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光和老廚子相繼離開後,無酒鋪子平日裏變得冷清了許多。新來的那一對兄妹雖然也都是清白人家,但一時間難以融入鋪子的氛圍。


    其實兄妹兩人就住在巷子西,對無酒鋪子也略有耳聞。


    一直聽說鋪子有個渾不吝的漢子名叫元大光,一開始哥哥隻願意一個人去。後來聽說那元大光已經離開了鋪子,而且鋪子給的工錢也高,這才願意讓妹妹跟著。


    掌櫃的暮秋更多時候還是在櫃上算著那沒幾個的賬目,倒是如今願意和小姑娘偶爾閑話兩句。


    至於垂野,一時間還沒從元大光離開的事情中走出,以至於連做事都提不起興趣。


    暮秋對於垂野的約束很少,便是這種時候暮秋也從不責備垂野。


    不虧樓後來大概是受了周心影的意思,有人與無酒鋪子這邊接觸過,甚至芷夢姑娘也曾親自登門幾次,即便已經知道了元大光不在。


    姑蘇的日子大概就是這麽繼續下去了,任他江湖風雲抖擻,此間人,心依舊。


    ————


    金陵城內,三王叛亂一事的風波早已被平息。


    這不,庾信等當初那批被派往豫章、長廣等地的年輕官員在解決完各郡的隱患後得已安然返回金陵。


    雖然庾信當初隻被封了個儒林郎的職銜,官位很低,但他在南邊卻是做了實事的。


    雖然庾信是個出身京城的貴公子,但在平日的為官生活中他卻一點公子架子也沒有,反而深入百姓之中,為受禍患之地的重建嘔心瀝血。


    這些事,都由錦衣郎一一傳達給了老皇帝蕭衍。


    昨日南下的這批年輕官員回京,老皇帝親自派人在城外十裏相迎,甚至還在宮裏擺了酒宴為他們接風洗塵。


    庾肩吾也第一次沾了自家兒子的光得已在宮裏吃了頓飯,雖然他不是主角,但他很是激動。


    那日席間,蕭衍特意提了庾信儒林郎官身一事,所有人都知道此次過後庾信的仕途會一馬平川。


    故而那日晚宴過後,庾肩吾收到了許多同僚的邀請,都是看重了庾信想撮合結個姻親的。


    庾信從南邊回來後整個人也的確成熟了許多,他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貴公子,甚至還蓄起了胡須。


    庾信的母親見到幾月不見的孩兒勞累成這般,淚水便止不住的往下流,而庾肩吾卻是不在意,男子還就該如此。


    庾信在南邊的事庾肩吾也都知道,虎父無犬子,他庾肩吾的兒子一定不是個紈絝。


    隻不過,庾信回京後的第一件事就讓庾肩吾火氣直冒,剛沒誇幾句庾信竟然就不打招呼跑了一趟紅塵閣。


    因為此事,庾肩吾甚至想啟用家法管教管教庾信。


    若是換作以前還好,如今,京城內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一旦出了紕漏可就不是小事。


    其實庾信自己也明白這一點,但他去紅塵閣自然不止為消遣,更多是回憶。


    在南邊的那是日子記憶大多是勞累,每日的奔波讓庾信一開始難以吃消,隻是他都咬著牙堅持一點點過來了。


    另外,倒也有還算不錯的時候。


    比如他在南邊認識了一位新朋友,那人也是個有意思的主,自稱樂正客,來自春江郡。


    他來自春江樂正氏還是其次,最巧合的是一次偶然間庾信發現樂正客竟然也認識沈況。


    因著沈況,樂正客和庾信二人隻覺一見如故,兩人把酒言歡好不快樂。


    故而,庾信此番再來紅塵閣也是在回憶如今不知在何處的沈況。


    京城的王府內,小姑娘杏花抬頭看了眼將要下雨的天色,那日分別好像也是這般。


    春日遊,


    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


    湘東郡,湘東王府內,徐嫣然如今每日過的都很無聊。


    從金陵返回後徐牧就發現自家姑娘時常會一個人發呆,但對此,虞萬裏和東方茂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便是與徐嫣然一直在一起的長卿也不知道自家小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了給徐嫣然解悶,徐牧變著花樣給徐嫣然找些樂子,但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再後來徐牧也有些手足無措,隻好和自家姑娘耐心地談了談。


    徐嫣然說自己沒事,大概是想出去走走了。


    徐牧甚至沒問她想去哪兒就答應了,南梁諸郡,隻要徐嫣然想去就都可以。


    徐嫣然想去間隔不遠的齊雲山看看,走過齊雲山再想西去春江郡走走。


    徐嫣然的決定下的快,徐牧答應並且準備的更快,不過兩三天,馬車、仆從、侍衛就都安排好了。


    隻是徐嫣然不喜歡這般場麵,就隻想帶著長卿,但最後拗不過父親,答應讓虞萬裏還有東方茂跟著。


    ————


    南梁,宮城。


    老皇帝蕭衍如今是越發顯露老態,但經過三王及太子蕭統叛亂一事後,如今太子之位依舊懸而未決。


    荀季蕪等人不止一次催促老皇帝盡快擬定太子人選但都被蕭衍擱置不議。


    蕭衍心中一直有他的盤算,隻是多少有些駭人聽聞了而已。


    蕭衍還是喜歡去到宮城最高處,又恰如今春日天氣好,暖風吹照,心舒意服。


    朝七和袁真煥還是照例服侍左右。


    論對老皇帝的了解,二人其實都很擅長,隻是領域不一樣。朝七最懂老皇帝心意,話裏話外的意思朝七甚至不用揣摩就能懂。


    而袁真煥更懂老皇帝的決斷,以及他想做的事。


    「如今天下太平,朕是不是可以休息休息了。」蕭衍木事遠方淡淡道。


    朝七聞言道:「陛下,太醫說您如今就該多休息,切不可勞累,奏疏那邊有三公和公主盯著不會出問題。」


    蕭衍聞言點了點頭,「也是,勞累了一輩子,如今是到了該歇息的時候了。」


    蕭衍說完,袁真煥也道:「陛下,天下太平隻是表象,南北還未能統一,大梁需要您的勵精圖治。」


    蕭衍聞言哈哈大笑,「統一啊,朕這一生不知想了多少次。想帶兵殺到洛陽、殺到平城而後班師回朝在太廟之中向祖宗好好說說朕的功績。但這麽多年過去了,朕依舊寸功未建。袁老,這長江天塹當真是這般難以逾越嗎?」


    袁真煥道:「古之南征北伐都不是一帆風順,陛下隻需再等等。」


    聽到這話,蕭衍抬頭看了眼天空,他歎道:「可惜老天不允許朕再等了。」


    朝七河袁真煥都知道,眼前這個自己服侍了一輩子的皇弟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了,如此之時,怎叫人不唏噓留戀。


    「朕聽說,統兒琅玡庇護著齊州高氏河清河崔氏的餘黨。」


    袁真煥聞言應道:「不止如此,當初兩大家族為了自保還在東海城演了一出好戲,如今清河崔氏手上還綁著醫聖韓仲景的徒弟。」


    蕭衍聞言笑道:「不虧是北魏的大家族,連又貓這種精怪都有。」


    袁真煥道:「又貓雖然厲害,但麵對真正的強者還是沒有還手之力的。南邊各個宗門的人北來就證明李成仁他們的事辦的差不多了,我想他們肯定不會放任不管的。」


    「玄機山當真有這般神奇?」蕭衍問道。


    袁真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等往後可以請韓仲景來宮中替陛下您診治。北魏當


    初的老皇帝就是有韓仲景強行給他續命的。」


    世人都知天意難違,蕭衍如何不知,所以續命一事他並不是多在乎。


    「琅玡的錦衣郎回信說韓仲景的那位徒弟身份不一般,袁老可知此事?」


    袁真煥搖頭道:「今日之後我就派人查查。」


    蕭衍回顧自己這一生,想來還是有些精彩的,誰說紈絝公子成不了大才?


    蕭衍其實很中意庾信,他有些像當年的自己。


    說著無心,聽著有意。這樣的話他說不得,也不能說。


    微漾的和煦春光裏,蕭衍坐在了朝七端來的椅子上,其餘侍衛宮女皆被蕭衍摒退,這裏沒有外人。


    「袁老、朝七,朕其實早都已經忘了自己的年歲了。朝七,你可知朕今年多大了?」


    朝七聞言心中一痛,他立刻應道:「陛下您今年八十有六了。」


    蕭衍道:「爺爺五十四歲離朕而去,父親五十二歲撒手人寰。朕今年八十六,老天爺已經寬容我很多年了。」


    朝七聞言眼角已然泛起了淚光,他忍著傷心道:「陛下,您是一代明君,上天知道您的不易,也知道大梁在您的手上還要建立萬世之業,不會讓您輕易就走的。」.


    蕭衍雖信佛,但卻不昏庸。


    蕭衍望著朝七笑道:「朝七啊,朕知道那一天已經離朕不遠了,你就不用安慰朕了。朕其實不害怕,隻是可惜了這大好河山朕不能再多看兩眼。」


    「袁老、朝七,你們覺得蕭湘這丫頭怎麽樣?」


    袁真煥道:「長樂公主心思縝密,不驕不躁,有陛下您的風範。」


    朝七也道:「奴才是看著公主殿下長大的,在奴才眼裏殿下什麽都好。」


    「那若是朕將皇位傳給長樂你們二人可會反對?」


    蕭衍就將如此大事脫口而出,袁真煥和朝七聞言雙雙跪地道:「此乃國事,我二人不敢妄斷。」


    看到二人反應,蕭衍難免一笑,「快起來,朕隻是想問問你們的意見,沒有試探的心思。若是你們我都不能信任,我還能信任誰。都別拘謹,說說看。」


    朝七還是不敢隨便開口,所以蕭衍下意識看向了袁真煥。


    袁真煥想了想道:「隻要陛下決斷好,老臣就一定會盡心輔佐。」


    「奴才也是。」朝七跟著道。


    朝七和袁真煥都沒有談及蕭湘女子的身份,是因為他們知道皇帝陛下在問話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


    「朝七,著令召見荀季蕪、陳恒道、尉遲複。」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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