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周若男哭喪著臉,來到小花的辦公地。


    而隨同她一齊的還有一個年邁長者。


    小花一見,便立即起身,“讚美吾主!大長老,您怎麽來了?”


    她要上前攙扶,被大長老擺手製止,“吾如今是頭腦困頓,大不如從前。”


    “可這身體還算硬朗!”


    “讚美吾主啊。”


    “吾主向望山賜下法則醫術,望山確有其天賦,如今時常教導我等長者‘養生之道’,多吃蔬菜,補充適量肉食,提高免疫力!”


    “奶粉更是要常喝的。”


    小花見大長老氣色紅潤,便沒有堅持,“您快坐吧,今日前來是因吾對若男的嚴苛?”


    大長老見她不卑不亢,笑得虛空點了點,“你啊你,從小便顯現非凡,也難怪眾人皆言傳,你為吾主所選召的孩子!”


    “如今見得大了,也的確當得重任,有了巫當年7分相似!”


    “沒錯,今日前來,便是為這不孝孫!但絕非庇護,而是請‘首席’更為嚴厲對待,決不可寬容分毫!”


    小花瞥一眼周若男。


    隻見方才進門時隻是委屈巴巴的小姑娘,如今聽得爺爺‘不近人情’的說辭,已然哭成淚人。


    大長老對她寵溺,可見一斑。


    為她得賜名與吾主教化,不惜舍棄恩典賜福。


    可偏偏,如今顯得不再寵愛,仿佛變了個人。


    小花覺得有趣,更知曉大長老此舉才是對孫女真正的愛護。


    隻是她也好奇,大長老是如何看待她教化的舉措——


    “大長老就不擔心,嚴苛過度,過剛易折?”


    大長老道:“因此我才前來,便是為她這塊鋼材,添些雜糅混入,不要太過生脆而折斷。”


    小花聽到這話,嚇了一跳:“大長老還知曉鋼鐵造物術?”


    大長老又擺手:“不不不,隻是對法則向往,聽法則修士講解過煉鋼的法則要點,真要操作起來,卻是不行的。”


    至此,他看向孫女,“你可是覺得爺爺過於嚴厲?”


    周若男竟然點頭,“是!”


    小花“嘿”一下就要發火了。


    大長老笑嗬嗬打斷,“是因為吾不再寵愛你?”


    “是!”周若男再道,又坦然看向小花,“但首席嚴苛之舉,若男絕無半點怨言,首席為我師,但爺爺不是,為何要在昨夜訓斥我?”


    “又不是我要讓父母求情的!”


    小花聽得這話,便不再插嘴,知曉是爺孫倆的戲碼。


    煉鋼過於純淨,硬度高而韌性不足,容易折斷。


    大長老所為雜糅,大概就是令孫女得一些親情融合,並點破其中道理。


    可謂煞費苦心了。


    大長老道:“若我不表態,你父母那樣的蠢物,隻會變本加厲;若我不表態,你心中就能認同被首席嚴苛對待了?”


    “我本就認同首席!”


    “你敢對吾主立下誓言,從未生出過怨言?”


    “爺爺!!”


    麵對大長老貼臉發言,周若男選擇自爆。


    舊陸信仰某穌之人,常常以上帝發誓,可真正遵守的又有幾人?


    然而在此均衡,吾主注視,洞徹世間萬物一切。


    誰敢拿均衡聖名開玩笑?


    不然試試?


    試試就逝世。


    至此一幕,大長老開門見山,“吾今日與你同來拜見首席,便是對她感謝,也讓你明白她嚴苛之舉的道理!”


    小花道:“不敢!”


    大長老微笑示意無妨,繼續對孫女道:“你可知首席命你觀各城報告,並寫感想是為何意?”


    周若男抹掉眼淚,道:“其一,是為恩寵,各城報告不是誰都能知曉!此為首席對我的信任!”


    “其二,昨日我得首席的訓斥,知曉那在外奔波的法則修士心中之大義、宏願與信仰。”


    “更粗略通曉水泥造物之法,可從各城報告中學到知識,開闊視野!”


    周若男挺胸抬頭,與爺爺麵前絲毫不慫,說得底氣十足。


    本以為會得來驚歎與讚許。


    誰知,大長老冷笑喝道:“蠢物!!”


    周若男錯愕,眼淚又控製不住掉落,而她看向小花時,發現首席也正與爺爺同樣的表情,就差一句‘蠢物’疊加了。


    “我,我說得哪裏有錯?”


    大長老道:“不懂,你便請教首席!”


    小花搖頭:“昨日我隻是少說一句,你便不能參透,今日前來還沾沾自喜,令人失望!”


    大長老見小花不提,隻能自己來講了,“首席令你觀各城報告,寫感想……重點在於一個‘思考’!”


    “學知識,開拓視野?聖殿山法則密卷如山,還不夠你學的?”


    “吾主有言,學以致用,如何用就需要你等去思辨!”


    “你昨日向我講述首席的訓詞,說首席因11號大城報告而喜悅。”


    “你以為隻是修士有繁榮神國之宏願那麽簡單嗎?是因為他們能得思考,舉一反三,未雨綢繆!”


    “而無需吾主、巫與首席多餘思慮煩擾!”


    “你可知均衡1年前,我等莫多克人尚未遷徙,那時巫還年幼,卻要擔當重任。”


    “當麵對難題時,巫便來向吾與眾長老詢問,吾當初隻以為巫年幼而不經世事。”


    “可當解決問題時才發現,我等所呈之策,並未被巫所啟用,巫將我等獻策總合,查缺補漏,剔除弊端,汲取良益,最終形成自己的判斷。”


    “後來吾鬥膽垂詢,才得巫的解釋……”


    “此為吾主向她降下的旨意,遇事先思辨,想可能與不可能,再將不可能變為可能!”


    “世上之事並非一塵不變,便如你昨日所說,11號大城法則修士呈來報告,要築路北上直達鹽湖,此事在你看來不可能,可直到首席言明,才令你醒悟神國未來大勢之布局。”


    “可你卻沒能抓住重點,首席不是要你觀他人如何去做,而是要你觀他人之處境,想自己去如何做啊!”


    大長老一口氣道盡。


    不隻是周若男呆滯了,小花也瞠目結舌。


    小花調教之舉,實則隻是效仿吾主與巫。


    於吾主、巫身旁服侍,聆聽教誨,更多時候是得到一個問題,而後由她與牛屎、周衛國思考,討論得出答案。


    三人集思廣益,查缺補漏,最終得真知,或有錯漏才得吾主與巫的教誨。


    可如今聽得大長老的解釋,小花才真正頓悟,吾主與巫之深意。


    大長老沉沉拍打周若男的後背,將她驚醒,“你可聽懂了?”


    周若男抬眼時,那屈怨的目光,已變成滿滿的崇拜與羞慚,“我懂了,爺爺,是若男愚笨,您不要生氣!”


    小花也才驚醒,收斂了震驚,倒來白開水遞去,並真誠讚歎,“大長老為智者,我所不及!”


    大長老哈哈大笑:“吾得神恩垂憐,得長壽,比起你信仰服侍均衡更久,自然懂得多,但也皆為虛無的大道理,唬唬孩童還罷!”


    他咕嘟咕嘟喝下水,便徑直起身,“吾就不在打攪,若男,聆聽首席的教誨,不可再有絲毫懈怠與怨言!”


    “首席為你傾心,無所保留,此為恩寵啊!”


    話落,他放下水杯,“讚美吾主,讚美均衡!”


    留下一句讚頌,踏出門外。


    剩下一大一小愣了片刻,才同樣發出讚頌之音,“吾主在上!”


    “若神國人人為大長老,何愁不大興?”


    “來人!”


    小花當機立斷,呼喚侍衛,命書記官前來,立即將方才所發生的事情敘述,記錄下來。


    “……遇事先思辨,想可能與不可能!”


    “不觀他人之作為,而臨他人之境思變通之法。”


    “嗯,再加一句,汲他人之長,補己之短,他人之善舉,可為吾思道之根基。”


    “整理好後,送往2號大城,以頭版頭條刊登,因令神國萬民所知均衡聖意教誨,與大長老之智!”


    周若男弱弱插了一句,“首席,屆時可否呈於吾主與巫,祈求旨意,載入《均衡聖典》?”


    小花笑了,“你倒是機靈!若載入《均衡聖典》,你周若男之名,也要名垂千古了!”


    周若男道:“可不提吾名,隻說是爺爺之孫,若爺爺能載入《均衡聖典》,他一定很高興!”


    這一句話反而提醒了小花——


    “大長老為何名?”


    “爺爺舊名我也不知,人人都稱他為大長老,但戶籍製推行時,爺爺自己起名為‘周圖石’,名為思念故土之意,也是均衡神國的萌芽之地!”


    “爺爺還說,若得壽終,希望將身埋葬於那‘圖石山穀’,而靈則永世服侍於吾主身旁!”


    “首席,你去過圖石山穀嗎?”


    小花微微一愣,也有向往,道:“我會去的,那是牛屎哥哥長大的地方,牛屎哥哥也常常提起呢。”


    周若男莫名其妙,年紀尚幼,哪裏知道這些“大人”的事情。


    ……


    新一期報紙刊發。


    送達監禁所。


    如今已不是能在第一時間讀報的時候。


    10月將近。


    即便牛屎去信小花,已有突破的把握,也不敢懈怠分毫,全心投入在法則修行當中。


    周衛國就別提了。


    他天賦本就不如二人,修習過程自覺吃力,特別是牛屎忙碌,無人為他指點迷津,便越覺困頓。


    於是他另辟蹊徑,需天賦,通運算的,學不會就算了,死記硬背的一定盡可能掌握。


    然後……


    “條條大道通均衡!”


    “道為道路,也為大道法則!”


    “吾主既然賜下藝術法則,那就定有其意義所在!”


    “憑什麽牛屎能以‘軍事法則’加分,我就不能用‘藝術法則’加分?”


    說實在的,周衛國已有魔怔之相,破罐子破摔。


    兩年之期,罪罰審判。


    若不得突破,就真的要湮滅了,死亡當前,心態很難平靜。


    周衛國又怎知吾主仁慈憐憫,實則還有迂回之法,令他們圓滿出獄呢?


    放飛自我的周衛國,開始了藝術之路。


    多年攝像經曆,令他對空間構圖頗有造詣。


    畢竟攝影大道,需汲取最具吸睛點的畫麵,捕捉世間震撼與美好的瞬間。


    除吾主巡視各地的拍攝任務,他還拍攝了不少神國各城的風土人情。


    風是6號大城的鋼鐵煤煙。


    土是10號大城的黃沙遍布。


    人情就頗為複雜,以‘米沃克人’居多,他們是1號大區土著,因氣候潮濕炎熱,婦女裝束頗為特別,呈現美好。


    “老迪,老迪,來看看吾的全新大作!”


    周衛國一聲呼喊。


    迪迪瑪爾與罪王不敢怠慢。


    他們剛剛拿到均衡新聞報,正在自學“語文法則”,得字典後,找尋偏旁部首,一個字一個字比對學習。


    過程艱辛,但效果非常好。


    語言學習在於一個實踐,沒什麽比讀報更好,之前若有牛屎二人朗讀,進度更快。


    如今監禁半年時間,他們已能夠聽懂許多話語,並作簡易對答。


    不再需要牛屎為翻譯。


    二人拿著報紙過來,先遞給周衛國,才接過他的畫作。


    周衛國根本沒看報,而是期待道:“趕緊欣賞點評!”


    迪迪瑪爾為阿茲特克大學士。


    所學頗雜,其中包含工藝美術,所謂低級文明,已具有藝術欣賞水平。


    也正因他的到來,為周衛國修習藝術法則打開一扇大門。


    二人立即低頭看畫。


    隻一眼,便震驚的呼喊起來——


    “特諾奇蒂特蘭?!”


    “這是特諾奇蒂特蘭!!”


    情急中,他們已叫嚷起阿茲特克語。


    不過這句周衛國聽懂了,傍晚吃飯閑談,聽他們說了不少老家的事情。


    “對對對,就是你們老家,湖中城!怎麽樣?像不像?”


    迪迪瑪爾與罪王卻久久說不出話,完全沉浸於畫作當中。


    不知不覺,便是熱淚盈眶,盡顯思念之情。


    偏是這樣,令周衛國沾沾自喜。


    又經沉思……


    他有所頓悟。


    畫作能動人情悲喜。


    或許,這就是藝術法則的意義?


    許久後。


    迪迪瑪爾才率先回過神來,抹去熱淚,“是我等……無禮!”


    “隻因吾師所作,實為……驚世!”


    “湖中城怎可如此真實呈現?仿佛令大城被封印在紙上,不可思議!”


    “便是那集市街道上的人,也活靈活現!”


    “更別提長堤大壩,宮殿祭台,都仿佛……仿佛突出於紙麵,令人觸手可及!”


    周衛國大笑,“突出於紙麵?你是說幾何立體吧?我也是最近才有領悟,畫費了許多紙張!”


    “這些紙張可都是吾主造物賜福,並非由神國生產,為此……小花可是在信中將我罵的狗血臨頭!”


    “不過,終於是有所成就了!”


    罪王道:“吾師,您隻因我二人描述,竟能將湖中城躍然於紙上?”


    周衛國笑道:“你二人描述隻是回憶補充!主要還是我追隨吾主,於你湖中城降臨,親眼於高空見過那大城景象。”


    “否則,這畫作也不可能以俯瞰視角,將全城收入!”


    周衛國所畫是寫實素描,因對攝影有了然,體現於畫作中,便將光影層次利用到極致。


    最早素描起源14世紀末,也就比現在早二十多年,但真正接近於後世的成熟技藝,還需等到100多年後。


    一直到16世紀,才被美術學院設立成課程。


    周衛國得美術法則秘典,懵懂領悟其中畫法,總算有所成。


    已領先時代數百年。


    更主要的是,他確有這方麵天賦!


    眼下,得二人讚歎,周衛國心中也徹底釋懷,更生出信心。


    “吾便要作神國之下,法則大圓滿的第三人!”


    ……


    均衡13年,6月27日。


    吾主均衡降臨!!


    時間加速半年,這還是頭一次。


    隻在落地瞬間。


    【叮!】


    【人口+38871!】


    【總人口:1001366!】


    神國人丁,已得百萬之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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