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海軍,追施家親衛?”


    周黎安呢喃一聲,也將那幾人對話告訴了雪女。


    雪女就更懵了:“鎮海軍不就是施家自己的軍隊嗎?”


    “看看就知道了。”


    豪門是非多,很難同心同德。


    與主仆二人一樣,被驚動的三樓賓客都一幅吃瓜嘴臉,等著看一出好戲。


    而酒樓反映迅速,已有掌櫃模樣的人上來賠罪,安撫賓客。


    卻對那騷亂之處,完全無視。


    隻見十幾個鎮海軍官校將五人團團包圍。


    這五人又庇護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


    為首的人神情肅重,憤怒道:“你們要造反嗎?若驚著了四姑娘,你們誰能向老爺、夫人交代!”


    十幾人絲毫不懼,臉上是不羈的笑容。


    也正在這時,樓上又緩緩走下幾人,都是公子哥的打扮。


    “造反?我看是你們想造反吧。”


    “三公子可曾準你們離去?你們卻破門而出,擾了今夜晚宴的興致。”


    “更何況,四姑娘將嫁入我宋家,為我妻子,我們夫妻二人相聚,與你們這些卑賤的下人何幹?”


    話音落下。


    賓客間掀起一陣嘩笑聲。


    “宋家二公子看來是心急了,今夜就想作那新郎官。”


    “施家、宋家再結姻親,可謂是強強聯手啊。”


    “這婚事已經定下?”


    “基本落實,隻等年後四姑娘生辰一過,就先定親,屆時又是轟動我巨港一樁大喜事。”


    或是賓客的聲音傳入那眾人耳中,為首那人又是怒目圓瞪——


    “宋奇!”


    “想娶我施家千金,須得明媒正娶!”


    “你敢胡作非為,讓我施家丟了顏麵,就算你父也不會饒過你,更別提我家老爺、夫人,還有施二姐與你兄長!”


    那青年渾然沒在怕的,嗤笑道:“我何時胡作非為了?隻是要與四姑娘淺嚐幾杯美酒佳釀!”


    “更何況,今日之席,我可不是東家!”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旁邊讓去。


    隻見另一個公子哥踏出,“阿肆,過來。”


    那少女嚇得躲藏,更傳出了哭腔。


    侍衛將她攔在身後,氣得渾身發抖:“三公子,你既是四姑娘的兄長,怎可讓外人辱她清白?這是丟了我施家顏麵啊。”


    所謂“三公子”根本都不屑看他一眼。


    隻凝視那躲藏的幼小身影,再道:“我的話現在不管用了嗎?阿肆,過來!”


    “嗚,哇哇……”


    少女嚎啕大哭,已是歇斯底裏:“我不,我不去!”


    “我討厭他,我不要嫁給他!”


    “你們是壞人,都是壞人!”


    “嗚嗚嗚,我要二姐,我要二姐!”


    本是惹人心疼憐惜一幕。


    周遭卻又一次泛起輕笑——


    “我算是看懂了。”


    “怎麽說?”


    “嗬嗬,施家三公子是要削弱施二姐手中宋家的影響力。”


    “宋奇的兄長入贅施家,又曾替他老泰山施大人北上進京接旨,才有了如今巨港宣慰司的成立。”


    “當年梁王梁道明被招安,說是上京接封領賞,誰知一去不複返,後來輪到施大人,他怎敢重蹈覆轍。”


    】


    “隻好派遣女婿前往。”


    “正因其為施家立下功勞,才令施二姐如今能把持施家的財權。”


    “施二姐財權在手,又有宋家扶持,你說三公子怕不怕他二姐奪了他的家業?”


    “於是,不如拉攏宋家二公子,許他施家幼女四姑娘,宋家有一半人就能倒向三公子,自然也就削弱了施二姐的實力。”


    “這一局中,宋家是大小皆贏;”


    “支持長子就是支持施二姐。”


    “支持幼子就是支持三公子。”


    “無論這二人誰上了位,宋家都可屹立不倒,安享榮華富貴。”


    眾人聽後,皆是讚歎:“宋家老爺子高明啊,當年他讓長子入贅,又進京送死,驚掉多少人的下巴,那時誰又知道,施二姐能有今日這般造化。”


    “如今又布局三公子,大小通吃!”


    一番議論,皆被周黎安收入耳中。


    雪女聽得吾主的翻譯,已是臉色冰冷,渾身發抖:“此為罪惡的彌漫……”


    “怎就無人替那四姑娘著想?”


    “她就要受人擺布,隨意欺辱嗎?”


    又在這時,三公子已然沒有了耐心,大步上前要去領人。


    五名侍衛大驚,已是拔劍出鞘。


    可另一方早有準備。


    曾曾曾。


    刀光劍影刺目,已是劍拔弩張,殺氣騰騰。


    三公子臉色更是垮了下來:“你們要殺我?你們敢對我亮劍?!”


    “看清楚了,我是誰……”


    “我是施濟孫,我是施家的唯一男丁,是今後三佛齊的國王!”


    “我施家怎養出你們這些反骨的白眼狼!


    ”


    “給我殺,殺了他們!


    ”


    十幾個鎮海軍官校早就等著這一刻了,臉上布露殘忍。


    而五名侍衛皆是悲憤。


    回眸看一眼已被嚇得呆滯的少女,無奈搖頭。


    再一昂首,那人大呼——


    “我等今日隻為保施家顏麵,保四姑娘清白,從頭至尾,絕無反骨!”


    “可主家侮我等忠義清白之名,我等唯有以死明誌!”


    “四姑娘別怕!他們不敢對你怎樣,你若出了事,施二姐與你姐夫絕不會饒了他們!”


    “替我等轉告施二姐,我等感恩她多年扶持,然未償之恩,下輩子再為她當牛做馬!”


    那人起劍,橫於脖頸。


    唰。


    一劍封喉,血光拉成帷幕,潑灑出去。


    隨後四人同樣悲憤怒吼:“啊——”


    唰唰唰。


    隻聽幾聲悶響,五人倒地,已自絕了生機。


    堂上賓客都是震撼驚喜,誰曾想隨意吃一頓飯,還有這般精彩的戲碼上演?


    “哈哈哈哈哈。”宋家二公子宋奇又大笑:“死狗一般,還以死明誌!不尊三公子的,就為悖逆,呸……白費了施家這麽多年糧食。”


    “阿肆啊,還不到夫君這兒來?”


    施濟孫同樣冷酷,死幾個家中侍衛,還是他二姐死忠,正合心意。


    他目光重回四姑娘身上:“你還在等什麽?過來!”


    少女已是瘋狂,嘶吼大叫:“鍾叔,林伯!


    是我害死了你們,是我……”


    她大叫著轉身,起步就跑,儼然是要衝向那窗邊圍欄。


    “不好!”施濟孫還是慌了。“快,攔住她!”


    如果隻是死幾個侍衛,他自不用擔心後果。


    可如果讓同父異母的妹妹出了意外,父親絕不會饒他,更會助漲了施二姐在家中地位。


    然而四姑娘身材低矮,隻是鑽過鎮海軍官校的身旁縫隙,就衝了出去。


    眾人到這時才回身去抓,無奈抓了個空。


    可就在少女將要跑到危險處近前,一道人影還是阻擋了她的去路。


    一把將她攬抱入懷。


    四姑娘掙紮痛苦:“放開我,放開我。”


    可任由她雙手拍打,那人都不放手,又傳來嚴厲的訓斥——


    “你若死了,才令那罪惡在土壤中滋生,開花結果!”


    “死能解決什麽問題?!”


    雪女嗬斥。


    又一把將她摔在地上。


    四姑娘愕然抬首,就見一個陌生的清麗身姿,她麵懸紗巾,卻也掩蓋不住氣憤的神情。


    可在那眼神中,又分明流露出憐惜疼愛。


    四姑娘也隻在二姐眼中,看到過這樣的情緒。


    她一恍忽,站立起來就重新撲進雪女懷中,大哭喊道:“二姐,二姐救我……”


    “鍾叔、林伯他們都被逼死了,嗚嗚嗚!”


    雪女神情一鬆,再難對著苦命人生出惱怒,隻抱著她,不斷撫著後背。


    “好了,好了,沒事了!”


    “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堂中氣氛一凝,有人麵露遺憾,仿佛為錯過一場好戲而惋惜。


    施濟孫大大鬆了口氣。


    卻聽身後傳來宋奇的聲音:“三公子,這二人怎麽這麽麵生?衣著打扮也略有奇異!”


    “而且,你看那女子,就算半遮麵,也端的是一幅脫俗的清麗,為人間極品啊。”


    施濟孫一聽,隻想罵娘。


    這四妹雖與二姐同胞,卻也流淌著施家的血脈。


    他不關心四姑娘死活,反而瞄上了那女子?


    施濟孫正欲開口,可眼角餘光見得那女子撫慰四妹的神情,一下子也癡了。


    他身旁不缺女人,甚至有海商為討好施家,為他從大明教司坊買來精通禮樂的女子。


    可再是所謂的清官人,氣質眉宇間也透著幾分世俗。


    不是對他諂媚討好,就是畏懼。


    而眼前。


    這女子仿佛天仙下凡,不惹塵埃。


    那疼惜憐愛的目光,一下子穿透了他的靈魂,隻讓他想作調換,被這女子攬入懷中。


    “這女子是誰……”


    “我就是不知啊,或許是哪家新來巨港的海商家卷?”


    “不過三公子,你若願疼惜她,絕對是她的福分。”


    “讓我去幫三公子將她喚來!”


    宋奇正要上前,卻被施濟孫一把攔住:”我自己去,你那醜惡嘴臉,莫要嚇著了姑娘和我四妹!“


    宋奇嘿嘿憨笑,也就不動了。


    施濟孫上前,便道:“阿肆,你還不看看清楚,這姑娘是不是你二姐?”


    “姑娘,多謝你出手相助,若非你及時救下阿肆,今天恐怕……”


    然而。


    還沒等他說完,雪女就將其打斷:“恐怕怎樣?你如果真在意她的死活,怎能如此欺辱她?”


    “姑娘有所不知,這其中存在誤會。”


    “是不是誤會,我自有判斷,而我更能看清,以你之罪,死不足惜,應被烈火生生焚燒,於痛苦中哀嚎!


    ”


    話落,堂內驚呼。


    宋奇更是大怒:“放肆!你可知三公子是誰?”


    雪女嗤笑:“他是肮髒的罪人,死後也不入往生輪回!”


    “你……你,找死!


    ”宋奇哪裏見過這樣剛烈的女子,隻這對峙片刻,氣場就隱隱被對方壓製。


    “三公子,何須跟她廢話,連同四姑娘,一並帶回府上!”


    施濟孫眼神愈發明亮,卻還裝得是人樣,自覺風流倜儻:“姑娘,你救下我四妹,我施家理應答以重謝!”


    “還請你去我府上,給我一個澄清誤會的機會!”


    周遭一群鎮海軍官校都忍俊不禁,卻也不敢壞了公子的好事,克製情緒,也裝的人模狗樣:“姑娘,請吧,我施家是巨港慈善人家,不是壞人!”


    雪女見人逼來,眉頭緊鎖。


    又回眸望向吾主:“主……”


    “嗯哼?”周黎安輕哼,表示不滿。


    雪女才立即改口:“請少爺幫我!”


    到此。


    一直被忽視的周黎安,才被眾人注意到。


    施濟孫都覺得奇怪,何時這女子身旁多了一個男人?


    還被這仙女兒喚作少爺?


    那豈不是說,這女子早不清白?被人搶占先機!


    可他目光在女子身上盤旋,又覺得不舍,幾經掙紮,還是覺得可以為她破例——


    “我不管你是何人,隻要你現在離開,我不僅不會遷怒於你,還會予你一筆錢財!”


    周黎安見得一夜好戲,也獲悉不少情報。


    就施家這成分,昌盛不過三代。


    更沒什麽扶持的必要。


    為見施家,就是提前布局。


    巨港、馬六甲、星洲沿線的戰略意義自不用多提,大明臣服均衡與否,都不妨礙周黎安先將南洋納入囊中。


    以此為基地,就能進發澳洲。


    到澳洲不一定要開發,隻要占領就夠了。


    少了澳洲各類礦業資源支撐,歐洲還怎麽推進工業發展?


    當然,禁絕資源外流也沒意思了。


    周黎安更希望給他們一種錯覺,仿佛就差一步就能追上均衡,卻又始終慢了半步,永遠被均衡的陰影所籠罩。


    回歸當下。


    施家已失了得賜神恩的機緣,周黎安更不會因施家底蘊,就饒他一命。


    就這巨港發展,少了施家,還會有趙錢孫李家。


    扶持傀儡罷了,當然要找個符合眼緣的。


    此時於這樓閣上,動靜太大容易塌房,隻能以槍械解決問題。


    正當他要動作。


    卻又有一道驚呼打斷了“施法”前搖。


    “施濟孫,你反了天了!”


    “誰讓你帶阿肆來這望海閣的!”


    伴隨一陣怒斥,急促腳步登樓。


    施濟孫臉色頓時難堪,就連宋奇都慌張起來,左顧右盼,似要找個地方躲藏。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來人已至,一對男女帶著軍甲衛士來到堂中。


    女子怒視場間。


    而她身旁又有一與宋奇有六分相似的男子,大步走來……


    一耳光甩在宋奇臉上,將他抽翻在地:“父親為你求娶阿肆,是叫你好好過日子,你難道還妄圖騎在我頭上?”


    “把他帶回去,家法處置!”


    一隊侍衛上前,瞬間將人製伏。


    宋奇大喊:“啊,宋非寅,你敢,你敢!


    你早是施家的人,憑什麽用我宋家家法……我不服,我不服!”


    “三公子,救我!”


    那女子也走來,冷笑道:“他可救不了你!”


    “把三公子也請回去,同以家法處置!


    !”


    此時此刻。


    周黎安真就被逗笑了。


    所以,我特麽真成空氣了?


    可誰知道,事還未完。


    又有陣陣腳步聲登樓,傳來怒吼:“我看誰敢!


    ”


    一虯髯大漢出現,亦帶領無數軍士,直接擋在了施濟孫麵前:“二小姐,行家法之權,一直在老爺、夫人手中,末將不知二小姐何時領了家法權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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