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綸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那個被人當街強-暴並扯掉了衣裳的黃衣女子居然會是這座分工明確、等級森嚴的墨家機關城的城主,當代墨家最高頭領的巨子領袖?</p>


    這兩個有著雲泥之別的差異身份怎麽可能結合得起來啊?!</p>


    姓舒名壺的黑袍戴冠女子笑吟吟的走上前來,她單手摟著那條傻兮兮的土黃皮圓臉哈巴狗,另一隻手從兜中掏出來一個外表呈大紅色的鮮豔小瓷瓶,遞了上去,“這瓶子裏麵裝有七顆我珍藏的至元聖丹,你分七日服下,七日後你的身體基本上就能恢複為最健康完善的狀態了。”</p>


    接過紅色瓷瓶後的萬綸當即拔開瓶蓋,倒出裏麵一粒深棕色的小丸送入了口中,藥丸剛入肚中沒多久,他便覺得頭腦裏積累著的鬱悶沉重之感大幅消失,整個人的精神振奮了不止一倍,甚至連背上的兩道新增鞭傷都不再那麽痛入骨髓了,得到了極大程度的緩解。毫不誇張的說,就算現在再派他去拉兩座小山的煤塊都不在話下。</p>


    “跟我來吧。”墨家巨子舒壺見其已吞入了一粒至元聖丹,嗓音溫潤的說道。</p>


    僥幸大難不死的萬綸跟就這樣緊隨著舒壺舒大城主一路走著,不管行至何處,總有大量黑衣笑臉長官單膝跪地高呼“參見巨子大人”,此女子在墨家機關城裏的崇高地位由此可知,“巨子”之稱號實在當之無愧。二人很快來到一處掛著寫有“萬裏江山入一壺”精致匾額的小型屋子,邁過門檻入內,跟在舒壺身後的萬綸發現屋子裏頭的諸類陳設均十分單調簡單,地下機關城本是一座死氣兒大於生氣兒的可怕鋼鐵叢林,而這間小屋裏頭的擺設物件卻差不多都是由木頭打造的,顯得與外界環境有些格格不入、標新立異。屋內整體色調偏朱紅,除了一張大床、一張桌子和兩個椅子以外就沒剩其他什麽東西了。很難想象堂堂墨家巨子的“閨房”居然會是一番如此簡陋不堪的光景。</p>


    “坐吧。”舒壺說完此話後自己先挑了個桌子旁靠近南首邊的位置坐了下來。那個依舊光著膀子,脖子上帶有牛皮項圈,手腳均被鐵鐐銬束縛的萬綸依從舒城主的要求吩咐,乖乖的在另一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p>


    墨家當代巨子舒壺將那條心愛的寵物哈巴狗擱置在了大腿上麵,用雙手摘下了頭頂的金絲蟠龍血色大冠,將之輕輕擺放在了紅木打造的平整桌麵上,扭頭望向了仍然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赤膀漢子萬綸,眼神頗為溫柔善良的出言問道:“萬大俠,那一日你頭也不回的走了以後,是怎麽被抓到我這地下城裏來的?”</p>


    經曆三個月苦難生活而滿身布滿了猙獰疤痕的萬綸癟嘴慘笑一下,將自己不慎掉入山間地洞的陷阱後又被煙霧迷昏過去的經曆簡略說了,最後還補充了句:“巨子大人,您就別喊我‘萬大俠’了,在下萬萬擔不起這三個字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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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子舒壺立時哈哈大笑起來,一問萬綸的歲數比自己小後,咧嘴笑著說道:“你比我小三歲,那麽我就喊你……小綸子,怎麽樣?”</p>


    萬綸雖對這個古怪至極的稱謂產生了強烈的生理不適,但出於對麵前這位黑袍女城主的恐懼,仍是十分違心的獻媚開口應承道:“好聽,不愧是巨子大人,這起名兒的水平就是高呐!”說著就高高的翹起了兩個大拇指,表示這昵稱起得真是頂呱呱,妙之極矣。</p>


    舒大城主麵帶和淡笑容,順著哈巴狗的皮毛走向一下下的撫摸著趴在自己大腿上的那隻憨傻寵物,她兀自沉默半晌,忽然道出了四個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字出來:“你愛我嗎?”</p>


    萬綸萬文煌好似整個身子被電了一下,升調“啊”了一嗓子,顫聲道:“我,這……”</p>


    名字與“舒服”二字諧音的墨家當代巨子麵容平靜,她定睛凝視著臉色略感發紅</p>


    、顯然焦急惶恐到了一定程度的男子萬綸,過了一會兒後,舒姓巨子竟“噗呲”一下就笑出了聲音,在這座地下城池裏說一不二的她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我知道,相比較我這個半老徐娘而言,你應該更愛那個大閨女黃可秀多一點,你如果喜歡,我也可以多畫幾次那麽年輕水嫩的妝容。”</p>


    坐在桌子另一側的萬綸滿臉“你到底在說些什麽”的便秘表情。</p>


    臉型有些微胖的墨家巨子輕輕搓了搓幾下寵物哈巴狗的滾圓腦袋,繼續說道:“我們墨家的老祖宗,也就是千年前的那位初代巨子墨翟,他認為社會上種種不平之事皆是因天下人不夠相親相愛所導致。老祖宗還推崇以‘耳目之實’來判斷世間萬物的正確性,我這輩子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地下,從來沒有切身體驗過人間那些所謂的不平之亂象。故而為了證明老祖宗理論的真實性,我化名為黃可秀,穿了條單薄修身的黃衣,將妝容化成十七八歲黃花大閨女的樣子,然後故意在街頭搔首弄姿引人動情,勾引那些外表看起來就絕非正人君子的家夥,正如那日你所見,果真有人將魔爪伸向了我。”</p>


    “而真正令讓我感到心裏難受的並不是那個家夥對我的無禮之舉,而是當我被人摁在地上時卻沒有一個路人站出來施以援手。那一刻我明白了老祖宗是對的,這座天下人與人之間是不相愛的,是充滿了‘惡’的,強者是會去欺淩弱者的,地位高的是可以隨意踐踏淩辱地位低的,狡詐之人是會去欺負愚昧之人的……不論我自不自愛,都不會有人愛我。這是我那時候心中產生的思想感悟,或許我不去刻意誘惑別人,就能夠保全自己,但那又如何呢?我知道他們內心是沒有愛的,即使我再正常不過的走在路上,過路之人透過我的薄紗衣裳,也隻會對我產生邪念,想要對我的身體做出各種猥瑣發-泄的粗暴之舉,隻是他們的膽子沒有那個綽號‘沒紋大蟲’的家夥大而已。”</p>


    “那個時候我是絕望的,我覺得這個世界已經不會好了,人與人之間居然連一絲‘愛’都不存在,這座人間道真的是爛透了!就在我準備動手把那個劉二以及圍觀的路人全部殺光的時候,你出現了。”</p>


    “你明明那麽弱那麽不堪,卻還是有膽子衝出來替我打抱不平,還花光所有銀子成功遣退了那個該死的街頭惡霸。我驚奇的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兼相愛”的魅力,原來這個社會還沒有徹底無可救藥。既然你過來“愛”我,那我理應以愛報之,所以在破屋裏麵我才會提出來要把身子給你,誰想到你卻拒絕了我,拒絕了我把身子給你的請求,這讓我更加篤定你給我的“愛”是不求回饋的、是幹淨純潔的,這個世上原來當真還有純淨的愛存在……”</p>


    “我……”聽到這兒,萬綸著實有些不好意思,打算辯解些什麽,但僅僅是說了一個“我”字,就怎麽都說不下去了。</p>


    長發黑袍的地下機關城城主笑意和融的朝萬綸又看了一眼,雙手抱住躺在自己大腿上的那條土黃皮哈巴狗,然後從位子上緩緩站了起來,挺起峰巒不矮的胸膛,接著提高了嗓音說道:“佛教講求慈悲為懷,要人們通通斷絕七情和六欲,可人若沒了情感,那和一根木頭又何分別?一根木頭又有屁的慈悲之心可言?!真是自相矛盾!道教則主張清淨無為、修身養性,可卻從來不去勸人向善,成天就傳授些虛無縹緲、玄而又玄的東西,教人如何竊取天機氣數延命長生,你不是無為嗎?那你求個屁的長生?!儒教就更是虛偽了,天天講究仁,他們真的夠仁義麽,他們關心的難道不是隻有貴族階級的利益嗎?儒家亞聖孟子曾提出過“性善論”,善他媽-的個屁!若是人性本善,那為何那日我被摁在地上半天,衣服都被脫下來了才隻有一個人出來救我?!中原儒釋道三教鼎盛,依我看,這三</p>


    教都是狗屁教,一文不值,終有一日我要將那狗屁三教全給滅了,讓中原大地隻剩我墨家一家獨大!”</p>


    巨子舒壺慷慨激昂言語振奮,眼神裏閃爍著精光,顯是心情高亢到了極點,“這座地下機關城就是我墨家理念的美好結晶體。老祖宗提出‘非樂’之說,認為人們將勞動生產的時間用於欣賞音樂,這會大大浪費資源阻礙社會進步,故在我這座機關城裏聽不到任何音樂,連哼歌都不被允許,隻能沒日沒夜的工作;老祖宗還說‘天誌明鬼’,堅信這世間必有鬼神,主司百姓乃至貴族君王的賞罰,這座地下城池整體修建在岩漿之上,如同真正的十八層地-獄一般,好好幹活就不用挨鞭子,偷懶就要吃苦頭,賞罰分明;老祖宗又說過“天下交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唯有人人相愛彼此,國家方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座城池裏所有被抓來的百姓都是奴隸都是勞工,我沒辦法讓他們彼此相愛,但我可以讓他們人人平等,你看這裏多安寧、多和平,沒有誰比誰高一頭或是矮一頭,大家都是一樣的!死了以後屍體都會被統一扔到岩漿裏麵去,連墓地棺材都不用專門去準備了,正符合了老祖宗‘節用節葬’的理論,哈,真是堪稱完美!”</p>


    身材較高的舒大城主驀然扭轉過身子,單手摟著小狗,用另一隻手戳著赤膀漢子萬綸的鼻子,大聲說道:“非命,我還非常讚同老祖宗‘非命’的思想觀點,人的命運就該把握在自己的手裏!我很欣賞你,本來你現在早就已經被推進碎骨蜂巢裏麵變成一堆爛泥碎肉了,但是你在臨死前暴起抗爭,一棍掄死了我的一名手下,盡最大可能的選擇了自己的死法,這,就是非命!這就是值得被大力宣揚,可歌可泣的反抗精神!”</p>


    萬綸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墨家當代最高領袖,咽下了一大口唾沫,心下暗揣道:“這女人該不會是個瘋子吧?不論是講的話還是做出來的事都幾乎沒有邏輯可言,完全不像個正常人啊……”</p>


    “我有一個終極夢想,那就是靠著我墨家機關城裏的各類攻城機械推翻大禹王朝的政廷統治,然後發兵北上,將天燭國也一舉收入囊中。中原曆史上就有過女皇帝,而今北方天燭國的女帝也是女流之輩,她們都做得皇帝,為何偏偏我舒壺做不得?屆時大禹、天燭兩國皆滅,我舒壺理所當然的成為了那兩國萬裏江山的共主,就可以隨意廢除出了我墨家以外的所有學派,盡情宣揚我墨家初祖墨翟的思想理念了,到那時候我定然是會依照老祖宗說的那樣尚同尚賢,招攬能人異士為我所用,一統江山萬萬年。成了那天下共主,廣納麵首之類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就許他們男人的後宮裏有三千佳麗,就不許我舒壺一口氣娶上幾千個男妃男寵?”</p>


    舒壺笑容燦爛若三月桃花,忽然慢慢地彎下了腰,一把扯過了連接萬綸脖子上牛皮項圈的那條繩子,將後者拉得上半身湊了過來,保持著臉對臉嗬氣可聞的距離,她用嫵媚而溫柔的嗓音說道:“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你來給我當皇後好不好呀?後宮不論有多少麵首,你都排第一……”</p>


    萬綸脊背頓時發硬,心跳加速仿佛中了蛇毒,如坐針氈。</p>


    舒壺舒城主到底也沒怎麽為難他,鬆開那條牽狗一樣的項圈繩子,張狂大笑了一陣,她仰著那並不怎麽尖的圓潤下巴,居高臨下的說道:“小綸子,隻要你願意做我的人,我可以送你一套我墨家初祖傳代下來的機關甲‘日月長’,再送你一柄天下十大名刀排行第五的‘破陣’,保你不用花功夫修煉,境界就能直接邁入三階百尺境大圓滿!說吧,願不願意啊?”</p>


    生平以躋身一階築身境為超級夢想的萬綸萬文煌在那一刻,險些驚掉了下巴,被改名為“小綸子”的他嘴巴大大的張著,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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