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回來後都急得不行, “這人都走了,酒樓那邊可如何是好?若是不開張,日日都要虧損。你爹還病著。”她說著又要轉身,“不行, 我還得挨個去找他們說說。”


    季淮把她拉住, “娘,您別白費力氣了, 他們既然有了這個心思, 又怎麽會留下來?除非是加工錢, 可是再加下去,我們家損失更重。”


    “您先別著急, 我再想想。”


    季母滿臉愁容, 坐立難安。


    季父日日要喝藥, 而酒樓是唯一的收入來源,雖然已經敗落,但好歹有收入啊,若是斷了, 他們可就走投無路了。


    “咳咳咳。”


    季父的聲音從屋內不斷傳來,沙啞無力的聲音喚著季母的名字。


    沒了丫鬟使喚, 季母便要準備一家人的飯菜, 以往鮮少進入廚房,這段時間, 把她折磨得夠嗆, 白發都多了好些。


    好不容易安撫好季父,她出了門,聞到廚房傳來一陣香味,眼底疑惑, 抬腳走了過去。


    隻瞧見她那兒子站在灶台前正在忙活,幹草燒得正旺,煙嗆得很。


    季淮的衣袍上沾了不少□□的煙灰,頭發略微有些淩亂,動作生疏慌忙,帶著僵硬,不由讓季母眼眶泛濕。


    因是老來得子,所以兩人對他倍加寵愛,吃香喝辣,頑劣點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時受過這種苦?


    她試擦眼淚,快步上前,“放著娘來,你去外頭等著吧,廚房裏油煙大,熏眼睛。”


    “不用,我很快便做好了。”季淮說著掀開蓋子,一陣濃鬱的香味襲來,他快速翻炒了兩下,肉汁粘糊的紅燒肉便被盛到了碗裏。


    季母望過去,色澤偏黑,但好像沒糊,聞起來很香,“這是?”


    比起菜,她更驚訝於從未下過廚房的季淮能把它煮出來,雖然看著不怎麽樣,但也實屬不易。


    若不是親眼見到,她是萬萬不敢相信。


    “紅燒肉,娘可以嚐嚐。”季淮把菜端到一邊,抬手道,“爺爺所藏書中有寫,豚肉切小塊,焯水撈出,放入冷水,加入白糖炒至糖色,再放入蔥薑...”


    他緩緩出口,把一個個步驟講出來,說到最後,有些激動,“如此,紅燒肉口感十足,肉質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季爺爺以前在城府的大戶人家當過掌廚,而且還被一個老師傅收做徒弟,那位還是宮廷禦廚,廚藝了得。


    回來開了酒樓後,他也自己琢磨菜色,以往季家酒樓還是頗為熱鬧的,鎮上有名的老字號。而季父不是那塊料,書房的菜譜從未翻過,好些都丟了。自從季爺爺死後酒樓就開始走下坡路,也競爭不過別人,兩夫妻為人又老實巴交,夥計幹活無精打采,生意越來越差。


    季母被他說動,拿著筷子夾了一塊略黑的肉,腦海裏已經想好如何安撫興致勃勃的季淮。


    應當是很鹹了,她要不要表現出來?


    入口的瞬間,她隻感覺到汁軟味厚,鹹甜適中,肉皮有些彈性,卻又恰到好處,猛地抬頭望向季淮。


    這絕對比酒樓那個楊勉做的好吃,超越數倍不止。


    見季淮眼底也有期待,她給予肯定強大的肯定。


    緊接著,對方像是受到鼓舞一般,拿開蒸籠,從裏麵夾出幾個包子,“娘再試試這個。”


    季母在吃的時候,他又開口,“羊肉白菜包,麵中加少量鹽,能使麵筋道,踹一踹,蘸水可讓麵發光,麵要揉潤...熱水泡花椒水,花椒去膻,下料酒...調色調味調鮮,蔥薑蒜...”


    他在說的時候,季母已經嚐了一口,鮮嫩多汁,羊油已經暈開來,軟爛多汁,香濃不膩。


    “炒素菜,顏色需翠綠,火候是關鍵,拿菘菜來說...”


    他一邊說著,當場給季母炒了一個菘菜,即白菜,炒出來的色澤自然是綠油油,看起來清淡不已,吃起來脆口又甜嘴。


    “酒樓如今生意不好,若是強留工人,怕是也要看臉色,不留,又沒法開,所以要想繼續開下去,我們家必定要有人擔起重擔,學會掌廚。”季淮說著,繼續又道,“以往我便看過爺爺放在書房的菜譜,隻當樂趣,如今想要好好學習一番。”


    “省去了工錢,就能給父親掙藥錢,娘若覺得這包子可以,我明日便多做些,在酒樓門口賣。”


    ...


    實際上,季爺爺的菜譜他看過,但還是和係統買了一個小廚神程序,結合起來融為一體。


    他現在的廚藝,可不比掌廚幾十年的老師傅差,隻是動作稍有生疏,多練習便會熟練,這樣也顯得更真實。


    季母怎會說不行?這包子,是她吃過最好吃的包子了,就是這紅燒肉,色澤再改改,那就絕佳了。


    她覺得可行,轉眼又忐忑看向他,“你真要賣包子?怕是不妥,外人若是瞧見,必定議論你,要不,想想法子,讓人來做?”


    他也算個小少爺,拋頭露麵賣包子,讓她十足心疼,他們家那麽大的酒樓,都淪落到在門口賣包子了。


    她這把老臉丟就丟了,怕季淮難以接受,隻是圖稀奇。


    季淮:“旁人如何來做?如今還要什麽臉麵?有什麽比父親藥錢更重要?早早把酒樓開起來,才是我應該做的。”


    聽完他這番話,季母又忍不住落淚了。


    家中不至於一貧如洗,若是賣不出去,那也就罷了,總要掙錢,才能拿的出季父的藥錢。他有這份心,才是最難得可貴的。


    當天晚,季母便把這個事告訴了季父,“總要試試,你吃不了,我可吃了三個。淮兒用了心,做了三種口味,滋味比我在街上買的還要好吃百倍。”


    她見季父不信,拉下臉,“你別以為我藏了私心才這般說,爹是掌廚,你雖沒學到,但是淮兒有天賦,這也很尋常,他說對這東西有興趣,以往也會看書學背,隻是沒上手而已。”


    細細一聽,好似有理。


    他們老季家,生來就與美食結緣,季父有些欣慰又竊喜,如果真是這樣,以後他兒子守著酒樓也不至於餓死。


    大早早,天蒙蒙。


    季淮剛起,季母已經穿戴好,前來幫他忙,還笑著道,“你別嫌棄娘,娘雖不會做,但是手腳麻利,能幹不少活。”


    她豈能拖後腿,恨不得頂替上。


    “我哪敢說您?您是酒樓老板娘。”季淮笑著說完,開始去忙活了。


    因是第一日,不敢嚐試太多,也就做了五十個肉包和五十個饅頭。


    熱鬧的集市上,吆喝聲此起彼伏。


    季家的酒樓前擺了個攤子,隻見酒樓的老板娘和她的兒子站在竹編的蒸籠前,瞧這架勢,是在賣包子?


    早就聽聞季家酒樓已經快要經營不下去了,看來是真的。


    季父已經臥病在床,母子兩個都做包子出來賣了,季家酒樓的飯菜真不行,包子能行?


    當然不行。


    “賣包子。”


    “香噴噴的包子,饅頭一文一個,豚肉包兩文一個...香噴噴的包子嘞...”


    “冰糖葫蘆,要不要冰糖葫蘆。”


    ....


    人來人往,小販賣力吆喝,相比之下,沒有人在季家酒樓前停留。


    季母原先自信滿滿,眼底露出著急,怎麽沒人來買?嚐一嚐,她家的包子很好吃。


    季家酒樓的對麵,一個女子正坐在二樓窗口,她身穿淺綠色長裙,頭發上帶著玉簪,手上還帶著一個玉鐲子,臉上抹著胭脂水粉,打扮得小家碧玉,輕輕搖著扇子,望著樓下擺攤的那對母子,眼底就升起煩躁。


    “這都淪落到去賣包子了。”雲詩巧覺得丟人,黑著臉,“他們以為做了包子就能賣出去嗎?若是能賣出去,大家都去做包子了,難不成,爹娘要讓我嫁給一個做包子的人嗎?”


    “煩死了。”


    她讓丫鬟去收買楊勉,就是不想讓季家酒樓再開,趕緊關門大吉,沒想到對方居然賣起了包子。


    聽言,她身旁的喬莘也看過去,她打扮得比雲詩巧遜色些,一身簡單的素色裙子,頭上無裝飾,一張瓜子臉未施粉黛,鼻梁端正,唇白齒紅,看起來清秀良善。


    她的美,是純天然,讓人覺得很舒心的美,初看不驚豔,越看越耐看,若是稍稍打扮,走在街上也能讓人多看幾眼。


    喬莘一眼便看到了樓下的季淮,他身子挺直,薄唇微抿看著來往的人群,臉色平靜,雖站在攤位前,卻好似這鬧市中獨特的存在,又或許是她的在意給他鍍了層光。


    想起季家的困境,她眼底不免染上擔憂。


    “娘!”雲詩巧見何氏過來了,跺腳撒著嬌,“你看季淮,如今都淪落到去賣包子了,還賣不出去,若是嫁給他,我也不活了。”


    “小點聲。”何氏走過來,往窗外瞥了兩眼,輕斥道,“你已和季淮定親,這婚事,那就是板上釘釘,說這種話被旁人聽到,你名聲還要不要?”


    她說完,對著喬莘開口,“你先下去幫忙。”


    喬莘知道這是支開她呢,點點頭,轉身離去。


    “娘。”雲詩巧見她離開,又拖長聲音,語氣不屑,“我可不嫁給這種人,若是嫁過去,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季淮沒什麽本事,我嫁他做什麽?肯定活活餓死,受人恥笑,還要伺候公婆,我才不願意。”


    “也是晦氣。”何氏也拉下臉,“原以為不錯,季淮這性子也好拿捏,畢竟還有那麽大的酒樓,結果是個空殼,比尋常人家都不如,早知不收聘禮,說八字不合。嫁過去必定受苦。不過,季家現在缺錢,給他們點錢,讓季淮上門退親,對你倒沒影響。”


    “那還不簡單?這包子壓根就不會有人賣,必定虧損嚴重,聽說他爹藥都喝不起了,再過些時日,窮得叮當響,女兒再出麵施舍他點銀錢,讓他趕緊上門退婚。”雲詩巧說得胸有成竹,目光帶著鄙夷,“也不看看他什麽樣,還以為隨便做點包子,就會有人買嗎?我看他一個也賣不出去,做的也肯定難吃。”


    她一說完,隻見季淮掀開白布,拿起一個羊肉白菜包,直接掰開成兩半,放在頂上。


    肉餡清香散開來,一位身穿粗布麻衣的壯漢停下了腳步,看著他頂上那一半包子,被吸引了,於是出口,“這個怎麽賣?”


    “羊肉白菜包,兩文錢一個,剛做出來,還熱乎乎的。”季淮說著掀開白布,一個個包子尖頭肚圓,大小都一樣,他還拿了其中掰開的一半遞給那個壯漢,“您嚐嚐,好吃再買。”


    那個壯漢還在猶豫,剛要拒絕,他就塞到他手裏,“嚐嚐,我們家第一天開張,不收錢,不買也不收錢。”


    壯漢拿著之後,試吃了一口。


    包子軟糯筋道,肉鮮不膩,的確被驚豔到,增添了不少調料,卻保留了羊肉獨有的腥香,口感絕佳。


    來來往往的人都不買,見有人站在季家酒樓麵前還放下腳步看笑話。


    聽說是季家那小子做的,那不是糊弄人嗎?


    不好吃誰負責?還不如不買。


    在眾人的質疑聲中,壯漢又把剩下的一點塞到嘴裏,毫不吝嗇讚賞,“你小子做得包子不錯,給我再來兩個。”


    “好。”季母高興得笑開,連忙張羅。


    觀望的人傻眼了,不錯?


    不會是請來的幫手吧?季家酒樓的飯菜可不怎麽有特色,平平無奇,甚至還有點難吃,做的包子會好吃?


    季淮見幾人猶豫不決,又把另一塊掰下的包子遞給一個男子,“大哥,您試試,我們家的新品羊肉白菜包子,不買也可以嚐嚐。”


    那人本身猶豫要不要買來嚐嚐,被送了一半,連聲道謝。


    “來嚐嚐,饅頭一文錢,羊肉白菜包兩文錢。”季淮又拿起一個,這回是分成了四份,遞給了旁邊的人,還給了一個小男孩。


    雲詩巧見此,冷哼一聲,“真是愚蠢,賣不出去,竟然無償送人吃,季淮的腦子果真不好使,還苦苦撐著做什麽?我偏要看看,他是怎麽出醜的。”


    “等過日子,我便去找他,他肯定答應退婚。”


    她扇著風,微昂下巴,居高臨下看著斜對麵的季家兩母子。


    “到時候,娘再給你尋個更滿意的婆家。”何氏也這麽覺得。


    兩個站在窗前看著對麵,以為能看到季家攤子前又無一人的場景,可不曾想買包子的人越來越多。


    “我要一個。”


    “這包子真不錯,餡足料多,味道純正。”


    “我要兩個。”


    ....


    有些男子當街就試吃了,又再買了一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買的人也就越多,季母都忙活不過來了,嘴邊的笑從未停止過,“馬上,馬上,還有一個饅頭是吧?”


    “好好好,三文錢。”


    “給您。”


    ....


    短短不斷半柱香的時間,包子饅頭全部賣完。


    還有些人想嚐一嚐,不甘心問,“一個都沒了嗎?我隻買一個。”


    “沒了。明日,明日多做些。”季母道著歉,“實在對不住。”


    方才季淮給了一小半的那個小男孩過來了,被他父親抱著,還對著季淮來一句,“哥哥,你家的包子真好吃,明天我還要來你家買。”


    “好。”季淮笑著應他,“明天等你。”


    小孩子總不會撒謊吧?


    方才沒買到包子的人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觀望了,那麽多人說好吃,應當不會假。


    剛剛那味聞著就香,也才兩文錢而已。


    沒想到季家小子還有這麽一手,不過細想,季家也開了幾十年的酒樓了,肯定有點手藝。


    客棧樓上的雲詩巧目瞪口呆,“怎麽會?方才都沒人買,怎麽一下子就賣光了?”


    賣光了,季家不是有收入了?


    那她不是要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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