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平靜了這麽久,忽然出現了一個攪局者,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或許李慕做事沒有私心,但正因如此,他才顯得礙眼。


    若是沒有了他,不管是新黨舊黨,還是其他權貴官員,日子都會舒服很多。


    “朝會之前,不得議論!”


    眾人小聲交談間,一道從官員隊伍之外傳來的厲嗬,打斷了群臣們的小聲交談,眾人側目望去,看到李慕遊走在隊伍之外,目光銳利,在眾人身上掃視。


    李慕是殿中侍禦史,主要的職責是檢察百官在上朝時的儀態,糾正他們的違禮行為,陛下以前是將他當做貼身近衛來用的,但現在,李慕已經失寵,他的身份,隻有殿中禦史,倒也有資格在上朝之前斥責群臣。


    眾人不再交談,卻在心中冷笑,他能像現在這樣耀武揚威的日子,不多了。


    李慕走到某處,目光望向一名官員。


    禮部郎中朱奇的目光也望向李慕,心裏莫名有些發虛。


    李慕冷冷道:“你看什麽?”


    這又不是以前,代罪銀法已經被廢除,朱奇不相信他多看李慕一眼,李慕還敢像以前那樣,當著百官的麵,像毆打他兒子一樣毆打他。


    若他真敢這麽做,他離死也就不遠了。


    朱奇冷哼一聲,問道:“怎麽,看你不行嗎?”


    李慕聳了聳肩:“當然行。”


    朱奇注視著他,目光更加放肆,輕視中帶著一絲嘲笑。


    李慕話音一轉,說道:“看我可以,但你官帽沒有戴正,君前失儀,依律杖十,罰俸半月,來人,把禮部郎中朱奇拖到一旁,封了修為,刑十杖,以儆效尤。”


    朱奇麵色一變,大聲道:“哪裏有這樣的律法!”


    李慕一伸手,一本《大周律》出現在他手中,他翻開一頁,指給朱奇看,說道:“你自己看,《大周律》第三十五卷第三條,官員上朝之前,需整理衣冠,衣冠不整者,視為君前失儀,罰俸半月,杖十,本官有說錯一句嗎?”


    朱奇怔怔的看著這一條,白紙黑字,除非李慕有天大的膽子,敢篡改大周律,否則他說的就是真的。


    篡改大周律是死罪,他不可能為了打他十杖,就編造這個。


    李慕搖了搖頭,說道:“這可是先帝定下的規矩,到了陛下這裏,你們就不遵守了,可見你們目無陛下,今日若不讓你長長記性,恐怕你以後更不會把陛下放在眼裏。”


    他看了看殿前的兩名侍衛,說道:“還愣著幹什麽,行刑。”


    兩名侍衛互相對視一眼,都沒有動,他們在殿前當值不久,並沒有聽說過這個規矩。


    梅大人從遠處走過來,淡淡的看了兩人一眼,問道:“沒聽到李大人的話嗎,殿前失儀,在先帝時期是重罪,罰十杖已經算是輕的了,還不動手?”


    見梅統領發話,兩人不敢再猶豫,走到朱奇身前,說道:“這位大人,請吧。”


    朱奇表情僵硬,喉嚨動了動,艱難的邁著步子,和兩名侍衛離開。


    李慕用律法壓他,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他在心裏發誓,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看看大周律,帽子沒戴正就要被打,這都是什麽狗屁規矩?


    朱奇被帶下去領罰,他身邊的幾名官員心中忐忑不已,有人甚至在暗中用法力調整自己的官帽,一些先帝時期就位列朝班的官員,更是想起了先帝時期的規定。


    殿前失儀這條罪名,先帝時期是有的,不少官員都因此受過罰,後來女皇繼位之後,便不再計較這些,百官上朝之時,也變的隨性,重要的是,心裏不用再擔驚受怕。


    誰想到,李慕今日居然又將這一條翻了出來。


    他將律法條文都翻出來了,誰也不能說他做的不對,除非群臣集體諫議,廢了這條律法,但那也是廢除以後的事情了。


    李慕不顧驚懼的部分官員,繼續在外麵巡視。


    他走著走著,腳步又停了下來。


    他站在戶部員外郎魏騰麵前,魏騰當時額頭冷汗就下來了,他終於明白,李慕昨天最後和他們三個說過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報複!


    這是赤裸裸的報複!


    李慕站在魏騰麵前,第一眼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第二眼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於是他開始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前後左右的打量起來。


    魏騰此時很想罵人,李慕剛才從別的官員身旁走過時,隻是掃了一眼,到了他這裏,已經看了小半盞茶的功夫了。


    魏騰的官帽戴的很端正,衣服也很整齊,但功夫不負苦心人,李慕還是在他的袖口發現了一團汙跡。


    李慕看著他,說道:“魏大人啊,你們身上穿著的官服,不僅僅是官服,它還是大周的象征,朝廷的臉麵,先帝要求,朝臣上朝時,要衣衫整齊,官服上不得有髒汙,你是不是忘記了?”


    對朱奇施刑的兩名侍衛已經回來了,李慕看著魏騰,臉色逐漸冷下來,說道:“罰俸半月,杖十!”


    兩名侍衛檢查之後,將魏騰也帶走了。


    李慕繼續向前。


    刑部郎中低頭看了看官服上的一個顯眼破洞,額頭開始有汗水滲出。


    禮部郎中隻是帽子沒有戴正,戶部員外郎隻是袖口有汙跡,就被打了十杖,他的官服破了一個洞,丟了朝廷的臉麵,豈不是至少五十杖起?


    他用餘光看著李慕,發現他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他在他麵前停下了。


    他的目光不對,似乎是在看他官服上的破洞……


    完了完了,他發現了……


    李慕走到刑部郎中麵前,給了他一個眼神,就從他身旁緩緩走過。


    刑部郎中愣在原地,李慕就這麽放過他了?


    李慕走後良久都沒有回來,他才徹底放下了心。


    李慕真的放過他了,雖然他明顯是為了報複昨日前往刑部看熱鬧的的那三人,但兩人也有舊怨,他受不受刑,隻是李慕一句話的事情。


    刑部郎中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中還有些感動,看來他果然已經忘記了兩人以前的過節,記得自己曾經幫過他的事情,和朝中另一些人不同,李慕雖然有時候惹人厭,但他恩怨分明,是個值得深交的人……


    從刑部郎中身旁走過,李慕徑直來到了太常寺丞的身旁。


    太常寺丞目視前方,縱然已經猜想到李慕報複完禮部郎中和戶部員外郎之後,也不會輕易放過他,但他卻也不怕。


    他有輕微的潔癖,平日裏會經常使用障服神通,官服水火不侵,塵土不染,不會破洞,不會髒汙,官帽也戴的端端正正,任他李慕火眼金睛,也找不他的把柄。


    李慕走到太常寺丞麵前,打量了他好一會兒,都沒找到問題。


    他的官服一塵不染,明顯是加持了障服神通,官帽也戴的端端正正,這種情況下,李慕要是還對他發難,那就是他惡意迫害了。


    他又觀察了一會兒,忽然看向太常寺丞的腳下。


    太常寺丞也注意到了李慕的動作,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他早上起來的急,鞋子穿反了?


    他記得是沒有,但心中冒出這個想法之後,總覺得腳上好像有些不舒服,尤其是李慕已經盯著他腳下看了許久,也不說話,讓他的心裏開始有些慌了。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低頭看了看。


    還好,鞋子沒問題……


    然而,由於他低頭的動作,他頭上的官帽,卻不小心碰到了前麵一位官員的官帽,被碰落在了地上。


    李慕遺憾的看了太常寺丞一眼,說道:“來人……”


    ……


    今日的早朝,和往日有一點不一樣。


    除了最前方的那些大員,朝堂上,站在中間,以及靠後的官員,大都站的筆挺,官服整齊,官帽端正,比往日精神了不少。


    這是因為有三名官員,已經因為殿前失儀的問題,被罰了俸祿,施了刑杖。


    朝堂的氣氛,也因此一改往日。


    他們不知道李慕今日發了什麽瘋,忽然重提先帝時期的舊製,要知道,在這之前,對於先帝立下的重重製度,他可是極力反對的。


    隻有如刑部郎中等,為數不多的幾人,才明白那三人為何受罰。


    李慕站在角落裏,這是他唯一覺得,先帝在位幾十年,留下的有用的東西。


    三個人昨天都說過,要看看李慕能囂張到什麽時候,今日他便讓他們親眼看一看。


    今日主持早朝的,依然是梅大人。


    梅大人剛剛宣布早朝開始,張春便站出來,說道:“啟稟陛下,臣有本奏。”


    他抱著笏板,說道:“臣要彈劾刑部侍郎周仲,他身為刑部侍郎,濫用權力,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殿中侍禦史李慕關進刑部大牢,視律法威嚴何在?”


    李慕心中欣慰,這滿朝上下,隻有老張是他真正的朋友。


    等他日後飛黃騰達了,一定要對他好一點。


    梅大人看向周仲,問道:“周大人,你有何話說?”


    周仲道:“張大人所言不實,本官身為刑部侍郎,依律辦案,那女子遭人強暴,本官從她記憶中,看到強暴她的人,和李禦史有種同樣的長相,將他暫時扣押,合理合法,後來李禦史告訴本官,他還是元陽之身,洗清嫌疑之後,本官立刻就放了他,這何來濫用權力之說?”


    朝臣聞言,頓時嘩然。


    “我說呢,刑部怎麽忽然放出了他……”


    “原來他元陽之身還未破……”


    “還可以這樣洗清嫌疑,簡直聞所未聞。”


    “長見識了!”


    “他真的是元陽之身?”


    ……


    李慕用幾欲殺人的目光,惡狠狠的看著周仲,發現大殿內的視線,開始在他身上匯聚時,不動聲色的挪動步子,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了一根柱子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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