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禮敬之聲沸騰,氣氛烘托至極致。


    文武百官與諸國使者隨之入殿;


    王景弘本還懷著關於“災厄預言”的心事,到這恢弘寶殿內,也就不敢怠慢,連忙收斂了心神,與鄭和對了一個眼色。


    二人相處合作數年,早成默契。


    鄭和知他有話要談,隻同樣目光回複晚些再說。


    默契促成。


    兩人一齊望向人群中,開始宣禮,介紹諸國由來。


    馬林迪首當其衝在第一位,因神使混跡其中,掩藏身份。


    之後就按遠近地區排序。


    數十國齊聚,僅念號子聲就讓人耳蝸嘶鳴。


    高台上朱高熾雖是端坐,也覺得體力不耐了。


    鄭和心中有數,今日初見太子殿下,就知一去兩年,又有添福,體態委實得富貴。


    眼看著今日禮單是不能展現,也就再介紹完諸國名號後,話鋒一轉——


    “稟太子殿下……”


    “鄭和奉陛下之命,領兩萬餘西洋總兵巡訪西洋,除宣大明仁教德威,於諸國賜下教化、賞賜,也為探索這天地真知。”


    “而此次之行,竟有所獲!”


    朝中百官皆震,交頭接耳。


    “莫不是那鄭和當寶貝疙瘩一樣護著的‘土產’?”


    “嗬,鄭和跟那王景弘待得久了,也學會了作佞臣那一套!”


    “他方才在龍江港上,不是還冠冕堂皇要北上獻禮嗎?怎麽這時候就迫不及待在殿前邀功了?”


    無論好賴話,大體上都是期待好奇的。


    畢竟鄭和兜了這麽大一圈子,若再無幾分驚喜,他西洋欽差之職也就做到頭了。


    朱高熾聽到“收獲”也來了興趣,怕就怕宣讀禮單,再晚就該入夜,他身子骨已經熬不住了。


    倒不如拿出點“真東西”,既引了滿堂喝彩,也走了過場。


    “鄭大人就別賣關子了,快快說來,到底在海外尋了什麽驚世駭俗的珍寶?”


    鄭和向後一讓,卻是他的搭檔王景弘站了出來:“殿下不妨猜一猜?”


    “這寶物,不能吃,不能用,更無實物,但若推廣普及開來,可福澤我大明千萬百姓!


    ”


    不能吃、用,還無實物?


    偏是調子又起得這麽高,福澤大明千萬百姓?


    殿內更躁。


    “到底是什麽?”


    “說得如此含湖,這誰能猜到?”


    “王公公果然是佞臣種子,那討巧湊趣的樣子,為人不齒!”


    朱高熾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急不可耐:“王公公,快快道來!你可是要戲耍朝堂諸公?”


    王景弘這才回神一喝:“傳西洋總兵醫官主事,陸之讓!


    ”


    眾人側目,見得人影從人群最後匆匆踏出。


    四十好幾的中年人,養生有道,看起來皮膚紅潤,活像三十出頭。


    陸之讓作揖見禮:“陸之讓參見太子殿下。”


    堂中一片亂哄哄。


    “這人是誰?”


    “醫官主事?可是太醫院的太醫?”


    “未聽說過此人,太醫金貴,怎會隨行出訪海外,我倒聽說鄭和招了不少‘作洗婆子’在船上,打理軍民內務,也在異邦蠻夷之地,傳當地土著一些接生的辦法,也算大明所傳福澤。”


    殿側,朱高煦也皺眉不已。


    他此前目光都落在馬林迪人身上,因他知曉,藏於其中的9人,來曆不明。


    福建布政司與泉州府早有消息傳來……


    王景弘登岸後,囂張跋扈,更勾連十幾太監正副主使,言稱要為幾個‘貴使’撐腰,凡有冒犯者,請奏株連九族。


    此事就連鄭和都是默認態度。


    而在泉州碼頭上,更有那‘少年貴使’怒發衝冠,引眾人非議。


    這一樁樁,一種種都顯得古怪。


    本以為今天能有一個確實,然而鄭和竟直接將幾人略過,這才是最稀奇的。


    而此時,又出來一個陸之讓?


    漢王微微側頭:“此人是誰?”


    “的確無人知曉,無人關注艦船醫官如何!”


    所幸那陸之讓自報門戶:“草民於永樂三年得鄭主使相招,登船為醫官主事,如今已有十年光陰。”


    “得虧陛下聖恩,艦隊諸位大人照拂,才得行走海外諸國,見證奇聞趣事,更得見世間真知!”


    眾人聽懂了。


    這不是太醫院的人,就連一官半職都無。


    十年四次西洋之行,或許就是民間大夫想博一個前程。


    不過也有人抓住重點……


    世間真知?


    這個詞組略顯生僻,並不常用;就算與道觀、廟宇中,道長法師們也不見得會常掛於嘴邊。


    起先鄭和就提過一次,探索世間真知。


    但並未引人注意。


    如今二次聽來就顯得頗為刺耳了。


    所以,什麽才算是世間真知?


    他們見到了什麽?


    場間又起非議。


    不過朱高熾顯然沒了耐心,三番四次這般吊胃口算怎麽回事?


    “你且道來!


    ”


    太子殿下言辭嚴厲了幾分,儼然是堵住人再迂回婉轉的口子。


    陸之讓可沒有王景弘那樣的膽子,深深運氣,調整呼吸,也作情緒克製。


    但無論如何,事關那樣天大的恩典,也難自已——


    “回稟太子殿下……”


    “此行……”


    “草民得天大機緣,參悟法則奧義,習得……”


    “習得……”


    他不禁結巴起來。


    就算是朝中人都忍不住了:“習得什麽,你倒是說啊!”


    陸之讓一口憋著氣吐出,伴著話音一語驚人——


    “習得,破解‘天花’之秘法!”


    嗡。


    殿內一陣轟鳴,又在瞬息間陡然陷入死寂。


    所有人瞠目結舌,腦子都不夠轉了。


    天花?什麽天花?


    難道是那個天花?


    天花可破?


    他怕不是得了什麽失心瘋吧!


    自漢、晉兩代,就有天花瘟疫記載,而距離明代最近一次,便為元末。


    一城病發,波及數城,元人下旨,以烈火焚城,阻隔災難擴散。


    至洪武時期,也有偏遠村鎮傳出天花之災,但都有效遏製……


    至於如何一個“有效”法,大家心知肚明。


    以至於在所有人心中,天花二字是為禁忌。


    既無比熟悉,又大感陌生。


    未到顯現時,無人掛懷,直至大難臨頭,才曉得天地無情,人如草芥。


    便在此刻,高台上太子猛地立起:“你說什麽?”


    “天花可被破解?!”


    “你再說一遍!”


    陸之讓到底也是見過世麵了,並未被嚇到,此前顫抖也不過是情緒激動。


    他先回頭看了一眼鄭和、王景弘,見他們頷首認可,才高聲回道:“稟報太子殿下,朝堂主公……”


    “是的,陸某已得天花破解之法!”


    “更準確的說,是為預防;”


    “凡得秘法施為者,此生不懼那病疫折磨!”


    大腹便便的朱高熾,左右橫走在座椅兩側,一旁太監都驚了,不知殿下哪來的這猛子力氣,而且……


    那足疾不疼了嗎?


    殊不知驚聞此事,腎上腺素加劇分泌,朱高熾直覺渾身上下飄飄然。


    又聽台下一人喝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可兒戲,你等可知,若為虛言,則為欺君之罪!”


    朱高熾也重新站定,沉沉凝視而下。


    陸之讓絲毫不避讓,堅定道:“秘法我已然經過試驗,並以身試法,除我以外,還有多為醫官接種秘法,皆未再發!”


    “我堅信此法則奧義是真實的。”


    “因,這是我在海外尋得的真知啊!


    ”


    “鄭和!王景弘!”朱高熾又念二人名字。


    鄭和、王景弘一齊出列,齊聲道:“我等可為陸大夫作保,此秘法是我等親眼所見,絕無虛假!”


    另有十幾人站出,也道:“太子殿下,我等皆為見證人!”


    台上那座肉山狂顫,發出大笑:“哈哈哈。”


    “好,好,好你個鄭和!”


    “此為潑天之功,潑天之功!”


    “陸,陸……”


    王景弘接茬:“陸之讓!”


    “對,陸之讓!擬旨,升陸之讓入太醫院,任太醫職從六品;若有證實秘法,再有提拔賞賜!


    ”


    此言一出,滿堂震驚。


    什麽叫一步登天?


    這就是了!


    有朝中大員還想說此事不合張程,未經太醫院十三科審定其本事,怎能草草就上了太醫位。


    可眾人也知,天花可破,此人必得重用;


    就算如今破例提拔,但他隻要拿不出真本事,所受懲罰是獎賞的數倍。


    鄭和、王景弘與十幾個太監都敢作保,此事就基本不會有差。


    同時……


    所有人目光掃視鄭和等人身上。


    破解天花之法,他們眾人也居功至偉啊,甚至於名留青史!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


    至此,迎接之禮也算圓滿,朱高熾早在東宮鋪陳宴席,為犒賞鄭和,迎接諸國使團。


    隨後,一行文武百官隨太子擺駕東宮,而此前也傳出旨意,解夜禁四天,普天同慶。


    路上。


    無數官員前來道賀。


    不提鄭和斂財西洋,為大明充盈國庫,而此次諸國朝拜之規模又為空前,隻憑破天花之法,就足抵百萬金。


    無數人好奇,此行拜見陛下,鄭和又將得怎樣賞賜。


    於永樂一朝,鄭和已是宮中一等一的大紅人,少年隨主服侍,又有從龍之功,執掌內官監。


    若非探訪海外西洋,遠離權力中心;稍加運作運營,今之鄭和,不比後之王振、劉瑾差多少。


    隻不過鄭和品性純良,又為回教信徒,才沒有那麽多物欲念。


    “鄭大人何時北上拜見陛下?”


    鄭和已再泉州得知,朱棣尚在順天府坐鎮,他當然不會問出陛下何時歸返的蠢話,自要北上獻俘、獻禮,更要講明此行一切。


    “越快越好!但還需看太子之意。”


    有人道:“總要歇息幾日的,恰逢會通河疏浚,此前海運就是鄭大人、王大人主持,漕運將開,二位大人理應體會一番,再提出建議。”


    鄭和疲於應酬,還是王景弘道:“自是要安頓幾日,諸國使節一路也甚是疲憊。”


    說著,二人又眉眼相合,端的是一幅好基友情誼。


    之所以今日推出“陸之讓”,就是為消弭幾位神使的存在感。


    這本就是二人設計之法……


    當然,陸之讓本身所得也極受重視。


    但這千絲萬縷最終歸結一處,都離不開“均衡”二字。


    東宮開宴,歌舞盡歡。


    隨著夜幕落下,城中慶典也正拉開帷幕,宮內宮外五彩斑斕,真真是煌煌盛世。


    而東宮宴席隻是第一場;


    太子身體抱恙,也不好過於打攪。


    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宴席漸漸散去。


    將去四夷館開第二場,狂歡一夜。


    王景弘安排人護送幾位神使離去,而他與鄭和還須留待東宮。


    待得來到書房。


    已有香茗冒著茶香。


    朱高熾作揖:“鄭公,王公,一路辛苦了。”


    二人受寵若驚,連忙回禮。


    於堂上太子要維持威儀,而私下裏他是晚輩,應有禮節。


    待得屏退他人,隻三人對坐。


    朱高熾不再兜圈子,又或是借著酒意發問:“鄭公,此行歸返,顯得頗為奇異,哪裏不對我也說不出來,還需鄭公解惑。”


    鄭和、王景弘早料到會有這一遭,自然也是想出了對策——


    徹底隱瞞,是絕對瞞不住的。


    就算二人下了死命令,不讓艦隊主艦人下船,避免於外界接觸。


    不過在入江口時,已有一部分乙等、丙等艦船留停瀏河港。


    因龍江寶船廠無法容納那麽多船舶的修繕工作。


    若有心者,就算在龍江港查不出什麽,也會派人去往瀏河鎮調查。


    更何況,船上哪裏是鐵板一塊?


    真要有人傳信,消息還是會顯露。


    與其隱瞞,不如先讓太子監國知曉一個大概,而具體神遊……


    也隻有十幾位內侍,以及唐敬等高級官員知曉。


    他們是知悉事情嚴重性的,再未得朱棣授意前,不敢透露半個字眼。


    鄭和深吸一口氣,答桉已呼之欲出——


    “太子殿下……”


    ……


    與此同時。


    三山門外,西水關。


    水渠通路與秦淮河相連,正因此河畔岸邊,一層層高樓建起,是為京城最繁榮的商業街區。


    醉仙樓上。


    數層俱是人聲鼎沸,為最頂層樓閣顯得靜謐,屋內是琴瑟和鳴,一旁樓閣柵欄下,則是熱鬧街市的人聲鼎沸。


    漢王朱高煦並未赴宴東宮,太子擺駕時便已經離去。


    如今隻他與幾名內官親信對飲,卻無人開聲,稍顯的氣氛沉重。


    幾個歌姬也覺壓力巨大,若非技藝精湛,換作旁人早就唱的跑了音調。


    眾人知曉漢王疑慮,鄭和此行之歸,過於詭異。


    而如今眾人對其中內情還一籌莫展。


    正在這時。


    門外傳來通報,可剛起聲音,房門已經被人推開了。


    內官正要大怒,卻在見得來人後,神色訕訕,又迅速變作諂媚討好的模樣——


    “紀大人。”


    “紀統領!”


    來人名為紀綱,執掌錦衣衛。


    若說鄭和遠離權力中心,而無後人王振、劉瑾禍國之姿。


    這位紀綱就不簡單了,一方麵以利刃為朱棣鏟除異己,換得權焰熏天,一方麵囂張跋扈,已不把文武百官放在眼裏,更參與奪嫡之戰。


    前有修永樂大典之大學士解縉,勸阻朱棣莫要更換太子朱高熾,後就遭朱高煦、紀綱聯手,以誣陷之罪名,蒙冤凍死雪地。


    紀綱一到,氣氛瞬間一改,朱高煦認真凝視,正要開口。


    卻見他提前一步擺手:“都下去吧!”


    一群歌姬、樂師如臨大赦;


    可這還沒完,他冷眼看向漢王內官親信:“還有你們,統統下去!”


    “這……”


    “漢王,我們可是……”


    依舊沒等朱高煦開口,紀綱取腰間短刀拍在桌上,猛灌一口酒水,眼睛已是赤紅,仿佛受到多大刺激一般:“我說了,滾!


    ”


    嘩——


    眾人皆起,不敢逗留,又緊閉起了房門。


    朱高煦很不耐煩他這樣子,卻也不好發作,他諸多事務都仰仗此人。


    趁父皇北征,二人合謀辦下許多大事。


    “到底出了何事?就連我手下親信都聽不得?”


    紀綱不答,凝神望著窗外,又灌了一口酒。


    朱高煦再無耐心,不滿輕哼:“嗯?”


    “呼……”紀綱長出一口酒氣,竟然道:“漢王殿下,我不知你信是不信,因就是我現在都神思不定!”


    “你要莫要學那鄭和,我也不是朱高熾,有那般被人戲耍的耐心!”


    紀綱深深凝視:“寶船上得消息;”


    “眾人皆稱——”


    “海外有神明立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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