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湛和貝琳達的婚姻, 的確是一場共贏的交易。


    貝琳達是喜歡他,但是卻不是非他不可。這位在媒體中給自己塑造成癡情女神形象的大小姐,其實私下裏玩得很開, 但與此同時, 她在商業上又並沒有那麽出眾的才能。作為她父親的獨女, 她父親在發現她的能力和心性都不足以繼承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後,就希望她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女婿, 作他的接班人。


    這個人選要有能力有才華有膽識,但絕不能有超過貝琳達家族的家世。要不然,可就不是給家族找接班人了, 而是招來一條巨鱷。按照這個思路來說,許湛這一類的人就完全被排除在外了。他不僅家世超過貝琳達的家族, 而且在他的同齡人還在為成為家族繼承者努力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實打實的掌權者了, 更是一頭極其可怖的資本巨鱷。


    貝琳達知道自己父親的心理,所以她就給自己塑造了一種癡戀於許湛的形象。這樣她父親反而不敢逼迫她早點結婚了。


    他們之前的合作也正如網友猜測的那樣, 許湛準備讓手下的集團部分轉型,向信息領域進軍。而在a國,這已經是快被劃分完的市場了, 許湛這時候加入,必然要跟龍頭企業撞上,打擂台,這需要大量的資金流。於是他找上了貝琳達的家族。


    一開始貝琳達的父親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是在談好交易內容, 並承諾新成立的公司將有他們家族百分之二十五股權後,她父親還是樂顛顛地同意了。傳統能源企業現在雖然還未見衰頹,但它們的領頭者都是對未來充滿憂慮的。


    而許湛和貝琳達的訂婚, 隻是這一場合作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以他們將要聯姻的消息,向外界宣告兩大集團的聯盟,其實是一種造勢和最好的宣傳。但其實他們雙方都沒打算結婚。


    他一邊在a國忙得宵衣旰食,一邊國內又經常傳來各種不讓他省心的消息。他和貝琳達訂婚的消息傳回國內,手下的人就跟他說朝辭聽了消息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關了數天。


    他一邊覺得朝辭不懂輕重、隻會添亂,一邊又忍不住有些擔憂。加班趕了三天,兩天合起來睡了不到八小時,他才勉強空出兩天的休息,回了國內一趟。


    等他再次回來後,他就變得更忙了,連惦記那個不讓人省心的情人的時間都變得少又奢侈起來。隻是在匆忙入睡的空隙,他總能想起那天晚上,青年坐在他的麵前,抬著頭,寄予所有的希冀、鼓起一腔孤勇地對他說“我想和你結婚”。


    他記得青年聲調都有些顫抖,眼睛裏的水色似乎隨時都要凝結成淚掉落下來。


    他那時麵上表現得平靜,也平靜地拒絕了他。


    但隻有他知道他自己那時內心狂瀾般的觸動。


    以至於深夜夢回時,他總能時時看見青年那期艾又絕望的眼睛,還有那聲“我想和你結婚”。


    ……結婚?


    好像不是不能考慮。


    有一天夢裏,他再次想到這個場景時,心裏升起了一種讓他自己都心驚的想法。


    但是這樣的想法好像是一個閘門般,當它終於被打開時,隨之而來的念頭就如傾泄之洪般湧來。


    是啊,為什麽不能呢?


    他對朝辭的感情,其實從來都不是像他表現得那樣冷漠。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意識到了,自己對這個原本是一時興起包養的情人,產生了非同尋常的喜愛。


    他原本隻是把他當做是李淮景的可有可無的替代品,但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他對他的感情就遠遠超過了這個範疇。他甚至一天都離不得他,有時加班或者出差幾天,就會著了魔般思念他。而這種感情的發展速度更是如狂草瘋漲般快得讓人心驚。


    但他並不願意在言語長承認自己對情人這誇張的喜愛。他覺得這樣的感情是一種不理智的迷戀,他向來自律,也習慣於把自己的人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而對情人這種不正常的迷戀,則是如同病毒一般難以控製而殺傷力巨大。


    他下意識地排斥著。


    不僅如此,他也會常常想起自己跟青年的第一次見麵,那時候,青年在刻意引誘他的表妹。


    仗著他那一身阿斯蒙蒂斯般的皮相,瀲灩的桃花眼半闔,疏懶又盡在掌握般地引誘著他人。


    所有人都被他如願以償的引誘了,他那一向強勢的表妹同樣如此,恐怕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而這其中,被引誘的人也包括他。


    隻要青年願意,他可以謀取任何人的心。他幾乎在見到青年的第一眼,就看清了他這樣蠱惑人心的本質。


    但那時候許湛對此並不在意。他的確被青年引誘到了,而他又恰好生了一副和李淮景極其相似的長相,他也就順手收下了。


    但是當他自己的心也開始不受控製的時候,他就開始著了魔似的在意起來。


    他在想,如果當初他沒來,那青年是不是也會這麽對方雅雯?或者是其他什麽人,因為那場晚宴,青年引誘的可遠遠不隻是一個人!


    青年表現得很愛他,很在意他,可他又想,他是真的這樣在乎自己嗎?還是說無論是誰,他都是這樣?他是為了錢嗎,還是說就是喜歡這樣玩弄人心又在暗中嗤笑?


    向來不可一世的許湛,也有這樣患得患失的時候。


    但是這些都是埋在他心裏最深處,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也不願意承認的念頭。他能意識到的,就是他不願意在朝辭麵前表現出自己對他那超乎尋常的迷戀,或者說……喜歡。


    他甚至喜歡故意說一些他明知道說出來後朝辭會傷心的話,然後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和水色的眼眸,心中心疼泛酸又近乎冷酷地想,這樣的你,有幾分真實?


    你是真的在吃醋嗎,是真的想要獨占我嗎,還是說,這一切都隻是你玩弄人心的手段?


    他第一個緋聞沸騰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擔憂,他害怕朝辭看到這些消息會怪他、會難過。但之後他又期待和緊張起來,他在想,朝辭真的會難過嗎?


    他有意無意地,將這個作為了一個考驗。


    可考驗的結果卻正中了最壞的答案。青年毫不在意,好像從前對他的那些關心在乎都是虛假的一樣。


    他頓時心中充斥起憤怒,還有翻湧著卻不被他承認的酸澀。


    所以他將青年帶到那個晚宴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嚇唬一下他,還是想借此懲罰他。隻是他沒想到李淮景居然也在那裏,而他和李淮景的關係,還有他曾經想把朝辭當做是李淮景替身的想法,都被孫覽舟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許湛麵上平靜,心中卻不可遏製地緊張和擔憂起來。


    孫覽舟會看上朝辭,其實算是正常。朝辭本就生了副難尋的長相,更別說孫覽舟本就生冷不忌。但許湛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這點,他將朝辭帶到那裏去,隻是他知道這些混不吝的渾人對待情人向來輕慢,他帶朝辭來,隻是想讓朝辭看看,別人是如何對待情人,而他又是如何待朝辭。


    孫覽舟說要讓自己把朝辭“借”他幾天時,許湛幾乎想拿起桌上的酒瓶給他頭上開個瓢。


    但是他神使鬼差地忍住了,反而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朝辭。


    他近乎自虐般地,想看看朝辭的反應。


    朝辭隻是狀似驚慌地對他喊了句“先生”,他就丟盔棄甲,將那人扯進自己的懷裏,緊緊護著他。


    他有時候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朝辭乖巧聽話時,他患得患失,非要將這人逼得難過。朝辭真的難過驚慌時,心疼的還是他自己。


    他的情人明明距離他那麽近,明明表現得那麽在意他。


    但是他卻總覺得朝辭像一陣柔和的風、一捧溫暖的沙,看似美好,卻永遠抓不住在手心。


    時間或許是治愈一切的草藥,三年也到底和幾個月不同。


    不管他再如何患得患失,三年下來,青年愛他顧他的點點滴滴到底是將心裏莫名的裂縫填上了。


    他想,青年是愛他的。


    他一次次逼得這人難過,一次次從中得到了自虐般的證明。


    直到這個想法越來越堅定。


    所以……結婚又有什麽不可以?


    哪怕他從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念頭。


    但是這個念頭一旦被提出來在他腦中過了一遍,就再也消停不下去了。


    和朝辭結婚,以後他們就是合法的伴侶,他們會這樣走一輩子,連死了都埋在一起。


    他覺得這樣很好,哪怕他現在還有些顧慮……


    再看看,再看看。


    再給他多一些安全感,再讓他給自己多找一些借口。


    他在a國,和貝琳達的訂婚日期越發地近了。


    他聽說朝辭給林叔那些人放了假,自己一個人在別墅裏好多天都沒有出來。


    他一定難過壞了。


    許湛很心疼,卻不知道為什麽,總不願意與他說一些軟話。


    再等等吧,等他回國。


    隻是他還沒等到自己回國,就等到了朝辭不見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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