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愚回家是哭著回的。


    他被揍早就是常態,但小花下手還是有輕重的,到底是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親弟弟。


    雪女雖然也是親姐姐,不過在親情維係方麵少了許多,更沒有教育熊孩子的經驗,下手那叫一個狠。


    若非如此,周黎安也不會叫停。


    待他進屋。


    大母二母就急了,先問他被誰打了,結果小東西支支吾吾不開口。


    無奈,隻得呼喚小花來做主,“懷恩,懷恩啊,你快下來,若愚被人打了。”


    小花剛洗漱完準備休息,聽聞“喜訊”咚咚咚下樓,一見那一臉青紫的周若愚就忍不住笑了,“哎喲,還有人敢打你?”


    周若愚:“……”


    “誰打的?”


    “……”


    “你倒是說話啊。”


    “……”


    “活該!”


    “嗚嗚嗚,哇……”熊孩子又大哭起來,惹得兩位長輩心疼不已。


    “懷恩,你也別教訓他了,你看看都打成什麽樣了?”


    小花早已看破了一切,道:“放眼神國,誰敢教訓他這個‘長生者’啊?”


    “他被打成這樣,一準跑到他那些叔叔伯伯家訴苦,可你看他敢吱聲嗎?”


    大母二母麵麵相覷:“那這是什麽意思?”


    小花衝著周若愚冷哼,“巫打得唄!”


    聽到這話。


    屋內鴉雀無聲了。


    大母二母非但沒有憤懣,反而逐漸生出一種慶幸,不禁呢喃:“打得好啊,打得好啊,打兩下又不會死……隻要不是降下罪罰就好!”


    “看你這蠢物以後還敢不敢胡作非為了!”


    大母二母回房了。


    小花才坐定:“所以,你是跑去求神恩了?求到了嗎?”


    “哼。”周若愚努嘴,“我去求,當然求到了!巫雖然罰我,但吾主寵我,待7月令我與周若男同行,追隨服侍祂的膝下,一同遠行大洋之外。”


    小花表麵神情淡淡,心中實則感慨不已。


    神恩浩蕩啊!


    ……


    夜已深。


    南方大地。


    一隊車馬駛出丘陵地,在一處山窪停歇,令馬車藏於樹叢中。


    兩天奔襲,眾人臉上都掛著疲態。


    “前麵就是塔洞城了。”


    他們從東向西,地勢越走越高。


    所謂塔洞城關隘,便是城邦聯盟穀地的入口。


    月光映照下,遠方顯現一座山穀的模樣,隱隱有居所的輪廓。


    而在塔洞城後方,群山綿延,望不到頭。


    到此,周大民等人的任務已經完成,他們隻負責護送,而不參與後續的任務。


    同時在這兩天路上,他們已大概知曉任務為何。


    如今的跛子蛇正在做最後的歇息。


    周大民讓身邊的騎士向奎茲提特科提問道:“副督查,跛子蛇腿腳不便,為何不選他人執行密旨?又或者,可從我等中挑選一人秘密入城。”


    入城是為送信。


    至於信上寫得什麽,他們就不得而知。


    而且就算是通會猶他阿茲特克語係的人,也隻會說,不會寫;城邦聯盟的象形文字是獨有的。


    跛子蛇睜開眼,稍有不滿道:“諸位大人可不要小瞧我!我即便是跛子,也是山丘城最好的‘幫跑’。”


    “每個月幾乎都要去一次塔洞城,為商隊牽線搭橋,數遍山丘城,沒人比我更熟悉塔洞城內的道路、情況。”


    “你快歇息,待體力恢複就入城!”而後,他才對周大民等人道:“吾主已有注視,塔洞城全麵封鎖,夜晚施行宵禁。”


    “即便有這地圖,你們從未去過塔洞,也有迷失城中,被巡邏駐軍發現的風險。”


    “跛子蛇很機靈,就真像是草地裏的蛇,善於躲避掩藏自己。”


    聽得這話,眾人就不再糾結。


    大約半小時後,跛子蛇站了起來,“這樣歇息也恢複不了太多體力!我現在就入城吧。”


    奎茲提特科道:“書信,地圖方位,以及交代你說的話,你都記下了?”


    “放心吧,鎮長,我都刻在心中。”


    “而且我與您一樣,立誓要以全部奉獻吾主,怎會墜了吾主真神的榮耀?曾經我畏懼那些貴族老爺,但現在我得均衡的救贖,反之他們才是需被審判的罪人!”


    眼看他要出發。


    周大民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渾濁不透明的晶體塊狀物,“含在嘴裏吧,糖分能恢複體力,不要直接下咽,這一塊糖可值2點貢獻點,還是我從神國帶來的。”


    奎茲提特科與跛子蛇都不知這是什麽,卻聽得來自於神國,莫名生出敬畏的表情。


    “若這東西如此寶貴,我怎麽能要?”


    周大民還是遞出。


    奎茲提特科想了想,道:“給你就拿著吧,此事事關重大,不得有閃失!”


    跛子蛇隻能接過,入口後覺得堅硬,卻讓口舌生津,隨之而來就是甜蜜的滋味擴散。


    “好甜,比龍舌蘭的汁水還要甜。”他果然精神一震。


    “去吧,願均衡的榮耀庇護你。”


    眾人齊聲——


    “讚美吾主,讚美均衡!”


    跛子蛇小跑著離開了。


    眾人也隨之爬上山丘,趴在上麵注視著那身影的離去,直至隱沒在夜色裏。


    “如無意外,跛子蛇最遲……四小時後能歸來。”


    奎茲提特科這一個月雖忙於管理城中事務,卻也時常找牛屎修習法則奧義。


    山丘城的學院已經開始運行,他也曾去聽講。


    因此,通曉了均衡的計時與曆法。


    眾人並未接下這句話茬。


    因為他們都知曉,若四小時後未歸,那跛腳的剛剛過上好日子的男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幾人在心中禱念均衡的聖名,為他祈福。


    另一邊。


    跛子蛇熟門熟路來到山邊,還根據地圖標記,兩次發現了出城守衛山道的塔洞城軍士。


    兩側山體並無道路,但密道的存在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


    “果然如真神所預言,山外也有守衛。”


    得地圖標注,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如有神助,如同電競遊戲開了外掛。


    跛子蛇順利繞開危險處,就尋到地圖所指引的山體夾縫,緩緩登山。


    這個路線恰好有嶙峋山石阻礙視線,讓那山下的守衛無法覺察。


    至半山腰。


    他嘴裏的糖塊已經抿了薄片,這讓他生出些不舍與懊悔,“早知應該早些吐出,拿回家給兒子嚐嚐的。”


    跛子蛇一口嚼碎最後的糖渣,幾番搜尋,在半山腰找到了一處被雜草遮蔽,似乎從未有人發現的山體空洞。


    內裏有禽鳥的糞便羽毛,散發隱約臭氣。


    他深吸一口氣,鑽入其中,匍匐前行。


    鑽過悠長的裂縫,當頭頂隱約有光亮傳來,他才發現已經到了塔洞城北側的山林上。


    從此處俯瞰,城中建築一覽無餘。


    跛子蛇隻歇息片刻,就迅速向下探索而去。


    城中建於高處的居所,都是貴族老爺的宅邸,越往下越是身份卑微。


    有時雨水會讓貧民的居所淹沒。


    曾經跛子蛇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那些可都是貴族老爺啊,自然高高在上。


    而現在,他才有了自己的思想。


    如神使所傳吾主均衡的教義,世上若無這些罪人的掠奪侵占,豈不是人人都可得喜樂?


    踏入街區。


    他又幾次遭遇巡邏衛兵,有驚無險的躲過。


    終於來到目的地所在,翻越高牆。


    至此。


    跛子蛇已是心跳加速,血脈僨張。


    他從未踏入過這貴族老爺的宅邸,別說塔洞城了,就算山丘城城主的莊園,他都沒有資格入內。


    院中各處都透露著奢華。


    “虛假,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奢華,是罪的體現!”


    他蹲在牆角,張開另一份宅中的地圖,辨明方向。


    走過花園長廊,來到後院。


    後院的建築遠不如前院,卻也是普通人一輩子難以企及的住所。


    跛子蛇靜悄悄的靠近一處房間,聽到了內裏傳來的鼻鼾聲。


    又翻過並未封閉的窗戶。


    噠。


    一聲輕響落地。


    卻見那床上的人影竟然動了,先有些遲疑的抬頭,又在見到跛子蛇的身影後,猛地坐起來——


    “你是什麽人……”


    還不等他話說完。


    跛子蛇已抽出鐵騎所贈的匕首,一個猛撲,壓在了那人身上,將匕首抵在喉嚨。


    “不準呼救!”


    “不然我就割開你的喉嚨!”


    那人已感受到刀刃的冰冷觸感,以及皮肉被擦破所傳來的刺痛感。


    他的眼角餘光能看到匕首的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鋒利,反射出寒芒。


    跛子蛇湊近分辨他的模樣,又拿出一張紙進行核對,“是你,沒錯!齊波切!”


    “圖戈的管家仆人!”


    老仆並無懼怕,反而第一時間明白,如果隻是刺殺,他在前一刻就已經死去。


    “你是誰,你想要什麽?”


    “我房中的櫃子裏,有10根羽幣,足以讓你在塔洞城買下一座不錯的房屋。”


    “如果你帶到北地的部落去,甚至能換來享用不盡的食糧、布匹、奴隸,讓你一生無憂。”


    跛子蛇輕笑了起來:“羽幣?北地早就不認你們的羽幣了!他們已與審判之軍集結,如今已在路上,將要攻下這塔洞城,審判你等這些罪人!”


    齊波切道:“你果然來自北方!塔洞城已經封鎖,壯年勞力全數征召入軍,沒人可以躲藏!”


    跛子蛇可不是呆瓜,以殘缺之身,還能成為受商隊吹捧的幫跑,靠的就是聰慧的腦瓜與嘴皮子——


    “齊波切,你不用試探我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來自山丘城!”


    “神使命我向你傳下旨意!”


    話落,跛子蛇已變得有恃無恐。


    因奎茲提特科說,“吾主有指引,隻要你道破身份由來,那罪人自會怕你,畏懼你,被你得均衡榮耀籠罩的光影所震懾。”


    果不其然,當他站立地上,收回匕首。


    眼前名為“齊波切”的管家老仆,也連忙下地跪伏,聲色變作顫抖:“吾,吾願信仰那世上唯一真神,聆聽祂的使者所傳下的旨意……”


    ……


    不知不覺。


    天光已經微亮。


    塔洞城外的山坡後,十幾人一夜未眠,靜靜等待,越到最後時刻,越覺度日如年。


    直至那隨行而來的斥候小隊隊員,突然放下手中遠眺的聖器,發出輕呼,“回來了!是跛子蛇!”


    周大民道:“快,給我看看!”


    望遠鏡還是比較稀有的,除最早的鐵騎配備,後續隻有斥候與頭領一級才有配備。


    不是周黎安不舍得幾個破望遠鏡。


    物以稀為貴,唯立下功勞與榮耀者,可得賞賜。


    等周大民拿到望遠鏡展望,轉而露出大笑:“是跛子蛇沒錯!”


    奎茲提特科歎服:“讚美吾主,讚美真神!”


    隨即,周大民又道:“整隊,準備回返,此地不可久留!”


    ……


    與此同時。


    塔洞城。


    明明已是清晨,齊波切卻依舊坐於房中呆滯。


    他麵前的桌上擺著一封書信,以及一張“封印”;而他自己的靈魂,整被“封印”其中。


    當然。


    那信上對封印並無解釋。


    但自知犯下罪罰的齊波切,卻非常肯定,自己的靈魂,已被真神所拘走。


    如今之所以靈魂離體而不死,全是祂仁慈的注視……


    予以自己最後的一線生機。


    凡犯下罪者,並非判處極刑。


    若願向均衡走來,親近祂、崇拜祂,祂便會保守你的罪!


    可如何向均衡走來,信上未提。


    正在此時。


    屋外傳來呼喊,“父,圖戈大人正在召喚你,問您為何還不去服侍。”


    齊波切聽得兒子的聲音,觸電般的將書信收起,更將那封印揣入懷中,這才起身:“今日我身體不適,你去轉告圖戈,我無法前往了。”


    “父?”他的兒子有所遲疑。


    齊波切注視他,“按我說的做!另外,今日抽時間收拾好行囊!”


    “父,我們,我們不是要看時機動向,再隨圖戈大人一起逃嗎?”


    齊波切冷笑:“時機、動向?隻憑圖戈一凡人,他怎知什麽時機與動向?你隻需聽我的話,我是你父,不會害你!”


    “我知道了。”


    待他兒子走後。


    齊波切在屋中來回踱步。


    “親近真神,向均衡走去?”


    “可我要如何向均衡走去?”


    “如何才能親近真神,而讓祂保守我的罪,令我得救贖?”


    他見到了希望,卻又可望不可即。


    “難道,要我殺了圖戈?又或者,在審判之軍到來時,開啟城門?”


    齊波切重新拿出書信,一遍一遍的誦讀,終於讓他抓住了重點——


    “……均衡存乎於萬物之間。”


    “均衡的永恒之火,必將灑遍世間……”


    “我懂了,我懂了!”


    “均衡的永恒之火……我要為均衡播撒火種,傳遞信仰!”


    他猛地振奮,如溺水者抓住了岸上投來的繩索,迸發出無限的氣力,覬覦最後的生機。


    不久後,他穿戴鬥篷出門,輾轉於各處貴族的宅邸,留下了口信。


    一直到午後。


    他來到一處民居。


    當他踏入時,民居內已聚集了十幾個與他打扮相同的人。


    這些人皆為各城邦國駐軍事務官的親信、仆從。


    除他們身份上的一致外,還有一點相同——


    雖然同樣是為惡的助臂,但不是首惡。


    與齊波切一樣,還有得救贖生機的希望。


    他們,將成為齊波切所傳下的第一批均衡火種。


    “諸位……”


    “真神麾下的使者,已向我降下旨意與審判!”


    “世人有罪,若想得救贖,唯有親近祂,向均衡的聖名走去……”


    齊波切不想廢話太多,因為他知曉,有些人對主人的忠誠異常堅定,如果此次聚集沒能讓他們臣服均衡,恐怕今夜就是齊波切自己的死期了。


    如何摧毀這堅定的忠誠鎖鏈呢?


    唯有拿出王炸了——


    “你們看,這便是我的審判之罰!”


    “我的靈魂,已被吾主真神所拘禁封印!”


    “如今的我,隻是一尊僅剩軀殼的行屍走肉!”


    “若你等還不醒悟,所有人都將與我一樣,漸漸沉淪,化作一攤爛肉!”


    啪。


    一張彩色相片,被他輕輕放在了桌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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