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法器升空。


    略顯寒涼的冷風鑽入機艙縫隙中,反而讓吃一頓麻辣火鍋渾身燥熱的眾人感到舒適。


    稍緩了片刻。


    就聽王景弘的竊竊私語:“這城邦聯盟已是強弩之末,為何還不低頭,臣服神聖公義的均衡?”


    有人道:“王大人,縱觀曆史,王朝更迭,前有南宋奄奄一息,垂死掙紮……”


    “後有太祖崛起於亂世,蒙元皇室同樣不忍舍棄無上權柄,此為人之欲。”


    又有人道:“這兩件事如何能與均衡相提並論?神明降世,賜下救贖;”


    “那焚滅神罰更被諸國所知,無數人親眼目睹。”


    “不提敬拜之心,他們當知曉在神罰麵前,凡人之力無比渺小。”


    眾人又歸入沉默。


    其實打心底裏,他們是能感同身受的。


    倘若均衡降臨大明,王土淪陷,潰敗連連,大明也勢必抵擋到最後一刻……


    說好聽點是捍衛帝王尊嚴。


    說難聽些就成了冥頑不靈,不見棺材不落淚。


    而如今,又有一個新的問題擺在眾人眼前——


    他們已信仰均衡。


    當那一日到來,眾人該如何選擇呢?


    一雙雙目光不由瞥向了鄭和,心中不由感慨,所幸鄭大人為此事留下了一道口子。


    他隻道信仰均衡,卻無法背棄誓言,或許到終焉時,唯有以身獻祭,兩不相幫,最終得往生之門的接引。


    不過……


    真到大勢襲麵的那一刻,眾人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也隻有他們自己知曉。


    畢竟古人雲,識時務者為俊傑。


    因他們心中紊亂,一路上再無討論。


    於夜色飛行是極不安全的。


    當下不似後世,有城市光源參照,還有信息塔台指引。


    周黎安權靠【虛空之眼】與係統地圖進行航行。


    所幸這些天在穀地降臨,周遭地形情況都爛熟於心,並且將飛行高度控製在絕對安全距離。


    不久後。


    漆黑大地上匯集火光,一大片營地輪廓顯現。


    轟轟轟——


    均衡聖器的巨響自高空傳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那閃爍的信號燈,更添一抹神秘色彩。


    營地中,先是嘩然躁動。


    卻又很快落入寂靜。


    倒不是爬山等人以軍令遏製那些城邦國軍士,而是他們心中敬畏,不敢冒犯神祇。


    因此,人們雖然心中火熱,卻極力克製情緒。


    均衡聖器逐漸降臨低空。


    爬山一聲令下,鐵騎整齊跪拜高呼——


    “讚美吾主,讚美均衡;”


    “均衡存乎於……”


    於是,下一刻。


    真神旨意降臨:


    “全軍開拔,急行軍至阿茨卡波察爾科;”


    “黎明時分,吾要令均衡的光輝,照耀城中;向那褻瀆均衡者降下審判!!”


    審判之軍震撼。


    他們雖不知發生了什麽,卻知道一定是那瀆神者又行褻瀆之事,令真神震怒。


    好戰者全然沸騰,本為今夜值守的戰團頭領,在整備的鐵騎軍中高呼——


    “得吾主甘霖賜福的勇士們啊。”


    “遵她的旨意,高舉你等手中的審判之劍,向瀆神者降下終焉宣判!!”


    “吼,吼,吼!”


    戰吼乍起,驚天動地。


    那戰團頭領快馬到來,立即請示:“我願為前軍,為審判之軍開道。”


    爬山深吸一口氣,威嚴盡現:“可!”


    “凡阻礙前路者,皆以鐵騎踏平。”


    “是。”


    那人跟著傳出戰令,哨音傳遞。


    三千守營鐵騎,從營地四周衝出,又匯聚成團,如一把利劍刺入深沉的夜幕,驚動周遭群鳥騰飛。


    至此刻。


    “滴——”


    “拔營。”


    “滴——”


    “拔營。”


    各道軍令下達,簡易帳篷被掌握工匠本領的鐵騎迅速拆卸裝車,飼喂戰馬,隊列逐漸成型。


    數萬各城軍士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隻見那審判之軍各司其職,人人皆有行動,本是散落各地營帳,頃刻間被收攏。


    “這樣的神之軍團,怎是我等能抵擋的?”


    “讚美真神,我願立下誓言,世世代代侍奉均衡膝下,隻願得榮耀賜福,成為這無敵之軍的一員。”


    “吾也願……”


    與此同時。


    利特特爾匆忙跑來,立於兩位督查麵前:“二位大人,今夜就將突襲特帕尼克斯國嗎?”


    “那我麾下大軍與各城數萬軍隊該如何?”


    他一邊說著,一邊身軀輕顫,眼角餘光始終關注著在低空懸停的均衡聖器。


    如黎明時就是審判日……


    那他是否也將遭遇審判?


    換言之,這也是他最後顯現敬虔的機會。


    周衛國道:“鐵騎駕馭戰馬奔襲,自然無暇照應你等,不過我問你,以你猜測,你那王族是否有做下什麽褻瀆真神之事,才引得吾主震怒?”


    “我不知……”利特特爾先是茫然,卻又得身邊洛波達的鼓勵目光。


    他漸漸鎮定下來,道:“稟報神使,我帶鷹衛臣服均衡,必然引起我那父……國主的憤怒。”


    “國中王座繼承,本是落在我與二王子斑卜身上……”


    “各城邦國淪陷消息傳去,那瀆神者自然要負隅抵抗,再有斑卜扇風點火,恐怕會號召全軍,妄想反撲神之軍團。”


    “而穀地恐慌,想要團結一心,一定會舉行祭祀大典,甚至向吾主真神潑灑汙名。”


    周衛國聽得皺眉:“祭祀大典?他們還能祭拜誰?”


    奎茲提特科不願讓利特特爾再承擔壓力,在旁道:“督查,先民奉太陽為神祇,恐怕是妄想召喚偽神相助。”


    “可世上隻有唯一真神,均衡之主。”


    “這無非是他們臨死前的瘋狂。”


    洛波達又作補充,聲音低沉道:“若有祭祀大典,那就會以奴役為祭祀品……”


    “血祭?!”周衛國神情驟然變化,望向天空,已知曉神怒的由來。


    世人愚昧,以血肉祭祀偽神。


    可事實上,至高無上的神祇,又怎會需要那卑微渺小的凡人之軀呢?


    世上唯有唯一的真神,向世間灑播榮耀,救贖世人。


    不遠處,大軍已然整備就緒。


    周衛國便道:“你等知悉道路,便在審判之軍身後追逐吧。”


    “終焉之戰,也無需你等出力;”


    “倘若能在審判前趕到,你等應列席觀禮,審判罪人,同樣是為警醒世人,令你等得見真知。”


    說罷。


    周衛國與奎茲提特科轉身離去。


    利特特爾卻更為恐慌。


    洛波達走向他,安撫道:“我已說過,願為你祈得喜樂與安寧;你隻需敬虔的讚頌她,那天空中的神祇。”


    轟轟轟。


    大軍出擊,黑夜中雷霆滾滾。


    當最後一名鐵騎身影隱沒,懸停半空的均衡聖器也向前飛去。


    利特特爾召集屬下親信道來:“走,隨我追逐審判之軍。”


    “我等已是均衡的子民,因此你等無需擔憂家人親族的安危。”


    昨日行軍,特帕尼克斯鷹衛就聽說了各城降臨的神罰焚滅。


    真神震怒,卻每每在那毀滅神罰將要降臨前,偉大的巫賜予了人們生機的存續。


    如今各城子民不隻敬拜臣服均衡,更對那巫的生機賜福,感恩戴德。


    眾人唯有感慨:“真神仁慈。”


    ……


    審判之軍征伐四方大地,行軍之事早就形成本能。


    三千鐵騎雖為前軍,但還有斥候小隊,呈扇麵輻射擴散而出,提前掌握地形情況。


    後軍拉長陣線,勻速前行,不能過多消耗體力;更要保障黑火藥運輸安全。


    大軍正在疾行。


    又聽見高空傳來巨響,有光芒隱現在雲海中,時而可見聖器的蹤影。


    隊伍中又是掀起熱潮——


    “是吾主!”


    “吾主竟要與我等通行;”


    “她的榮耀將伴隨著她的子民。”


    爬山等人也是大驚。


    如此情形是前所未有的。


    也就足可見——


    “吾主對此行極為重視,我等決不可怠慢!”


    時至淩晨一點。


    前軍傳來消息,要停歇修整,大軍也因此暫停。


    隻停歇的瞬間,就有軍士在隊伍各處點燃篝火,從馬車上取下水囊,烹煮燒開,將熱水分發給各部飲用。


    食物也是以鹽醃製的肉幹,就著熱水咀嚼吞咽,三兩口就有了飽腹感。


    北地部族早就臣服均衡,他們將穀物送來,變作戰馬精料。


    出征前,每一位騎士都各自攜帶。


    軍需問題盡可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但正如周黎安早前所說。


    若在舊土,沒有水草豐足的土地飼育戰馬,以及數以千萬計的野牛群為軍士食糧,這樣的鐵騎閃擊,很難行得通。


    朱棣北伐,動用食糧是以百萬石計的,一石超過百餘斤;


    除大軍口糧,路途上運送的部隊,還有消耗,以及中途遇險折損。


    大明初期國力強盛,便於此體現。


    而當小冰河災厄的威力逐漸顯現,情況就大不如從前。


    即便是如今的均衡,周黎安也還是在德州至墨西哥途中留下“賜福地”。


    否則穀地數百萬人遷徙,僅在路上就能折損大半。


    一個小時後。


    大軍重新開拔,繼續疾行。


    以在山丘城、克馬城臣服均衡的向導所言,以這個速度,定可在天亮前夕,抵達特帕尼克斯國。


    高天之上,吾主真神與他們同在。


    周衛國騎在馬背上,極費力的拿出鉛筆,將這一幕刻畫下來……


    月影雲霧上,一架直升飛機顯現蹤影。


    天空下,數之不盡的鐵騎縱橫。


    最後落筆日期——


    均衡14年,8月3日淩晨。


    這幅畫若拿到現世,隨便一個初中生都覺得為何,大呼“有賽博朋克那味兒了”!


    一邊是超大型直升機。


    一邊是穿著鐵甲鋼盔的中世紀騎士。


    可若在如今均衡時空傳世,一副畫作卻充斥著威嚴神聖的氣息。


    許久後,這世間的人們在博物館欣賞畫作時,定會發出讚歎——


    “xx年前,大地荒蕪,人族還是蠻夷,不得教化;吾主均衡卻以科技神力,造物飛行聖器,登臨天空領域!”


    “在救贖之地,灑播均衡的光芒。”


    淩晨五點。


    天光泛起微亮,已能看清遠處山影,與天空雲朵的模樣。


    戰馬喘息不已,卻顯得異常亢奮。


    似它們能感受他們主人的情緒,戰意洶湧沸騰。


    一路上,也曾見逃難者的蹤跡。


    有人得見鐵騎倉惶逃命,有人則跪地祈求……


    然而大軍在他們身前浩蕩行過,就是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當大軍過境,塵埃落定。


    人們臉上的恐慌被茫然所取代……


    緊隨其後,便是劫後餘生的熱淚盈眶。


    還有人想要去那大城通風報信,然而在見得巨獸不可思議的行軍速度後,便全然放棄。


    “那就是副城?”


    大軍目光所及的盡頭,城邦的輪廓顯現。


    特帕尼克斯治下一共三城,兩座副城佇立其外圍,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任何一城或有危機,都可極速馳援,正因其強大實力,而被奉為穀地之主。


    沒等隨軍的向導介紹。


    城外平地上,就顯現人群聚落。


    本是靜悄悄的沉眠,正因鐵蹄轟鳴聲被驚醒,場麵隨之大亂,人群四下奔逃。


    城上。


    駐軍同是慌亂無措,驚呼連連——


    “邪靈驅役著吃人的巨獸到來,逃啊,快逃!”


    還有人吹響號角,但那號角聲隻剛響起一半,就戛然而止。


    片刻後,那高牆下的內外,就再無人影。


    城內子民更不敢聚集,早早收斂了行囊,開始向城後聚集……


    因早有消息隨著逃難者傳來。


    焚滅的神罰,將毀滅高牆。


    大城後門被開啟,人潮湧出,向著第二座副城逃竄。


    鐵騎的距離還非常遙遠。


    卻能隱約聽得副城的躁動沸騰聲,漸漸化作死寂,重新融入這靜謐的黎明時分。


    正在此時。


    人們聽到天空中的轟鳴聲近了。


    他們抬頭仰望,見到均衡聖器正向那副城上空快速飛去。


    這一次。


    再無神祇之音降臨。


    牛屎猛地意識到什麽,連忙揭開麵盔,吹響哨音,命人傳令大軍急停。


    爬山等戰團頭領聽到哨聲,意識才被拉回。


    不解看向牛屎:“怎麽了?”


    牛屎道:“不可再靠近了,我怕……”


    然而。


    他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


    轟——


    轟——


    轟——


    大城之中,火光衝天,炙熱的光與濃煙將整座大城吞沒。


    高牆崩塌,又有無數土石被衝擊力掀起,飛上高空,四散而落。


    大地在震顫。


    哪怕審判之軍還距離很遠,他們身下的馬匹也開始了不安躁動的嘶鳴。


    與此同時。


    剛剛逃出大城的子民,則被那衝擊所卷起的砂石波及……


    副城在他們眼前倒塌,焚毀。


    僅片刻後,眼前再無阻礙,火焰焚燒著廢墟殘骸,正如那傳言所說。


    名曰焚滅的神罰降臨時;


    那大地,便變作毀滅的模樣!!


    高天之上。


    鄭和等人心驚肉跳,他們終於知曉昨夜神明震怒時,那話語的意義——


    “這就是抹除?!!”


    “不隻限於一座高牆,而是整整一座巨城,化為廢墟灰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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