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高台上下,無論平民,還是貴族,所敬拜的都是均衡。


    但問題是……


    波利波馬和奧耶爾知道,旁人的讚頌都是“被逼無奈”,唯有齊波切是奉獻敬虔之心。


    而眼下,這均衡的信仰行列中,似乎又多了一人——


    蒙達雅公主!


    當她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那句“你應讚美均衡”時,二人隻覺渾身上下,蔓延起一陣麻痹的感覺,心跳加速,頭腦眩暈。


    如同隔壁老王來到家中,與鄰居飲酒作樂,酒過三巡後……


    鄰居看一眼妻子:“我的妻子是世上最美的美人。”


    隔壁老王表示讚同:“是啊,她真的很美!”


    這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


    初看端倪不顯。


    可如果深想下去,細思極恐啊。


    波利波馬與奧耶爾神情震撼,身體也在不由自主的發顫,心中無不在嚎叫——


    齊波切,你怎麽敢,你怎麽敢的啊!


    而在他們麵前的大祭司,並未覺得什麽不妥。


    幾個狗一樣低賤的商賈,陰差陽錯得了公主殿下的青睞與恩典,自然惶恐,受寵若驚。


    “你這二人,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隨著一聲訓斥。


    二人才猛地轉醒,跌跌撞撞跑到齊波切身旁,學他的樣子,向麵前的公主跪拜,“讚美您,公主殿下!”


    蒙達雅又對他們笑了一下,張口說了些什麽。


    不過二人腦袋嗡鳴,全然沒聽清那話語,唯有齊波切在幫忙應對。


    不知過了多久。


    啪!


    啪!


    齊波切拍打二人的麵頰,才將他們的魂叫了回來。


    卻見他們還是滑稽的模樣,“公主殿下,公主……”


    “公主已經走了!”齊波切沒好氣道,“我們也該回去,準備明日的貢品。”


    周遭,已不見那公主、大祭司的尊貴身影。


    倒是多了一個中年人與那之前為他們領路的侍者。


    中年人是聖殿主事,負責後勤雜物,也因此,貢品生意都是他的家族一手把持。


    如那年輕的侍者,也是他親族中的晚輩。


    可現在,他臉上顯露怨懟,偏偏又不能表現出來,極力克製,拿出準備好的羊皮卷:“這是契約,6個月簽訂一次,一年有三次契約,若你們敢在貢品中以次充好,是為重罪,誰也庇護不了你們!”


    城邦聯盟將一年分為18月,一個月有20天,恰好也為360天。


    波利波馬接過契約書看一眼,臉色頓時漲紅。


    城中商賈皆知給祭祀聖殿供奉貢品是肥差,但那是常人碰不得的生意。


    而今得見采購名目,才知其中油水有多麽富足。


    就算早前被特爾坎特搶走了囤積的貨物,這份契約隻要好好幹半年,也能彌補全部損失。


    簽訂後,那聖殿主事離去。


    隻剩侍者臉色難看的送他們下去,口中還在發著牢騷:“你們的貢品並無什麽特殊,怎麽就得了公主的青睞呢?”


    “我可被你們害慘了,我當初就不該答應讓你們來……”


    他聲音越說越小,早已不是之前傲嬌的模樣。


    因為事情已成定局,就算聖殿主事都不得更改。


    誰不知道蒙達雅是特左左莫克最寵愛的孫女?


    她定下的事情,就算三位王子都輕易不會插手。


    齊波切早就調整好情緒,聽侍者的話語,便給奧耶爾遞去眼神示意。


    奧耶爾行事機靈,連忙又摸出比今早見麵時,更昂貴的寶石,塞給了侍者,恭敬道:“大人,我們能有此機遇,全因您的照拂啊!”


    “大人請放心,我等知您受了委屈,一定會有所補償!今後您有命令盡管吩咐,我等定會竭盡所能。”


    掌心大小的寶石入手,極有分量。


    那侍者一愣,頭腦間的陰雲,仿佛瞬間消散。


    為聖殿主事做坑騙商賈錢財的勾當,他隻能跟著沾點湯渣,而今天卻連續收貨兩塊價值昂貴的寶石,足可抵他一年的收獲。


    所以,還有什麽可不滿足的呢?


    侍者臉色又變得紅潤,拍了拍奧耶爾的肩膀:“難怪你們能得公主青睞,就是與其他商賈不同。”


    奧耶爾憨笑,繼續恭維:“大人,要不稍後我請您前去飲酒?我知一家酒館特製的龍舌蘭,喝上一口,甜蜜的滋味能鑽到心尖呢。”


    侍者期待不已,“可我還要當值,不如等入夜。”


    奧耶爾與波利波馬、齊波切對視一眼,隨後便順從道:“好啊,入夜後我在塔下安排好轎子接您,保準您滿意。”


    到此,那侍者已是徹底被幸福衝昏了頭腦。


    轎子?


    那不是貴族才能坐的?


    我現在也算一名小貴族了吧!


    到塔下,拜別了侍者。


    一行人匆忙返回坊市區。


    路上,三人都一言不發,隻一邊隱忍心中興奮與好奇,一邊加快了返回的步伐。


    隻等回到宅院,轟走了隨行的仆從。


    奧耶爾再難隱忍:“我們就這樣接下貢品的生意了?發了,發財了!”


    “我方才瞄了一眼契約,每樣貢品采購價,皆為市價的數倍啊!”


    “且還不需要東奔西走,每日送去貢品,就有錢財落袋。”


    波利波馬同樣麵露感慨唏噓之色,但他在一路歸返時,已經清醒:“奧耶爾,別忘了我們的使命,我們不會在這裏久待。”


    奧耶爾的臉色瞬間垮了。


    波利波馬安慰道:“這生意不是我們這樣的普通商賈可以染指的,短期還罷了,時間長了,必會引人嫉恨。”


    “一個特爾坎特都能隨意欺辱我等,而他的兄長連踏上祭祀聖殿的資格都沒有。”


    “若那祭祀聖殿上的貴族要對我們動手,你覺得誰能護得住我們?”


    “公主殿下的地位太高了,如站在高塔上,你還能看得清大地上人們的麵孔嗎?”


    齊波切沒開聲,需讓他們自己舍棄這所謂的生財之道。


    奧耶爾苦笑了半天,終於一泄氣:“我知這些道理,隻是不甘。”


    見他情緒安定了,波利波馬才言歸正傳起來:“大人,您是如何說服公主的?”


    齊波切笑道:“不是我說服她的,而是吾主均衡……”


    他將二人見麵的經過道出。


    此間巧合,也令二人驚歎不已——


    “公主竟真心信仰均衡?”


    “可為什麽啊,我不理解!”


    “她也是王族的一份子,自出生便坐享世間的一切,卻真心愛慕那科亞,想要逃離王都?”


    實則,不止二人不能理解。


    齊波切回程的路上也在思考……公主看起來也不是那種天生憨傻蠢笨的人,為什麽會願意舍棄一切呢?


    最終他得出答桉——


    “所以,這是吾主均衡的指引!”


    “蒙達雅公主,或被吾主均衡所注視選召,就如同奎茲提特科大人一樣,是被神祇恩寵者!”


    “也正如我所說,公主是均衡賜予我等的指引,而我等又是均衡賜予公主的指引!”


    “這不正暗合均衡的道,世人走向均衡,均衡也將走向世人!”


    “我們與公主走向了彼此!”


    話落。


    二人沉默,生不出反駁的念頭,唯有在心驚中默默讚頌那真神的名。


    即便是奧耶爾,那信仰的天平都更偏向了均衡。


    稍稍沉寂後,新的難題擺在了麵前——


    “營救那父子三人,已是困難重重。”


    “大人,我們要如何助公主出逃,甚至遠赴那克馬城朝聖?”


    齊波切道:“這也是我讓公主為我們獲取貢品生意的緣由,五日後王子使團出發,我們要在五天內作出計劃。”


    “至於科亞父子三人,今日就可被釋放!”


    “今日?”二人不解。


    齊波切狠狠點頭道:“對,今日!”


    “此前,公主想與科亞促成好事,這是絕不被允許的,可若是她能鬆口,隻為科亞求一條活路,放他出城,其父的態度或許會鬆動。”


    奧耶爾道:“那十七王子不是蠢貨,難道不會因公主態度的轉變起疑?”


    卻見齊波切笑而不語。


    波利波馬瞬間有了領悟:“不!如果我是其父,放科亞父子三人是最佳選擇,因出了城,也就斬斷了公主的念想,且他也再不用顧慮公主以死相逼!”


    “反之,十七王子可在放父子三人出城後,派人將他們殺死,以絕後患!”


    奧耶爾膽寒,怒罵道:“這些王族權貴皆應遭受審判!”


    聽到這話,齊波切與波利波馬相視一笑。


    奧耶爾自己並未察覺,他已心向均衡。


    同時,有了波利波馬解釋,奧耶爾也對此間安排有了明悟:“所以,大人,我們要在城外營救三人?與宮廷侍衛廝殺?”


    齊波切搖頭:“我們就算雇傭殺手,也絕無法戰勝他們!”


    “那要如何營救這父子三人?”


    “父子三人得生機,一定會一路向北,回返克馬、山丘城!”


    “蒙達雅之父,也知他們來曆,會派出追兵,以及快足信使,通報沿途各城,對這三人行抓捕之事,然後置於死地。”


    “所以,奧耶爾。”


    齊波切拿出此前三人作計劃的羊皮地圖,道:“你現在就出城,在城外隱匿等候!”


    “而我已囑咐蒙達雅,必須親自送他們出城,並在城門處盡可能拖延其父,不讓他派出追兵!”


    “你隻需要趁這個空檔,將父子三人重新由密道帶回城中即刻。”


    這番話出口。


    二人都毛骨悚然,被齊波切的計謀所折服——


    “到時追兵隻會一路向北,絕不可能想到他們竟敢返回大城!”


    “吾主在上,齊波切大人,您為智者,我等不如!”


    “那之後呢?如何再送他們出城?”


    齊波切道:“入王子使團為隨行奴役!這也是我讓你們打探使團消息,並收買其中官員的奴仆、管家的緣由!”


    “屆時可堂而皇之出城,並一路順利抵達克馬城!”


    “如有可能,公主也將會在此行列。”


    計劃至此,已經盡善盡美。


    二人頭腦眩暈,心中對齊波切佩服的五體投地。


    隨後,他們又對出城密道的路線,作了複盤。


    奧耶爾即刻出發,來到外城一間空置的民居,自地道出城。


    ……


    午後。


    王宮某處宮殿內,傳來打砸的聲音,即便內裏的人憤怒不已,卻還壓低了聲音,杜絕呼喝聲外傳——


    “科亞,科亞!”


    “那奴仆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的藥?”


    “你就這樣對他念念不忘?你今後會是女王,穀地之主!你要一個奴仆作你的王夫嗎?”


    十七王子低沉的怒喝,來回在廳中踱步疾走,將裝飾器皿砸得支離破碎。


    蒙達雅早已習慣了這一切,她本應沉默不言,卻在此時也大發雷霆,與父親爭吵。


    隻因,這是齊波切的囑咐。


    不可直接道出期望,否則其父必然起疑。


    須得推讓幾個來回,才心灰意冷——


    “我既是女王,我選什麽王夫,誰能阻止?”


    “你要不願,我就去求國主爺爺!”


    “你敢!?”


    蒙達雅起身,“我有什麽不敢!失了國主爺爺的寵愛,我也不用被你支配!我不願做你爭權奪利的工具!”


    誰知,“唰’——


    蒙達雅麵前的父親,拔出了匕首,黝黑的色澤反射著撒入殿內的陽光,卻透出無比寒意。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一起死吧!我摯愛的女兒!”


    他的臉上已顯現猙獰。


    蒙達雅都恍忽了,臉上的生機全褪。


    便如那齊波切要他偽裝的一樣,麵如死灰,對一切失去了希望!


    可眼下,顯然不是偽裝。


    她不住倒退了兩步,最終跌坐在地上,仰頭看著這“陌生而熟悉”的人——


    “好!我今後會聽你的安排!”


    冷冰冰的聲音,也讓那十七王子猛地呆滯,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匕首,嚇得任其跌落。


    “蒙達雅,蒙達雅,我沒有要對你動手的意思!我是你的父親,是我生育了你!”


    “你,你要相信我,我是為了你好!”


    蒙達雅並無答複,隻是冷漠道:“我隻有一個要求!放他們父子三人走!出城,離開這裏!”


    “隻要你能讓我親眼看著他們一切安好的離去,我便聽從你所有的安排!”


    他的父親愣住了。


    焦急的情緒猛地安定,轉而仔細打量著女兒的神情……


    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可再一看女兒臉上麵如死灰的神情,並結合起方才自己的失態。


    她是怕了,也放棄了!


    他的心中有所歉疚,終於還是頷首認同:“好!我答應你!放了他們!”


    “我要親自送他們出城!否則,我不信你的話!你會殺了他們!”


    十七王子遲疑片刻,再一次頷首:“好,就由你親自見證!但此事過後,你不可再對那卑賤的奴仆有半分幻想!否則無論他躲在何處,我都會派出殺手,挖出他的心髒帶來!”


    “你也要記得你的承諾,自今日後,不可違背我的命令!”


    “蒙達雅,你要知道,多少人想要那王座,而我付出這一切,也是期盼你能上位!我是你的父親,永遠不會害你啊!”


    蒙達雅不答,閉著眼,甚至偏過頭去,不願嗅那撲麵而來,令充斥酒氣的惡臭鼻息。


    她隻在心中求告,讚頌——


    “吾主在上,我不願再為這些人獻祭我的身與靈!他們的罪,不配得到救贖!”


    “但我願堅定讚美您,讚美均衡——”


    “這是我永恒不變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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