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得沒有一絲話語,餐桌之上隻剩下碗筷擺動的響聲。


    戚氏轉了轉眼珠子,“南楓啊,聽說你昨日在賞花會上大顯風采,特別是比賽最後時的射箭,我聽南廷說,你那時可威風了。”


    蘇南廷拿著碗筷的雙手一頓,他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


    “胡鬧!簡直是胡鬧,男孩子比什麽射箭,還不如在家好好練習刺繡。整天弄些有的沒的,如今桐城的人都怎麽看你的?我蘇家的顏麵還要不要了?”


    蘇雲清想也沒想,一雙眼眸便凸顯不滿。


    戚氏倒是有些不讚成地反駁道:“娘子,你這話倒是說得有些重了,賞花會上的射箭不過是娛樂罷了,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啊。再說了,我們應該稱讚南楓才對。”


    “我看今日是你腦子不清醒才是,他去射箭練武,哪一個桐城公子像他一般胡鬧,我不把他趕出家門就不錯了。”


    蘇雲清像是完全忘記了身旁還坐著蘇南楓,自顧自地說著。


    戚氏接話,“你是不知道,南楓比賽時贏得了頭籌,那可是整整的一百兩啊!”


    雙眼突然睜大,蘇雲清詫異道:“什麽?贏了頭籌,還有一百兩?!”


    不相信的眼神坐落在蘇南楓的身上來回掃視,雙手緩緩地放下了碗筷,轉頭向身旁的蘇南楓問道:“你贏了一百兩?”


    蘇南楓的神情不變,一雙清明的雙眸看向了蘇雲清,“確有此事。”


    戚氏笑眯眯地說道:“南楓啊,你也知道咱們家的家境,如今你有了本事,足足贏得了一百兩。家裏的開支用度處處都是要錢的,前幾日家裏的米缸都快見底了。


    況且你年紀小,一個人揣著這麽多的銀兩,難免不安全。莫不如,你將它交給你母親保管,我們拿出一些貼補家用,剩下的都留著給你以後當嫁妝。


    你看可好?”


    蘇南楓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靜靜地夾著菜,仿似隻是在認真地吃著飯。


    戚氏打的什麽算盤,此刻的臉上都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說的倒是好聽,留著以後給蘇南楓當嫁妝。


    誰知道最後入了誰的口袋,又便宜了誰呢?


    蘇雲清沉思了一會,“南楓,我覺得你爹爹說的不錯,一百兩的數目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你一個孩子,被奸人騙去了就不好了。


    你放心交給母親,母親一定幫你保管,等你日後出嫁了,再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戚氏點了點頭,滿臉都是誠懇,“是啊,我們一定幫你好好保管的。”


    看著兩人一唱一和,表情有多真誠就有多真誠,蘇南楓心裏最後一點奢望也被磨滅得幹幹淨淨。


    他終於放下了碗筷,眉間帶起一絲冷意,隻覺得坐在這裏就倘若處在一處蛇窟裏,五彩斑斕的蛇身引人炫目,卻在鋒利的獠牙中藏著致命的毒藥。


    心頭甚至沒有起一絲一毫地波動,他的眼睛低垂看去。


    是啊,他早該猜到的。


    蘇南楓麵帶冷漠地看向了蘇雲清,“母親,我的錢都花光了。”


    此話一出,蘇雲清和戚氏都一愣。


    特別是戚氏,帶著幾分火急地問道:“怎麽花光的?是不是又是那個臭道士騙的?那可是整整一百兩啊,不行,我這就去向他討回來。再不行,我就去報官,我就不信拿不回來了。”


    說著,戚氏便要起身出發。


    蘇雲清倒也馬上反應了過來,點頭應道:“對,不行就報官,我好歹也是一個秀才,官府多半也會給我這個麵子。


    你說你,我的顏麵都被你丟盡了,如今還要扯上官司。”


    蘇雲清厭惡的語氣再次冒了出來,蘇南楓也沒有在意,隻是站了起來,看著他們說道:“不用麻煩了,我都用來給爹爹翻修墳墓了。”


    那日他拿到了銀兩,便立即找了十幾個工匠,找到那座被野草淹沒的孤墳。


    清理雜草,焚香燒燭,給墳墓開出了十米,貼上青磚,做上屋瓴,一切都按最好的辦。


    還找先生提了碑文,立了新碑。


    他是去找了老道士不錯,可卻是找他幫忙尋些極好的工匠和門路的。


    若不是有那道士幫忙,也不會這麽快便談好了數目,定了買賣,做起了活。


    所以那日,他才會這麽晚回來。


    戚氏驚得身子都軟了軟,“你說什麽?那可是一百兩!你全都給那個賤…哥哥翻新墳墓了?!他早就死了!”


    戚氏的情緒有些激動,心裏一抽抽地發疼,不停地順著自己的胸口,頓時覺得心肝都在滴血。


    早知道蘇南楓會拿錢去給那個賤人翻新墳墓。


    他那天晚上就應該直接搶了去。


    蘇雲清也是氣得不輕,手指顫抖指著蘇南楓罵道:“不孝子!白眼狼!我們家的處境都如此艱難了,你還大手大腳地亂花錢。今日看我不打死你!”


    說著,便從門外撿起一條粗長的木棍,發狠似的抽了過去。


    蘇南楓身子不動,隻用一隻手便借力接住了木棍,淺褐色的雙眸都是冷意,“你還想打我?”


    握住木棍的手順勢輕輕一推,蘇雲清的身體便受力後退了好幾步,清廋的身體稍稍有些站不穩,削長的臉上帶著幾分後怕。


    她的心裏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差些忘了,蘇南楓是有武功的。


    可想起那一百兩銀子,大抵心頭實在不平,“你這個孽子,還打算弑母麽?我告訴你,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去將銀兩都退了,就說不翻新墳墓了。”


    蘇南楓忍不住皺了皺眉,看向蘇雲清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嫌惡,像是第一次這般清楚地看清了一個人。


    果然,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隻是一百兩,就醜態畢露了。


    奇怪的是,他沒有預料中的那般會感到失落,反而帶著幾分放鬆和解脫。


    收起了臉上多餘的表情,他向外走去,說道:“我不去,要去,母親親自去吧。”


    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待了。


    蘇雲清想拿著木棍靠近,卻始終顧慮蘇南楓那身武功和冷漠的神情。


    隻能指著他罵道:“你給我站住,出了這個門你就不要回來了!我給你兩條路,要麽你乖乖地去將那銀兩都退回來,要麽你永遠也不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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