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逸看了看被賀律放在沙發上的包。


    當時朝辭送的包, 他也是都見過的。甚至有些包都是他到處在網上瞎幾把搜,或者問身邊的女性朋友,才敲定讓賀律去找朝辭買的。


    畢竟賀律哪兒知道這些。他以前就算追女生, 也不會買五十萬以下的包。


    朝辭給賀律買了之後,也都是送到他們宿舍。他們幾個人, 也見過這幾隻包。


    此時林序逸看了一會兒後, 也很快就認出來了這些包, 就是朝辭當時送給賀律的包。


    但是賀律有必要發這麽大脾氣麽?


    他愣著想了一會兒,看向賀律,竟然有些同情了起來。


    唉,你說這都什麽事啊。


    沒想到賀哥還真的栽在了那個大叔身上。


    栽就栽了,可現在都到這個這個地步, 栽了也沒用啊, 反而更慘。


    另一邊,他們麵前的女生還在不斷道歉。


    “哎,賀哥, 要不算了。今天你生日,沒必要這麽大動肝火。”林序逸從思緒中抽回神, 對賀律勸道。


    賀律低頭垂眸, 看著那個女生:“出去。”


    女生愣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來,她繼續像賀律鞠了幾躬, 口中說道:“是、好的……”


    隨後她就撐著通紅的眼眶, 轉身走了出去。


    她從前跟賀律關係也不錯,哪兒知道就是碰了他儲物室裏的這些幾萬塊的包就被罵成這樣。她也不是真的多想要那款快絕版的香奈兒包,再怎麽說絕版,也就是幾萬塊的事, 她隨便找人買買也能買到。


    她就是看著這儲物室裏放著女包,上麵也都落灰了,還以為不怎麽重要,想拿過來調侃一下賀律。就是……想跟他說道說道。


    誰想到會變成這樣。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被喜歡的人下麵子,女生都快委屈死了。


    賀律的家室一直都是他們圈內頂尖的,從前關係不錯,說說鬧鬧也沒問題。但是真要是得罪賀律……她家裏也損失不起。


    因此哪怕心裏委屈又難過,她也隻能這樣走了。


    原本熱鬧的氣氛此時因為賀律這邊發生了爭執,此時全場都有些僵了下來。大家都若有若無地看向賀律這邊。


    “賀少,什麽事發這麽大的火?”又有人走到他身邊,調笑中帶著勸慰,想緩解氣氛。


    賀律都沒抬頭看他,他緩緩說:“你們也出去。”


    “啊?”那人一下子沒明白賀律的意思。


    “我讓你們都出去!聽不懂嗎?!”賀律突然將酒杯狠狠甩下,玻璃撞上堅硬的大理石地板後迸出滿地碎片,而這一聲響也嚇得全場人一個機靈。


    林序逸見狀,趕忙走了出來。拉著剛剛走過來的人說道:“我們先走吧,賀少心情不好。”


    他說著,也走到外麵,開始疏散人群。


    今天,一向與賀律關係不錯的陸蘭柯一反常態地沒有像林序逸一樣湊在賀律身邊,反而一直在角落裏默默喝酒。


    此刻的這場變故讓所有人都驚訝,但是他卻好像沒有一點意外的模樣。而是放下酒杯,直接走出去了。


    大家也都識趣,陸陸續續都走了。


    剩下林序逸和程奉他們,原本想留下來安慰一下賀律,卻見賀律坐回了沙發上,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你們也都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他倆還能說啥,隻能先走了。


    走前囑咐了一下別墅裏的保姆,讓她先別去管賀律,等他自己消停了再去看看。


    桌上擺的都是名貴又度數較高的紅酒,賀律把它們像水一樣灌下肚子,饒是他酒量再好,此時身體也有些遭不住。


    然而他像是全然感受不到一樣,機械般地灌著,眼前也出現了一重又一重的重影。


    不知道喝了多久,桌前的酒瓶都空了。


    賀律愣愣地看了麵前的桌子半響,遲鈍的大腦才終於意識到已經沒有酒了。


    他將桌上的空酒杯全都掀翻,劈裏啪啦地響了許久,滿地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子,狼藉一片。


    他像是沒看到一樣,轉身將身旁的幾隻包都放到身前。


    拿起一隻,是朝辭最後給他買的、也是最貴的那隻包。


    要八萬,剛剛那個女生嘴裏的廉價貨,卻還不知道是那個傻子怎麽湊出來的。


    好幾個月了,它們一送過來就被賀律隨手丟在家裏,此時包身上都落了許多灰塵。


    賀律拍了許久,動作很輕柔,生怕把這些包刮擦壞了。


    灰塵拍得差不多了,但是畢竟買過來就沒好好保養過,這些包看上去來時顯得有些舊。


    賀律盯著它們,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些灰塵落到了眼睛裏,此時眼睛竟然酸痛得厲害。


    喝了太多酒,胃裏也翻湧得難受。


    一年前的某天,他也像現在這樣,跟朋友玩瘋了似的,喝了很多回了宿舍。


    沒吃多少東西,又喝了太多酒,胃像燒起來一樣疼。


    那時候也才晚上七點多,朝辭問他要不要出來。


    他敷衍朝辭,說學生會裏團建,喝太多了,胃有點難受,就不出去了。


    朝辭在電話裏沒有半點不高興,反而一直讓他去洗澡、吃點解酒的水果。賀律感覺查不到糊弄過去了,也沒在意。


    又過了一個小時,六號樓的宿管打電話給他說有他的東西。


    能在六號樓給他送東西的,除了朝辭不會有別人。他就打發林序逸下去拿了。


    是一碗熱騰騰的山藥薏仁粥,旁邊放著一盒胃藥和幾袋暖寶寶。


    賀律這輩子都沒用過暖寶寶,宿舍幾人見朝辭送了暖寶寶給他,都在調笑他。


    不過賀律此時胃的確有些難受,他原本打算給自己灌點熱水就去睡覺。年輕麽,總是這樣肆意揮霍著健康。


    但是現在看到這碗粥,他本就胃難受,此時也不太客氣地都喝了。


    喝下肚後,胃裏暖烘烘的。


    喝完後,賀律隨手看了眼手機,發現其中有很多消息提示。


    他看見朝辭跟他說,下次團建別喝那麽多酒,意思一下就行了。不然傷到了胃可就得不償失。


    還勸他把暖寶寶貼在肚子上,能暖胃。


    喝完粥別馬上睡覺,過一個小時再睡。


    絮絮叨叨,像老媽子一樣。


    賀律又把那些暖寶寶放在眼前,心裏有些糾結。


    隨後一把把它們丟在了垃圾桶裏,上床睡覺了。


    反正他現在也不胃疼了,怎麽可能真的帶這種女生用的東西。


    而此時他胃疼得痙攣,卻恍惚間想起了那碗粥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喜歡朝辭。


    或許很久之前就發現了。


    但是那又怎麽樣?且不說朝辭喜歡的是女性,就算他喜歡的是男性,賀律也不可能真的就與朝辭在一起。


    或許這種喜歡隻是錯覺,也隻是一時的新鮮。他不可能真的跟這樣比他大了七歲、既沒有家室、也不算好看,甚至性格上也接近於古板老實的男人在一起一輩子。


    或許這種喜歡,與跟他在一起過的那些女生沒什麽不同。新鮮感過了,過兩三個月,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怎麽可能為了這點喜歡就把自己跟這樣一個老男人捆在一起一輩子呢?


    他一向都對那種失去了戀人、痛不欲生的故事和說法嗤之以鼻。


    2020了,誰還能真的沒了誰就活不下去?


    再說他當時雖然有些喜歡哪個老男人,但是也被管得渾身不舒坦,玩什麽都不盡興。


    但是真的分開了,他把之前想玩的都玩了個遍,卻又覺得無趣極了。


    一開始是有些心虛。


    像是背著父母玩鬧了一天的孩子,從最初的愉悅,到愧疚心虛,最後沒著沒落。


    心裏空了一個大洞。


    …………


    一覺醒來後,宿醉的感覺令他頭疼欲裂。


    不知道是這種生理上的難受壓過了心理上的情緒,還是白天壓住了夜幕的爆發。


    他好像也沒那麽難過了。


    賀律鬆了口氣。


    果然,誰沒了誰活不下去。


    他這樣想著,但接下來的日子卻是完全失去了控製。


    有時候賀律好像很清醒,和朋友有說有笑,工作上的事情也能處理得一點不差。


    但是有時候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又會突然爆發,讓他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他都分不清這些情緒是壓在了他心底,還是時有時無,有時候存在,有時候又不存在。


    人的一生太長了,不太可能一直沉浸在某種情緒裏。


    喜歡打遊戲時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愛打遊戲,熱衷吃甜食也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不喜歡吃,但過了幾年,慢慢成長,又會覺得遊戲也沒意思,甜食也沒那麽好吃,反而膩。而這些想法,換做幾年前的他們來說,是不可想象的。


    人的思想和情緒就是這麽奇怪,曾經近似瘋狂地喜愛或是極盡一切的排斥,可轉變後又都這麽理所當然。


    所以賀律曾經也不相信自己會真的離不開朝辭。


    所以賀律現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控和崩潰,又會被第二天清晨時的平靜所麻痹。


    直到這樣的失控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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