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坡子口,中巴車來到了山頂。</p>


    找了塊平地把車停下,張楚讓大家下車休息十五分鍾。</p>


    旅客們如蒙大赦的湧下了車,有的活動手腳、有的聚在一起吸煙,也有往林子方向走,無一例外的都拿著衛生紙。</p>


    秦葉也跳下了車,好生活動了一下身體。</p>


    但下一刻她尖叫了一聲,因為她被人舉高高了。</p>


    張楚讓“妹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對著一處高丘就衝了過去,嚇得秦葉又笑又叫。</p>


    “這對兄妹感情真好啊!”</p>


    旅客們都羨慕的想著。</p>


    可當張楚扛著秦葉一路衝上了丘頂失去了蹤跡之後,部分旅客有些擔心起來。</p>


    話說這兩個不太靠譜的兄妹,不會把我們這些旅客直接扔在這裏不管了吧?</p>


    冬天的山頂超級冷,遍布寒霜。</p>


    秦葉躲在張楚裏懷裏,露出半張小臉領略著腳下的山河壯麗之美。</p>


    她那條雪白的羊毛圍巾,此刻被她戴在了張楚的脖子上。</p>


    察覺到懷裏的女生抱緊了自己還仰起頭,張楚笑著配合低下頭。</p>


    此處天地皆寒,唯有唇上一點溫熱在持續。</p>


    “阿楚~~。”</p>


    “嗯?”</p>


    “我們以後都不要分開好不好?”</p>


    “分不開的,”想到彼此的前世和今生,張楚摟緊了她,“我們前輩子加上這一世,早已經摔碎成塊,研磨成粉,和上水化在一起,又揉成了一團,哪裏分得開?”</p>


    “哼哼,”秦葉幸福的把臉貼上了張楚的胸膛,她好喜歡聽他說這些話,但又忍不住想戳戳他。</p>


    “好不要臉,你這是剽竊趙孟頫的《我農詞》吧?”</p>


    張楚笑笑沒有反駁,隻是寵溺的抱著她。</p>


    別人讀趙孟頫的《我農詞》,隻看到了詞中的摯愛之美,而他卻品嚐了兩世重生,摔碎成塊、研磨成粉的徹骨之痛。</p>


    前世他心裏失去一切的痛和前世秦葉暗藏在心裏的苦,一首《我農詞》怕是難以表達萬一。</p>


    回到丘下,眼巴巴的乘客們又鬆了一口氣。</p>


    中巴車再次上路,二十分鍾後,最後一段險路,長達三公裏的鯉魚背到了。</p>


    一般被稱為魚背的地形,都是險到極點的地帶。</p>


    顧名思義,魚背都是兩側陡滑,中間凸出。</p>


    而這種地形的兩邊都是懸崖,行人在最高處狹窄的魚鰭小道上行走。</p>


    一般人開車過鯉魚背,要一個小時!</p>


    因為中巴車隻能是一米一米的挪動,半步走錯,這一車人就沒了。</p>


    在幾十年後,ZF幹脆直接炸毀了這段鯉魚背,才開鑿出了一條出入高家灣的雙車道。</p>


    過鯉魚背之前,半白頭發招呼所有旅客都下車步行,這是過鯉魚背的規矩。</p>


    車和東西掉下去不太要緊,人則不行。</p>


    秦葉安安穩穩的坐在副駕駛上,體驗著山頂六十碼的激情。</p>


    坐在車上過鯉魚背,感官會得到極度的刺激。</p>


    因為車子兩邊都看不到任何地麵,就彷佛在天上飛一樣。</p>


    看到中巴車一路飛奔而去,步行的旅客們張嘴無聲。</p>


    這一回,我們的行李怕是真的要到山下去撿了吧?</p>


    張楚也算是破了鯉魚背的一個行車記錄。</p>


    鯉魚背上,從來都是步行的乘客在終點等車慢慢的開過來,可今天卻是首次中巴車等起了乘客。</p>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p>


    當花白頭發一群人氣喘籲籲的趕到終點的時候,發現副駕駛上的小姑娘都睡著了。</p>


    過了鯉魚背是一個長達十公裏的下坡路,直達高家灣。</p>


    在半白頭發的帶頭下,所有人都在這段路上把車費交了,主動到根本都不用秦葉起身。</p>


    高家灣的村口。</p>


    幾個在這裏聊天的村民看了看天色,有些失望的站起了身,果然今天是白等了。</p>


    “又白等一天,說好周一和周五才有車,我這腳也是邪性,明明知道今天沒車來,還是晃晃悠悠的到村口來了,哈哈,奇怪。”</p>


    “哎,沒車也好,我就是擔心這些人為了趕路走五羊莊,然後翻山過來。誰家不是提心吊膽的?”</p>


    “誒,我是眼花了麽?怎麽看著像是有車開過來了!”</p>


    有人笑:“可不是眼花了麽,這時候哪裏來的.....我去!有車!</p>


    !是班車~!”</p>


    一個老頭腿腳利索的爬上了牆頭,對著村裏就是一聲大喊。</p>


    “各家各戶的,有班車進山了喂~!”</p>


    平靜的山村如同被扔下了一顆石頭的池塘,瞬間沸騰了起來。</p>


    每家每戶的門都被打開,一個個老少的影子披著衣服就急不可待的往村口走。</p>


    很多人都知道回來的大概不是自己家裏的人,但是腳下就是管不住,過過別人家的眼癮也是好的。</p>


    </p>


    張楚長長的按了兩聲喇叭,村口烏泱泱的人群急忙散開。</p>


    當中巴車停下,就聽到車外麵一陣亂喊。</p>


    “八兒回來了沒?”</p>


    “小耀在不在車上?”</p>


    “毛豆呢?我家毛豆呢!?”</p>


    車門打開,每下來一個乘客,就有人歡歡喜喜的迎上去,如同中了大獎似的。</p>


    一個滿身水泥印子的中年人下車後,噗通一聲跪在了一個老漢的身前。</p>


    “牙老倌(爸爸),我回來了!我娘老倌(母親)呢?”</p>


    老漢抿著嘴不說話,有親戚上前給中年人戴上了白孝,中年人一聲不吭的就軟倒在地,拿頭往地上死磕,他還是回來晚了。</p>


    有人急忙拉他:“好在今天是頭七,你算是趕上了!”</p>


    在鄉親們的幫助下,車頂上的行李被很快卸走。</p>


    乘客們都是空著手被親人拉回家的,行李全被親友強行拿著。</p>


    秦葉的雙眼紅通通的,剛剛中年人親人永隔的那一幕刺痛了她的眼睛。</p>


    渾身發軟的中年人是被兩個親戚扶著進的村,中年人嘶喊的聲音就如同一匹受傷的狼。</p>


    就連張楚見了剛才那一幕,也覺得心裏發堵。</p>


    中巴車剛掉了個頭,幾個乘客的家人就飛跑了過來,各自把幾斤山貨像扔炸藥包一樣強橫的塞進了車窗,又飛快的笑著跑開。</p>


    這是山裏人給敢於開車來高家灣的新司機的謝禮。</p>


    中巴車剛要發動,剛才中年人的老父親匆匆趕來,把兩包香煙和兩包糕點要遞給秦葉。</p>


    秦葉剛想推辭,卻被張楚搶先接了過來。</p>


    她是不懂這個禮行,而張楚剛好聽說過。這一帶的規矩,送孝子回家的話,人家是會給禮行的,必須要收,不然對方會很沒麵子。</p>


    見張楚收了東西,老頭默默的往村裏走去。</p>


    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村裏某個地方嗩呐響了起來,老頭顫巍巍的往路邊草叢裏一蹲,捂著臉嗚嗚嗚的哭了起來。</p>


    “我的老堂客誒~!”</p>


    人前一直不肯哭的老頭,終於躲在村口哭了起來。</p>


    在下山的路上,秦葉一個勁的抹眼淚,張楚也一直默不作聲的開著車。</p>


    馬上就是九七,東陸的騰飛即將到來,苦哈哈的高家灣也會在若幹年後變成睡一晚要上千塊的山村度假村。</p>


    “我也要加油了!”</p>


    男人那莫名其妙的責任感,有時候就是來得很莫名其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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