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漸漸安靜。</p>
餘芳很快做好晚飯，不過並沒有馬上喊徐菁來吃，而是輕輕走到臥室門口。</p>
飯店的麵積很緊張，除開廚房和外麵的餐桌幾乎就沒有什麽空間了，衛室和浴室也是在一起的。這個房間勉勉強強改成了臥室，平時她不回來就是餘芳一個人睡。</p>
臥室很小，靠著窗戶的雙人床占了一大片空間；再加上放在床前的書桌，就基本把空間全占據了。</p>
臥室沒開吊燈，隻有桌上的LED節能燈在黑暗中支撐著一小片光亮。</p>
徐菁安靜地坐在燈下。</p>
哪怕是在家裏，她的坐姿也還是板板正正的，很規矩。</p>
她正吃著筆頭，眼看著數學卷子上的一道題發呆。</p>
“嗒嗒。”</p>
餘芳敲了敲門框。</p>
少女嚇了一跳，嘴裏的筆就掉在桌子上了，在空白的草稿紙上留下一道線條，還有一滴口水印。</p>
</p>
“寶貝，寫完了嗎？”</p>
餘芳歪歪頭，“要不先出來吃飯？”</p>
“哦哦！”</p>
晚飯是涼拌麵，用的細麵條，裏麵絆了黃瓜絲、香腸絲還有黃豆醬，簡約美味，很適合在夏天吃，不會像一些熱乎的飯菜，吃完就渾身冒汗。</p>
徐菁考了一天，現在也餓了啦，端起碗大口大口地炫了起來，和在江沚家時一根一根吃方便麵的樣子大相徑庭。</p>
餘芳坐在餐桌對麵，托著腮，笑盈盈地看著她吃。</p>
“慢點吃，不夠還有呢。”</p>
“唔媽媽你也吃嘛……”</p>
徐菁炫了一嘴麵，兩邊的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像個小倉鼠似的，說話也是唔唔唔的含湖不清。</p>
餘芳隻好聽她的也吃了一嘴。</p>
“寶貝，上個禮拜天去同學家裏，玩得還開心嗎？”</p>
“嗯嗯嗯！”</p>
徐菁帶著滿嘴麵，使勁點了點頭。</p>
雖然一開始確實是因為距離鎖定才不得不跟他走的，但是江沚對她很好呀，不但給她臥室住，還教她數學題，還請她喝綠豆湯。</p>
還願意做她的朋友！</p>
還被她抱……</p>
想到下午那件事的時候，徐菁的臉蛋上掠過一抹羞紅，趕緊把頭低下了。</p>
“總之就是很開心啦……”</p>
“嗯嗯，那就好。”</p>
餘芳頓了一下，剛想說有機會也可以帶同學來家裏玩，卻反應過來飯店裏這點空間都不夠孩子們轉一轉的，有些難受地歎了口氣。</p>
徐菁中考結束的時候，徐菁的父親徐凱流突然跟餘芳提出了離婚。從那之後，就隻剩母女倆相依為命了。</p>
餘芳是個獨立自強的女人。在她起早貪黑的經營下，飯店雖然談不上掙大錢，但加上徐凱流每月寄來的撫養費，倒足夠維持平時支出，在礦上這一片也算小有名氣。雖然她經受了婚姻上的挫折，不過一切都正慢慢變好。</p>
可餘芳的心裏始終對女兒有愧。</p>
女兒很讓她省心——從小到大，她從沒伸手要過零花錢，放學哪怕是走著回家，也不舍得掏一塊錢坐公交。印象裏，女兒唯一的愛好就是在有空的時候，用手機寫點什麽東西。</p>
餘芳主動找過女兒好幾次了，問她要不要換個手機，她的手機太舊了，即使保護得很好，性能也早就變老了。</p>
徐菁卻每次都是笑著搖搖頭：“不用了媽媽，我又不玩遊戲，手機隻要可以打字和打電話就可以了。”</p>
女兒越是懂事，餘芳便越是自責和心疼。</p>
她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呀。</p>
那時條件不好，吃了很多苦；現在條件變好了，卻還要讓女兒再吃一次她吃過的苦……</p>
和愛人離婚後，原本活潑開朗的徐菁一下變得內向敏感，不愛和人說話了。小時候的好朋友察覺到她性格的大變，也都逐漸與她疏遠。</p>
從前的徐菁是個很愛分享生活的女孩子，巴不得吃個飯都拍照發空間；可在那之後，她卻再也沒提過學校的事情，和母親聊天也基本是圍繞在生活收支上的。</p>
“媽媽，沒事，我在學校很好的，舍友們也很好……大家都很照顧我。你就不用擔心啦。”</p>
聊到學校裏的社交時，徐菁眼神有些飄忽亂竄，顯然想快些略過。</p>
“寶貝……”</p>
“我吃完了，先去洗碗啦，等會你吃完了我再幫你洗。”</p>
徐菁端著碗，噠噠噠跑進了廚房。</p>
廚房裏傳來洗碗的水聲。</p>
餘芳盯著碗中的拌麵，輕輕歎了一口氣。</p>
……</p>
洗完碗後，徐菁回到臥室準備寫作業。</p>
窗戶半開著，星空與晚風一同湧入屋內。</p>
少女趴在桌上，被靜謐純粹的黑暗包裹。</p>
置身於沒有光的地方，人類的內心便會自動讓一些平時裏被壓抑的情感瘋長。</p>
【我在學校很好的……大家都很照顧我的。】</p>
想起剛剛安慰母親的話，徐菁忽然感到眼眶受到一陣猛擊。</p>
眼淚不爭氣地冒了出來。</p>
如果是真的該多好呀？</p>
……</p>
少女使勁閉上眼睛，把眼淚往回憋。這是她的一個小竅門——使勁把眼睛閉住就不會流淚了。</p>
她在奢求什麽呢？其實沒什麽好傷心的。她這樣像醜小鴨一樣不起眼的家夥，別人不想和她做朋友，甚至討厭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p>
徐菁抹幹淚，將台燈打開。</p>
燈光亮起的一瞬，右手腕上發出一點刺眼的金屬光。上麵鐫刻的紋路亦在暗暗閃爍。</p>
徐菁輕撫那顆金屬吊墜。</p>
這是爸爸送給她的，從中考結束到現在，她已經戴了兩年多。</p>
爸爸說它會守護她，給她帶來好運，陪她等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到來——</p>
可是第二天，徐菁便得知了父母離婚的消息，而她甚至都沒機會再看爸爸一眼。她不想被護身符守護……她想要爸爸的守護。</p>
唔……今天一下子想起了好多舊事。</p>
關於那些時光的畫麵在腦海中放映，是黑白色的，像老電影一樣。</p>
徐菁感覺心有些亂，不過這次就沒有哭的感覺了。畢竟眼淚已經被憋回去啦。</p>
這個她是很有經驗的，隻要憋回去就不會哭……</p>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p>
徐菁從走神的狀態中回到現實，打開微信，發現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p>
【水工水止-請求添加你為好友】</p>
水工水止……</p>
江沚！？</p>
江沚是怎麽找到她的微信的！！</p>
少女一下子傻掉了，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在同一個班群的，大家都能加到彼此，隻是她除了班長其他人都沒加過，其他人也沒主動加過她，所以就忘了……</p>
手機又響了一下。</p>
【備注：我是江沚，通過一下】</p>
徐菁乖乖點了通過。在強硬的大灰狼麵前，小羊羔哪有反抗的餘地……</p>
現在他們正式是微信好友了。</p>
明明隻是動了動手指，少女卻像剛剛完成了什麽神聖的儀式一樣，一時間忘記了呼吸。</p>
沉默。</p>
……</p>
【水晶】：你回家了嗎？</p>
猶猶豫豫好一會兒，徐菁還是禮貌性地問道。</p>
江沚沒有立刻回複，上麵也沒有正在輸入中的字樣。</p>
手機屏暗下來。少女有些失落地垂下腦袋。</p>
或許江沚在忙呢？</p>
還是先去寫作業吧……</p>
徐菁把手機拿開，等它自己熄屏，手機卻又傳來了消息提示音。</p>
她忙在自動熄屏前點了一下屏幕。</p>
【江沚】：剛剛在公交車上，現在剛進的家門。</p>
少女下意識瞥了一眼時間：晚上八點半。</p>
江沚從這裏離開後，又花了四十多分鍾才回家。</p>
【水晶】：對不起</p>
她鼓著嘴巴打字，想說耽誤你時間了，下次我自己回家就可以的……</p>
微信提示音再度響起。</p>
【江沚】：沒事</p>
是個簡單甚至簡短的回複。</p>
少女盯著屏幕，忽然又沒出息地哭了。</p>
-</p>
-</p>
餘芳很快做好晚飯，不過並沒有馬上喊徐菁來吃，而是輕輕走到臥室門口。</p>
飯店的麵積很緊張，除開廚房和外麵的餐桌幾乎就沒有什麽空間了，衛室和浴室也是在一起的。這個房間勉勉強強改成了臥室，平時她不回來就是餘芳一個人睡。</p>
臥室很小，靠著窗戶的雙人床占了一大片空間；再加上放在床前的書桌，就基本把空間全占據了。</p>
臥室沒開吊燈，隻有桌上的LED節能燈在黑暗中支撐著一小片光亮。</p>
徐菁安靜地坐在燈下。</p>
哪怕是在家裏，她的坐姿也還是板板正正的，很規矩。</p>
她正吃著筆頭，眼看著數學卷子上的一道題發呆。</p>
“嗒嗒。”</p>
餘芳敲了敲門框。</p>
少女嚇了一跳，嘴裏的筆就掉在桌子上了，在空白的草稿紙上留下一道線條，還有一滴口水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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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寫完了嗎？”</p>
餘芳歪歪頭，“要不先出來吃飯？”</p>
“哦哦！”</p>
晚飯是涼拌麵，用的細麵條，裏麵絆了黃瓜絲、香腸絲還有黃豆醬，簡約美味，很適合在夏天吃，不會像一些熱乎的飯菜，吃完就渾身冒汗。</p>
徐菁考了一天，現在也餓了啦，端起碗大口大口地炫了起來，和在江沚家時一根一根吃方便麵的樣子大相徑庭。</p>
餘芳坐在餐桌對麵，托著腮，笑盈盈地看著她吃。</p>
“慢點吃，不夠還有呢。”</p>
“唔媽媽你也吃嘛……”</p>
徐菁炫了一嘴麵，兩邊的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像個小倉鼠似的，說話也是唔唔唔的含湖不清。</p>
餘芳隻好聽她的也吃了一嘴。</p>
“寶貝，上個禮拜天去同學家裏，玩得還開心嗎？”</p>
“嗯嗯嗯！”</p>
徐菁帶著滿嘴麵，使勁點了點頭。</p>
雖然一開始確實是因為距離鎖定才不得不跟他走的，但是江沚對她很好呀，不但給她臥室住，還教她數學題，還請她喝綠豆湯。</p>
還願意做她的朋友！</p>
還被她抱……</p>
想到下午那件事的時候，徐菁的臉蛋上掠過一抹羞紅，趕緊把頭低下了。</p>
“總之就是很開心啦……”</p>
“嗯嗯，那就好。”</p>
餘芳頓了一下，剛想說有機會也可以帶同學來家裏玩，卻反應過來飯店裏這點空間都不夠孩子們轉一轉的，有些難受地歎了口氣。</p>
徐菁中考結束的時候，徐菁的父親徐凱流突然跟餘芳提出了離婚。從那之後，就隻剩母女倆相依為命了。</p>
餘芳是個獨立自強的女人。在她起早貪黑的經營下，飯店雖然談不上掙大錢，但加上徐凱流每月寄來的撫養費，倒足夠維持平時支出，在礦上這一片也算小有名氣。雖然她經受了婚姻上的挫折，不過一切都正慢慢變好。</p>
可餘芳的心裏始終對女兒有愧。</p>
女兒很讓她省心——從小到大，她從沒伸手要過零花錢，放學哪怕是走著回家，也不舍得掏一塊錢坐公交。印象裏，女兒唯一的愛好就是在有空的時候，用手機寫點什麽東西。</p>
餘芳主動找過女兒好幾次了，問她要不要換個手機，她的手機太舊了，即使保護得很好，性能也早就變老了。</p>
徐菁卻每次都是笑著搖搖頭：“不用了媽媽，我又不玩遊戲，手機隻要可以打字和打電話就可以了。”</p>
女兒越是懂事，餘芳便越是自責和心疼。</p>
她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呀。</p>
那時條件不好，吃了很多苦；現在條件變好了，卻還要讓女兒再吃一次她吃過的苦……</p>
和愛人離婚後，原本活潑開朗的徐菁一下變得內向敏感，不愛和人說話了。小時候的好朋友察覺到她性格的大變，也都逐漸與她疏遠。</p>
從前的徐菁是個很愛分享生活的女孩子，巴不得吃個飯都拍照發空間；可在那之後，她卻再也沒提過學校的事情，和母親聊天也基本是圍繞在生活收支上的。</p>
“媽媽，沒事，我在學校很好的，舍友們也很好……大家都很照顧我。你就不用擔心啦。”</p>
聊到學校裏的社交時，徐菁眼神有些飄忽亂竄，顯然想快些略過。</p>
“寶貝……”</p>
“我吃完了，先去洗碗啦，等會你吃完了我再幫你洗。”</p>
徐菁端著碗，噠噠噠跑進了廚房。</p>
廚房裏傳來洗碗的水聲。</p>
餘芳盯著碗中的拌麵，輕輕歎了一口氣。</p>
……</p>
洗完碗後，徐菁回到臥室準備寫作業。</p>
窗戶半開著，星空與晚風一同湧入屋內。</p>
少女趴在桌上，被靜謐純粹的黑暗包裹。</p>
置身於沒有光的地方，人類的內心便會自動讓一些平時裏被壓抑的情感瘋長。</p>
【我在學校很好的……大家都很照顧我的。】</p>
想起剛剛安慰母親的話，徐菁忽然感到眼眶受到一陣猛擊。</p>
眼淚不爭氣地冒了出來。</p>
如果是真的該多好呀？</p>
……</p>
少女使勁閉上眼睛，把眼淚往回憋。這是她的一個小竅門——使勁把眼睛閉住就不會流淚了。</p>
她在奢求什麽呢？其實沒什麽好傷心的。她這樣像醜小鴨一樣不起眼的家夥，別人不想和她做朋友，甚至討厭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p>
徐菁抹幹淚，將台燈打開。</p>
燈光亮起的一瞬，右手腕上發出一點刺眼的金屬光。上麵鐫刻的紋路亦在暗暗閃爍。</p>
徐菁輕撫那顆金屬吊墜。</p>
這是爸爸送給她的，從中考結束到現在，她已經戴了兩年多。</p>
爸爸說它會守護她，給她帶來好運，陪她等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到來——</p>
可是第二天，徐菁便得知了父母離婚的消息，而她甚至都沒機會再看爸爸一眼。她不想被護身符守護……她想要爸爸的守護。</p>
唔……今天一下子想起了好多舊事。</p>
關於那些時光的畫麵在腦海中放映，是黑白色的，像老電影一樣。</p>
徐菁感覺心有些亂，不過這次就沒有哭的感覺了。畢竟眼淚已經被憋回去啦。</p>
這個她是很有經驗的，隻要憋回去就不會哭……</p>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p>
徐菁從走神的狀態中回到現實，打開微信，發現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p>
【水工水止-請求添加你為好友】</p>
水工水止……</p>
江沚！？</p>
江沚是怎麽找到她的微信的！！</p>
少女一下子傻掉了，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在同一個班群的，大家都能加到彼此，隻是她除了班長其他人都沒加過，其他人也沒主動加過她，所以就忘了……</p>
手機又響了一下。</p>
【備注：我是江沚，通過一下】</p>
徐菁乖乖點了通過。在強硬的大灰狼麵前，小羊羔哪有反抗的餘地……</p>
現在他們正式是微信好友了。</p>
明明隻是動了動手指，少女卻像剛剛完成了什麽神聖的儀式一樣，一時間忘記了呼吸。</p>
沉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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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你回家了嗎？</p>
猶猶豫豫好一會兒，徐菁還是禮貌性地問道。</p>
江沚沒有立刻回複，上麵也沒有正在輸入中的字樣。</p>
手機屏暗下來。少女有些失落地垂下腦袋。</p>
或許江沚在忙呢？</p>
還是先去寫作業吧……</p>
徐菁把手機拿開，等它自己熄屏，手機卻又傳來了消息提示音。</p>
她忙在自動熄屏前點了一下屏幕。</p>
【江沚】：剛剛在公交車上，現在剛進的家門。</p>
少女下意識瞥了一眼時間：晚上八點半。</p>
江沚從這裏離開後，又花了四十多分鍾才回家。</p>
【水晶】：對不起</p>
她鼓著嘴巴打字，想說耽誤你時間了，下次我自己回家就可以的……</p>
微信提示音再度響起。</p>
【江沚】：沒事</p>
是個簡單甚至簡短的回複。</p>
少女盯著屏幕，忽然又沒出息地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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