾出一抹苦笑,可惜他還買再看到日影睜開眼睛,還沒有好好告一次白,還沒一起好好的看過星辰大海。


    吼吼!看到吐血的彭休,阿斯蒙蒂斯即使發了瘋也興奮的大叫。不管不顧的朝著彭休而來。


    看到這一幕,彭休反而笑了。


    如果今天注定要死在這裏,他也要為了她蕩平未來。若注定一人獨行,也要她再無負重,自由前行。


    讓她能以真身,真麵目,真自我,自由的行走,天下再無不可去之地,無不可見之人。世界之大,世界之美,她能肆意感受,她從此就是她,不再是什麽是實驗體,不再是誰的誰,隻是她,隻做她自己。


    而這裏,腐朽黑暗,充滿私欲,絲毫無真的信仰,不要也罷。日影不需要,這片大陸的人也不需要。


    彭休站了起來,掄起武器,暴擊而出。


    ***


    戰鬥臨界,生死一線,白光乍起。


    瞬間停滯的戰場上,一道白色的身影,阻隔在戰鬥的中央。


    不用說都知道了。她醒過來了。


    一跟蔥白的手指輕點,阿斯蒙蒂斯的頭。


    咚。


    阿斯蒙蒂斯笨重的身體,直愣愣的坐到了地上,像一隻跑了氣的皮球。


    隨即又身輕如燕的,輕飄飄的躲過攻擊。給錯愕中的彭休報了個滿懷,帶著人安穩的落地。


    “阿斯,好久不見。你怎麽變樣呢。”這聲音靈動悅耳,帶著笑意打著招呼。


    阿斯蒙蒂斯想回答,嗬嗬的出著重氣卻說不出話來,慢慢的變回了人的模樣,卻也不複精神健碩,已為百歲老人,似乎隨時都會死去。


    這邊聲音的悅耳,卻讓彭休忍不住退了一步,放開了懷抱,打量著眼前人。


    一隻白嫩的手伸了出來。


    下意識的握手。


    “我們要重新認識一下好嗎?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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