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個月。


    周黎安與雪女回返12號大城。


    途中路過墨西哥穀地,但並未降臨。


    此前聆聽吾主意誌的雪女,如今明白……那南方的罪人不配得到吾主的恩典。


    不親近均衡者,也會遭均衡的唾棄。


    12號大城學院院長名為‘周勤’,20歲的青年;與周向西一樣,是極少見入軍的聖殿山修士。


    現如今大部分聖殿山修士都更期盼完成“法則大圓滿”考核。


    不得三品,以後都沒有聖殿山資質。


    二品是法則研究小組的入門券。


    唯有一品才能擔任組長。


    這並不是悖逆真神,而不願為均衡遠征,反之他們都定立非常明確的長遠發展目標。


    科學神力法則是神國之本。


    掌握更高深的法則奧義,才能更好的奉獻力量,且以審判之軍無敵之勢,那南方罪人又有什麽可阻擋呢?


    不過也有人與大多數人想法不同。


    如向往軍中生活的周向西,甘願成為斥候小隊隊長,先他人一步為均衡奉獻。


    又如眼前的周勤……


    他正在跪拜吾主與巫的麵前,聆聽巫的問話,“周勤,你也是我莫多克人吧?”


    周勤喜悅的頷首,覺得與巫同為族人而與有榮焉,“是的,巫!我在均衡1年前,隨土蛇部遷徙到圖石山穀!後來也目睹神國的遷徙與建立。”


    “我幼時,您還抱過我,賜予我那種帶著苦澀的糖果,我至今還記得它的味道。”


    雪女當然不記得這些事情。


    她所見過、賞賜的人實在太多。


    除像小花那樣已嶄露頭角的,聖殿山數百修士她都認不全。


    不過,14年前能得她賞賜“巧克力”的,那一定是討喜的孩子。


    更別提他如今能坐鎮12號大城,已證明了他的能力。


    別看這是新城,如今隻有4萬土著,今後將作為南北兩地的交通樞紐,意義非同反響。


    “時間過得真快,你都長這麽大了。”


    雪女露出慈祥笑意。


    偏是她的麵相比周勤還要稚嫩。


    可在周勤眼中,就是這樣稚嫩不曾更改的容顏,令他感到神聖威嚴。


    14年啊。


    在他印象裏,巫從未衰老。


    這是吾主之下,唯一能跨越時間長河的聖者。


    想到這裏,他不自覺有些熱淚盈眶,是因信仰觸動的感恩。


    越是第一批得見吾主的人,越是明白神恩的來之不易。


    雪女見他情緒季動,莞爾一笑,知曉這樣的人才是親近均衡者。


    “你為何入軍呢?以你的法則境界,應也快要突破法則大圓滿了吧?”


    周勤平複情緒,畢恭畢敬道:“巫,吾主有言,行萬裏路,讀萬卷書,學以致用,知行合一。”


    “於神國聖殿山修習法則,或可極快突破,但在實踐上還有極大不足。”


    “在我來到12號大城後,才領悟吾主組建各研究小組的意義為何。”


    “唯有將所學轉化到實處,才不算枉費了一身法則修行。”


    “當然,聖殿山一群同誌的選擇亦沒有錯,隻不過我們彼此所選的道路不同,可終點卻是一致的。”


    雪女饒有興趣道:“條條大道通均衡?”


    周勤狠狠點頭:“正是如此!我們無不盼望神國昌盛,均衡之火永恒,令世間的灰暗褪去,光明籠罩……”


    “有人於聖殿山苦修法則奧義。”


    “有人隨軍出征,為均衡審判!”


    “而我擔任12號大城分院院長,穩抓基建,奮進發展……”


    “巫,我認為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雪女容顏大悅,“講得不錯!均衡人人奮進,即便不在同一個領域發展,卻可全麵開花!”


    “你說的好,吾主榮耀賜福下,你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廳中。


    12號大城書記官興奮的瘋狂記述——


    【均衡14年,4月;吾主與巫降臨12號大城,時任院長周勤得與巫的對奏,他道……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巫大悅,不吝讚賞!】


    記錄完畢,他就裝入信封。


    但凡有吾主與巫的言行語錄,都會有專人記錄,而後送往主城,交予聖殿山評判,最終決定是否載入《均衡聖典》。


    如沒有載入,便可送往2號大城,刊印登報,令子民聆聽均衡的意誌。


    就在這時。


    闔眸靜思的吾主蘇醒,睜開了深邃的眼,卻露出苦笑,微微搖頭。


    周勤立即噤聲。


    接著便聽巫詢問,“吾主,可是審判之征又有什麽變數?”


    周勤在台下跪拜,震撼無比。


    所以,方才吾主闔眼,便是在注視世間?


    他打起精神,聆聽吾主與巫的話語。


    吾主道:“人生如戲啊,便如我此前向你賜下的教誨,凡不親近均衡的,也將遭均衡的遠離、無視……”


    周黎安將所見的事情道出。


    山丘城戶籍造冊,唯49人下落不明。


    4人離去後,生死未卜。


    餘下45人俱皆入塔洞城,卻唯有名為‘拉瓦’‘庫克莫’的父子得幸存。


    剩餘人等全遭滅口。


    那父子命運多舛,本想以情報換取子嗣、兄長的歸來,結果卻淪陷厄難,被貶為奴。


    一路艱辛磨難,遠行至特帕尼克斯國。


    終要與那科亞相見。


    殊不知,等待他們的卻是滅頂之災。


    周勤聽得那父子遭遇,目瞪口呆,無數次轉折令他措手不及……


    世上真有人這麽倒黴?


    一次次將要見得曙光,可最終卻被黑暗吞噬。


    然而,又聽巫的憤滿:“哼!正因‘拉瓦與庫克莫父子’,遠離均衡,才得厄難追逐侵蝕。”


    “為何山丘城子民人人得喜樂,偏是這49子,一個個遭遇湮滅呢?”


    “明明吾主已派出審判之軍,予以他們救贖的恩典,他們卻轉身不見均衡,背棄她,遠離她……”


    “這父子不得湮滅,誰得湮滅?”


    周勤一聽,細思極恐。


    是啊。


    審判之軍都到了,他們跑什麽跑?就算為長子、兄長擔憂,也可秉明審判長,等審判之軍大勝,自得救贖。


    偏偏要羊入虎口。


    這不是咎由自取嘛。


    雪女又有靈光乍現,體會到‘人生如戲’的深意,“吾主,這父子遭遇,也可排演成‘戲劇’,在各城表演!”


    “須令萬民皆知,若遠離、背棄均衡,便得厄難的降臨!如此可警醒世人啊!”


    周黎安倒沒想到雪女能舉一反三,露出笑顏:“可!”


    他又看向台下的周勤,因為感受到他目光的仰望。


    “周勤,你還有什麽不解?”


    周勤見吾主洞徹他的心聲,不敢隱瞞,“吾主在上,我對那父子之事還有好奇……”


    “他們到那‘園林官’的宅邸,與科亞相見,又會發生什麽?”


    不等吾主開口,巫便道:“背棄、遠離均衡,還會發生什麽?”


    周勤懂了,他已代入到故事當中,此時不禁為那父子惋惜。


    然而,卻又聽巫話鋒一轉,“除非,這父子三人能在此時心回意轉,高呼吾主的聖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周勤渾身一震,又期待望向吾主。


    隻見吾主神色澹澹,並無表態。


    心中實則是哭笑不得。


    戲過了啊,雪女!


    我倒是想救他們,在特帕尼克斯國搞風搞雨,可問題是【虛空之眼】是單麵鏡,我見得世人,世人卻不見我啊!


    所以,周黎安也隻有淺淺感慨——


    父子三人要這都能活,那真是可排演出一幕“傳世劇作”了,其人文價值不比“罪王救贖記”差。


    至於跟舊陸文藝複興時期的哈姆雷特、巴黎聖母院比……


    均衡這幾幕大戲,更勝在真實與教(xi)育(nao)意義。


    還是那句話……


    物質建設要與精神文明兩手抓。


    “周勤,‘賜福地’坐標是否送歸?”周黎安岔開話題,說起正事。


    搞定物資補給點的事情,審判之征就不必多餘專注了。


    如今已是4月中旬。


    6月末,7月初,就要遠赴東非。


    在此之前,周黎安還要指引周望山完成各城‘衛生院’,以及一座‘衛生主城’的建設。


    為什麽要多餘建造一座城?


    是為了給小牛種天花,再抽取牛痘,完成最原始的天花疫苗接種。


    在這個過程中,需要分批次的到衛生主城完成隔離。


    未來數百年,想要全滅天花幾乎不可能,除非均衡統一全球,擁有完整的政務體係。


    否則,那就隻有不斷為子民完成疫苗接種了。


    好在是15世紀各類疾病在現世醫療科技麵前,已被碾壓。


    各類基礎疫苗成本極低。


    至少在現階段,周黎安能負擔的起支出費用;


    待得再發展個3、40年,有現世生產線的支援,建成自己的疫苗生產中心不是難事。


    台下,周勤回稟:“吾主,坐標位已經送來,我這幾天都在製圖,確保大軍凱旋時,‘賜福地’準確無誤。”


    周黎安道:“不必了,先將坐標位給我,製圖的事情你慢慢做!”


    沒等他作答。


    嗖,嗖。


    吾主與巫已不見了蹤影。


    殿內兩人震撼無言。


    許久後,書記官才起身,忍不住八卦心思道:“院長,您幼時真被巫抱過?還得賞賜?”


    周勤顯得幾分傲嬌,“這怎能作假?”


    “那巫今年多少歲了?”


    “額……”周勤還真做不得準,“良臣同誌今年好像二十二歲,巫是他的長姐,怎麽也有二十五、六了吧?”


    “吾主在上,我見巫的容顏,更像是十七、八的樣子;巫雖不壯美,卻有一種別樣的……令人親近的感覺。”


    “巫自然令人感到慈祥,但你這番話可不要在巫麵前說……”


    “我隱約記得小時候在圖石山穀,部族的婦女們為了巫操碎了心,巫怎麽吃都不得壯美,一直如此纖瘦,巫對此似乎也頗為煩惱。”


    “真的?巫還有煩惱?”


    “人人皆有愛美之心!”


    “我覺得巫就挺好,我不喜歡壯美的……”


    “好了,不可再妄議巫了,趕緊整理書冊與語錄,派信使送往神國,呈於首席。”


    ……


    與此同時。


    特帕尼克斯首都。


    阿茨卡波察爾科城。


    園林官的宅邸,拉瓦與庫克莫父子已是呆滯,被人按在地上,卻沒有任何反抗之意。


    隻因,信念感的崩塌。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厄難總伴隨著他們,一步步踏過艱難,本以為就要得見曙光,最後發現卻是更恐怖的深淵。


    這種挫敗感徹底擊垮了他們。


    如到了年紀的老狗,冥冥之中感受到死亡的逼近,而選擇遠離主人,尋一處無人的寂靜之地,等待生命終點的降臨。


    而那管家,完全是另一幅情緒狀態。


    唯有他們自己知道,一個瘋子科亞,讓他們吃了多少悶虧。


    恨他恨到不忍他去死,更想讓他受一切苦難的折磨,生不如死。


    “哈哈哈,走!去見那科亞,讓他跪伏,舔舐主人的足底!”


    “驕傲不應是他這種奴隸該有的品質。”


    “他隻不過是一條狗!”


    父子如兩坨爛肉,被人拖行。


    走過長廊、花園,穿越池水亭榭,見得一處林地。


    遠遠有一個身影,被木質銬板鎖住脖頸與雙手,一隻腳上又綁著幾根草繩,另一端係在樹幹。


    外圍當然有侍衛把手。


    為人父者,見得兒子終於還是回過神來,忍不住落淚哀嚎——


    “科亞!科亞啊!”


    “你,你怎麽淪落如此地步?”


    庫克莫也回過神,見得兄長慘狀,亦是不忍,雖然他們如今也淪落至此。


    “兄,是我,是我和父來找你了!”


    名為科亞的青年大驚,他甩頭令遮擋視線的長發偏移,見得二人模樣,震驚到顫抖——


    “父,庫克莫,你,你們為什麽在這兒?”


    庫克莫道:“我與父想救你,除你的奴籍,結果錯信惡人,也被貶為奴隸!”


    “本已決定就此認命,可誰知找到這莊園,你卻……”


    科亞亦是無言以對。


    他能理解父親與弟弟的感受。


    本想就算於人為奴,也能令一家團聚,可誰知如今已連作奴隸的資格都沒有,將要麵臨死亡威脅。


    科亞有苦難言,更覺慚愧。


    便在此時。


    一行人到來,那管家連忙諂媚,“主人,這是科亞的父與兄弟!他們已經相認。”


    “哈哈哈,如此就不難完成那位大人的旨意了!”


    來人聽到這話,先是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才露出喜色。


    旁人難以知曉,他因這科亞受了多少折磨,如今總算要解脫了。


    “科亞!”他怒吼,“事到如今,我再問你,你願不願去籠中鬥獸?”


    “若不願,我也沒什麽好說,殺了你的父與兄弟!”


    科亞神色大驚,也已是到了崩潰的極限。


    他原本是爛命一條,無所畏懼。


    可如今親族的羈絆就在眼前,那無視一切的驕傲,再也無法抬起。


    “我……”


    他正要開口。


    可另一道聲音卻將他打斷覆蓋,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你就殺了我們吧!”


    “哈哈哈,殺了我們,我兄長一樣不會聽你的命令!”


    科亞再一次大驚,他怎能眼看尋覓他至此的父親、弟弟,因他而死?


    “庫克莫,你……”


    庫克莫又大喊搶白:“兄,你不要說了!我們已是這樣悲慘的境地,又有什麽可懼怕的?”


    便在此刻,那看起來愚鈍的拉瓦也開了口,嘶吼起來——


    “科亞!庫克莫!”


    “你們都是好樣的,我拉瓦有你們這樣的孩子,死而無憾!”


    “殺了我們,殺啊,我不怕死!我們都不怕死!”


    “來,來啊!你們這群犯下罪惡之人,來啊!”


    拉瓦已是瘋魔,庫克莫也在大喊。


    科亞本就是莽夫,見此一幕,也不再猶豫了,哈哈大笑——


    “對啊,我一心求死,來啊,殺了我們吧!我永遠、永遠不會向你低頭!我是最勇武的戰士,正因我的勇武,才得她的青睞!”


    一群人蒙了。


    一家三口怎麽都是愣頭青?


    園林官氣得顫抖,“你你你,你說現在怎麽辦?”


    他早就被科亞磨平了上位者的威嚴傲氣,如今能作的隻是對自己的仆人發難。


    管家嚇得跪拜,方寸大亂,隻能拖延,“主人,主人息怒,再給我些時間……”


    然而,誰也沒人注意到,那名為庫克莫的少年,悲憤赴死的神情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


    死?


    誰不怕死!


    一路走到這一步,受盡屈辱,他覺得不值!


    便是此間兄長科亞所經受的奇異遭遇,令他發現了端倪——


    他們為什麽不直接殺死兄長,而是將他囚禁?


    籠中鬥獸?


    若是籠中鬥獸,也可直接將他丟入籠中,何必猶豫什麽呢?


    為人奴仆者,生命皆在主人手中,沒有任何律例是保護奴隸的。


    那麽一定有什麽……一定有什麽是限製這些貴族老爺,讓他們不得不被科亞製衡。


    庫克莫的想法很簡單。


    轉機在兄長身上,那就不能讓兄長受他們父子的限製,反之兄長若能活下來,他們才能活。


    而事實證明。


    他賭對了!


    至於未來……


    庫克莫仰望已是夜幕降臨的天空。


    他在心中呼喚、禱告——


    ‘世上唯一的真神,均衡之主啊!’


    ‘我願得見您的光,一如您向奎茲提特科所賜下的光……’


    ‘請您予以我指引吧!’


    ‘若我有罪,我甘願得您律例的判罰……’


    ‘我不乞求奢望得生還,但求您向這些真正的罪惡之人,投下威嚴的注視——’


    ‘審判他們的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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