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成將軍會帶給降魔一族一個全新的紀年,激變是成將軍也中道崩殂,畢竟……還能將自己的職業給他們啊,現在,他是自我放逐了,卻並不覺得有什麽輕鬆的。


    “我打算出去走走。”玄十天說,一邊說,一邊拉起來鬥篷的帽子,又道:“你再去準備點兒鮮血,我怕……”他說,侍女在地上收攏剛剛的雜碎,他知道玄十天怕的是什麽。


    現在,玄十天的所謂“出去走走”自然目的性在坊間,他想要去走訪,想要去看看,其實,坊間的鮮血多了去了,但玄十天呢,是堅決不會用人族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的。


    “您的意思是,您準備去帝京看看嗎?”現在的裘川城已經一片血雨腥風,人們不但不敢去看,還要敬而遠之呢,現在的玄十天,時常神經錯亂,他要去帝京,這……


    侍女有點兒猶疑,希望玄十天在短暫的時間中能收回成命。


    不幸的是,玄十天盡管已經如此疲累不堪,但那冒險精神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泯滅,他點頭,浩歎道:“自然是要去的,事不宜遲,我就要去了。”他看起來紅光滿麵,暫時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但,畢竟侍女是擔心的啊,最近這一段時間,接觸玄十天最多的就是她了,她早已經看出來,最近的玄十天與之前已經截然不同,他安靜起來簡直如同槁木死灰,而他狂躁起來呢,在一刹那之間就會六親不認。


    就會做出來毀天滅地的事情,她將一切都盡收眼底,作為玄十天最為親近的內侍,她是將自己平齊在了玄十天親人的高度上,所以,到此為止,她最為擔心玄十天。


    “我去吧。”侍女說,此事任重而道遠,玄十天已經病入膏肓,他焉能繼續去冒險呢?這種事情,她是責無旁貸的,她想,隻要自己規行矩步小心翼翼的去調查,去求證,應該也不至於會怎麽樣的。


    “不,還是我去。”他的語態一如既往的堅定,寥落的眼底卻寫滿了平靜,一邊說,一邊已經朝著門口去了,她是那樣的怕,怕玄十天會一去不複返,怕玄十天會遭遇到不可測的危險。


    她的心跟著七上八下起來,“不,少爺,還是讓奴婢去,奴婢會察言觀色,您想要知道什麽,想要調查什麽,奴婢都能大包大攬給您帶回來第一手訊息的,您讓奴婢去,讓奴婢去啊。”


    她期期艾艾的說,一邊說,一邊掙紮就要離開這裏,玄十天頓住了腳步,手輕輕的握住了這女孩的手。“一切都交給你和成將軍了,現在不是你推我讓的時候,我必須要去,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呢?”


    他一邊說,一邊義無反顧的已經到了門口,一種悲愴的情感,很快就侵蝕了她的心,她哆哆嗦嗦的模樣,想要挽留,但明顯知道不可能。


    “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啊,少爺,您暫時不要輕舉妄動,您會……”她還要說什麽,但玄十天呢,已經做出來一個閉口的動作,現在,她隻能聽之任之了。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就算我玄十天還有一口氣,我也是要去的,我是降魔一族,我是降魔者啊。”他說著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掌瘦削,早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要是……要是時間能退回去就好了,現在的一切都分崩離析,一切都讓人驚心動魄了。


    他去了,好似一股龍卷風,侍女呢,隻能呆愣愣的目送玄十天的背影漸行漸遠。玄十天自從病了以後,已經很久沒有出來過了,現在,他的第一站就是去觀察觀察究竟帝京是什麽。


    現在,帝京的病毒簡直好像瘟疫一樣在蔓延,作為降魔者,他是有必要到處去走走看看的,以期掌控這裏的一切,等到一切都已經掌控好了,他才有能力去做扭動乾坤的事情。


    他提口氣,朝著外麵去了,成將軍從行轅外看到了玄十天,立即迎接了過去,玄十天體形瘦削,連成將軍看在眼裏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還是之前那彈無虛發的玄十天嗎?還是之前那力大無窮身材魁梧的玄十天嗎?顯然已經相去甚遠了,這一切都是為了降魔一族才付出的啊,要不是之前玄十天建議他們離開帝京,另找出路……


    現在,赫赫揚揚的降魔一族恐怕早已經灰飛煙滅了,即便是沒有,也早已經讓鬼族給侵蝕了一個殆盡,他有前瞻性,有冒險性,但是也有奮不顧身的一種犧牲性啊。


    他最近深居簡出,無外乎是怕人看到他這樣的麵貌罷了,現在,成將軍知道他的心理,索性在麵對玄十天的刹那,就不去與那雙眼睛對視了,玄十天伸手,想要說什麽,但哆嗦了一下,還是止住了。


    “少爺,讓末將去。”原來,他要去做什麽,他都已經知道了。他不去阻撓,是尊重玄十天的取向與選擇,但現在,麵對民族大義,他卻也是不怕犧牲的,“讓末將去把。”


    他不想要讓降魔一族唯一一個領軍人物遭遇迫害,所以,當機立斷的說,麵對他那斬釘截鐵的說辭,玄十天卻頓住了。過了少頃,才沉吟道:“如何又要你去呢,我去比你去收獲還要大很多呢,相信我。”


    一邊說,一邊靠近了成將軍,伸手拍了拍成將軍的肩膀,苦澀的說道:“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記住降魔者的使命,莫要讓他們為非作歹,我們才是唯我獨尊啊。”


    他一邊說,一邊歎口氣,人已經朝著遠方去了,他看著玄十天的背影,良久良久,隻殘餘一口歎息。


    他們都看到了玄十天遠去的背影,都想要挽留玄十天,但明知不可為,玄十天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他是想要打入敵人內部,究竟去看看現在還有沒有反敗為勝的希望。


    他們總不能長久在這裏啊,這裏雖然安全,但帝京裏麵呢?恐怕已經烏煙瘴氣了吧。


    是七月之間,梔子花開了,從郊外到帝京,到處都是一片姹紫嫣紅,很難想像,這樣一個美麗的春天一樣的大花園中,居然有那樣多危險的,恐怖的東西,他到了城門口,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思考什麽,但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朝著城頭縱身一躍,眨眼之間已經越過了那高峻的城樓,站立在了對麵的位置,廣場上,好像戰敗的古戰場似的。


    寥落的轍亂旗靡,那五顏六色的旗幟,之前都是隨風飄揚的,但現在呢,一杆一杆都已經落在了地上,看起來衰敗而憔悴。帝京,之前好像一個青年人似的,充滿了一種蓬勃向上的健康與活力。


    但現在呢,已經成了一個苟延殘喘的老年人,幹癟而憔悴,已經失去了靈魂,是一個驅殼罷了,他站在了廣場上,看到這些美麗的旗幟已經全部都委落在了泥土中,一種非常難過的感情攫住了他。


    他的心髒猛烈的跳動,過了很久很久,才算是平靜了下來,這裏不是四方城的中心,他需要仔細的看看每一個地理位置,以便於真正了解帝京是什麽模樣的。


    還沒有舉步朝著前麵去呢,一種濃鬱的悲痛氣息已經掩蓋住了他,他往前走,剛剛落腳,就有一股讓人很不舒服的氣息,這氣息簡直已經與美好的空氣合二為一了。


    同樣是花兒,在城外則是一片欣欣向榮姹紫嫣紅,但在帝京裏麵呢,則一片黑漆漆的,恐懼到讓人顫栗,他看著衰敗的花兒,隻能歎口氣。


    風帶動那花兒,花蕊與花瓣很快就折斷在了風中,接著一切都折斷了,地麵上缺少了車轍碾壓的痕跡,看起來很是空曠,而那之前熱熱鬧鬧的店鋪,現在早已經關張大吉了。


    這簡直是人間煉獄一般的啊,他一邊走,一邊到處觀看,他居然很適應這裏的陰氣,這是讓玄十天最悲哀的事情,他遺憾的歎口氣,走到了前麵的位置,他看到了牆角下堆積如山的屍體。


    一開始,玄十天嚇了一跳,盡管,他看到過很多死人,但這樣讓人恐怖的,還是第一次,地麵上幹巴巴的屍體累積起來,讓人一看就想要嘔吐,他掩鼻而過,但走了很遠很遠了,還是回過了頭。


    他駐足在觀看這群人,他們死了,究竟遭遇了什麽呢?說死就死了?他正要上手看一看呢,旁邊店鋪中已經站出來一個嗬嗬笑的女子,這女子笑逐顏開的到了玄十天的身旁。


    “這位少爺,在外麵看什麽呢?打尖還是住店啊,請進來看看啊。”她風情萬種的笑著,一邊笑,一邊就要握住玄十天的手腕,玄十天冷笑一聲,不理會這女子,已經朝著前麵去了。


    這女子眼珠一轉,知道玄十天身上還有殘餘的陽氣,立即飛起來,身體好像旋轉的陀螺似的,已經在玄十天的頭頂超越了玄十天,玄十天後退,站在了路當中。


    他現在怕,怕他們群起而攻之,但好在,根據玄十天觀察,這裏儼然不存在其餘人,所以可以證明,這裏是安全的,他選擇速戰速捷。


    “少爺,帝京人人身上都缺少陽氣,你有了好東西,為何不與我分享分享呢,真是豈有此理,好端端的要你住店,你不住也就算了,又是要和我鬧這個。”她一邊笑著,一邊伸手。


    手腕上的銅環已經丁零當啷的飛了出來,玄十天拳打腳踢,將那銅環全部都打落在了地上,這女子氣急了,伸手將自己的頭皮撕開,原來裏麵是一個恐怖的惡魔。


    玄十天不敢戀戰,隻能選擇逃之夭夭,踩著屋瓦人已經去遠了,氣的這個惡魔手舞足蹈,隻是一個勁的嚎啕大哭。玄十天等到安全了很多,這才從屋頂飄然到了地上。


    一邊走,一邊觀測,好像一切都是安全的,但好像一切都不怎麽安全,他走了很久,看了很久,終於,看到路邊走過來的一行人,他們都垂頭喪氣的,在他們經過了玄十天身旁的刹那,連看都沒有看玄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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