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到自己現在要麵對的可能並不是一個年輕衝動、血氣方剛要打架的小夥子,而是一個已經失去了理智的殺人犯,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瑟琳娜很可能已經遇害,濃重的死亡陰影像夜色般牢牢地籠罩著她的身影。


    這個意識令我感到抑製不住的憤怒,艾莉的死亡已經讓我嚐夠了無能為力的痛苦,而瑟琳娜此刻的處境更是往我心中的熊熊烈火上澆灌了一大桶汽油。在這一瞬間我竟全然忘記了將要麵臨的是何等危險的罪犯,我怒火滔天執意要衝過去把那小子撕成碎塊。


    但他並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他仿佛洞悉了我大腦中的想法,一直縈繞在周圍的窸窣聲忽然安靜了下來。我安靜地聆聽了一陣子,卻再也沒有聽到任何響動,隻有似有若無的風聲和動物發出的微弱的吵雜聲,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然失去了他的蹤跡。


    我追到他最後發出聲響的位置,四下到處都是障礙物,周圍一切的輪廓在陰影中都顯得模糊不清。我忽然嗅到了空氣中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那是股怪異的令人難以忍受的腥騷味,比空氣中原本就有的幹草、飼料味和動物的糞便、體臭味加起來都更加濃鬱。


    我迫切地需要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於是急忙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的功能。


    然而當慘白的光線亮起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幾乎令我一瞬間寒毛直立,不由自主地踉蹌著退後了幾步。我的心在胸腔裏急速鼓動,讓我有種大腦充血缺氧的感覺。


    到處都被濺滿了鮮血,瑟琳娜已經死了,她她的腹部連同內髒一齊被捅成了一灘爛泥,黏稠的血液滲透了周圍的土壤,把土地浸染成比夜色更濃鬱的黑色。她躺在地上,屍體看起來仍舊柔軟,但已縈繞著一股衰敗的死氣,她的身上被人灑滿了殘破的玫瑰花瓣,整個現場極其淩亂惡心沒有絲毫美感。


    凶手對這一切布置得有些倉促,他在此之前本想剝離瑟琳娜的上衣,但因為別的事情打斷而沒有成功,隻能中途放棄。那些被撕扯得遮蔽不住軀體的衣料零散地掛在瑟琳娜的身上,她睜大著雙眼死不瞑目的模樣和那些熟悉的玫瑰花瓣深深地刺痛著我的雙眼。


    在瑟琳娜的屍體旁還有一條狗的屍體,那是農場裏養的盡職盡責的牧羊犬。狗的屍體被人用細長的木杆捅了個對穿,串在了另一具屍體身上。那具屍體蜷縮著被狗屍遮擋著若隱若現,看不清輪廓,但顯然也已經失去了生命。


    我注意到屍體身下有被拖拽過的血痕,我低頭看著自己腳下血跡斑駁的土壤和鞋上的汙泥,極度惡心地在心裏暗罵了一聲。


    我蹲下身,強忍著反胃的衝動,用手撥開狗的屍體想看清死的這個人究竟是誰。然而就在此時,我忽然感覺到後頸隱約拂過一道微不可聞的細風,介於幻覺和真實之間,不同於自然風吹過的觸感,就像是有人正緊貼在我身後屏息凝神,他刻意掩飾的鼻息無意間噴灑在我的皮膚上。


    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我確定他就躲在我身後,壓抑著凶狠殘暴的殺機和洋洋得意的笑意,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我毫不懷疑自己一回頭就能對上那雙可怕的眼睛。


    我甚至來不及思索後果,出其不意猛地回頭把手機光線對準身後,右手迅速摸向褲兜裏的裁紙刀,早在意識到對方的存在時我就已經做好了拚死一搏的心理準備,我隻能戰鬥,沒有退路,越是退讓,我就會越發恐懼。


    借著刹那晃動的光線,我看到了我身後的人,但在電光石火之間我沒能看清他的臉,他一揚手就將我手裏的手機打落在地,他一把握住了我持刀捅向他的那隻手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我感覺他抓在我手腕上的手像鷹爪般有力,仿佛抓在了我皮肉下的骨頭上,令我在禁錮之中動彈不得。


    他順勢把我往後一推,我失去平衡被推倒在地,手機在空中旋轉幾周之後摔落在瑟琳娜的屍體旁。森白的燈光照著瑟琳娜麵無血色的臉,她的視線在幽光中似有若無地盯著這邊。


    那人一擊得逞後卻沒有再進攻,我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他已經轉身跑進了那堆障礙物之中。


    我正準備追去,但被突然出現的數道刺眼的燈光唰地打在了臉上,讓我眼前一片花白,我不得不用手遮擋著眼睛,緊接著我聽到耳邊傳來人群的陣陣尖叫和驚呼。


    我心底清楚那個真正的凶手此刻肯定趁機跑得無影無蹤了,但我對此毫無辦法,因為洶湧而來的人群已經將我給團團圍住,全都警惕地防止著我逃跑並迅速報了警。


    這群該死的笨蛋們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就像每一場英雄電影總會有辦壞事的蠢貨阻礙主角前進一樣。我看著他們每一個人驚慌失措並極度驚駭的臉,毫不懷疑接下來他們一定會把我送進警察局,強製我經受一番莫名其妙的拷問。


    真的凶手逍遙法外,而我卻要接受嚴峻的審問,毋庸置疑這個結果令人火大。


    我被關在審訊室裏,焦躁得抓耳撓腮,坐立不安。我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努力回想著那個人的臉和身形,卻因為時間太短暫而不敢確認自己記憶是否準確。


    我抑製不住地感到一陣挫敗和無力,這是我第一次正麵接觸到那個該死的凶手,也是我將他繩之以法的最好機會,卻被我活生生地錯過了。


    我坐在椅子上,手肘撐在桌麵,雙掌抱頭,手指深深地嵌進密密麻麻的發根中,拉扯著自己的頭皮,試圖用疼痛分散自己內心的折磨。


    麥克就在這個時候推門而入。我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口。


    他的樣子看起來同樣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我完全可以想象在此之前,他剛被奪命連環電話鈴聲從暖烘烘的被窩裏給硬生生地扯出來,睡眼惺忪精神不振,閉著眼睛往身上隨便套了件皺巴巴的衣服就匆匆趕來的場麵。


    我看了看周圍,確定麥克確實是負責審訊我的警務人員而不是來隨便坐坐。他坐在我麵前,擺出一副要正兒八經地審訊我的架勢,並向我例行慣例地訴說了相關法律。他的聲音睡意很濃,仍舊帶著疲懶的沙啞,但他說的話卻格外流暢清晰。


    他難道看不出這是一場錯誤的逮捕,真正的凶手正在警察局外麵肆意慶祝自己的成功嗎?我被氣得憋紅了臉,額頭青筋暴跳,慍怒地坐在冰涼又硬得硌人的椅子上對他嘲諷道:“麥克警官竟然需要同時經手這麽多樁案子,警察的效率實在是令人吃驚,我認為這跟你們把我抓來這裏的原因存在一定的聯係,不知道警局究竟是缺乏人手,還是缺乏頭腦?”


    “實際上如果要排隊一個一個處理這些案件的話,你恐怕要在看守所裏待到明年。”麥克打了個哈欠,他伸了伸懶腰,努力使自己半睡半醒的狀態中認真起來。他對我的挑釁輕描淡寫地回應道:“不能怪警察的辦事效率太低,而要怪某些惹是生非的人的效率太高。”


    他雙臂撐在桌麵上,清明而銳利的雙眼認真地盯著我,他對我說:“現在我手頭這兩個難啃的案子都跟你有關,我該說你運氣壞總是無辜被牽連,還是作案太狡猾讓人找不到證據?你這次又是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他說著從夾克外套裏套出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在桌麵攤開,他咬開筆蓋,準備記錄下我說的話。


    “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跟你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一樣。”我覺得自己不該坐在這裏像個犯人似的被審問,而令真正的犯人卻得意洋洋地逍遙法外。我知道麥克對我並無敵意,但我仍是無法忍受被質疑與變態掛鉤。我知道此刻自己越是不配合警方,從這裏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小,我的理智時刻提醒著自己最好保持冷靜。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暴躁的情緒,然後對他說道:“如果你是被迫來審訊我,你就該知道我出現在這裏也是迫不得已。”


    “你所說的迫不得已指的是這個嗎?”麥克用手指點了點桌麵上擺放著的其中一張凶案現場照片,意味深長地對我道:“玫瑰,再加上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的屍體?我聽說案發時隻有你在現場。”


    “是的。一個男人送給我的禮物。”我沒有絲毫避諱平靜地回答道。“我告訴過你,你知道的,他一直熱衷於把我喜愛的人做成死氣沉沉的藝術品贈送給我。”


    “最後這一句我可沒聽說過,你描述的這個人可真夠變態的。”麥克揚了揚眉毛,在紙上寫了幾句話,我看不到他寫了什麽,但我敢肯定不是什麽表示同情和安慰的話。我覺得他現在對我說的話保持著程度很深的懷疑態度,他一定覺得我的話隻是在轉移警方注意力或者完全是天方夜譚,但他沒有試圖拆穿我,隻是問我道:“那麽還有條狗的屍體和另一個男人的屍體呢,那也是給你的禮物?”


    “不,狗和男人的屍體他處理得很隨意,他們對他來說應該是意外。”我努力嚐試著對麥克解釋道。“他的目標原本應該是我,他是為我而來。他想用瑟琳娜的屍體警告我,但不得已多處理了一個人,和一條狗。”


    “能說一說當時的具體嗎,比如說瑟琳娜和另一名被害人埃利斯,你認為那名凶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們喊到農場中去的?”麥克挑眉看了我一眼,眼神裏依舊充滿了質疑,他以為他這番話充滿了審訊的智慧,但我仍能聽出他大腦中思索和猜測的方向與真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調整了坐在座位上的姿勢,認真地跟麥克分析起來,並試圖讓他明白我的確是個清白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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