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外側耳細聽的弱冠年輕人腦海中登時一片嗡嗡作響,隻因發出那金鐵鏗鏘般熟悉嗓音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他自幼時起即愛戴崇敬有加視若英雄人物的二伯父韓驤!</p>


    頭皮止不住發麻的魏頡強迫著自己平複震撼到無以複加的激蕩心情,他雙手觸地俯下身子,頗為謹慎小心的探頭過去,嚐試著從那條毒蛇鑽入的細微孔洞中偷窺察看屋子裏頭的光景。</p>


    這一看,瞧見此時那間地處隱秘位置的屋室內已滿滿當當的坐了許多人,數了一數,在此聚首議事商討機密的成員竟有十二人之多!</p>


    屋內南首處坐有五人。</p>


    一人頂著滿頭有若枯萎雜草的蓬鬆鬈發,因其兩肩本就不寬,這發型顯得腦袋更大,與肩膀搭配出的比例更加怪異不協調。這名大頭男子生就一對濃眉大眼,目光有神,下巴處的須毛與頭發同等鬈曲,長二尺左右。大髯漢子右手裏握著一杆杵在地上少說有百斤分量的長柄巨錘,錘首與人頭差不多大小,通體金光鋥亮,奪目霸氣。</p>


    另外四人則全是用輕兵器的劍修,四名容貌俊俏的配劍年輕人,束發,不留須,清一色身穿如雪風流白衣,係有束腰黃綢帶,腳踩渾黑色長筒皮靴,靴頭綴有幾顆裝飾用的小型珍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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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首處亦坐有五人。</p>


    兩名頭戴碩大鬥笠,身穿純黑色棉布鬥篷,黑紗遮臉顯然不想讓別人看清楚容貌的家夥並肩而坐,二人的膝頭橫有一個被黑布遮蓋起來的矩形物事,好似棺材板。除了鬥笠外,全身無一處不黑,給人以一種神秘莫測、真人不露相的高手風範。</p>


    相比較那兩個黑衣客,旁邊是一個人衣著要光鮮亮麗得多,價格不菲的華麗綢緞之上繡有數目不少花瓣形狀的圖案,那人長了張感覺下巴尖得快能當武器的錐形臉,麵容極白,嘴唇也無什麽血色,就與剛從冰窟裏撈出來相似。</p>


    最後是兩名穿著大紅僧袍的持棍禿頭武僧,容貌和身材都近乎一模一樣好似拓印,這對孿生兄弟不僅五官極度相像,而且連麵部表情都是一樣的猙獰凶惡,如同寺廟裏的怒目金剛活轉過來了一般。</p>


    中央西首最尊貴的顯眼位置隻落座有兩人。</p>


    其中一人不帶頭盔長發及肩,眼神鋒銳犀利,唇邊短須精致,披穿一副紫金饕餮獸吞厚重甲胄,腰佩濃血色鞘身長刀,氣質豪氣威武,恍若天神。</p>


    另一人穿有一條春綠色棉質錦衣,腰懸琳琅美玉,身形筆直挺秀,長了雙明眸善睞的睿智眼睛,緩帶輕裘,風度從容儒雅,明顯是個品貌非凡的豪門貴公子。</p>


    那名渾身披覆有繁重甲胄的長發漢子,此刻手中正捏著一條通體雪白的蟒蛇的彩色頭顱,他微笑著說道:“傳說鯉魚修煉五百年可變為虺蛇,而虺蛇修煉五百年即可化為蛟龍,我捉到的這條冰殘小虺靈氣絕佳,估摸著少說也已修煉了四百年往上,想來有生之年,能看到它進化為蛟龍了啊!”</p>


    穿有春綠色錦衣的年輕公子盯著那條頭部炫彩的奇特虺蛇,遠遠的也能深切感受到它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寒冷氣機,好奇的問道:“這條小虺的涎液頗具毒性麽?”</p>


    披甲將軍咧嘴笑了笑,道:“並非頗具毒性,而是極具毒性!人體內存有陰、陽二氣,我依靠這條冰殘小虺涎液製成的‘冰殘劇毒’不似尋常毒藥一樣以腸道髒腑摧蝕人體,而是氣機。準確來說是以所謂的‘陰氣’入體,毒發效力極強極快,幾句話的功夫就可飛速遍布中毒者的周身各大經穴脈絡,一旦徹底籠罩心竅要穴,心跳驟停,人頃刻間亡故,連片刻都多活不成!”又忍不住嘿嘿了兩聲,補充說道:“這毒實在厲害得緊,連我這樣半步七階地煞境的刀修中了以後多半都要消受不住,縱然不死也得經脈損傷,跌上個一二境呢!我那小侄兒如今連區區五階脫俗境都還沒有,中了此毒,焉有不當場暴斃之理?”</p>


    綠衣錦服公子同樣哈哈一笑,扭頭對那兩個持棍的光頭武僧調侃道:“喂,李天南、李海北,你們兩個不是練過佛門的大金剛印麽?要不被這虺蛇咬上一口試試?”</p>


    兩名孿</p>


    生兄弟無不臉色駭然大變,立時惶恐的連連擺手,其中一人開口說道:“小王爺,這……我們兩兄弟的大金剛印還沒練到家,還是算了罷!”</p>


    那個被稱作“小王爺”的年輕俊彥鄙夷的嗤笑了一聲,輕描淡寫的道了句“那行”,又對那位有虎狼威嚴的長發將軍說道:“韓將軍,你那小侄兒一死,狼煞魏魁可就算是斷子絕孫了呐,這招確實夠狠!不過我心中尚有一個疑惑,魏魁既已死三年,為何你不早早的除掉你那個小侄兒,非得等到今日方才下手?”</p>


    虎威將軍韓驤快意豪放的說道:“小王爺,死和生不如死,你覺著哪個更殘酷痛苦一些?”</p>


    綠衣公子想都不想的爽快答道:“那自然是生不如死更甚一籌咯。”</p>


    韓大將軍點頭道:“對咯,我遲遲不除掉那個小兔崽子,為的就是讓他生不如死!”</p>


    韓驤拿起桌上的一壺酒,往杯中斟上一點,頗具軍旅武人腔調的一飲而盡,嘖了嘖嘴巴,緩緩說道:“我那小侄天份其實極高,五歲那年就突破了一階築身境的門檻……”</p>


    聽到這兒,那綠服小王爺頓時吃了一驚,瞪眼訝異道:“五歲?!才五歲就入品了?”扭頭坐於北首處的兩名身穿黑鬥篷的家夥叫道:“冥琴二鬼,你們不是說我十八歲初入一階已經很天才了麽?這個怎麽說,才五歲啊!”</p>


    那兩名膝頭橫有黑棺材模樣物事的鬥篷客仍是深深低垂著腦袋,其中一人辯解開脫道:“小王爺已是板上釘釘的天才,此人能如此早的突破一階,其中必然有運氣的成分。”</p>


    年輕小王爺冷冷的“哼”了一聲,姑且息事寧人不再與那兩個黑衣客多做口舌計較。</p>


    韓驤韓將軍繼續說道:“十四年前,令尊平南大元帥發兵南下……”</p>


    屋外的魏頡心中嘀咕道:“十四年前,平南大元帥……那不是現在的天燭國南院大王耶律鎮江麽?那個穿綠衣服的家夥居然是耶律鎮江的兒子!”</p>


    “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接連攻陷了數座城池,足可稱得上是神勇無雙,兵威之盛堪稱震古爍今……”</p>


    耳邊聽著韓驤這段沒本錢的讚詞,俊彥小王爺不禁皺眉打斷道:“我爹敗給了狼煞魏魁,此事天下皆知不必諱言,你有什麽就說什麽吧!”</p>


    大將軍韓驤連出幾聲“是”後,說道:“我三弟那會兒已是中原各地民間‘義軍’的總頭領,他忙於軍務再也無閑暇時間照看孩子,便將年僅六歲的獨子魏頡安置在了江南道湖州南鱘郡的一個小鎮子裏。”</p>


    韓驤語氣十分陰鷙而得意的說道,“就是在那個時候,我以彈指玄機的指力,悄悄在我那小侄兒的根骨裏射入了一道的‘屍骨魔氣’,嘿,這魔氣乃是獨家精心秘製而成,就似一類慢性毒藥,一點點侵蝕衝刷人的根骨,從中毒開始大概半個月左右,縱然是再天賦異稟的稀世之才,也要變成平庸無能之輩了。我那結拜大哥東方梧桐雖本領通天,卻也是回天乏力,隻能任由自家小侄子在一階停步終身,再也挽回不了什麽。從被人高高捧起的天才墮落成了一事無成的廢物,這個,就叫做生不如死!”</p>


    聽完二伯父講述這段話後,年輕劍修魏頡如遭雷擊,此時此刻,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會在一階築身境整整徘徊一十五年而不得破境開竅,為何東方大伯父當年在認真察看自己根骨時會頻頻歎氣而無半句言語,為何自己得三尺玲瓏心重塑根骨後立時即突破至了二階躍靈境……原來這一切的根由,都是因為韓驤在早年間於暗中下的毒手!</p>


    怒發衝冠的魏頡兩眼瞪得滾圓,死死緊咬著牙關,幾乎就要按耐不住闖入屋內質問一番的衝動了。</p>


    “那為何今日你又非要殺了他呢?”天燭國南院大王耶律鎮江的兒子又提問道。</p>


    身披極品甲胄天將暮的韓驤用鼻子重重出了口氣,罵道:“還不是因為那小王八蛋也不知得了何等神奇機緣,竟被人將周身根骨重洗了一遍,再無屍骨魔氣的影響,而今已有四階洗髓境的修為了。我若再不動手,將來若再想要殺他,那可就困難得緊</p>


    了呀!”</p>


    貴為天燭國小王爺的俊彥公子用升調“哦”了一聲,讚聲道:“原來如此,既是魏魁那廝的孽種,留著必是禍害,修為越高,禍害越大!韓將軍,殺得好!”</p>


    琅琊王麾下虎將韓驤歡欣無限,喜滋滋的往兩個酒盅裏都倒了點頭,端起靠近自己這邊的一隻,朗聲道:“為了貴國覆滅大禹王朝的千秋偉業,這些都是韓某應該做的,來,幹一杯!”</p>


    屋子外頭的魏頡氣得牙齦腫痛,肚裏狂罵道:“覆滅大禹王朝?你難道不是我們大禹朝的人麽?想不到姓韓的竟會是此等心腸歹毒的大奸賊、大漢奸!”</p>


    屋內的韓大將軍與錦服公子碰完杯後,依舊笑吟吟的奉承道:“小王爺此番能遠道而來,實乃中原之福,這幾位想必就是小王爺這半年來在中原招募的英雄豪傑了罷!”</p>


    耶律鎮江之子“殷望”倒也絲毫不妄自尊大,直言道:“我此次實則是背著爹爹偷偷來的你們大禹國。我本叫耶律望河,半年前化名‘小燭龍’殷望,除冥琴二鬼兩個貼身護衛外再無攜帶其他任何人,為的就是在我爹不知道的情況下,招募幾個中原高手回來給他開開眼,也算是送自己一份不同尋常的二十歲生日禮物……唉,結果高手沒招到,就攬上這麽幾個貨色。”</p>


    接著,化名“殷望”的耶律望河一一給韓驤介紹起了屋內的成員。</p>


    “那兩個穿紅衣服的大光頭,一個叫李海北一個叫李海北,原是猿猱山青泥寺的僧人,師承釋聖一衲禪師,後來因為聯手侵犯了來廟裏拜佛的一名女香色被禪師趕出了寺門,再後來又去投奔靜淨寺甘露禪師,又因心不夠靜被踢了出去。”</p>


    “那個用錘的大胡子叫祁富,劍南道金龍門出身,和人爭奪掌門之位落敗後改投行伍,實在熬不住軍隊裏的苦,又偷溜了出來,幹起了沒本錢的買賣。我剛碰到他的時候,這家夥正好在林子裏和一個擄來的良家婦女苟合。”</p>


    “那四個穿白衣裳的,乃碧落劍宗天景乾的兒子,分別叫作天英坤、天風坤、天俠坤、天烈坤,合‘英風俠烈’四字。幾年前碧落劍宗被活埋穀現任穀主淩天罡攻陷滅亡,父親天景乾力戰身亡後,這四個家夥就淪為了喪家之犬。別看穿得人模狗樣的,背地裏為了填飽肚子,為了票子銀子,什麽醃臢事都能幹,從來就不講規矩。”</p>


    “那個衣服繡花的小白臉兒就更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了。姓古名林,自封綽號‘萬花叢中過,片片都沾身,風流倜儻俏郎君’,說得好聽點叫閱女聖手,講得難聽點也就是人人喊打的采花賊。我若不是瞧他的內家功力有點稀奇,當初斷然不會把他仇人的聯合圍殺中救出來。”</p>


    外頭的魏頡聽得這一番有貶無褒的介紹後,心下暗罵道:“好一群下九流的烏合之眾,也虧得這個殷望不挑食,連這種人都願意招攬至麾下。”</p>


    裏頭的韓驤卻心口不一的恭維讚歎道:“不愧是小王爺,看光果然獨到!那這兩位想必就是天燭國數一數二的高手了咯?”</p>


    給自己起了個“小燭龍”綽號的耶律望河擺了擺手,道:“稱不上什麽高手,頂多算個中手罷了,我們天燭國和你們中原一樣,也有個刺客排行榜,這兩個家夥排第六,‘冥琴二鬼,死生無悔’,名聲倒是有點氣派,硬實力嘛也就那樣,兩個加一塊兒差不多就隻有五階脫俗境小圓滿的水平了罷。”</p>


    “五階小圓滿?那也不錯了啊!”虎威韓將軍相當違心的說道,“莫說五階了,縱是四階洗髓境在我們中原可算得上極其稀少的存在了。想必是天燭國人傑地靈,小王爺想必平日裏見慣了頂尖高手,故而才會覺得五階脫俗境不過爾爾的。”</p>


    耶律鎮江之子耶律望河輕應了一聲,淡淡然說道:“那就祝韓將軍早日躋身七階地煞境刀修咯,不過那東方梧桐可是八階天罡境的純粹武夫,不太好對付啊。”</p>


    韓驤韓大將軍從其言語察覺出了些許怪問,低頭撇了撇嘴,接著猛地抬頭高聲道:“小王爺,你不妨隨我去府內的一處秘密基地瞧瞧,那兒可有我專門用來對付東方梧桐的東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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