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綠意漸濃,一堆堆,一塊塊,雖然還有枯黃摻雜其中,塗抹著仲春的綠色,也不過是流轉的季節留下的即將消散的痕跡罷了。山路兩旁,不時地能看到一叢叢嫩綠的小草從枯草堆裏挺出顫巍巍的細杆兒。這一叢叢的翠綠,清淡而又濃稠,細密地在山野中鋪張開來,甚是令人喜愛!極目四處遠望,雖然枯萎的色調還在蕭殺著山野,粘聯著更替的過程,但是那一抹抹渲染起來,閃亮出來的嫩綠,就如同一片片雪亮的刀鋒,明明已經劃開了粘連的季節,在人們混雜著生長與死亡色調的視野裏,昭示著一個新天地的到來!


    城市還在不停地擠壓著山野。如此的擠壓,卻正是另一種繁華和茂盛擴張生長的驅動力。我和賴子經常走過的這片人口稠密的梯田似的平房區也在快速擴張,膨脹,其實就是變得越來越臃腫!原來每排房子中間還留著規規矩矩的一條路,至少三輪車還能通行,現在看來隻能通行獨輪車。家家戶戶都在擴展著自己的領地,修飾著自己的庭院,在院子裏蓋起了各式各樣的小偏廈子,大房子。隻要有一家的領地朝外延展半米,那麽就會有不少人家的領地再延半米,直到最後出現一個極限的界線,這已經是誰都無法逾越的底線啦。正因為如此,才形成了最大限度的占有,堵塞,隻剩下最小限度的通暢,寬敞。過去看這片房屋,雖然顯得單調,簡陋,但是一律的紅磚灰瓦,也算整齊劃一,有規矩方圓。現在看這片屋舍,因為特色,所以繁雜,如果昌盛就是為了舍棄單一,整齊,建起來萬象繁榮的街市,那麽可以說這片街區正在呈現繁榮的景象。這片平房的最下麵,靠大道的一部分已經已經拆了,正在蓋一排樓房,有的已經蓋起來了。已經成型的樓房也不再是單一的紅色或者青灰色,外皮都是淡黃色,也不知道抹的油漆,還是刷的什麽塗料。還在建築的樓房的工地上已經提早開工了,從那裏傳來“嗡嗡,隆隆”的聲響,這是笨拙的“卷揚機”在向高空運送磚頭,泥灰時的吼叫。聽起來粗糙而又尖利,擊破了這個山腳下的早晨曾經的寧靜,甚至穿越了一些路途,遮掩著一些來來往往的腳步聲。


    再往上那個大坡也已經蓋滿了房屋,原來坡上隻是零散地住著幾戶人家,現在幾乎被占滿了。我和賴子路過這裏時,重點注視的這個碉堡一樣的房子竟然在一個星期天過後,變成二層小樓!而且院裏院外竟然看不出一點剛剛幹過活的痕跡,收拾得幹幹淨淨,如此神速的建造,活又幹得如此幹淨利索,著實讓人驚歎,足見此房的主人非同一般!


    我和賴子剛才路過這裏時,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唏噓不已,連連稱讚!我真是非常奇怪,既然這屋的主人實力非凡,為啥非要在大坡上,耗費人力,大興土木,而不去找一塊平整的地方,蓋個寬敞,氣派的大房子呢?或者幹脆整個樓房住住,也不錯啊。賴子似乎隱約地知道這房主人的底細,不過他隻是含糊地說了一句:“一天之內能把房子蓋好,至少需要十幾個棒小夥啊。”。


    走上大坡,路過那個簡陋的廁所,我看到女廁那邊門下的窟窿又被誰用舊襯褲堵上了。說來見怪也不怪,這個窟窿經常有人堵,不是用舊衣物啊,就是用報紙啊,紙盒啊,可是沒隔幾天又被弄開。有時隔三五天,有時隔八九天窟窿眼再被堵上,隨後不久再被捅開,就這麽不定期循環著。其實就算那門上有洞眼,路過的人也看不到什麽光景,除非裏麵蹲著的女人沒穿衣褲。搞破壞的可能是同一個人,也可能是若幹個人,不過他們都有共同的愛好,都強烈的渴望著享受一種強迫性的快感。


    雖然那邊門上的窟窿被堵上了,但我路過時匆匆一瞥,還是穿透了眼前立著的破舊的遮擋,視線已經射穿了堵著窟窿眼的舊襯褲,眼光裏分明出現了和那個雪天一樣的情景。也許就是因為這匆匆一瞥,惹起了我心裏的“粘涎子,一種攜帶著癢癢的,勁勁的感覺的聯想,倏忽而至。


    來到山路上,我小心地邁過腳下一叢細嫩,翠綠的小草,衝走在前麵的賴子興致勃勃地問道:“哎!你告訴我實話。幽淨和白姐,和老白是不是真有一腿啊?”我們當麵都叫她白姐,背地裏都叫她老白。可能這樣叫,都會有暗自的聯想,私下裏能占她些便宜似的。老白經常往山上跑,來了就朝我們的車庫裏鑽,那裏是幽淨的領地。幽淨是絕對的清真!他喜歡一個人獨處,他甚至連我們漢民做飯的地方都不進入,說是一聞到豬肉味就頭暈。除非有特殊情況,或者因為工作必須和我們在一起,尋常的時候他總是和我們保持一段距離。車庫其實就是一個用磚頭和水泥壘起的洞穴,通常都是由小門,也就是洞口進入。無論你何時進入,隻要關上門,就會體驗黑夜的陰暗,同時也會體驗到黑夜的安全。我們的車庫裏可能是幽淨布置的,那裏有張床,還有座椅,看著還有家的的模樣。大家都知道幽淨的特性,所以沒有特別的情況,我們都不會去打擾他。尤其是老白鑽進去的時候,雖然她故意讓車庫的小門開著,那意思也很明顯,就是說好事不背人,誰來看隨便,正大光明!但是院子裏的人似乎都故意進進出出,閑來逛去,而且都朝那邊曖昧地張望,不過大家的心裏就像有了一種鐵定的默契,誰也不會找任何理由,任何借口,走近車庫的門口。


    “你這人越來越像個娘們兒,打聽這些損事,增強戰鬥力?”賴子回過頭來假裝無動於衷地說。其實我看得出來,這個問題也惹出了她心裏的“粘涎子”,而且已經使他產生了更豐富的聯想。


    “娘們兒如何?爺們兒又如何?沒有娘們兒那來的爺們兒!你不說我假正經嘛,我今天就想聽聽不正經的!你們都知道咋回事,是吧?”我用一種強求的口氣說。


    “我跟你說,蔫巴人勁更大!都玩真的。”賴子顯然已經沉陷在以往的某次情色的過程中,他回過頭來,眼神飄蕩著說。


    “誰也沒你勁大啊!老少皆宜,黑白不論!”我想起“滿都戶”旅館裏夜半三更的事情,所以這話脫口而出。說完又後悔了,恐怕賴子聽話聽音,覺察出我曾經窺探過他的隱私。其實每個人都有窺探的欲望,每個人都有陰陽兩麵,就陰這麵來說,窺探應該算是常態,隻不過有時是無意中的巧遇,有時是有意的暗自尋求。


    “你可看錯人了。哥們兒倒是沒少掛‘碼子’,可從來不和她們動真格的。信不信由你,哥們兒到現在還是裏外三新的小夥。”果然賴子這家夥的感覺也非常精細,他似乎已經預知到了我那次夜半的窺聽。雖然說這些話時,他沒回頭,但是很明顯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在默契地回應著我,就是不說破而已。


    我自然得知趣,趕緊岔開話題說道:“人家幽淨長得帥,又清真自愛,還力大無比!那個女人不想愛啊?不過也必須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般配不般配吧,可惜啊,老白就是年紀大了一些,要不還真是天生的一對啊!”


    “唉!這事不好說啊,也很難說清楚。那娘們兒還真沒少在他身上費心思,從這上頭來看,老白也算娘們中的爺們兒!敢作敢為!我挺佩服她的!不過呐,到最後是誰先上了誰,就更沒法兒說清楚了。”賴子一邊低頭走路,一邊說。很顯然他還在暗自玩味著一個印象深刻的場景,思緒還沒完全飄回來呐。最後他回過頭來,飄蕩著眼神又說:“要不你自己去問幽淨?”


    “難道那孩子真是??????那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從他的眼神裏品味出,賴子可能最知底細的知情者,所以雖然遲疑了一會,還是問道。老白她家就在山下的一個街區裏,離我們庫院不算遠。她時常下午帶車上來提貨,順便也帶著兒子上來。裝完貨,她打發車走,也不回公司了,就近和我們一起下班。那小崽子長得真是太俊了!人見人愛,神鬼都喜,都會忍不住捏捏,碰碰他,好像要沾點啥光似的。冷眼一看,這小子真像幽淨,不過仔細端詳,除了眼睛以外,其他地方還真說不準是像還是不像。其實如果真是爹俊娘美,兩口子都是水汪汪大眼睛,誰也看不出孩子隨爹還是媽,所以那孩子像幽淨,也許隻不過是巧合罷了。一段風流損事,也不過是外人曖昧的推測和臆斷罷了。


    “這事不是明擺著嘛,誰還看不出來?”賴子似乎也拿捏不準,沒肯定地回答我。


    “你那個張叔,張老頭就幹瞅著?再說我看張老頭的眼睛也不小,年輕時也是個帥小夥,他這個年紀還是能行的。再說誰也沒看到幽淨和她真那個吧?”


    “不幹瞅著咋辦?自己老了唄,再行也斥候不好人家啦,不想看臉子聽埋怨唄。掛個名閑著屌,清閑自在,也不錯啊。要說看沒看過他倆那個,這事也不好說啊。”


    “老白和咱們經理還有一腿吧?”


    “他媽的老霍就是因為經常犯‘基本’主義才從市裏下來的。這人還真是本性難改啊,老家夥還不是看她又漂亮,又騷氣拉轟的,才把她調的公司裏去的。放在身邊,養肥了,好下嘴啊!得拉得啦,這世界髒事多,說也說不完。”也不知道為什麽賴子突然煩躁起來,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然後加快腳步朝前趕去。


    我和賴子一邊走,一邊閑拉咕,很快就來到采石場的路口上,下麵不遠就是煤場。剛拐過彎,我們就看到馬大胖和胡姐在煤場門口,隔著幾步的距離相對地站著。從距離上看,馬大胖當時正要走過煤場的門口,而胡姐剛剛走出煤場的門口,兩個女人突然在彼此的視野裏出現。很顯然,一開始不過就是兩個女人在一個早晨,在街頭上不期而遇,出於熟悉的禮貌,互相打了個招呼。可是突然不知是誰發現誰身上有什麽兆頭,或者誰想把心裏攜帶的秘密傳播出去。於是她們倆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誰也沒再挪動過,站立成街景的一種樣式,用話語互相探究起來。看著馬大胖幾乎就站在路中央,想必是她發現了什麽兆頭吧,所以才一下子粘滯在街上,好半天沒動地方。


    這兩個女人,嘰嘰喳喳,有時故意壓低聲音,有時故意抬高聲音,聊得眉飛色舞,甚是火熱。等我和賴子走近了,我才發覺胡姐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她雖然也一句跟一句地說著話,沒拉空,但似乎隻是為了避免冷場。她不時地左顧右盼,還偶爾回下頭朝院裏掃幾眼,那臉上明顯地帶著不安和焦急的表情。我們剛剛靠近煤場,就看胡姐又轉了一下頭,回身說道:“是嘛?差那麽大年紀啊!自己找的,怨誰啊?”


    “誰也不怨,就怨你情我願!你說這世上的爺們兒娘們兒的要是吃飽就知道睡,沒啥別的心思多好啊?”馬大胖斜眼朝我們這邊瞟了一下,愣愣地說。


    看到我和賴子過來了,這倆娘們兒一起住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又一起看著我和賴子,好像要就此打住,散夥各自走人。賴子當然不能錯過這樣發騷的好機會,他停下腳步,誇張地不停地扭著頭,輪流看著馬大胖和胡姐插嘴說道:“山上正打眼呐,馬上就放炮了,二位少婦大姐不怕崩啊?哎,我說馬大姐,今天你也走這條路?老黨又出遠門了,沒人樓摟,睡不香了?”


    “是啊。我們家搬家了,以後姐就陪你們走這條路了。唉,你姐夫嫌我胖,早就不稀罕姐了啊。我說小賴子啊,大早晨的可別亂發騷啊?我可告訴你,他稀罕不稀罕,你姐我還真就睡得香!吃肥走瘦啊,我這麽走走,也能減減肥啊。”馬大胖看似緊盯著賴子,其實她不時地瞟著我,嘮嘮叨叨地說。


    “真的嗎?怪不得我這一路上總能聞到一股胖肉味呐!以後你就和我走一條路,就不怕那天我把你拽山坡上去?然後??????”賴子煞有其事地說。賴子就擅長一本正經地說不正經的話,大概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和馬大胖如此交流,所以說起來滿不在乎。


    “嘖?嘖?嘖。就你這小樣兒想都別想,先把自己補鼓溜了再說吧。要是這個小弟嘛,他可真受端詳!”馬大胖也滿不在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衝著賴子也衝著我說。


    我一直也沒停步,這時快走過煤場的門口了。我知道馬大胖最後這句是在說我,盡管一時想不出回句什麽話好,但對她的欣賞總要表示一下。我回過頭衝馬大胖咧嘴一笑,算是回敬她的讚揚,卻發現胡姐不知道啥時候溜走了。正當我和賴子還有馬大胖都準備同時扭頭,轉身走人,結束這場街頭上的一般情況的相遇的時候,我們又同時愣住了!同時保持住回頭的狀態,因為這時特別情況出現了。


    就看我們院裏的“瓢茬子”大步流星,急匆匆地從煤場裏走出來。這倒是他平時走路的樣子,脖子彎的弧度很大,頭很低,腳步快,還略微偏著膀子。他一邊走,還一邊抽煙,頭還老動著,就像一路朝前拱。不過這回他的頭更低了,好像要藏到褲襠裏,腳步也比平常急促。他手裏也沒夾著煙,一副慌張的樣子,一路小跑著就下來了。我們幾個當然都感到非常奇怪,大早晨的他跑到煤場搞什麽名堂去了?我和賴子都沒好意思說什麽,隻是楞楞地看著他。看到開車的師傅一大早晨從別的院子裏,不知為何落荒而逃,處在我和賴子的地位上,出於禮貌,我倆是不便開口的,至少在表麵上要保持一些對師傅的敬重。我看著馬大胖比我和賴子還要吃驚多了!她半張著嘴,一雙不大也不小的眼睛瞪得比平時大了一圈,驚歎成一種標準的“難以置信”姿態。此時,她腦海裏流動的思緒一定是被驚奇卡住了,拉開了一段空白。她一定是在暗自感歎自己的直覺是如此的神奇!


    我從她現在的姿態上,幾乎可以感悟,領會出她在這個早晨粘滯在路上的緣由,因為此時我投射到她身上的視線突然反彈回來一團感受。一團感受攜帶著一個念頭突然飛入我的腦海,崩散開來,許多剛剛升騰起來的時間與空間的碎渣又飄落回來,組成了剛剛過去的一個場景:馬大胖正要從煤場門前走過。她匆匆地朝煤場門口一瞥,來到一個門口,誰都會有意無意地來一瞥。這種舉動是人在感受世界以及周圍的環境時自然地形成的本能反應?還是本能地形成的自然反應?誰都無法說清楚!不過也許她隻是用餘光,其實餘光也是要由心力來驅動的,突然她發現胡姐鬼頭鬼腦地在煤場的大門口出現了!看著那就是先出來放風的樣子,就是通常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在一處場所做完什麽事情,為了避免同時出去遇到熟人,漏了底,先由某個人出來瞭望一下,這樣的一種狀態。馬大胖立刻直覺到了有情況出現,或者她也是急切地想把攜帶的秘密和別人分享,於是她站住了腳。兩個女人越聊越熱火,至少表麵是如此,所以才有了一場不期而遇,給我們幾個人過往的歲月裏留下了一個帶有印象的早晨。


    “我們家沒煤了。我去看煤好不好。我們家沒煤了。我去看煤好不好。”就在馬大胖剛剛緩過神來,張嘴要說話的時候,“瓢茬子”從她身邊疾馳而過的同時故意抬高聲音生硬地說。因為他不扭頭,也不抬頭,所以我們無法看清他說話時的表情。其實到了他這個已經混世許久的年紀,隻要話說得堅硬,就算能看到他的表情,也無法看穿裏麵的內容是否真實。況且他說的借口也符合邏輯,因為他家就在我們院子的附近住,和王姨家隔著幾排住房,屬於這個煤場供煤。


    “去看煤?去看妹了吧!你們家沒煤了,煤場有妹啊!妹給你弄點啥好吃的?奶加蛋吧?哈哈哈!”馬大胖回過神來,她也不看“瓢茬子”,而是臉衝著煤場的大門粗聲豪氣地說。她故意放開嗓門,說話的聲音格外大,半山腰都能聽見!


    “早啊!樸師傅。”等“瓢茬子”正要從我身邊走過時,我滿臉帶笑和他打了聲招呼。


    “早啊,早啊,早晨好啊!”賴子也緊走了幾步,在他身後打趣地喊道。


    樸師傅不抬頭,也不回頭,一邊低頭朝下疾走,一邊機械地重複著剛才說的話:“我們家沒煤了。我去看煤好不好。我們家沒煤了。我去看煤好不好。”不一會,他就拐進了院子。


    “這個‘瓢茬子’啊,編瞎話嘴也不瓢!昨天我還聽到他對大王說家裏有大同塊,要是她家裏煤不好就去那邊端幾盆兌著燒。”馬大胖快走了幾步,趕上我和賴子,故意插在我倆中間說。看她那神色迷離的樣子,一定是已經陷入了煤場裏剛剛過去的事件中,正把想象的帷幕拉開,映射著一些情色的細節。


    其實情色的細節都差不多,單就樸師傅為什麽急急忙忙從煤場裏跑出來這一情況來說,還是非常令人難以琢磨的。他完全可以再貓一會兒,等我們走下坡,悄悄地溜出來,拐進下麵錯落無致的平房中,再拐幾個彎來到主路上,然後大大方方進院上班。也可能在我們看不到的煤場裏的拐彎處,剛剛發生過一場爭執,一男一女都盡量地壓低聲音,但卻是激烈地爭吵。至於爭吵的內容,就連當事者過後都無法確認,這就是個膠著的狀態,完結以後就永遠地流逝了,猶如一粒雨滴,落地就消散了。爭吵了一陣子,男的一賭氣轉身跑出來。也可能人家樸師傅就是來煤場看煤的,隻不過是因為我們旁觀者的感覺錯亂,才偏斜地把一個早晨正常的相遇認定為桃色事件,甚至致使人家當事者的反應和行為也錯亂了。


    後來我們一邊慢悠悠地朝下走,馬大胖一邊把傳給胡姐的秘密,也對我們說了。原來前不久,她家門挨門的鄰居兩口子一起被人用刀捅死了,這個凶殺案件很快就破了。凶手是女方同事的兒子,他是個中學生,但不好好念書,劣跡斑斑,經常在社會上鬼混,小學三年級就扒過女廁所。警方初步認定作案的動機是劫財,凶手自己也供認正在死者家裏偷竊時,被這兩口子堵在裏屋裏,所以用刀捅死了他倆。因為警方對案件的勘察和審問的情況都相符合,所以就定案了。


    馬大胖可不這樣認為,她拍著胸脯說事情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那兩口子之所以送了命,是因為他家的女人和這中學生好過,有過一段私情。她的同事經常帶著自己的兒子來家裏玩,玩來玩去,就出事啦。當時這女人可能隻是一時迷茫,渴求欲不可遏止的大爆發,猶如洪水猛獸摧毀了一切壩堤。一時間,她突然衝出了社會的圍擋,置身與山野之中,褪去了社會屬性,隻是為了享受本能的快感。至於這家女人和那個中學生頭一次開始的起因和過程,誰都無法說清楚。後來新鮮勁一過,這家女人一定是悔恨交加,那個中學生又一直纏著她要錢花。社會的,內心的,經濟上的壓力同時落在她身上,她實在是負擔不起,於是決定斷絕這種異常的交往。那個中學生雖然已經性成熟,但畢竟還是個毛頭小子,也無力做出什麽反抗的舉動。再說這事要是傳出去,同伴們知道他和一個老女人“搞破鞋”,一定會笑掉大牙的。他隻好接受現狀。可是他花她的錢花慣了,財路一斷,他還真無法適應。他還留有她家的鑰匙,這天他偷偷地打開她家的門,本想找點錢花,卻被人家兩口子堵在了屋裏。可能是新仇舊恨一起爆發了吧,所以他才下了狠手。


    “你是公安局他媽啊?人家都不知道的事你知道?你看到中年婦女和小同學真搞過嗎?頂多也就是看見人家小同學晚上有時進了中年婦女的家,有時早晨從她家裏出來唄。小同學他媽和中年婦女是好姐妹,有時留她們娘倆住一晚,也平常啊?”賴子聽完馬大胖說出的秘密,不以為然地說。可能是關聯著兩條人命,事情重大,賴子根本就不相信馬大胖的“邪思爛想”。我也有同感,也覺得是這胖娘們兒自己感覺過敏,發現一點可疑跡象,便暗自胡編亂造,不過可以肯定,她十分享受這種臆想的過程。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姐告訴你倆啊,哎,你倆還是小夥,姐這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馬大胖雖然極力控製自己,但還是顯出急不可耐的樣子,想把到嘴的話說出來。有很多時候,我們的嘴能堵住心,但心無法控製嘴?她看到我倆都看定了她,又說道:“你們也不想想,就算他媽和她好,那小子怎麽會有她家的門鑰匙?他事先知道以後會進她家偷錢,偷偷配的?再說看是看不到啊,隔著一堵牆,姐又不是神眼!聽可是能聽到的啊。有時你姐夫出遠門,孩子又不在家,我故意弄個不在家的假象迷惑她。這都是夏天的時候,開窗開門,通風走音。她家的窗戶就在我家的門口旁邊,隔著一排木幛子。我跟你們說,可不是姐愛溜牆根啊,姐就想探個究竟。那屋裏一旦有情況,我就悄悄地溜到門口聽。”說到這裏馬大胖停了下來,有些遲疑,好像在思忖著下麵的話怎麽說,意思如何表達。她看到我和賴子都聽得入神,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急切地想聽下文,雖然顯得有些難為情,但她的眼珠還是曖昧地一轉,邪魔詭異地接著說道:“你倆猜姐那天聽到了什麽?我聽到她······那聲音好大啊,直朝我耳朵裏鑽!”然後她再次停下來,閃動著邪魔的目光,在我和賴子的臉上掃來掃去。


    我和賴子當然能明白她說話的意思,全都覺得深度的不適宜,一下子落入異樣的身體狀態之中。這種狀態就是我們平時經常有過的“感到不好意思”,喜,怒,哀,樂都不是,就是深度的不適宜。是明白了一個意思卻不好這個意思呢?還是不好這個意思又不得不有些意思呢?無人說得清楚,道得明白!我倆趕緊低下頭,然後左顧右盼,假裝沒把她這話當回事兒。沒想到這個胖娘們兒越說越來勁了,也不顧及我倆的感受,還放浪地說:“姐有時還能聽到她叫······,她給······哈哈哈,你們這倆小雞雛子,都能聽懂嗎?還裝上正經啦?”馬大胖最後說出的話,叫我和賴子都感到難為情!


    正這時,我們聽到采石場下麵的山路上吹起了哨子,這是要放炮的意思。隔了不一會,就聽轟隆,轟隆幾聲巨響,震得鐵柵欄大門都搖晃起來。采石場以前都在中午的時候放炮,最近在早晨和中午都放炮,一定是修路的地方多了,對石料的需求猛增,所以他們也增加了開采量。因為有時候也會有幾個碎石子崩到我們院子來,所以采石場放炮的時候,我們聽到哨聲都會習慣性的躲避。其實剛才我們三個人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院門口,聽到哨聲都躲到了門柱子下麵。炮聲過後,這一早晨的粘滯狀態都被震碎了,無論是對誰來講都是這樣,全都恢複了正常的狀態。剛剛過去的感受和經曆,全都在記憶裏變得既清晰又模糊,以後隻能在各自的回味裏出現,當然也隻能在相似的相遇中回味了。


    炮聲響過以後,我和賴子對馬大胖說出的秘密還是半信半疑,但至少有了某種程度上認同,最起碼接受了她極力要傳給我們的信息。我似乎意猶未盡,但又不好意思提起原來的話題,隻好拐個彎衝馬大胖問道:“馬姐你這麽肯定還有別的情況,為啥不去公安局反映反映?做個好公民嘛。”


    “是啊。何必在私底下亂放炮?”賴子也忍不住,插嘴說。


    “人家都死了,我幹嘛還要編排人家啊?再說這種事公安局信嗎?”馬大胖仗義地說。她也恢複了常態,好像剛從一個黏黏扯扯的白日夢中醒來,在大亮的天光下,努力保持住一個正經的女人樣兒。


    馬大胖搬家的原因當然和她鄰居被害有關係,這是自古而來的講究,都說挨著凶宅不吉利。其實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她原來住的房子離大路很遠,現在搬過來住的房子離大道很近,她提前得到了準確的消息,現在住的居民區馬上就要扒掉,蓋樓房了。這個原因,是她家動遷以後,跟我們吹牛,吹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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