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關外氣候日漸回暖,沉寂了一整個冬天的大魏與柔然都覺得該是到決戰的時刻了。


    這段日子以來不少關於柔然的消息開始流傳過來,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柔然主將巴圖魯因為戰事焦灼遲遲無法有進展而被柔然王庭質疑其能力,以至於換帥的消息都開始流傳開來。


    柔然八帳中鬱久閭部公認實力最強,而之所以此次主將不是來自鬱久閭部也是柔然可汗讓其餘七帳放下戒心一致對外的手段。


    雖然各部心知肚明,但拿到明麵上來其餘各部也好接受一點。


    消息傳至兩關之內,也傳到了酒泉。


    不太了解具體情況的大魏軍卒聽到這個消息自然開心,他們以為柔然八帳發生內鬥甚至相互打起來那才更好。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宇文泰的耳中,從目前形勢來看,消息的真實性雖還有待考察但己方的確可以派人出關打探。


    相互僵持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而要打破此種局麵必然要冒一定風險。


    上午時分,宇文泰將武官及以上的一眾將領都叫到了中軍大帳內,如今山河回暖是時候考慮出兵事宜了。


    中軍大帳沙盤之內放有關內外的簡單的地形樣貌,十幾位將領圍在沙盤周圍,宇文泰站在最上位。


    宇文泰指著北茫山所在的位置緩緩道:「最近幾日柔然的消息諸位將軍想必也聽說了,先不論真假,如今我們也該是反擊的時候了。」


    宇文泰說完,侯莫陳景有些興奮,他扯著嗓門道:「嘿嘿,大將軍,咱們一直龜縮在關內眾將士們都覺得憋屈,現如今咱們是不是可以出城好好廝殺一番了。」


    侯莫陳景說完,其餘將領也都眼神灼灼的看向宇文泰,他們生來就是打仗的,敵人就在眼前而不能打他們實在是心癢癢。


    宇文泰聞言笑道:「仗有你們打的,隻不過我們暫時還需要穩著來。柔然大軍分設三地形成犄角之勢我們很難對他們做到突襲,除非能夠先剪除一地,而後大軍齊上直接包圍碾壓過去。」


    說著,宇文泰指著西北的約突鄰、阿伏幹兩部以及東北的胏渥部道:「在大舉進攻之前,這兩部必然要先殲滅。現如今我打算派遣三隊人馬,西北、東北各一路,另外一路坐鎮正北。中路兵馬既能吸引柔然中軍視線,其他兩路有難也可以做到及時支援。」


    眾人聽宇文泰的意思如今還不是全麵決戰的時候,更類似於先軍的試探。


    對於此,早已熟稔不已的侯莫陳景和高歡自然一馬當先,他們要分率一路人馬進逼胏渥以及約突鄰、阿伏幹三部。


    二人出手其餘人自然沒有意見,他們的領兵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至於中軍,這一次宇文泰準備親率大軍出關,一定程度上也能給柔然造成大魏要大決戰的假象。


    得聞有仗可打,甭管怎麽打,帳中眾將領皆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而為了眾人安全,宇文泰還委派監天司和地網分派一眾高手隨軍。


    對於柔然可能有的陰謀詭計以及身在柔然軍帳的元稹和晏蘭舟,宇文泰都將其考慮在了內,諸多因素及結果甚至是假象與騙局都要在經曆過試探之後才能知曉。


    高歡率軍攻打約突鄰、阿伏幹兩部,宇文泰授意最初不必傾力決戰可靜待局勢變化。


    侯莫陳景則領兵進攻胏渥部,即便出現意外,酒泉守軍也能及時支援。


    而宇文泰自己則準備親率大軍壓境北茫山,三路大軍齊頭並進。


    同時,宇文泰還打算傳信皇帝元恪,酒泉守軍可以派出三萬與侯莫陳景部遙遙相望以備不時之需。


    這般,若是時機成熟,侯莫陳景部及酒泉守軍甚至可以直接進逼解決掉胏渥部


    。


    軍隊的部署安排及一眾人員調度都不是簡單事,便是後續事宜的敲定一眾人就從晌午談到了日暮。


    後來各位將領將消息傳回營帳告知有仗可打,三軍士氣也驟然提升了不少。


    出兵的時間被定在了三日之後,因為傳信酒泉還需要時間。


    宇文泰的謀劃很是深遠,三路大軍包括酒泉的那三萬兵馬都可以做極為靈活的變動。


    此次用兵宇文泰也並非要一口吃下柔然,他想做到進可攻退可守。隻要此戰能成,柔然大軍要麽後撤要麽就隻能殊死一搏,不論哪個結果於大魏而言都是好事。


    關外的落日總是比京城來得晚,也來的好看。


    高歡坐在城牆之上,腦袋枕著手背目視那極遠處的晚霞。


    關於家族之事他自然早就知道了,但身在邊地他除了惆悵什麽也做不了,明明是大好的前景,家族為何要走向那條路,他想不通。


    他不理解,卻也無力改變。


    高歡看著西邊緩緩落下的夕陽,他不知自己這是第幾次坐在這裏看夕陽一點點落下。


    他在等待黑夜降臨,彷佛這樣夜色就能將他掩蓋,那些自己不願見到的事也就幹擾不到自己了。


    這是自欺欺人,但高歡以為對他自己很管用。


    尤其日落前那段許久的等待時間,等著好事來總會讓人心情變好的。


    侯莫陳景也是最近才常看到高歡喜歡一個人上城頭,二人雖然年紀、身份都有差距且還不小但幾次三番的仗打下來二人關係反而變得不錯,尤其是高歡還曾救過他的命。


    最初的時候侯莫陳景還總想著將自己女兒嫁給高歡,但想想自家女兒那五大三粗的塊頭,頗有些秀氣的高歡定然不會喜歡,所以隻是隨口提過一句,但沒想到高歡還真願意回京之後見一見。


    侯莫陳景知道高歡又上了城頭,故而拎著兩壺酒也過來了。


    高歡思緒飄遠所以許久都沒有注意到侯莫陳景來了,侯莫陳景也不打攪他,隻是將一壺酒放在高歡身側,他自己則倚著城頭緩緩喝了幾口。


    良久之後,興許是聞到了酒香,高歡注意到了一旁的侯莫陳景,他即刻起身道:「侯莫將軍。」


    侯莫陳景聞言擺了擺手笑道:「這時候就別見禮了,來,陪我喝酒。」


    多餘的話也比說,高歡知曉侯莫陳景的來意,所以當看到身側的那壺酒後他二話沒說端起酒壺就一口飲了下去。


    侯莫陳景見狀在一旁嘿嘿直笑,「這才對嘛,都說酒能解千愁,多喝兩口再多的愁緒也能沒。」


    一口飲罷,高歡用袖口胡亂擦拭一下,他隨即道:「將軍,有些愁他就是消不掉。」


    侯莫陳景聞言大聲道:「狗屁,你要是不想,它就能消失,你要是抓著不放它自然一直纏著你。」


    說罷,侯莫陳景看向又在喝酒的高歡笑道:「哎呀,你說說你這麽個英姿雄武的堂堂中郎將怎麽跟個小姑娘一樣瞻前顧後、多愁善感呢。你看看大軍之中可有一人在乎你的那些事,你隻要不多想就沒人多想。」


    高歡聞言道:「可我的家族在做對不起朝廷的事。」


    侯莫陳景擺手笑道:「你是你,高氏是高氏,你既不是嫡子也不是未來家族繼承人在乎這些幹啥。你看看我,有胡人血脈不也不覺得自己是外人嘛。」


    說著,侯莫陳景拍了拍高歡的肩膀道:「說到底是你自己不放過自己,若是這樣酒水自然不管用的,你可別浪費了我的好酒。」


    聞言,高歡沉默。


    侯莫陳景有一點說的很對,他既不是嫡子也不是家族繼承人。


    他就是個最可憐的庶出,他的母親隻是


    高氏的一個婢女,甚至至今都沒有名分。


    曾經高歡一直以自己出身高氏為榮,但日漸久遠他慢慢發現自己後來了解到的高氏似乎與他原先的認知截然不同。


    侯莫陳景見高歡在一旁深思忍不住又道:「齊州高氏和清河崔氏的那些事你也知道,既然大將軍和陛下都沒有因為此事而責怪你那就說明連陛下也信任你,敢信任你,都這樣了你還奢求什麽呢?高歡啊,你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可莫要因為這些小事而糾結。」


    良久之後,想通了高歡又喝了一口酒,他砸吧了兩下後笑道:「多謝將軍開導,不過這酒水著實難喝了點。」


    侯莫陳景聞言沒好氣在他後腦勺拍了一下,「你小子,有的喝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一句說完,兩人各自一笑,而後皆目視前方看著那晚霞一點點落下。


    許久之後,侯莫陳景又道:「這一次可有信心拿下約突鄰、阿伏幹?」


    說起打仗,高歡便向打了雞血一樣,他自信道:「給我一萬人我把他們兩部攪得天翻地覆。」


    別人說這話侯莫陳景會以為他在說大話,但高歡說這話侯莫陳景就覺得有可能。


    侯莫陳景笑道:「你可小心點,柔然那邊對你恨之入骨肯定會派大批高手截殺你的。」


    高歡聞言滿不在意地笑道:「將軍放心,大將軍已經沉默給我派幾名高手了。」


    侯莫陳景見高歡說的隨意顯然是不擔心柔然的刺殺,他想了想,忽而知道了是什麽人,侯莫陳景笑道:「你小子看到伏大人不怵?」


    高歡尷尬笑道:「多少還是有一點的。」


    侯莫陳景也笑道:「有伏大人在你的安全就不必擔心了,既然大將軍如此信任你這回你可得打個大勝仗回來。」


    高歡舉起酒壺豪氣笑道:「將軍放心,此戰不勝,高歡不回。」


    侯莫陳景道:「你可知道我閨女聽到你在邊境的威名之後給我來信說回京一定要見你。」


    高歡聞言道:「將軍,侯莫姑娘不會像您一樣孔武有力吧?」


    「差不多。哎,你小子這什麽話?」


    「沒沒沒,我隻是單純的想與侯莫小姐切磋武藝。」


    「那你可得讓著她。」


    「一定,一定。」


    夕陽已隻剩一絲殘光,一人大笑而去,一人苦笑而歸。


    美人恩實在無福消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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