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卯時,天際將明。</p>


    山野小路上,沈況當下正在趕路。他腰間別著三把麻布裹著的長劍,胸前吊著一個包袱,肩上還扛著一名女子。</p>


    遠遠看去,東西和姑娘將沈況的上半身遮掩了大半,奇奇怪怪,瞧不出個模樣。</p>


    兩匹馬兒大黑和飛雪都被沈況留在了吳酒,雖然多有舍不得,但他不得不這樣做。</p>


    別看沈況帶的東西多,但趕路速度卻不慢。不到兩個時辰就走了將近三十多裏的山路,這會兒估摸著離康竹城已經沒多遠了。</p>


    沈況肩上扛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客棧裏與沈況有過幾麵之緣的阮家嫡女阮水煙。</p>


    雖然在客棧裏確定了老板娘幾人在暗中幫助他,但沈況不敢因此托大。因為擔心阮家的那個護衛老者隨時可能會追上來,所以這一路沈況都在盡可能地繞路,不讓反應過來的阮家人有跡可循。</p>


    趕了快兩個時辰的路,沈況約莫著已經遠遠離開客棧後,才找了個隱秘的山洞放下阮水煙,休息了片刻。</p>


    沈況看著尚還在昏迷中的阮水煙,將一個不相幹的姑娘卷入這件事並非沈況本意。愧疚感也當然會有,可一想到監天司和大皇子一脈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這個遠道而來打算看熱鬧的姑娘,沈況就氣不打一處來,那些愧疚感也隨之煙消雲散。</p>


    沈況雖然還不知道她的姓名以及具體身份,但他確定這個姑娘一定不是普通門閥家族的子弟。那個護衛老者給予沈況的壓力與祝大叔、韓師叔相似,說明他最少也是個五級小宗師,一般性的小家族又怎會有如此底蘊。</p>


    但沈況也不能就此確定女子的家族底蘊,不過反正也是賭,賭大賺大。</p>


    能成功綁走她,沈況自是有賭的成分在其中。與老廚子說的一樣,正是暮秋幾人的暗中幫助才讓沈況敢於冒這個險。</p>


    老廚子屬於隨手一做,暮秋則是樂見其成。</p>


    不過不管怎麽說,第一步是做到了,接下來她能當多大砝碼用那就得看她的家族爭不爭氣了。</p>


    沈況看著尚還在昏迷中的姑女子,用手隨意地在她臉頰上拍了拍,像個山野綁匪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p>


    不過這都說沈況得計策,他已經想好了,一定要在這姑娘麵前裝作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好讓她聽話。</p>


    臉頰被拍了幾下後,靠在岩壁上阮水煙幽幽睜開了雙眼。</p>


    眼眸惺忪的阮水煙一開始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聳了聳肩膀軟軟的開口道:“沛兒,什麽時辰了?”</p>


    一句問完,阮水煙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角。</p>


    沒有聽到芷沛回答的阮水煙片刻後才陡然發現她當下並不在客棧裏,阮水煙猛然一驚,發現一個帶著麵具的笑臉就在她眼前。</p>


    阮水煙見狀,下意識地驚叫一聲,害怕的往後縮了縮身子。</p>


    阮水煙身形後靠想要與沈況拉開距離躲避,隻不過被嚇到的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是堅硬的石壁,所以片刻後她隻覺得後腦吃痛,自己原地未動。</p>


    “你...你...你是誰?”阮水煙揉著吃痛的腦袋,略帶哭腔的說道,沈況竟隻是一個小亂就把她嚇哭了。</p>


    沈況心裏哭笑不得,自己有這麽嚇人?</p>


    沈況見她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便故作凶惡道:“敢哭我就把你的臉刮花。”</p>


    說完,沈況邪魅一笑。</p>


    錦衣玉食的阮水煙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聞言她立馬將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給收了回去。</p>


    “我...我不哭,你不要傷害我。”</p>


    一句說完,阮水煙吸了吸鼻子。</p>


    這會兒反應古來,她覺得沈況像是有些眼熟。</p>


    阮水煙這一看就忘了沈況是綁匪,她是待宰的羔羊。</p>


    沈況看著發愣的阮水煙,身體驟然前傾嚇了阮水煙一大跳。</p>


    阮水煙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呀!”</p>


    沈況惡狠狠道:“叫什麽叫,吵死了,再叫我也把你的臉蛋刮花。”</p>


    阮水煙害怕的捂住嘴巴,一絲一毫的聲響也不敢再發出。</p>


    沈況見狀這也才和聲笑道:“姑娘別害怕,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就不會傷害你。”</p>


    沈況說完,阮水煙抬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沈況會意,點了點頭。</p>


    阮水煙鬆開捂住嘴巴的手,她看向沈況怯聲聲的問道:“你是客棧裏與那漢子一桌的那位公子?”</p>


    沈況笑了笑道:“我可不是什麽公子</p>


    ,我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江洋大匪,平生最愛劫富濟貧。我尤其喜歡是你們這些富貴門庭,劫一個夠我吃一輩子。”</p>


    阮水煙應道:“你不是劫富濟貧嗎?為什麽要留著自己吃?”</p>


    沈況眉頭一皺,這小姑娘莫不是個方腦闊。</p>


    “你管我。”沈況沒好氣道。</p>


    阮水煙聞言也不敢再多嘴,輕聲道:“你要錢的話我可以讓秦爺爺給你送點,你要多少都可以?”</p>


    沈況看著呆愣愣的阮水煙,在她不諳世事的小腦袋瓜上敲了一下:“你當我傻啊,好不容易把你綁出來,現在讓你去叫你秦爺爺,讓他過來打我?”</p>


    阮水煙腦袋吃痛,委屈地的揉著腦袋:“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你說要怎麽辦?隻要你不傷害我,要多少錢都可以。”</p>


    沈況席地而坐,看向阮水煙隨意笑道:“這個不著急,容我先想一想,要多少錢怎麽要都得從長計議,一個不小心給你那秦爺爺抓住我吃不了兜著走。”</p>


    阮水煙聞言解釋道:“秦爺爺人很好的,他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教訓你。”</p>


    沈況冷哼一聲:“教訓?被抓住怕是我連個全屍都沒了。”</p>


    一句說完,沈況看著阮水煙又問道:“聽說你家裏很有錢?”</p>


    阮水煙聞言還真想了想,片刻後她認真回答道:“爹爹說我們家也沒多少錢,在洛陽也就夠花。”</p>


    沈況沒好氣地白了阮水煙一眼,也懶得跟白紙一樣的阮水煙多聊,屬實沒什麽意思。</p>


    “對了,還沒問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麽名字?”</p>


    阮水煙看著沈況回道:“我叫阮水煙。”</p>


    “洛陽阮家?”沈況脫口問道。</p>


    阮水煙沒有猶豫,點了點頭。</p>


    沈況則沒好氣的又在阮水煙腦袋上拍了一下:“洛陽阮家,大魏首屈一指的富貴門庭,你還騙我說沒錢。真當我江洋大匪的名號假的不成?”</p>


    阮水煙是真的不知道這些,她一直都以為父親說的是真的。</p>


    所以現在又被沈況打了一下,心裏頗為委屈,嘴巴一癟淚水就又浸潤眼眶。</p>


    沈況晃了晃手中握著的長劍故作凶惡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行了行了,這次不是你的錯。別哭了啊,敢哭我就...”</p>


    阮水煙聞言陡然收起委屈,癟著小嘴什麽也不說。</p>


    沈況也收起長劍提醒道:“別哭了,咱們一會兒還得趕路,到時候你要是哭的沒力氣了我可不背你。”</p>


    聽了沈況的話,阮水煙才又想起自己當下處境。</p>


    在阮水煙眼裏沈況雖然凶神惡煞且言語凶惡,但先入為主的觀念讓阮水煙對沈況的觀感依舊停留在昨日,覺得他是個不太愛說話的公子。</p>


    總之就是很難把他與那江洋大匪聯係到一起去。</p>


    沈況坐在地上休息,手也沒停著,在包裹裏翻了翻。</p>


    阮水煙低著頭,偷偷摸摸的打量著沈況。</p>


    沈況似有所感,抬頭看她,阮水煙則像做賊被抓住一樣立馬低下頭不再看他,妥妥的此地無銀三百兩。</p>


    沈況看著阮水煙風聲鶴唳的模樣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沒有再嚇唬她。</p>


    沈況從包袱裏拿出兩顆火舞丹,一顆扔進了自己嘴裏,另一顆隨手遞給了阮水煙。</p>


    “把這個吃了。”沈況一邊嚼著丹藥一邊說道。</p>


    阮水煙心裏害怕,沒敢接。</p>


    沈況看著她解釋道:“不是什麽毒藥,我自己都吃你怕什麽。”</p>


    聽到這話,身不由己的阮水煙也才慢慢伸出手接過那顆火紅丹藥,阮水煙丹藥後前後看了看小聲問道:“這是什麽丹藥?”</p>


    阮水煙雖然不諳世事,但有些肮髒齷齪事她總歸還是聽過的。更何況以她當下的處境,也由不得她不多想。</p>


    沈況看著戰戰兢兢的阮水煙沒好氣道:“這叫火舞丹,可不是什麽尋常丹藥。要不是怕你那秦爺爺,你以為我舍得這顆價值連城的丹藥啊。”</p>


    沈況胡謅一句,阮水煙將信將疑。</p>


    不過聽到沈況說起丹藥名字,阮水煙有些印象故而問道:“是出自那個蹤跡難尋的隱仙派?”</p>


    </p>


    沈況聞言有些意外:“你知道?”</p>


    阮水煙看了沈況一眼,感覺他不像是有什麽壞主意便答道:“聽父親講過,隱仙派門人難尋丹藥更是難求,類似於火舞丹這樣的稀罕丹藥我也隻聽過沒見過。”</p>


    聽阮水煙說完,沈況笑道:“看不出來阮姑娘懂</p>


    的還真不少?”</p>


    阮水煙也跟著笑道:“我從小到大學什麽都快,這些看過我都記得。”</p>


    不過卻是沈況臉色一變垮著臉道:“知道那你還不趕快吃了,別耽誤我趕路,不然刮花你的臉信不信。”</p>


    阮水煙看著變臉極快的沈況,倒是不害怕就是有些摸不著頭腦。</p>


    阮水煙不敢再遲疑,最終還是吃下了丹藥。</p>


    火舞丹的藥效很快就起了作用,沈況當著阮水煙的麵摘下麵具。</p>


    阮水煙看著沈況麵具下的臉龐,有些意外,所以沒來由的又多看了兩眼。</p>


    沈況見狀沒好氣道:“看什麽看,我臉上有花啊。”</p>


    阮水煙被沈況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身子一抖,而後便不敢再看。</p>


    沈況看她消停了便開始按照韓師叔教過的方式在臉上揉捏,起初沈況還不得要領,不過片刻後,沈況越來越有心得。</p>


    隨著麵容的一陣扭曲變形,渾然不覺疼痛的沈況將自己的容貌變成了一個極為普通的模樣,阮水煙在一旁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切。</p>


    火舞丹的功效她清楚,隻不過如此近距離的第一次,除了驚訝外多少有些不可思議。</p>


    沈況做完這一切後,也不管阮水煙驚不驚訝,便催促她趕快動手。</p>


    阮水煙有些迷茫,雖然看了沈況的動作但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做。見阮水煙遲遲不肯動手,沈況看不過去便親自動手。</p>


    阮水煙當然有反抗,但在沈況的威逼利誘下最終還是妥協,乖乖讓沈況給她捏臉。</p>


    捏別人臉而且有經驗在前,所以沈況很快就輕車熟路地捏好了一張相貌普通卻耐看的臉。</p>


    阮水煙全程閉著眼,任由沈況在她的臉上胡亂揉捏,女子家的臉紅了一大片,始終不敢睜開眼。</p>


    片刻過後,待再沒有感受到沈況的動作後阮水煙方才紅著臉睜開眼,她看向沈況開口道:“捏...好了嗎?”</p>


    沈況單手托著下巴打量著阮水煙,阮水煙被看的渾身不自在,又顫巍巍道:“怎...怎麽了?捏的不好嗎?”</p>


    沈況笑道:“我在欣賞我的傑作,好的不能再好了。”</p>


    沈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阮水煙而後皺眉道:“總覺得多了點什麽?”</p>


    阮水煙聞言一驚,趕快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沒有摸到什麽多餘的東西便擔憂地問道:“多了什麽?”</p>


    沈況想了片刻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衣服和你的妝容都得改改,不然咱們一出去就得露餡,哪有這麽醜的姑娘穿這麽名貴的綢緞。”</p>


    阮水煙身上穿的衣服其實是沈況胡亂給她套上的,不是她的而是婢女芷沛的衣物。</p>


    雖然是下人的衣服但在阮家,怎麽有什麽寒酸麻布。</p>


    阮水煙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物,臉蛋刷的一下紅透了。因為她記得她睡覺的時候外衣是脫了去的,這說明外麵的衣服是眼前這個男子給他套上的。</p>


    不過此刻即便知道了,阮水煙也不敢多說什麽。她聽到沈況說捏的醜,已經沒了看看自己模樣的心思隻是紅著臉怯生生道:“那怎麽辦?我沒別的衣服了。”</p>


    阮水煙有些畏懼沈況,害怕他再一個凶狠還要打她腦袋。</p>


    沈況想了想,而後隨手從地上抹了點灰塵就徑直往阮水煙的臉和衣服上抹去,阮水煙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閉著眼一動不動。</p>


    沈況見狀疑道:“咋了,你自己不動手都等我來?那我可什麽地方都抹了。”</p>


    一聽到“什麽地方都抹”,阮水煙慕然睜開雙眼飛快道:“薑...薑大俠我...自己來,我抹得可快了。”</p>


    說完,都不用沈況動手,阮水煙三兩下就把自己抹成了一個小花貓,再配合著那張普通臉蛋,一眼看去已經看不出大家小姐的模樣了。</p>


    沈況見狀覺得還是不夠,便用劍在阮水煙的衣服胡亂割了幾道。</p>


    如此一番做完,沈況才覺得兩人裝扮比較像那窮苦人的樣子,再沒什麽大的破綻。</p>


    阮水煙低頭看了看自己淒慘的模樣,一時間心有戚戚焉。隻不過她不敢有什麽怨言,隻是問道:“薑...薑大俠現在可以了嗎?”</p>


    沈況笑了笑,滿意地點了點頭:“可以了,再休息一會兒我們就能趕路了。”</p>


    說著沈況將一把長劍扔給了阮水煙:“劍你先拿著。”</p>


    阮水煙聽話的拿起劍,隻不過入手感覺有些重,她覺得拿久了會吃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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