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吐露出光暈,晨露未逝,山間彌漫著一股寒氣。


    楊羨手執羽扇,獨走在前。他的身後,則跟著楊純、婁敬和葉東陽三人。


    山路難行,道路泥濘。一路上,葉東陽跟在楊羨的身後,時刻想著該如何脫身?


    身為大宗師,葉東陽自然能夠看出,楊羨根本沒有多少修為,隻練就了最為基礎的胎息術。體內的傷勢雖重,可是隻要擒住了前方的楊羨,葉東陽自忖還是能夠逃脫楊純的手掌心。


    可問題在於,這一路上,楊純始終看得很緊,他完全找不到出手的機會。


    “到了。”


    攀上泥道,撥開林障,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


    楊羨站在一塊石頭上,葉東陽等人則走到了他的前麵。入目的則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營盤,還有聚集在裏麵的人。


    “是我東陽教徒!”


    太陽升起,一掃破曉前的昏暗,殷紅的光芒耀眼無比。放眼望去,整個營盤之中都紮滿了人群。


    葉東陽關在幽冥獄中十數年,可是對於自己一手打造的東陽教還是十分熟悉的,葉東陽甚至能夠這裏麵找到許多熟麵孔。


    一聲鳴鏑尖銳,驚動了這營盤之中的東陽教徒,他們的目光朝著這處崖邊看了過來。


    “東陽?是東陽麽?”


    郭魯白三位符師雖年老,卻不昏花,一雙目光十分銳利,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石下的葉東陽。


    多年未見,葉東陽此刻卻是像一個野人一般。郭魯白三位符師也不能斷定,有些疑惑的說道。


    便是一旁的葉青青,看見這個渾身黑灰的男子,眼角之中不覺得溢出了淚花。


    “父親。”


    故人相見,葉東陽臉上卻難有多少喜色,有的便是重重的疑惑。


    “楊羨,你帶我到這裏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聲音之中隱隱藏著怒氣,可是楊羨卻依然不動聲色,輕輕地搖了搖扇子。


    “教主身為星之一脈嫡係,卻可知兵勢?”


    葉東陽剛剛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東陽教徒的身上,根本沒有看附近的地勢的閑情。可是經過楊羨這麽一提醒,他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楊羨駐軍的地方是一片低地,隻有一個狹長的豁口能夠往外通行,周圍高山之中,都是可以伏兵的地方。


    葉東陽昔年跟隨袁誠行軍作戰,也通兵法。沒有將領會將自己的大本營設在這種地方。這是典型的圍地,敵人可以用少量的兵馬就牽製乃至消滅己方的軍力。


    想到這裏,葉東陽麵色大變。此刻軍營之中,楊羨的兵馬根本看不到,都是密密麻麻的東陽教徒。而且,這些人手無寸鐵,聚攏一團,一旦楊羨發難,他們根本沒有抵抗的餘地。


    “楊羨,你威脅我?”


    葉東陽虎目之中,血絲密布,變得極度猙獰。


    “是啊!”


    楊羨卻是輕聲一笑,搖了搖手中的扇子。


    “我駐軍在此,時值冬日,營帳之中堆滿了煤炭和火油等引火之物。五萬長策軍士,奉命駐紮在中軍大寨周圍的要地,防備桓賊。他們手中有三千架勁弩和二十萬支箭矢........”


    “隻要你一聲令下,我東陽教今日便在這世間除名了,是不是?”


    楊羨沒有說完,葉東陽替他說了下去。隻是,話還沒有說完,劇烈的氣息湧動,葉東陽的聲帶都有些撕裂了。


    楊羨看向了葉東陽,卻見他捂著胸口,身體微曲。楊純卻是向著楊羨這邊靠了些,填補了葉東陽與楊羨之間的空隙。在場四人之中三人是大宗師,自然能夠清楚彼此間的意圖。


    楊純這一靠,徹底斷送了葉東陽想要擒拿楊羨的想法。


    葉東陽赤紅了臉,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激狂,就像是一隻身受重傷被逼到絕境的野獸,便要決死一拚。


    “先師之恩,兄弟之義,亡妻之托,舐犢之情,教主真的能夠放下?”


    楊羨一語,卻將本已經進入了癲狂狀態的葉東陽拉了回來。本是毛發豎張的葉東陽軟了下來,氣息有些虛弱。一口寒氣倒入肺中,葉東陽劇烈地咳嗽起來。


    “今日東陽教存亡,便在教主一念之間。教主真的願意因為自己一人之仇怨,讓兄弟、愛女和十萬教眾共下黃泉麽?”


    葉東陽捂著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一旁的婁敬,卻見對方的臉上滿是笑意,看笑話一般的笑意。


    婁敬暗道,這小子對付葉東陽,可比對付自己狠多了。


    “你就不怕我降而複叛。梁軍在外,他日攻蜀,我若裏應外合,你還有葬身之地麽?”


    楊羨一聲輕笑,緩緩說道:“你可以試試。”


    楊羨的話很輕,似威脅,又似玩笑,葉東陽不覺得地向後退了兩步。眼前的小子沒有什麽修為,可是他卻能夠感受到一股沉沉的壓力。


    “好,我有一問,若你能夠解答,我葉東陽願降。”


    “何事?”


    “桓武坐擁七州之地,子民、兵馬、稅賦具強於蜀國。今日我東陽教若是上了這條船,他日可還有存身之地?”


    葉東陽的問題很簡單。楊羨將他們綁上了自己的戰車,可益州終究隻有一州之地,又怎麽對付得了桓武?若是他日蜀國滅亡,東陽教也遲早玩完。


    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問題。


    “桓武掌天下之政,其德不足。長子桓玢仁懦,二子桓磬奸詐,三子桓珩粗鄙,四子桓珝輕狂,皆無人君之望。其餘諸子,豈足道哉。反觀我大周蜀王,英資天縱,仁孝聰慧,乃聖主之姿。天子蒙塵,他日能夠恪承大統,正天下人心者,必吾王也!”


    楊純輕咳了兩聲,聽著楊羨這麽振振有詞,他老臉不覺得有些紅。


    “桓賊暴而無恩,天下之士怨之已久。縱有七州之地,亦有七州之敵。我料十年之內,必有大變。到時候我軍北出中原,自可掃除邪濁,還我大周江山以清寧。”


    葉東陽看著楊羨,沉默不言。他並不是被楊羨的言語所動,而是想起了一個人。


    他的死敵楊孝德!當年楊孝德便想要與他攜手,共謀天下。可惜的是,最終卻是事與願違,各施辣手。


    罷罷罷!


    葉東陽退了幾步,躬身拜道:“丞相救我脫得囹圄,葉東陽感激涕零,無以為報。至此之後,東陽教願為丞相馬首是瞻,無有二心。”


    一聲震天,傳遍群山。中軍大帳之中,十萬東陽教徒聽得此聲,依次都跪拜了下來。


    “願為丞相馬首是瞻,無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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