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還在哭,清淩淩的淚水好像兩條小溪,映帶左右從夫人的麵頰上滾落下來,夫人今日沒有化妝。


    看得出來,夫人已經老態畢現,我看到這個夫人,驀地就想到了以後。


    未來呢,我也是會這樣的,也是會人老珠黃的,溫非鈺呢,會和這個老爺一樣,含情脈脈的和我說話嗎?這老爺,做員外爺的打扮,想必也是十裏八鄉一個翹楚人物。


    老爺讓家老給我奉茶去了,卻不以貌取人,現實握住了夫人的手,這才將旁邊的一張凳子給我拉出來。


    “天師,您坐著,坐著,還沒有請教您的名字呢。”


    “我無名無姓,我也不是過來做生意的,我分文不取,先讓我看一看令郎。”我一行說,一行邁步,朝著那雲榻去了,男子已經奄奄一息了,出了胸口有點兒淡淡的溫暖,其餘的地方都在冷卻。


    “已經讓醫官過來看過了?”


    “這是邪祟,又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金銀珠寶,吃了多少方子,哪一個有作用了,現如今,也就指望您了。”夫人一邊說,一邊歎息。


    我看著那男子,男子仰麵躺在我的麵前,一張臉青氣縱橫,被妖氣陰翳的麵龐,瘦削,寡淡,我看到這裏,又是注意到了這男子屋子裏麵的陳設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這些……”我摸一摸旁邊桌上的魚缸,這是一塊琉璃燒製出來的,這個年代,通體透明的琉璃燒製水平與技術是官方的,這樣一個大型的魚缸,所費不貲。


    “這些,都是犬子購買回來的,犬子這三年來無時無刻不在這裏做這些事情,我們原是奉勸過兩句,莫要讓他玩物喪誌,他說,這些不過是陶冶情操罷了,能有什麽嚴重的。”


    “他是一個好孩子,從來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隻是閉門不出,日日都苦讀研修,和外麵的人畢竟不同。”說起來孩子,娘親的話語就多了,我明白他對於孩子的讚美。


    但我摸一摸旁邊的一本書,那本書是攤開的,線裝本的古籍《莊子》,這本書大概隻看了幾頁,打開的一頁上,不知道落了多少飛灰,我伸手摸一摸,那“秋水”兩個字才好像從雲霧中出現似的。


    老爺難為情的移動目光,不願意看了,夫人呢,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這些看上去是魚缸?”這些東西,都是定做出來的,花樣雖然多,但大體上分為圓形、正方形、橢圓形三種,這三種魚缸大小不一,數量很多,桌上,木幾上,地板上,還有博古架上都有。


    裏麵都是有水,有石頭,但裏麵都是空空如也,什麽都不飼養,這就奇怪了,我敲擊一下旁邊一個最大的,詢問道:“令郎有這樣一個癖好,又是什麽目的呢?”


    “三年前,犬子和一個大戶人家的閨女成親了,誰知道好景不長,在洞房花燭夜的第二天,這女孩在後院玩竹蜻蜓,一不小心加繆溺水了,等到我們打撈起來,她已經……”


    “嗯,我明白了。”我補充道:“從那以後開始,令郎就茶不思飯不想,後來就弄了這麽多的東西。”


    “是,是。”二老都用力的點頭,五百年之類的靈,我用肉眼能看清楚的,我環規了一下這屋子,這屋子中,我們都沒有,除了濃鬱的妖氣。


    “你們懷疑,是之前的那個小姐魂魄在作祟了?”


    “可不是……”夫人麵色立即變白了,嚇絲絲的看著頭頂,好像那冤魂就在頭頂作祟一樣。


    “但是那麽想錯了,想必,那麽也之前清過方士,希望那靈魂能入土為安,但沒有得償所願,連那靈魂一概都沒有看到,是也不是?”我問,這一切不是亂說,而是我帶著理性的思考,的出來的論斷。


    “您真是料事如神了。”老爺立即豎起來大拇指,浮誇的說道:“早點兒找您過來,也少讓他這樣痛楚啊,那一群人來了,張口就是要金銀珠寶,到了夜半三更,總是一個一個都失心瘋一般的去了。”


    “哈,他們能有什麽本領啊,今晚也是半夜三更,我卻要會一會這個妖。”聽我如此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們二老立即都歡快了,不過殘酷的現實還是擺放在麵前。


    “隻是,犬子已經挨不過去了,還請您……您想一下辦法啊。”夫人一邊說,一邊擔憂的看著雲榻上奄奄一息的人,那人好像植物一樣,好像半截身體已經死亡一樣,再也沒有了生機活力。


    我點點頭,將靈力灌輸一部分給他,他沒有醒過來,但很快的,身體已經溫熱起來。


    “暫時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雖然現在他還是昏迷不醒,但你們可不要忘記了給他給吃的東西,不然真的就死亡了,給他流質的食物,讓他找找的好過來。”我一邊說,一邊看著旁邊的屏風。


    這是一麵非常別致的屏風,這屏風是絲絹蹦起來的,上麵是蜀繡,花紋是荷花魚,這屏風裏麵的魚兒眼睛熠熠生輝,簡直呼之欲出了,我親手撫摸了一下屏風,卻好像對事情已經心知肚明了。


    我駭笑一聲,這一笑,讓他們都疑惑了。


    “這屏風……”我欲言又止,老爺已經搭腔,“實不相瞞,這屏風乃是三年前,兒媳婦過門的時候,嫁妝。”這樣說,我明白了,“哦,原來如此。”卻不準備將下文說出來了。


    “今晚,子時之前我還會來,那麽現在也休息休息,今晚一起看看那個妖魅,也好讓令郎還陽。”我一邊說,一邊握住了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的就要去了,老爺看到這裏,是無論如何都不要我走了。


    “啊,您不能,不能就此吊臂離開啊,要讓那妖魅知道我們邀請了一個世外高人過來降服他,他會暴起傷人的,您走了不要緊,等您晚上在來,可就見不到我們了啊。”他苦口婆心的樣子。


    我看著他的手,他捏住了我的胳膊,很用力的樣子,老爺知道自己失禮了,立即將我的胳膊放開了。


    “放心就好,她不但不會害你們,還有很多別人看不到的好處呢,再者說,我已經答應過你,到了夜半三更會過來的,現如今,我也有事情。”


    “您想必是需要銀子,您說,要多少,您……”


    “銀子?”我嘎聲一笑,從衣袖中摸出來一枚銅錢,輕輕的搖晃一下,接著丟出來,漫天的花雨一般,全部都是銅錢,丁零當啷的都落在了犄角旮旯中,“我需要銀子,真是天大笑話。”


    “啊,您真是一個世外高人啊,遇到您,犬子的病,十有八九就會好了,您今晚務必過來啊,您要不來,您好歹將府上在哪裏告訴我,我就是八抬大轎也要將男賓請過來的。”他一邊說,一邊虔誠的叩頭起來。


    看起來,做神仙也是有滋有味的,但這滋味我卻不能繼續品嚐了,我斷然離開了,已經下午了,我怕不早早的回去,溫非鈺會擔心。


    結果呢,回到了雕龍舫,溫非鈺還沒有歸來呢,孩子托給了饕餮照料,雪球的厲害之處就是,照料孩子簡直無微不至,大概因為她自己的孩子丟失了,亦或者本身就具有母性光輝。


    反正她照顧孩子,非常好,我回來,雪球已經餓壞了,卻還在等我,我將食物打包帶過來,雪球一骨碌起身,開始狼吞虎咽去了。


    “謝謝。”我說,看著雪球如此歡快的用餐,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呢,一邊吃一邊嗚嗚的吠叫,顯然是在回答我,沒有什麽,這是分內的事情。


    孩子已經睡著了,粉妝玉琢的模樣,但孩子的父親呢,最近卻老是早出晚歸,說是辦事情,但卻沒有絲毫的結果,讓我不免也著急起來。


    等了會兒,還是不見溫非鈺回來,我閉目養神,稍事休整以後,想到還和人家有約定,也就並不敢逗留了。


    “舌頭。”我說,雪球將舌頭吐出來給我,我立即飛龍走鳳,在舌頭上開始書寫起來,少刻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寫好了,但雪球呢,等到我要走了,才攥住了我的衣袖。


    “這次不能帶著你,太危險了,我是去降妖伏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對方是小角色呢還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嗚嗚。”他學了學溫非鈺走路的動作,很是惟妙惟肖,每當這時候,我都忍俊不禁。“好,好,知道你學的很好,知道你學的很像,不過你想要告訴我什麽呢?”我看著雪球。


    雪球嘟囔了一聲,在桌麵上輕輕的點一點。再點一點,在點一點。


    “酉時——戌時——亥時?”我猜測,但沒有想到,我胡亂猜測罷了,居然百發百中,雪球立即點頭,“原來你想要告訴我溫非鈺亥時才回來啊。”


    “嗚嗚。”點頭,這一份默契是經過培養的,是經過互動的,我點點頭,“好的,我明白,我還有重要的事情,你在這裏照顧好孩子,我去去就來。”


    “嗚嗚。”雪球點頭。


    我很快回到了那宅院,宅院到了夜半三更,顯得比之前還要妖氛濃鬱了,我做了純陽的裝扮,朝著屋子去了,家老看到我過來,立即笑了,簡直笑逐顏開。


    “您去了以後,我們給少爺喂飯,您猜怎麽著,少爺居然可以吃東西,真好啊。”


    “意料之中。”我點頭,他呢,帶著我繼續穿過了那天井,我此刻認認真真的看了看,才發現,這天井有問題,但是我現在並不說破,我到了小二樓上,從這裏俯瞰下去,能看到庭院裏麵那幽深的那叵測的綠色。


    這視角很好,甚至於能看到外麵的車水馬龍,還能看到護城河上麵的粼粼波光,我看了看風景,這才將目光落在了少爺的身上,這少爺渾身已經溫暖了不少,暫時算是脫離了死亡的威脅。


    幾個人都來了。


    外麵的家老聽說今晚要捉妖,居然讓家裏人帶著器械來了,看上去很有打架鬥毆的模樣,我抿唇一笑,“你們要果真能將他拿下,也不需要我了,人不要金甌愛很多,來福你留下,其餘人屏退就好。”


    “但是,我們需要防患於未然呢。”


    “有我呢。”我打包票,看我如此鎮定的模樣,他這才膽色壯大了不少,讓其餘人都去了,現如今,屋子中除了一個不能行動的男子,就是老爺夫人和家老了,我看著幾個人,說道:“接下來無論你們看到什麽都不要大驚失色,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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