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束衝上天際的煙火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之時,前來接應金鳳的方雨亭便知道出事了。


    方雨亭帶著數十神機衛沿路趕來,可所見之景卻讓他始料未及。


    梁軍兵士的屍體散亂,地麵坑坑窪窪,戰馬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向外奔逃著。戰場中間,金鳳偌大的身軀站立在那裏,猶如一座山峰,正與人僵持著。


    他的周圍,還倒落著二十餘個穿著粗布麻衣的老家夥。


    方雨亭走近,展現在麵前的畫麵是靜態的,仿佛一切都凍結在了時空之中。金鳳身著的特製鎧甲之上滿是血洞,形容可怖。


    金鳳身前的老者已經死了,不過還保持著死前的姿態。


    兩人似乎在搏殺的最後關頭,都已經力盡。老者手中一柄折斷的長槊正欲刺入金鳳脖頸,而金鳳握著老者的手臂,阻擋著。


    最終,那柄長槊隻刺入金鳳脖頸一點,冒出了微微血尖。


    兩人臉上的表情已經凝固,似乎戰到了最後,他們連控製臉上肌肉的力氣都沒有了,看起來猙獰而又凶橫。


    這裏的交戰場景方雨亭依稀熟悉。


    方雨亭無法忘記,便在多年之前,當他們覆滅了大周十萬禦林軍,席卷天下,眼看便要攻入神都的時候,成皋之外阻攔在他們麵前的那一杆楊字的大纛,以及那杆大纛之下三營兵士。


    車河!奎狼!連犴!


    “首領,你看!”


    神機衛搜索四周,找到了一個殘破的盒子,裏麵的東西已成碎末,被風一吹,隻剩下一點殘粉。


    方雨亭閉上了眼睛,一雙手緊緊握住了。他此刻的心中鬱結,巨大的怒氣積鬱,再也忍受不住,所有情緒轟然放開。


    “這麽多年了,你們這些孤魂野鬼,為何還沒有死盡啊!”


    當年昔穀一戰,便是這數千車河營軍士,攔在了昔穀穀口。血戰數日,二十萬承天道徒竟不能出,生生被楊慈逼入了絕境。


    方雨亭當年站在昔穀之中,看著滿地焦屍,依稀麵目,心中之悲,淚絕血繼尚不能盡。


    而如今,眼看著白龍玉精將到神都,桓武續命有望。桓武存,則大梁安。大梁安,則天下定方雨亭心中一直是這麽想的,隻要桓武在,那麽楊羨就不可能北出中原,時長日久,天下也將大定。


    可現在,又是這車河營中二十餘老朽,阻攔在了最關鍵的地方,生生將他心中的希望撕碎。


    上天仿佛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當年昔穀之戰,他遠在幽州,不能與一眾兄弟同戰共死。今日,他卻沒能及時趕到。


    可方雨亭今日心中之悲,猶甚當年。


    方雨亭平時行事素來以冷靜穩重著稱,他手下的神機衛還從來沒有見到過方雨亭如此的模樣。


    如此激動!如此憤怒!


    “首領,你看!”


    方雨亭抬眼觀望,正見金鳳那早已經失去了聲息的軀體之上,一層血氣緩緩浮現。


    血氣炙燃,漸成淡金之色。


    “蠻族巫術,有重生之能,竟是真的。”


    突然的異變讓方雨亭將心中的諸般情緒都暫時拋去,全力應付眼前的場景。


    一聲巨吼,仿佛是從地獄歸來。金鳳偌大的身軀抖動,他眼前的鐵匠轟然倒下。


    隻是,活過來的金鳳並沒有恢複理智,依然陷入了死前激戰之時的狂亂之中。


    方雨亭身早有準備,十數條藍色的炁線飛出,將金鳳的身軀緊緊綁縛。便是以金鳳之能,如此狀態,想要掙脫神機衛的束縛也是不可能。


    方雨亭便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金鳳恢複常態。


    神都,梁侯府。


    “金鳳無能,有負主公之托!”


    恢複了理智的金鳳不顧身上沉重的傷勢,跪在了桓武的麵前。偌大的漢子,哭得卻像是一個孩子,傷心欲絕。


    桓武看著空蕩屋室之中垂淚的金鳳,走了過去,顯得有些膽薄的身軀緩緩蹲下,搭在了金鳳的肩膀上。


    “這件事情怪不得你。”


    桓武話語剛出,金鳳卻是哭得越加凶猛,比桓武大了幾倍的身軀不斷地顫抖著,無助得像個孩子。


    桓武臉色柔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卻是對待孩子一般的耐心。


    “好了,你身上的傷不輕,下去好好養傷吧!”


    當金鳳在兵士攙扶離開之後,屋室之中便隻剩下了方雨亭和桓武兩人。


    “是誰做的?”


    桓武臉上的柔和不見,有的隻剩下了冷意。


    “臣已經遍查了那二十餘車河營兵士的身份,發現他們在神都已久,應該是楊忠當年離開神都之時隱藏下來的。”


    桓武一笑,看著方雨亭有些不安的樣子。


    “楊孝德已經死了那麽久,楊子瞻又剛從昔穀逃脫,不可能是這場截殺的幕後。想要策劃這麽一場精密的計劃,必須有著相當多的情報支持,並且對我軍內部有著足夠的了解。雨亭,你毋庸諱言,究竟查到了什麽?”


    方雨亭拱了拱手,說道:“臣查到,其中一人乃是匠作監下轄的一間兵器坊的鐵匠,而安排那一批鐵匠進入兵器坊的正是當時的少府蘇哲!”


    便在方雨亭說出蘇哲的名字的時候,桓武整個臉色變得蒼白。他無力地坐了下來,甚至不顧君臣之間的禮儀,就這樣坐在了地板上。


    桓武揮了揮手,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桓武清楚的記得,蘇哲當少府的時候是在十九年前。那時楊忠已經死去,蜀國動亂。而桓武手掌神都,立足未穩,也正是因為有著蘇哲、常虞等一眾大周老臣的幫助,他才能站穩腳跟。


    雖然桓武明白,蘇哲幫他是為了天子,常虞幫他是為了權柄。可桓武的心中,終究對蘇哲存了一層敬意。


    與一般出了事便手足無措,平時隻好空談的腐儒不同,蘇哲心中自有丘壑。


    品行如玉,淳淳君子。


    桓武自問做不到,卻不妨礙他尊重這樣的人。桓武不是不知道蘇哲乃是楊慈麾下的屬臣,可這麽多年了,他自問沒有一點薄待蘇哲的地方。


    名爵尊位,甚至兒女姻親,桓武絲毫沒有吝嗇。


    “蘇靜安,你終究還是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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