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能看到一個趺坐在黑暗中的輪廓,他不停的湊近這輪廓,緊跟著就發現,這不是別人,乃是……自己的爹爹玄十天啊,這一驚簡直非同小可。


    “爹爹……爹爹!”小阿寶一邊說,一邊動情的上前一步,已經握住了爹爹的手,玄十天在黑暗中辨認他,看到麵前的人是小阿寶,早已經開心壞了。


    “啊,你回來了,父親以為和你一別已經永訣呢,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呢,讓爹爹看看。”


    “犬子安然無恙,隻是爹爹……”他不理解的看著地上的鐵鏈,這鐵鏈哪裏是拴人的呢,簡直用來對付龐然大物都不足為國呢,爹爹究竟所犯何罪,讓他們這樣仲裁呢!


    “爹爹,您,您這是什麽緣故呢,您……您如何讓人給捆綁起來了呢?”小阿寶百思不得其解,一邊說,一邊拿出來降魔杵就要砸碎那鐵鏈,但玄十天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握住了他的手。


    “不用瞎子點燈白費蠟了,這是玄鐵。”


    “啊,玄鐵!?”小阿寶怔住了,玄鐵是鐵器中最為堅硬的,一般情況,是不會拿出來做捆綁犯人的刑具,但現在那,那熠熠生輝的玄鐵鏈子卻在黑暗中發出來一片幽柔的啞光。


    “玄鐵?”小阿寶了愣愣的,睨視玄十天。而玄十天呢,立即點頭。“所以說不用白費力氣了,你今日能安全回來,為父開心不已。”他喜悅的揚眉,他是那種並沒有什麽太大表情波動的人。


    小阿寶是知道的,但麵對給囚禁起來的父親,饒是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麽緣故呢?父親可是這裏數一數二最厲害的人呢?他既不掙紮,也不抗辯,就那樣逆來順受的安安心心的給人囚禁了起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父親會這樣,目下,看到父親已經這樣,那種愁緒好像瘋狂生長的青草似的,很快已經葳蕤起來,他何嚐不知道他心中拔節出來的東西呢,他就那樣定定的看著小阿寶。


    “此事——”他抖動了一下鎖鏈,鎖鏈聲聲,不寒而栗,他抿唇用一種平易近人的口吻說道:“說來話長了,你隻需要明白,他們對於父親的一切仲裁都是恰如其分的,這也是父親本人的意思。”他說。


    小阿寶聞言,顫栗了一下,如墜冰窟,“父親,您……您知道您在說什麽嗎?您居然說,這一切都是您心甘情願的,您給囚禁起來,焉能心甘情願呢?”


    “父親有罪,父親讓鬼族給咬傷了,現在你明白了嗎?”盡管不情願讓小阿寶知道,但他還是說了出來,小阿寶一怔,再看時果真看到了父親脖頸上細密的咬痕。


    好像一根已經失去了生命力的螞蟥似的,就那樣詩意的攀附在了玄十天的領口,隨著他的一舉一動,那螞蟥一樣的傷口在變幻各種不定的顏色,初初是緋紅的,接著就變成了茄子一般的紫色。


    這螞蟥傷口的兩邊,分別是兩個細密的孔洞,似乎孔洞也不怎麽大,但卻深沉犀利,讓人一看就不寒而栗。他算是明白了,也回想起來城中那些人瘋狂的舉措,一瞬間,他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鍋。


    父親之所以讓人囚禁起來,原來是有原因的啊。他攥著拳頭,簡直恨鐵不成鋼了,父親為人族也算是鞍前馬後服務了二十多年呢,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啊,但到頭來呢,父親卻淪落到了這麽一個樣子。


    他看著狼狽的父親,看著看著淚水再次不可遏止,而看到小阿寶哭了,他伸手,那粗糙的大手已經溫和的落在了小阿寶的頭頂。“你哭什麽呢,父親僅僅是中毒罷了,即將麵臨死亡。”


    “你知道的,這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城中的萬萬人現在也是如同父親一樣,遭遇同等的折磨,父親是降魔者啊。”他一邊說,一邊傷感起來。“但卻能淪落到這麽一個田地,有時候父親真的想要一死了之,或者這才是好的。”


    “啊,父親,您這麽能這樣荒唐的胡思亂想呢,一切都會過去的,兒子堅決不允許您尋短見。”他一邊說,一邊倉皇緊張的抱住了玄十天,好像玄十天剛剛說完就會一語成讖去做那等事情似的。


    “現在,父親對這裏的每個人都構成了威脅,現在,你看到的父親和晚上你看到的父親截然不同,嗨,多說無益,你回來了也好。”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一定不能讓城中的局麵繼續蔓延了,這是致命的危機。”


    “父親,您有什麽好辦法嗎?”


    “目前……”玄十天失落了,窘迫的舒口氣。“目前並沒有什麽長治久安的好辦法,其實,連一個杜漸防萌的辦法都沒有,隻能讓人們好生巡查罷了,現在,軍隊是不能到帝京去的。”


    “也是。”小阿寶隨聲附和起來。“帝京裏麵一片烏煙瘴氣,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去了以後還能安然無恙的回來,這是您的第一條建議,我們會遵循的,隻是這第二條呢?”


    “這第二條,我們需要力量,要麽是幫助我們的力量,要麽是和解的力量。”父親的語氣沉痛起來,小阿寶卻一皺眉,嗤之以鼻的模樣。“父親,您說什麽呢?我要是沒有聽錯,您說,要和解的力量?”


    “這是目前最糟糕的一個選擇,父親怕的是,他們長長久久做食屍鬼,形體會變化的,要真正潛移默化了,我們將他們變成了人族,恐怕也還是那種老樣子,你知道的,積習難改。”


    父親原來也是有自己的一套崇論宏議,這大道理小阿寶才沒有想這麽多呢,僅僅是蹙眉,道:“我現在看,還是首先要你好起來,你要不好起來,我會很難受的。”


    “父親會好起來的,這是父親必經的過程,你實在是沒有必要為了這個而難過。”他一邊說,一邊又道:“掌握最好的時機,他們都會不遺餘力的幫助你的,相信我。”


    “以後遇到什麽困難,你隻有一條路,那就是迎難而上,一切都是逆水行舟啊,我兒,讓我摸一摸你吧。”玄十天伸出來溫暖的手掌,落在了他的頭顱上。


    高陽公主為拯救玄十天而死,這事情一開始小阿寶是耿耿於懷的,但終於還是過去了,現在的他,珍惜的是自己與玄十天之間的父子緣分,他緊緊的擁抱玄十天。


    “爹爹,在外麵的日子,我是那樣的想您,現在終於見到了您。”他一邊說,一邊更加用力的抱住了玄十天,玄十天也是抱著小阿寶。“聽我說,現在乃是多事之秋,你沒有什麽事情就不要過來見我了。”


    “但是我想您。”他期期艾艾的說,傷感之情溢於言表,玄十天僅僅是一笑。“我難道就不想你嗎?不過情況與情況終究還是不同的,好了,開心起來,一切的暴風雨都會過去的。”


    “我們骨肉團聚,現在又要分離,爹爹,我希望您好起來。”


    “會的,會的。”玄十天那熾烈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滾落在了小阿寶的手背上,小阿寶點頭認真的看著玄十天,發現玄十天最近是瘦了,麵有菜色並且看得出來他的作息時間也不怎麽規律。


    他的顴骨比之前還要高聳了,從眼角眉梢能看到細密的紋路,這都是歲月對這個男人的洗禮啊,玄十天那銀白色的發絲好像月光一樣,優雅中帶著一種傷感,他看著看著,心情就更加複雜了。


    “好了,你大可離開這裏了,爹爹會好起來的,會的,你放心啊,爹爹有頑強的意誌力能和病魔作鬥爭的,會的。”他一邊說,一邊握住了拳頭,加油打氣。


    “爹爹,我……去了。”他依依不舍的說,淚水卻還是倉皇的滾落,看起來傷感極了,倒是玄十天,“一切有為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去吧,去吧,晚間就不要過來看我了。”


    “但我……”他傷感的搖頭,玄十天看到這裏,窒息一般的說道:“難道爹爹就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麽做嗎?你去吧,去吧,不用看爹爹了。”看到玄十天讓他去了,他這才揚長而去了。


    原來人人都知道玄十天最近成了這模樣,原來囚禁玄十天的事情也是人盡皆知,但他們為什麽要隱瞞自己呢?等到從帳篷中出來,他那傷感草一掃而空,但還是惦念玄十天。


    好端端的,爹爹也成了那樣,爹爹成了那樣自然是不好公之於眾的,不然立即會人心惶惶,現在,爹爹是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現在,他有一群很好的忘年交。


    他們對他嗬護有加,他呢,需要在這群朋友的配襯下,逐漸的好起來,逐漸的好起來啊!他麵上有了一抹滄桑而疲累的痕跡,到了前麵的軍營中,那一切一切豐富的情感終於從麵上下線了。


    此際,丫頭已經讓人在外麵找了很久了,都說沒有見到小阿寶,大概是她怕小阿寶離開這裏了。


    他們的營盤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一個並不怎麽安全的高地,雖然有高屋建瓴的地勢,但說來,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畢竟,這軍營的四麵是遼闊的,隻要有什麽危險,其實也是能將這裏一掃而空,她擔心他,擔心他會擅自做主一個人行動。


    而小阿寶呢,性情中有那麽一股執拗,這種根深蒂固的東西,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終於,她倚門倚閭得到了回應,老遠的看到小阿寶過來了。


    一般的情況下,小阿寶總是昂首挺胸高視闊步的,但今天不同,今天他是那樣的沒精打采,今天,他是那樣的失魂落魄,簡直好似行屍走肉一般,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曲裾,因為那種沉甸甸的黑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好像從水中打撈起來的沉船似的。


    那種斑駁的黑色,亮閃閃的,卻有一種不能忽滅的光芒,他慢吞吞的走過來,幾乎是不怎麽情願的麵對丫頭了,丫頭哪裏知道,向來好好先生一樣的他會變成這種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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