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死亡僅僅是一個月罷了,這一個月中,裴臻的蒼老簡直顯而易見,我真怕,裴臻會撐不下去。


    他是銜接降魔者和天師之間的紐帶,是至關重要的人物,是個大英雄大豪傑,但現在呢,他已經快要倒塌了,他是那樣的頹唐,甚至於動不動就會嚎啕大哭起來。


    我那樣難過,過了很久,卻不知道究竟說什麽好。


    “謝謝。”他說,鎮定了下來,裴臻還是裴臻,仁義禮智信,是個真君子。我隻能點頭,轉眄了一下裴臻,發現他已經好多了,我指了指旁邊的位置,那邊是九曲回廊。


    “過去喝一杯?”我建議,其實,現在我最怕的就是裴臻買醉,但我現在有事多麽希望裴臻能好生休息休息,在很多時候,我們是需要杯中物的。


    我準備放縱自己一次,也準備任性一次,我從來沒有和裴臻在一起飲酒過,我這樣說,裴臻隻能少氣無力的點點頭,拖著疲倦的步履朝著前麵去了,裴臻走路的動作已經泯滅了一切的精氣神。


    好像行屍走肉一般,看到這樣的裴臻,我的心跟著難過起來,但又能怎麽樣呢?我隻能忍住了,麵上不動聲色,但我的心在滴血。


    裴臻是新生代裏麵最為彪悍的力量,是一個堅持不懈的人,是最為忠心耿耿有原則的人,但是現在呢,卻變得如此萎靡不振。


    侍女過來了,聽說我要酒水,立即去準備了,連小菜也過來了,是醬牛肉,夜風吹過來,醬牛肉的香味非常濃鬱,香馥馥的,我對望一下裴臻,將玉著已經放在了裴臻的麵前。


    “你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吃東西了,也好久沒有喜好好休息了,你這樣下去,哪裏可以呢?人是鐵,飯是鋼,現在,你答應我,吃點兒東西,我們還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再接再厲!”


    我將玉著給了裴臻,裴臻愁眉苦臉,顯然沒有胃口的模樣,我還能說什麽呢?除了埋頭苦吃。


    我發現,這個世界上,好像隻有我對於悲痛可以選擇性的屏蔽,當我每一次難過到快要窒息的時候,我就告誡自己,會好的,會好的。


    一切都會撥雲見日的,會好的,當我真正好起來以後,我就開心不已,我現在看到裴臻如此的頹唐,我卻發現,我並不能將自己的快樂傳染給一個絕對悲傷的人。


    這種濃鬱的悲傷,是哀愁,很快就會消磨掉一個具有真正雄心壯誌之人,我瞅著裴臻看了會兒,實在是無話可說,隻能斟酒。


    “那麽,也好歹喝一杯。”


    “是。”他奉命唯謹的模樣,我想,玄十天在這裏就好了,或者能和裴臻好好的聊一聊,能讓裴臻從悲傷中走出來。


    “我,玄十天,都是喪偶過的人,之前,你可能也有一段時間覺得玄十天失常的很,但現在你或者就能將一切都理解了,對嗎?”我目光炯亮,吸口氣,看著裴臻。


    裴臻點點頭,不算是回答我,激越的動作是,舉起來酒杯就開始喝酒起來,一杯酒牛飲一般的結束了,還不覺得好,真正想要一醉解千愁了,握住了旁邊的酒壺,搭在了嘴角。


    “咕嚕,咕嚕”就開始牛飲起來,看到這裏,我是那樣想要阻撓,但畢竟還是忍耐住了,阻撓,我能阻撓的住嗎?反正能喝醉也是好的,裴臻喝過了以後,麵紅耳赤,沒有說一個字,那雙黑漆漆的墨瞳如此認真的乜斜我。


    我鎮定了一下心神,說道:“我們都從那一段時間煎熬過來的,希望你早點兒走出來,我將自己的內丹給了丫頭,她的魂魄你知道的……”


    我煞有介事的指了指旁邊黑暗的角落,將手收回來。“就在旁邊,但現在她並不能回歸,你知道嗎,這裏人來人往,他的魂靈想要站出來都沒有可能,唯一能做的是什麽呢,就是觀望。”


    “你……”裴臻不算是很禮貌的打斷了我的話頭——“姑娘你將自己的內丹給了丫頭?”


    “嗯。”我點頭。


    “修煉一個內丹是那樣不容易,簡直千辛萬苦,你卻將你的內丹拱手送人了,在你……你這又是何苦呢?”裴臻紫赯臉,看著我,現在憤憤不平的模樣。


    我將一杯酒一飲而盡,笑眯眯的模樣,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覺得,我漓之夭留下來那一枚內丹有什麽好處呢?丫頭都沒有了,我的內丹要是給丫頭,是可以讓丫頭的肉身不腐爛的,隻有這樣未來對丫頭才好呢。”


    我說。


    “我誤會了你,我意氣用事了。”裴臻一邊說,一邊推金山倒玉墜就要給我賠禮道歉,我哪裏能讓裴臻真正叩首啊,立即示意裴臻不用。


    裴臻懊惱的皺眉。“你也應該早早的告訴我,我還以為,你……你……”裴臻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說什麽好,看上去踧踖不安。我早已經明白了裴臻想的是什麽,裴臻是如此警覺的一個人啊。


    我正準備說話呢,袖口中的雪球已經跳出來了,大概是被食物的香味給吸引住了,出來以後,將七情六欲石放在了我的麵前,重重的,眼神帶著一點兒可憐巴巴的央求,看著旁邊的醬牛肉。


    我將醬牛肉毫不客氣的放在了旁邊的桌角,雪球怯生生的,並不敢立即去吃,掃視了一下裴臻,看到裴臻完全不理會自己,這才點點頭,抱住了盤子開始大吃特吃起來。


    有時候,能擁有雪球一樣的大胃口其實也好,但人類呢,大多數時間都是繃著一張臉的。


    雪球一骨碌將這些東西已經吃光了,這才擦擦嘴巴,進入了我的衣袖。


    我一笑,摸一摸雪球的小腦袋,雪球還是怯生生的看著裴臻,好像裴臻忽而之間會怒發衝冠,忽而之間會傷害雪球一樣。


    我知道,裴臻才不會呢,他是那種自製力相當好的人,此刻,我看到雪球這模樣,想要笑,但我畢竟忍住了。


    裴臻握著酒杯,喝過了以後,這才惆悵的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已經沒有絲毫的力量了,從裴臻那眼縫中,我看到了晶瑩剔透的淚水,他的麵頰很快濕漉漉的。


    什麽叫做大悲無言呢,這就是大悲無言了,除了肆意流淌的淚水,再也沒有其餘的什麽,我跟著也是難過起來,都說悲傷這種情緒是能很快傳染的,我等到裴臻睜開眼睛的時候,這才說道:“還是需要去麵對,你不是逃避現實的人。”


    “是,我不是。”裴臻握住了拳頭,鐵拳重重的落在了旁邊的樹木上,樹木嘭的一聲,有鳥雀已經飛起來,聒噪著朝前麵去了。


    這裏冷颼颼的,這是一棵花樹,有花兒跟著鱗次櫛比的降落下來,落在了裴臻的身上,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看到花兒很是新鮮,將花兒變成了兩個式神。


    這兩個女子握住了掃帚,在旁邊掃地起來,裴臻的情緒平靜了下來,我這才說道:;“其實,這個秘密你是第一個發現的,不過你和我不同,你不願意去承認罷了,對嗎?”


    “是!是,姑娘,你……你看的很準確,你說的很好,但是我,我……她是我最為重要的人啊,我盡管難以置信,盡管不可思議,但畢竟……畢竟丫頭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他就這樣自責的喃喃自語,我不能開口說話,隻能等著裴臻埋怨自己,等到那怨天尤人的牢騷過去了,我這才說道:“我將棺材打開了,看到丫頭的指甲裏麵有紅血絲,我馬上就明白了,那幾個人的死亡都是和丫頭有關係的。”


    “我又是看了丫頭的嘴巴,那幾個侍女的死亡,也和丫頭有莫大的幹係,裴臻,丫頭已經成了僵屍,一個人死了,畢竟和生前是不同的,你知道什麽是僵屍嗎?”我看著裴臻。


    “我知道。”哪裏可能不知道呢?他畢竟是天師啊,他畢竟是降魔者啊,我還有很多話,都不需要說了,我隻能給出來一個自認為正確的建議。


    “帶著丫頭去義莊,盡管你不滿意,盡管你不會同意,但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到了義莊以後,我一個人陪著丫頭,有什麽秘密或者什麽靈異現象,我第一時間告訴你們,你看如何呢?”


    我覺得,這已經是我能做出來的最好安排,裴臻終於有了讓步,“你最近呢,不怎麽忙對嗎?”


    “我向來就是富貴閑人,到了義莊,我就徹徹底底的安頓下來了,沒有什麽忙不忙的。”我說,眼睛看著裴臻,裴臻立即點點頭。


    “好,我答應你。”


    “放心就好,我會保護好丫頭的,你難道連我都不相信,你就算是不相信我,你也應該相信我的能力。”我說,眼睛忽閃忽閃,認真的看著裴臻,裴臻也是看著我的星眸,過了很久,這才點點頭。


    “事已至此,我想要說兩句其餘的話。”


    “你說。”裴臻已經修複過來自己的情緒了,認真的掃視我,我點點頭,眼睛落在了裴臻的麵上。“第一,我發現丫頭已經屍變,這是我們兩人都知道的秘密,這第二,我發現丫頭的心讓人拿走了,究竟死亡之前讓人拿走的,還是死亡之後讓人拿走的,這很是蹊蹺。”


    “是!”裴臻義憤填膺,一拳頭用力的落在了桌麵上,悲憤的聲音簡直好像霹靂似的。“我們一定要將此事查出來,查一個水落石出。”


    “所以,我不要你悲傷,也就是這個目的了。”我喝一口酒水,看著旁邊忙忙碌碌的式神,又道:“最近,你需要好好的休息,現在已經快天光了,你每天總是這樣,人怎麽受得了呢?”


    “我閉上眼睛,但我總是不能睡好。”裴臻實話實說,是的,不是裴臻自己不去休眠,而是現如今外麵的瑣事,讓裴臻簡直沒有可能休息,我點點頭,又道:“沒事,一切都會過去的。”


    “再喝一杯,這些事情有我呢,我明天代替你去巡城,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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