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丘縣,正是午時,城內各戶人家都升起了炊煙。


    逼仄的廚房之內,李慕蹲在灶前,望著膛內跳動的火焰,習慣性的發起呆來。


    來到這裏已經三天了,三天之前,他拿著借來的二十文錢,上街買了一些米,二兩鹹菜,度過了過去的三天。


    在這三天裏,他陸續得到了另外的一些記憶,也對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有了更加直觀和清楚的認知。


    這赫然是一個在語言文字,民風民俗,甚至宗教信仰都和古代華夏有著一脈傳承的世界。


    這裏也有道家,也有佛門,雖然和李慕所了解的佛道曆史有所區別,但這兩教的思想教義,卻並無差異。


    這是一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經過了三天的平靜,李慕勉強接受了目前的處境。


    接受他的靈魂來到這個奇異的世界,以新的身份,開啟新的人生。


    畢竟,和久病在床以及死亡相比,擁有一個健康的體魄,能夠像正常人一樣活著,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這三天裏,李慕想了很多,接受這段新的人生之後,他首先需要考慮的,是自己的未來。


    做一個捕快,庸碌的過完這一生,顯然不是他想要的,這是對於他第二次生命的極大浪費。


    更何況,在這個世界,捕快這個職業,雖然也算的上是吃皇糧的公務員,但危險係數也要遠大於李慕的認知。


    這裏妖鬼橫行,在一件案子裏,他需要麵對的犯人,並不一定是人。


    雖然李慕到現在也沒有想起來他的前身是怎麽死的,但不用腦子想也知道,肯定不會是正常事件。


    李慕的夢想,是成為呼風喚雨,吞雲吐霧的修行之人,這是他兒時的夢想,也是現在的。


    這個神奇的世界,將他曾經不切實際的夢想變成了可能。


    隻不過,對於如何踏入修行世界,他還沒有任何頭緒,以前的李慕,也沒有接觸過這些。


    雖然不想做一輩子的捕快,但至少目前,他還需要老老實實的幹好本職工作,一來這是他唯一的收入來源,二來,縣衙裏明顯有修行者,這是目前李慕唯一的能夠接觸到這一領域的機會。


    “咳!”


    李慕捂嘴咳了幾聲,心中不免有些擔憂,他好像有點感冒了,這在後世並不是什麽大病,但在這裏,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不僅如此,這三天裏,李慕發現,或許是因為死而複生的原因,他如今的這具身體,似乎還出了一些別的方麵的問題。


    他想去找大夫看看,但現在的他身無分文,前兩天借張山和李肆的二十文錢,全部買了糧食,再不發月俸,他明天就斷糧了。


    心中剛剛升起這個想法,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李慕走過去,打開院門,門外站著的不是張山和李肆,而是一名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黛眉星眸,樣貌清麗出眾,隻是麵容有些清冷,一襲青衣,表情平靜的站在門外。


    周國境內,雖然是人族聚居之所,但也時常有妖鬼作祟,普通人對付不了這些邪物,因此各大衙門之中,都有修行之人常駐。


    他們或由朝廷委派,或是各大修行宗門弟子入世曆練,李慕對這女子的了解不多,隻知道她名叫李清,是一名修行者,也是他的頂頭上司。


    李慕,張山,李肆,是李清的直屬手下。


    見院門打開,李清將一個沉甸甸的布袋遞給李慕,說道:“這是你兩個月的月俸,其中一個月是對你的補償。”


    李慕這種級別的捕快,每月的月俸是五百文,兩個月就是一千文,還給張山李肆七十文,還剩下很多,節省一點的話,很長時間都不用擔心斷糧的問題了。


    李慕接過錢袋,客氣道:“謝謝頭兒……咳!”


    李清多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生病了?”


    李慕點點頭,說道:“應該是受了一些風寒,一會兒就去抓藥。”


    李清從腰間取出一張疊起來的紙符,遞給他,說道:“化成符水,喝了就能痊愈。”


    李慕接過紙符之後,她就頭也不回的離開。


    李慕目送她遠去,這位女上司,雖然態度冷淡了點,但對下屬是實實在在的關心,他拿著紙符,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多遍,也沒有看出什麽門道。


    最後,李慕找來一碗水,將紙符點燃,扔進水裏,然後將符水一飲而盡。


    他隻覺得一股暖流,沿著喉嚨,擴散到身體的各個角落,他一個激靈之後,立刻就感覺到身體輕鬆了不少。


    “這麽神奇……”李慕忍不住開口,心中嘖嘖稱奇。


    如果他也有這種本事,以後豈不是百病不侵?


    不知道修仙能不能辟穀,如果可以的話,連飯錢都可以直接省了……


    修行者用不用吃飯李慕不知道,但他自己一頓不吃都會餓,二十文錢買了一點米,整整喝了三天的白粥,如今腰包稍微鼓起來一點,自然要好好改善改善夥食。


    今天的午飯李慕不打算在家裏做,陽丘縣城雖然不大,但卻是交通要道,城裏酒樓不少,李慕挑了離家最近的一個小酒樓,點了一壺茶水,幾個小菜。


    酒樓飯菜的味道雖然比不上後世的各種美食,但也比白粥和醫院的營養餐好多了,吃過飯,李慕來到一處醫館。


    這幾天,他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症狀,不僅失眠多夢,還時而胸悶氣短,精神恍惚,喝了那一碗符水之後,這些症狀雖然有所減輕,但卻沒有徹底消失,他還是打算找大夫看看。


    片刻後,醫館之內,發須皆白的老者收回搭在李慕手腕上的手指,說道:“公子的脈搏有力,不像染病,公子身上到底哪裏不舒服?”


    李慕想了想,說道:“近日夜不能寐,偶爾有胸悶的感覺,精神難以集中,時常走神……”


    老者思忖片刻之後,提筆寫下了一個藥方,說道:“老夫暫且為公子開一個清心安神的方子,公子且服上幾服,再觀後效……”


    他身體的症狀並不怎麽嚴重,隻是有過上一世的經曆之後,讓李慕對於身體極為在乎,這具身體畢竟也死過一次了,死而複生,誰知道有沒有留下什麽暗疾。


    發了一千文的工錢,改善了一頓夥食,抓了幾服藥,還剩整整八百文。


    抓完藥,他便離開了醫館,準備去買些糧食蔬菜,路過一處偏僻街角的時候,腳步不由的停下。


    隻見街角的某處地麵鋪了一塊白布,白布上畫著一個八卦圖案,牆角還豎著一張旗幟,上書“神機妙算”四個大字。


    李慕的腳步漸緩,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


    白布後方,一個穿著破爛道袍,花白胡子的老道,正將一張白紙放在火上烤,而隨著白紙的慢慢移動,那白紙之上,逐漸的顯現出字跡。


    “神跡,神跡啊!”在他身前的一名男子忍不住驚呼出聲。


    然後他便跪倒在地,將一錠銀子放在白布上,大聲道:“小人成婚十年,尚無子嗣,還請老神仙幫我生個兒子……”


    老道士從懷裏掏出一枚黃符遞給他,說道:“回家之後,將此符燒了,溶入一碗清水,喝下符水,老夫保你明年就能抱兒子……”


    中年男人又是一番叩首,拿著那黃符,歡天喜地的離去。


    這一幕讓李慕看的感慨不已,那錠銀子少說也有十兩,這年頭,還真不缺人傻錢多的冤大頭。


    哪天自己如果實在混不下去了,也在街頭擺這麽一個攤子,隨便展示一手“白紙生字”“手探油鍋”之類的“法術”,可比當捕快來錢快多了。


    人各有道,李慕也沒想著拆穿他,正準備離去時,老道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公子,請留步。”


    李慕停下腳步,問道:“道長有事?”


    老道撫了撫自己花白的胡須,說道:“不是貧道有事,是公子有事。”


    這是江湖騙子的慣用伎倆,很顯然,這老道已經將主意打在了他的身上。


    李慕飽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難道道長你看出我印堂發黑,不日必有血光之災?”


    “你以為老夫是那些江湖騙子嗎?”老道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說道:“老夫雖然看不出你近日有沒有血光之災,但卻看出你七魄盡失,若無意外,定活不過半年……”


    “我呸!”


    李慕忍不住啐了他一口,他比那些江湖騙子更加可恨,江湖騙子隻是咒人有血光之災,這老家夥居然咒他死……


    老道瞥了他一眼,“你不信?”


    “我信你個鬼!”


    “愛信不信!”


    老道搖了搖頭,將地上的白布疊起來,放在懷裏,又扛起那寫著“神機妙算”的旗子,顯然是打算離開了。


    他從李慕身邊走過,走了幾步,腳步又一頓,回過頭,淡淡的說道:“罷了罷了,老道再提醒你一句,你三魂雖在,七魄盡失,若無機緣,半年之內,必定命喪黃泉……”


    “老夫從不占人便宜,但也從不吃虧,今日點撥你一句,為你帶來一線生機,收你八百文不過分吧?”


    李慕下意識的摸向腰間的錢袋,卻摸了一個空,他抬起頭,發現自己的錢袋出現在了那老道的手裏。


    不僅咒自己死,還想順走他的全部身家,李慕大怒道:“老家夥,還……”


    他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


    砰……


    那老道的身影,在他的注視下,化作一道輕煙,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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