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在樓下了,領導”。


    聽李主任詢問,栗海洋趕緊回了一句,同時提醒道:“隨同一起前往的其他同誌也都在樓下了”。


    “嗯,嗯,好”李懷德看了一眼手裏的文件,對著李學武問道:“今天能敲定下來啊?”


    “不一定,法國人精明著呢!”


    李學武笑著說道:“上次去好懸沒讓我吃虧,三娘教子局”。


    “艸,畢竟是革命老區來的嘛!”


    李懷德跟別人要裝模作樣擺領導的譜,私底下跟李學武倒是鬆弛的很,玩笑話隨便侃。


    他將文件收進抽屜裏,站起身往門口的穿衣鏡前站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著裝。


    白襯衫,黑西褲,黑腰帶,黑皮鞋,手腕上是鋼帶的進口手表。


    你還別說,老李收拾收拾很有一股子幹練儒雅的氣息。


    當然了,儒雅都是裝出來的,幹練就別提了,周苗苗最有發言權,光幹不練假把式嘛。


    要不是那口神仙酒撐著,估計連門都打不開,隻能在門口徘徊。


    應憐屐齒印蒼苔,


    小扣柴扉久不開。


    春色滿園關不住,


    一枝紅杏出牆來。


    這首詩寫的那是相當有道理的,你就想吧,要是打不開門,這紅杏可不就得自己出牆來嘛。


    李學武也是聽說的,這周苗苗還真就找到對象了,是個挺有文化,挺文靜的小夥子,追的她。


    “嘿!這衣服還真是挺人哈!”


    老李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也是很滿意,笑著對幫忙的栗海洋說道:“尤其是這皮鞋,穿著真舒服”。


    “李副主任給我推薦的師傅”。


    栗海洋笑著回道:“我拿了您那雙穿久的皮鞋去專門按照您的腳型訂製的這麽一雙”。


    “好好,海洋辛苦了!”


    李懷德笑著誇讚道:“要說這幹部形象啊,以前我真就沒那麽注意過,對下麵也沒什麽要求”。


    “不過現在看來,統一樣式著裝,對組織隊伍的核心凝聚力屬實是有幫助和特殊意義的”。


    “這一點就不得不說李副主任的工作經驗豐富了”栗海洋笑著提醒道:“李副主任以前可是帶兵的!”


    “哈哈哈——!”


    李懷德認同地點點頭說道:“有這麽個意思,看著大家站在樓下,是有股子沙場點兵的意思了啊!”


    “我的初衷可沒有您想的這麽周全,完全是家裏人幫忙準備的”。


    李學武笑著隨他一起往外走,邊走邊說道:“我對吃穿用度還真就沒什麽講究,怎麽著都行”。


    “不過你還別說!”


    李懷德笑著碰了碰他的胳膊道:“咱們廠幹部著裝風格還真就讓其他單位的領導眼氣壞了”。


    他點了點自己的胸口道:“尤其是這兩枚小徽章,標新立異”。


    “嗨,都那樣,隻是想法多罷了”李學武沒在意地抬手示意了前麵正走過來的敖雨華副主任。


    剛剛李懷德所說的衣服、皮鞋和徽章等物品,都是沈國棟往這邊推銷的,徽章是專門設計訂製款。


    給了李懷德強烈的情緒價值,同時也給一監所拓寬了裝備市場。


    普通的行政套裝不算貴,但帶夾克衫的,或者羊絨衫的,絕對不是一般幹部能消費得起的。


    李懷德以及其他廠領導的衣服多是沈國棟按季節給送到辦公室“試穿”的,算是一種打廣告了。


    但要說皮鞋這種合腳的,沒法找四眼齊,腳型不同,穿鞋的要求也不同,總不能全收集了信息。


    隻能像李學武介紹給栗海洋的那樣,穿哪雙鞋舒服,自己花錢去訂製,比送來的或者買來的舒服。


    當然了,訂製這種渠道也不是誰都能享受得到的,你想花這個錢,還真就不一定能花的出去。


    李學武不用管這個,他的衣服太多了,白襯衫就掛了半櫃,長的短的,春夏秋冬四季的。


    你聽李懷德說的酸溜溜,這賣衣服的錢沈國棟屬實沒少賺。


    最近給領導送衣服的都不是沈國棟了,而是羅雲,那小嘴更會說。


    一個軋鋼廠就夠沈國棟賺的了?


    怎麽可能,軋鋼廠才有多少幹部,他想的是全京城,不,全軋鋼廠影響力範圍內的所有幹部群體。


    你就看李學武穿著規整不規整,有風度沒有風度,你再看看你們廠的領導,隻要你學穿衣,他就賺錢了。


    上有所好,下必從之。


    軋鋼廠每一次出訪其他單位,都會給這樣的行政套裝帶去一波廣告效應,總有其他單位的人偷偷問隨行的秘書:您這衣服哪買的?


    迄今為止,沈國棟不知道接了多少單企業統一訂購和集體訂購,一監所的勞改犯們縫紉機都踩冒煙了。


    要說衣服的本錢少,利潤高,那還得看看一監所的本錢有多少!


    一件襯衫的人工製作成本約等於兩口米飯,兩口蘿卜湯。


    本錢少就賺的多了?可不是!


    你再看看沈國棟按照李學武的要求搞出來的新花樣!


    一年一個樣式,每年都有新花樣,先送給領導們穿,下麵絕對要跟著換,一年四季怎麽不得四五套啊。


    能讓李懷德眼紅的生意,可以說沈國棟賺麻了,李學武都不敢誇著說了,在老李這得壓著說。


    敖雨華從辦公室裏出來,慶幸自己截住了領導,走過來快速匯報道:“李主任,市裏來了消息,劉副主任想要約您會談,還是土地的事”。


    “這麽長時間了,才有了反應?”李懷德的臉色從剛才的歡樂一下子變得陰沉了起來:“沒空!”


    說完也不理會尷尬的敖雨華,邁步往樓梯下走去,跟著的栗海洋嚇的都不敢言聲。


    敖雨華用為難的眼神看向李學武,現在隻有他能說動李主任了。


    “李副主任,您看這……”


    “您先給市裏回電話,就說今天上午李主任要跟法商談合作的事,想約劉副主任下午在國際飯店見麵”。


    李學武輕輕按了按敖雨華的胳膊叮囑道:“語氣委婉一點,就說咱們其他領導都沒在家,領導現在忙的團團轉,晚上請劉副主任他們吃飯”。


    “好,好,我知道了,還得是您啊!”敖雨華苦笑道:“李主任一發火,我都不知道該咋辦了”。


    “您先這麽安排著,有什麽新的狀況給國際飯店打電話就行”。


    李學武交代了一句,示意樓下道:“領導不是衝您,別在意,我先下去了,別讓他們等著了”。


    “好,好,我聯係好了給您打電話啊!”


    敖雨華送了李學武兩步到樓梯口,看著他快步下樓後這才往回走。


    “領導答應了?”


    從綜合辦出來的秘書小胡驚訝地問了一嘴,她跟敖副主任的關係很好,所以剛剛的事也了解。


    敖雨華微微搖頭道:“李副主任應的,說是請到國際飯店去”。


    “啊?是李副主任,他……”


    小胡驚訝道:“李主任生氣了吧,要是鬧起來會不會……?”


    “放心吧,隻要李副主任應的,就絕對沒有問題了”。


    敖雨華歎了一口氣道:“我還真擔心領導發火,把這件事鬧僵了”。


    小胡抬了抬眉毛,道:“都說李副主任在廠裏說話有力度,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誰跟你說的這句話?”


    敖雨華剛剛還溫和的表情這會兒瞬間嚴肅了起來,她看著小胡叮囑道:“你還年輕,有些人別輕信”。


    “啊,對不起,敖副主任!”


    小胡見領導變了臉色趕緊跟了上去解釋道:“我也是聽他們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


    “我能理解你,可這句話要是傳出去,傳到了李副主任耳朵裏”。


    敖雨華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小胡說道:“你是高中畢業,基礎好,文化素質好,既然分到了辦公室,就應該好好珍惜現在的機會”。


    “尤其是要多虛心學習,多聽多看多做事,千萬別學那些老油條!”


    “對不起啊領導,我知道了,下次不會這樣說話了”。


    小胡慚愧地點點頭,道:“我一定多向您學習,以您為榜樣”。


    “你要真想學啊,多觀察觀察李副主任是怎麽說話辦事的”。


    敖雨華跟小胡的母親是同學關係,所以對她也是頗多照顧。


    這會兒提醒她道:“你看看李主任的秘書栗海洋,哪次李副主任說話的時候他不是認真聽,認真學!”


    她點了點小胡道:“你們辦公室那些老油條捆在一塊兒都抵不上栗海洋聰明,你得多跟聰明人學習!”


    “我知道了,領導!”


    小胡滿臉無害甜甜地一笑,很認真地做了保證後這才往辦公室去了。


    敖雨華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故舊閨女的背影,微微搖頭。


    人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少!


    這機關裏傻子是活不下去的,怕不是早就被人給坑死了、玩死了。


    這麽一個才剛剛十七歲的小姑娘,就知道在她跟前攛掇壞話了!


    什麽叫李副主任在廠裏說話有力度,說這話的人不是笨就是壞。


    在她跟前說這話是啥意思,難道讓她跟李學武搞對立,玩心計?


    這是坑李學武啊,還是坑她啊!


    你看管委辦正主任丁自貴敢在李學武麵前玩心眼子嘛,老太太吃砒霜,嫌自己活得長了?


    敢頂著李主任的火氣安排工作的,滿樓找又能找出幾個來!


    初生牛犢不怕虎,沒見著過李學武發威的新生代真是二百五!


    那些見識過保衛處之虎從車上把曾經的副廠長拽下來戴銬子的老油條們有敢說李學武這些話的嗎?


    敖雨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別管這管委會裏有幾個副主任,李學武永遠是最超然的那一個,比正主任都有權的那一個。


    所以她從來都沒有跟李學武爭競什麽的意思,完全是拿李學武當領導看待的,他也真是廠領導。


    廠經貿辦、技術辦、建設辦三個辦公室的主任都是李主任,而三個辦公室的副主任除了廠管委會副主任,就是李學武這個委辦副主任了。


    他還主持製定了廠辦公製度、操作規範、安全管理以及紀監監督等製度,誰有這個權利?


    這幾個主要工作辦公室連丁自貴都進不去,能跟廠領導平起平坐的,不是廠領導是什麽!


    真想不明白了,新進來的這些小年輕都這麽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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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跟敖副主任說了請市裏劉副主任他們下午往國際飯店來見麵”


    李學武從樓裏出來的時候,車隊已經準備妥當,所有人都在車上等著了,包括李懷德。


    栗海洋站在敞開著的車門邊上,等著李學武上車後這才關上,小跑著上了副駕駛,車隊行進。


    讓廠管委會主任等著的人,紅星廠隻有一個,那就是李學武。


    而能讓李主任改變主意的,紅星廠也隻有一個,還是李學武!


    車上,栗海洋聽見身後領導發脾氣那是頭都不敢回的,隻能聽著。


    “你說說他們是什麽態度!”


    李懷德皺眉怒道:“玩過河拆橋這一套嘛?他玩我李懷德頭上了!”


    “您消消火,我看啊,這拆遷工作未必是那麽好做的,市裏難處一定是有的,即便有一些小心思”。


    李學武勸他道:“咱們不能做拒絕溝通的那一個,本來是占理的,那不成理虧的了嘛”。


    “我是認為他們沒有誠意和態度!這都多少天了!”


    李懷德發火道:“就算是工作難做,連一句溝通的話都沒有嗎?”


    “我看啊,這一周多的時間市裏不僅僅是要忙協調工作”。


    李學武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道:“上麵的動作也很大,估計是麻杆打狼兩頭怕,不敢有大動作”。


    “劉向前的小心思我知道——”


    李懷德微微昂頭道:“他就是想拖一拖,把這件事的局勢緩和開,想等著上麵的關注減輕後再處理”。


    “可他等得起,咱們等得起嗎?工地上機器一轉一響,白花花的銀子就撒出去了,收不回來誰擔責任!”


    “要我說啊,給他個台階下”。


    李學武提議道:“今天他要是來國際飯店了,就證明他的態度也有了,您的麵子也過去了”。


    “等談的時候您也別惱,且聽他怎麽說,不行咱們再活動唄!”


    他笑著說道:“這一次請了z先生來,下一次咱們請***來!”


    “嗬——你是真敢說啊!”


    李懷德也是被他給逗笑了,瞅了他一眼問道:“你不會真當z先生是我請來的吧?”


    “我要是有那個能耐早就不跟這受這個窩囊氣了!還不打上門去?”


    “犯不上為這件事動氣,現在到了拔河的時候了,不是比衝勁兒,反而看誰的耐力足”。


    李學武挑眉提醒道:“您就當他們坐得住?他們也坐不住了!”


    “鋼鐵學院、信用社、紡織廠,您帶隊一周內談成了三個大項目!”


    他輕輕拍了李懷德的胳膊笑言道:“幾位領導再往外省一去,您說誰聽見這事能不迷糊啊?哈哈哈!”


    “哈哈哈——!”


    李懷德見李學武看破了他的這一步棋也是得意地笑了起來。


    市裏敢擺他一道,他就敢以牙還牙,來一個以退為進,步步緊逼。


    現在市裏打招呼要談話,指不定是哪邊下來的壓力,讓他們不得不談了,再等下去真就夜長夢多了。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栗海洋聽見領導的笑聲了,這才敢回頭遞上水杯,同時把敬仰的目光投向李學武。


    在廠裏說話好使沒有用,得在李主任這裏說話好使才有用。


    車隊穿梭於城市街道,轉過幾道彎進了東交民巷,複又拐進了國際飯店的大院。


    “領導!歡迎歡迎——”


    張鬆英按照習慣等在了領導的車門那一邊,可這一次她錯了,從這邊下來的是李學武。


    “領導在那邊呢,快點——!”


    “哈哈哈——!”


    三台車停在大門口,陸續下來的幹部們聽見李學武的話都笑了起來。


    張鬆英知道李學武是在幫她解除尷尬處境,這會兒倒是反應了過來,道:“您就看我笑話!”


    “李副主任就不是領導了?”


    李懷德從車上下來,並未在意張鬆英搞錯了方向,是他在等李學武上車的時候往裏麵挪了個位置。


    這會兒順著李學武的玩笑逗了張鬆英道:“快點認錯道歉吧,小心李副主任給你穿小鞋!”


    “李副主任才不會呢!嘻嘻!”


    張鬆英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走到李主任身前說道:“我倒是怕惹了您不高興,怕您給我穿小鞋呢!”


    女幹部,尤其是負責接待工作的女幹部,一定要放得開,說得來。


    不要害羞,更不要羞於跟領導開玩笑,就算是帶一點顏色也沒人會在意,畢竟這屬於私下裏的交際。


    你瞅著各部門招待辦,總有能應付場麵的女幹部,看著花枝招展的,實則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亂。


    這就是一種工作,麵館的小夥計都得學會了吆喝,更何況她們做服務工作的呢,更是得能說會道。


    李懷德笑著點了點她,對李學武說道:“好一副伶牙俐齒啊,放在這屈才了,回頭調宣傳處去吧”。


    “要調我就調管委辦去,我給您當秘書行不行?哈哈哈——!”


    張鬆英真是放得開,輕輕挽住李懷德的胳膊,很有分寸地開著玩笑。


    李懷德身側的栗海洋抱委屈道:“張副總,您可別搶我飯碗啊!”


    “哈哈哈——!”


    上午陽光正好,城市遠遠沒有後世那般喧鬧,但國際飯店門前卻是歡聲笑語,一點都沒有談判的緊張感。


    眾人笑著,可心裏一邊羨慕張鬆英能在領導麵前左右逢源,一邊也羨慕栗海洋的成長速度。


    跟在領導身邊學的就是快,他才跟了領導幾年啊,看這眼力見和口才,真是沒的說。


    一句抱委屈,叫了一聲張副總,可是把當麵的幾人都給誇讚了。


    任是誰見著栗海洋不得在心裏說一句小夥子有前途啊。


    張鬆英迎著李懷德進了大廳往會客室去了,隨行的談判幹部們則是直接往談判會議室去準備。


    李學武並沒有往裏走,就在大廳找了個沙發坐下來等法商那一邊。


    李懷德自然是不會出來迎接對方的,還得是李學武出麵做這件事。


    而對外辦主任沙器之也陪著他坐了下來一起等。


    “我還說呢,怎麽見領導從另一邊下來了,差點認錯了人”。


    “在單位等我來著,市裏來電話,我耽誤了點時間”。


    李學武膝蓋上攤開著筆記本,隨口問道:“現在工作做的怎麽樣?”


    “等著您批評指正呢”。


    沙器之笑著說道:“跟曉力聯係了幾次約向您匯報的時間,曉力說您忙,一直也沒合適的機會”。


    瞧見沒,當領導問你現在的工作狀態如何時知道該怎麽回答了吧?


    別用“還行”“湊合”“就那麽回事”這幾句話來回答,太不拿領導當回事,也不拿你自己當回事!


    領導問你是關心你,不是你家的廚子跟你問:少爺,今天的菜如何?


    這種程度的回答完全算不上拍馬屁,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一方麵是表達向領導請教的心意,另一方麵也是證明自己真聯係領導了,隻是沒得到回應罷了。


    李學武知道他約時間的事,不是彭曉力攔著沙器之不讓他見,而是他交代彭曉力拒絕的。


    沙器之剛剛到新的崗位上,正是闖勁十足的時候,也正是需要展露自己工作能力的時候。


    現在你跟他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完全是在亢奮的狀態。


    是要等一段時間讓他自己慢慢消化掉這段時間的所得和所獲,才能感覺自己虧了什麽,缺了什麽。


    這個時候你再關心他,教給他,才算是真朋友,效率也事半功倍。


    李學武一邊看著手裏的筆記,一邊說道:“工作很有積極性嘛,我都聽說了,經常加班?”


    “是,前一段時間事情多”。


    沙器之點點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主要是外商離開後,業務上還需要對接到銷售處那邊,新部門,我沒敢太撒手”。


    他知道李學武的工作習慣,基本上是不願意加班的,也不會安排手底下人加班熬夜趕工作的。


    這一句可能是關心他,也可能是批評他,唯獨不敢想是誇讚他。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問道:“媳婦兒沒有跟你吵架啊?”


    “嗬嗬,還好,她挺理解我的”


    沙器之捏了捏鼻子有些汗顏地說道:“她讓我抓住機遇,別後悔就行,更別傷了身體”。


    “嗯,你知道就好”。


    李學武看著他說道:“工作永遠都忙不完,你做了,下麵的同誌就少做了,可你能多做多少?”


    “還是要信任你的同誌,多給他們學習和鍛煉的機會”。


    合上手裏的筆記本,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辜負你愛人的這份心意,也別辜負了組織的重托”。


    “領導,還沒給您泡茶吧?”


    張鬆英從走廊裏出來,見著李學武起身要往外走趕緊跟了上來。


    她笑著說道:“服務員正在交替上補習班,人手不足,服務質量下降,您可別在意啊”。


    “自家人,不說兩家話,沒什麽在意不在意的”李學武回頭看了她一眼問道:“學習材料收到了吧?”


    “是,整整一大箱子,可夠我們學習一段時間的了”。


    國際飯店餐飲廳主管上一次請求李學武幫忙從外麵采購一些學習材料回來,這才半個多月,真搞來了。


    張鬆英笑著說道:“趙玉英興奮得跟什麽似的,抱著那些書當寶貝了,誰要借閱千叮嚀萬囑咐的”。


    “嗯,我跟朋友要的,他也不是專業的,你們篩選著看”。


    李學武站在門廳內叮囑道:“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可別什麽都學,把核心價值觀丟了”。


    “您放心吧,我也是組織專班正在將這些材料整理成教材和材料,送交審核後再分發給同誌們學習”。


    張鬆英辦事還是很穩妥的,不是胡打亂鑿的人。


    “車來了,李副主任”


    沙器之輕聲提醒了一句,先一步下了台階指揮接待辦的人迎接車隊。


    李學武則是站在門廳裏,直到對方的車停穩後,這才往下走。


    正好趕在對方下了車,站穩了,雙方才握手在了一起。


    來人自然不可能是香塔爾,四天時間可從法國回不來。


    “李先生您好,這位是聖塔雅商業集團的副總裁威廉·羅賓先生”。


    有法商秘書給李學武做了介紹,同時沙器之這邊安排的人也將李學武介紹給了對方。


    來人個子很高,看著許有四五十歲的樣子,頭發見白,但並不老氣。


    外國人年輕的時候你尚且能估算個大概的年齡,四五十歲的時候不好辨別,尤其是這種會保養的老紳士。


    對外辦的翻譯很有才,法語很好,在介紹李學武的時候用的也是副總裁的身份詞匯,正好跟對方對標。


    不得不說,這個時候的國人也不都是實在人,也有這種機靈討巧的。


    對方同李學武握手的時候並沒有太過重視,但聞聽眼前這一位年輕人竟是副總裁的時候態度立馬就變了。


    很簡單,如果李學武也是四五十歲的樣子,哪怕是三十歲,他都不會這樣表現出這樣濃厚的善意來。


    一看就是二十出頭,在此時的內地,擔任一個大型托拉斯企業的副總裁,那得是什麽身份。


    是的,威廉·羅賓更關注的是李學武的身份,而非坐上這個位置的能力,在西方國家算是習慣了。


    他並沒有輕視這位年輕人的意思,反而表現出了更多的尊敬。


    在法國,你可以招惹一位職業經理人,但絕對不能得罪一個身世背景深厚的年輕資本繼承人。


    越年輕越不能忽視,敢於把年輕人放在這個位置鍛煉,就已經證明這個年輕人足夠優秀了。


    如果你懷疑這一家企業決策者的智商,那就是在懷疑你跟他合作時到底長沒長腦子了。


    首先他並不會懷疑香塔爾總裁的決定,更不會懷疑副使先生所提供的調查資料。


    一家鋼鐵托拉斯企業,甚至要在京城造一座工人衛星城的大企業,他可不敢把眼睛長到頭頂去。


    雙方在互相尊重和友好的氛圍下結束了嘰哩哇啦的寒暄,並攜手走進了國際飯店的大廳。


    翻譯一直在翻李學武所講的中文,是關於這座酒店的曆史背景介紹,以及目前招待項目的情況。


    商業談判其實玩的就是虛與委蛇,左突右閃,以智取勝。


    老李還妄想畢其功於一役,今天就把合作談下來呢。


    香塔爾那邊都沒有完全說服董事會,這邊如何開展最後的談判。


    當然了,也不能說聖塔雅商業集團與軋鋼廠的聯係和會談是扯淡。


    商業談判很少有一輪、兩輪就能完成最後協議簽訂的,扯皮扯蛋就得浪費掉前麵幾輪。


    再加上相互磋商和逐條細究,沒個把月絕對談不完,這還得說互相都有很強烈的意向,都趕時間的情況。


    以前李學武主持談判,不少都是三兩次就談下來,直接簽字的。


    但那種情況不適合國際合作和正規的商業談判,那是兄弟單位之間的互通有無、狼狽為奸,早都擠眉弄眼的搞在了一起,談判就是挑明罷了。


    在會客室,由著李學武將對方介紹給了李懷德,又由著對方的翻譯將李懷德介紹給了羅賓。


    雙方坐在相對的沙發上說了一些沒有什麽營養的屁話,但介紹了一些實實在在的情況後便移步會議室。


    實在情況就是聖塔雅商業集團總裁不在內地,而是飛回國內與董事會商議合作的情況去了。


    再一個便是威廉·羅賓完全能夠代表香塔爾總裁執行談判工作。


    最後就是關於合作協議了,跟董事會的意見和態度沒有關係,這次僅僅是雙方的第一次會麵,也僅僅是交換一下意見和訴求而已。


    李懷德一聽對方的話便失去了講話的興趣,坐在那裏看著對方和李學武用法語互飆差點打了瞌睡。


    翻譯坐在他身後一直都在給他同聲傳譯兩人之間的談話內容,可惜李懷德聽懂了他的中文,但沒太聽懂業務上的內容。


    會場內的嚴肅氣氛和熱烈的溝通隻是讓李懷德愈加相信李學武是他的福星,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更是負責對外貿易工作上不可替代的一員猛將。


    李學武都會什麽外語來著?


    要說拿著板凳坐在那跟八國聯軍互相對罵那是不可能的,但要說在談判桌上露兩手,真唬人啊。


    從與對方接觸的那一刻起,李學武講的都是中文,還是特麽文縐縐的中文,差點讓對方的翻譯原地爆炸。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隻這麽一句,對方的翻譯便說了一大堆。


    而威廉·羅賓見李學武隻是說了一小句,可翻譯說了一大段,他真懷疑翻譯工作注水了。


    尤其是看著翻譯腦門上見汗後,他差點要求總裁辦的人換翻譯了。


    直到坐在了談判桌上,李學武用一口流利的法語徹底給羅賓打懵了。


    不是!哥們兒,咱會說法語剛才扯那麽一大圈犢子幹啥!


    很有意思嘛!


    當然有意思,這叫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打的就是你意外防守。


    李學武從坐在談判桌上一開始就掌握了主動權,從貿易、生產、技術、設備、建築等幾個方麵頻頻出擊,差點把對方吊起來揍了。


    尤其是他跟香塔爾有過較為係統的溝通,所以對雙方合作的內容掌握的很是全麵,同時也扣住了節奏。


    你當從一見麵對方就講了總裁不在這,我今天來隻是代表集團來征求和交換合作意願是坦誠相見?


    法國有沒有聊齋李學武不知道,但他知道這位準是位老狐狸。


    會談還算是順利,威廉·羅賓對李學武的興趣比對李懷德的興趣大得多,尤其是李學武主持的談判會議。


    雙方就李學武所提出的幾個方麵,根據香塔爾前提提出的合作訴求交換了意見,初步確定了談判方向。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水磨工夫了,雙方各出條款,在會議結束前交換了各自準備的合作意向書。


    這玩意兒純粹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把對方遞過來的文件前麵所有條件頁全撕掉當擦屁股紙,隻留最後一頁下一次見麵談就行了。


    中午舉行的招待宴會上,雙方都很克製的沒有談論工作上的內容。


    李學武作為東道主,完全掌握了宴會的節奏,用幾個小玩笑活躍了語言不通的尷尬氣氛。


    當然了,他當然不會拿對方的國旗說笑,更不會拿對方雙手舉高高開玩笑,那不成國際玩笑了嘛。


    法國人不算很幽默,西歐國家要論幽默還得數德國,德國人開起玩笑來才算是真正的幽默藝術。


    上次在國際飯店看見的那個德國記者後來李學武有接觸對方。


    他給李學武講了法國人最聽不得的四個問答:


    1、問需要多少人守護巴黎?


    答:不知道,因為還沒有人試過。


    2、環法自行車賽的冠軍是誰?


    答:第七裝甲師。


    3、如何讓法國坦克前進?


    答:從後麵打擊它。


    4、法國人贏得戰爭後會幹什麽?


    答:閉上眼睛再睡一覺。


    李學武今天也就是心情好,沒遭遇到法國人的驕傲。


    要是對方真敢跟他擺譜,他還真不介意給對方上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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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宴會過後,李懷德和李學武把法商客人送走後,就在樓上休息了一會,軋鋼廠的談判人員回廠辦公。


    他們兩個在這還是等市裏的劉向前,就在他們到達國際飯店的時候,廠裏敖副主任給了消息,市裏劉副主任同意來這邊見麵談。


    李懷德中午法國菜吃的有點不順口,送走對方回到房間後又叫了李學武各來了一碗刀削麵,這才休息的。


    李學武有午睡的習慣,這樣下午的精氣神更好一些。


    李懷德純粹是為了晚上的精氣神更好一些,他最近有些力不從心。


    剛剛在房間裏趁著栗海洋出去的時候還悄悄給他說搞點猛的。


    李學武看著他直咧嘴,這把年紀了,用得著這麽玩命拚嘛。


    對方可是二十不到的年輕人,既然質量達不到要求了,不能在技術上實施一些改進嗎?


    機器老化嚴重,光提升動力可不是啥好事,透支生命幹事業,這不是閑的蛋疼嘛。


    老李跟他真是實實在在的,有啥說啥,倒也不諱疾忌醫。


    周苗苗找了個對象,讓老李覺得很沒有麵子,可又不能阻止對方,因為他也給不了她什麽承諾。


    兩人在一起完全是情(láng)投(bèi)意(wéi)合(jiān),所以互相給對方想要的就完了。


    但老李是個要麵兒的人,以前他不在乎周苗苗,可自從對方有了對象以後,總有比較的心思。


    越著急越不行,越不行越著急,惡性循環了,現在他都不敢見周苗苗了,總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李學武聽著老李跟他講中年男人的難言之隱,真特麽想把麵碗扣他腦袋上,死心眼不是!


    拳怕少壯,他就算是吃仙丹也比不上年輕人啊,這不成作繭自縛了嘛。


    藥酒李學武還是會給他的,稍稍加大藥量嘛,但也不能光用藥酒不是,這不成依賴性了嘛。


    你要說技術,李學武哪裏會那些醃臢玩意兒,他都是表裏如一、正人君子的,從來都不會做那種事。


    但他教給老李多跟專業技術人員學習,胡同子裏有不少從良的技術人員,安排秘書過去請教幾招嘛。


    重拾青春是不可能了,重拾信心還是可以的,無非就是情緒價值。


    老李的興趣愛好就是這麽低級,打麻將手臭,但牌品好,輸了不急眼,不摔牌,不罵街。


    交女朋友技術差,但人品好,說給辦啥事絕對給辦,給不了的堅決不答應,更不會耽誤人家正常的生活。


    他也就是在劉嵐身上遭遇了滑鐵盧,實在是對方鑽了牛角尖,不是他要逼死劉嵐的。


    老李是壞,但不是惡,他不敢拿人命開玩笑,更不敢拿自己開玩笑。


    李學武感覺得出來,老李還是在意劉嵐的死,至少他沒有坦然地再提起這個名字,避之不及。


    他沒有什麽愧,但屬實有私,聽周瑤講,劉嵐的三個孩子就是李懷德悄悄安排好人家收養的。


    這個時候好人也不容易,真正能收養三個孩子,要說老李沒有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


    你能單一說他有德嗎?


    那你能單一說他無德嗎?


    他隻不過是這個時代必然會出現的一類投機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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