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一觸即發


    看著眼前這個挺禿然的中年人,李學武將手裏的茶杯放了下來。


    從一進屋李學武問了十個問題,而這個保衛處長回答最多就是不太清楚,其他多是用可能、大概、也許等不確定詞匯。


    李學武已經失去了耐心,嚴肅著表情說道:“肖處長,保衛工作可不是看大門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可要不得”。


    聽見李學武不客氣的話語,肖長青的表情完全沒有波動,甚至還端起了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處裏的一般事情多是付海波在處理,較為重要的事基本沒有,有也都是上報領導決斷,我這個和尚撞鍾還是很及時的”


    李學武掏出兜裏的煙給自己點了一根,眯著眼睛說道:“您曾經也是一位精幹的保衛幹部,不然接收分廠的時候組織也不會派您來這邊了”。


    因為李學武跟肖長青現在是一個級別,所以李學武說話即不客氣,又留有三分餘地。


    肖長青當然知道李學武沒說出來的後半句話是什麽,無非就是可惜自己為什麽淪落或者墮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


    可看著眼前剛滿20歲的總廠保衛科科長,一如當年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自己。


    尤其是李學武和付海波最近上演的“官場鬥”,更是讓這兩個青年俊傑成了軋鋼廠係統內的風流人物。


    現在李學武攜大勝之威不遠千裏來鋼城抓捕付海波更是氣勢長虹,銳不可當。


    李學武的年少有為更加襯托了肖長青的歲月蹉跎。


    “我26歲調來鋼城,今年是第14年個年頭了”


    肖長青平靜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我體會最深的不是鋼城冬日裏的寒風,而是一次次遞交調回京城申請被拒後失望的冰冷”。


    李學武靠在椅背上,嗬嗬一笑,問道:“哎呦,您還有委屈了?咱們倆平級,但我願意將您的意見傳達回廠裏”。


    肖長青將手裏的茶杯放下,氣勢一改剛才的唯唯諾諾,眼睛盯著李學武說道:“你說我不作為,不就是因為我沒監督、管理好付海波麽?”


    “可他違法犯罪的區域是我能控製的嗎?他本人是我能控製的嗎?他一個請假條批到了領導那裏我有什麽辦法?”


    “現在付海波去總廠跟你爭這個副處長的位置你們查他了,這付海波的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付斌把付海波安排過來的時候伱們怎麽沒管、沒監督?”


    “付海波違規進步的時候,你們怎麽沒發現?他一進京,你就看見了?你們早幹嗎去了?”


    李學武不說話,抽著煙看著肖長青發泄怒火。


    肖長青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說道:“你李學武以總廠的幹部說我不作為,那麽你們總廠的領導幹部呢?”


    “楊鳳山、楊元鬆任用付斌主持保衛處,他安插親信,勾結裏外,結黨營私,楊鳳山身為一把手,當真一點兒都不知道?”


    “付海波出事之前,我就聽說群眾舉報不斷,總廠領導為了捂蓋子,充耳不聞”


    “付海波倒了,付斌也會倒吧?總廠領導卻毫發無傷,這叫有作為?”


    李學武將左胳膊收在右手胳膊肘處,托著夾煙的右手,眯著眼睛說道:“在付海波這件事上,誰都跑不了,更不會出現你所說的那種毫發無傷,用人不察,失職失責,無論是誰,總廠都會一查到底”。


    肖長青不屑地撇撇嘴說道:“得了吧,李科長,上次扈正權的事情人盡皆知了吧?”


    “總廠領導包括付斌在內,承擔什麽責任了?降職了?還是處分了?恐怕連罰酒三杯都沒有吧,要是喊口號有用的話,還要紀委幹啥?”


    看著激憤不已的肖長青,李學武知道這不是肖長青針對自己,是對著廠領導多年對他的漠視,對自己命運的不公,對工作的不順的一種怨懟。


    “你要是覺得廠領導或者某些領導有問題就去有關部門舉報,今天我跟你說的是不作為,就事論事,你對付海波一事就沒有責任嗎?”


    梗著脖子看著李學武,肖長青說道:“你李學武說我不作為,我肖長青在煉鋼廠一幹就是14年,我不作為?”


    “為什麽煉鋼廠保衛處破案率一直全係統第一?為什麽煉鋼廠從未發生過破壞和襲擊?這就是我不作為的結果麽?”


    “我兢兢業業14年,總廠總廠回不去,分廠分廠進步不上去,誰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啊?”


    “你李學武是董文學的愛徒,付海波是付斌的侄子,龍爭虎鬥的你們都是有資源的人,跟著坐飛機似的往上升,我肖長青在煉鋼廠幹了14年,10多年都原地不動,不就是因為沒有好老師、好叔叔麽?”


    “嗬嗬”


    李學武彈了彈手裏的煙灰說道:“我不跟你喊口號,更不會貶低你的個人追求,但是”。


    手指一動,將手裏的香煙調了個方向煙頭衝下在麵前的煙灰缸裏懟了懟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說總廠領導對你漠視,你也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


    “不論你說的付海波是付斌的侄子,單說我自己,我的起步跟你相同,說時勢造英雄好像刻意了,但每一次機會都是我主動爭取的,而抓住每一次機會的我都能獲得我所能滿足的進步”


    “再說你怨憤的人際關係,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機關單位的這種關係,但我能告訴你的是,沒有誰能一輩子靠這個活著”


    李學武站起身,拿著自己的帽子戴上便往出走。


    走到門口打開辦公室的門轉身對著肖長青說道:“求而不得倒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總廠有的是科級的位置,科級的不給,副科級總行了吧?再怎麽著也總比占著茅坑不拉屎還嫌坑不好強吧”。


    說完了這句話,李學武把門拉上,對著劉兆倫擺擺手便下了樓。


    樓門口已經有一台邊三輪在等著了。


    摩托車邊上站著一個年輕的、臉上帶著細點麻子的青年。


    劉兆倫看著漆麵斑駁的邊三輪便要上前對著站在一邊的青年動手。


    李學武從後麵拉住劉兆倫說道:“幹什麽?沒有規矩”。


    聽見李學武的話,那芝麻臉青年幹笑著說道:“於秘書說了,廠裏的車輛實在是緊張,這台車還是從保衛處調出來的,分廠不比總廠闊氣,您將就著用”。


    李學武看了看這芝麻臉青年,又看了看三樓,然後對著劉兆倫說道:“上車,咱們出去逛逛”。


    拍了拍尷尬著的小青年的肩膀,說道:“替我謝謝於秘書,就說我說的,等他回總廠的時候我請客”。


    “好的”


    這青年也不知道李學武說的是不是客氣話,但還是趕緊答應了一聲。


    上了挎鬥,李學武直接坐在了已經沒了海綿套的木板座椅上,對著劉兆倫說道:“走吧”。


    劉兆倫瞪了一眼站在邊兒上的燒餅,踹著了摩托車便往外麵走。


    於德才站在羅家平的身後,兩人站在三樓看著李學武的摩托車出了大門。


    “廠長,這是不是有點……”


    “哼!”


    羅家平鼻孔裏哼了一聲,隨後瞥了一眼於德才,問道:“怕了?”


    “沒,我怕什麽呀!”


    於德才幹笑著解釋道:“煉鋼廠有您這定海神針在這兒呢,我這小魚小蝦的怕什麽”。


    解釋了這麽一句,看著羅家平的臉色恢複正常才又說道:“我就是擔心這保衛處之虎不會善罷甘休啊”。


    羅家平眯著眼睛看著李學武兩人消失的方向,道:“他算個屁的虎”。


    “剛過易折,咱們煉鋼廠就是不怕這種硬度的鋼,別被他在總廠的那些事跡嚇到了”


    轉回身,羅家平看著於德才說道:“他做的那些事九成都有可能是董文學在後麵指使的,就這麽一個年齡剛剛20的小崽子能掀起什麽大浪來?”


    於德才雖然心裏不同意羅家平的觀點,但現在可不是說逆耳忠言的時候,容易把自己搭裏去。


    看著於德才不說話,羅家平也不想跟他再浪費口舌。


    “告訴招待所,盯緊了點兒,隻要他們一回來,立即給我打電話”


    “是”


    沒有收獲的李學武讓劉兆倫找了個電話點兒停車,看了看手表,現在已經是11點了,該給招待所的閆解成回電話了。


    這個時候可是沒有公用電話亭的,隻能找比較大的飯店或者書店等等。


    李學武讓劉兆倫停的位置便是新華書店的門口。


    別的單位可能沒有電話,但新華書店一定有,而且還是對外的。


    李學武進了書店見人不多,這個時候都在上班,所以書店裏多是半大小子或者小姑娘。


    “同誌,打個電話”


    李學武摘了手套對著櫃台裏的服務員招呼了一句,這服務員看了看李學武沒好氣地說道:“單位”。


    李學武把自己的證件遞給了服務員。


    這梳著兩條大辮子的服務員看李學武的證件竟然是個副處長,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了看李學武的臉,又看了看手中證件上的照片。


    即使單位地址是京城,可這個也夠嚇人的。


    “隻能打市話,而且一分鍾5分錢啊”


    看了李學武證件的服務員語氣明顯好了一些,不複剛才的不耐煩。


    李學武笑著接了服務員遞過來的電話機搖了起來。


    這玩意兒的原理其實李學武也不大懂,大概就是這邊手搖著電話機可能產生電流,接線員就會收到請求通話的信號,然後問你接到哪兒。


    現在的電話還都要靠接線員來幫助聯係,所以效率就人為的慢,有的時候老半天也接不上。


    還有人說把電話機反著搖,產生的電流會讓接線員電的發麻,就會很快的接通了。


    李學武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有沒有科學根據,他是一次都沒用過。


    這招兒不靈的話顯得腦殘,靈的話被接線員罵腦殘,值不當的。


    還算好,李學武剛搖了幾下就從聽筒裏傳來了“要哪裏?”的聲音。


    可能是天下的接線員都一樣,語氣都很不好,所以李學武對電話裏的語氣也沒在意,說了句“站前招待所308房間”。


    “通了”


    電話裏傳來了這麽一句,隨即便聽見閆解成的聲音。


    “科長,是你嗎?”


    “是,我是李學武,韓戰回電話了嗎?”


    “回了,他們說付海波家荒廢已久了,早就沒人住了,現在他們兩個正去查一個叫馬三兒的人,說是跟付海波交往密切”


    “知道了,我這邊收獲不多,分廠的領導不配合,無法獲得付海波的信息,現在我們去調查付海波的家人”


    “收到”


    李學武在撂下電話前對著閆解成交代道:“中午飯自己去門口的飯店叫一份兒,趕緊回去值班”。


    說完便撂下了電話。


    服務員看了看手表說道:“一毛錢”。


    李學武知道自己沒打夠兩分鍾,但是就以後世都沒解決這個問題的三大運營商的揍兒性,也是懶得計較這5分錢。


    掏出毛票放在了櫃台上,在電話記錄上寫了自己的單位和名字,還有叫電話的方向。


    這是在外麵打電話的程序,現在可不是後來那麽亂,電話隨便用。


    就連李學武的回收商店都是嚴格按照登記製度收售商品。


    你賣二手商品,成,拿這個商品的單據來,沒有就報警。


    打“公用”電話也是一樣,沒有單位工作證想都別想用電話。


    即使有工作證也得留下電話記錄。


    李學武出了門對著劉兆倫說了句“找個飯店”,然後便上了車。


    這五人在火車上就沒吃早飯,折騰這麽一上午早都餓了,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不吃飯遇到情況沒有力氣就糟糕了。


    兩人找了一個麵館兒,就是最普通的那種,拿著全國糧票和錢買了兩碗打鹵麵。


    不是李學武吹噓這個時代的純真,也不是李學武貶低後世的變質。


    僅僅是這一碗打鹵麵能有什麽差異?難道還能吃出牛肉來?


    是吃不出牛肉來,但差異就是有。


    一大碗的打鹵麵端上來,泛著微黃的麵條澆上淡褐色的鹵子,再撒上一點兒蔥花,看著就有食欲。


    麵條微黃是因為麵粉的研磨程度沒有後世那麽精細,可就是這麽個研磨程度,做出來的麵條卻是比後世的麥芯粉要好吃的多。


    包括李學武家做的饅頭,都不像是後世那麽白白淨淨的,帶著微黃,有時候還帶一些黑點兒。


    這是因為磨麵的時候麥麩殘留導致的。


    在這寒冷的冬天,吃上一碗熱騰騰的打鹵麵,李學武兩人的身體都恢複了精氣神。


    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


    韓戰和景勇傑出了付海波老家那個居民區往出走,準備走訪一下煉鋼廠工人居住區。


    無論是付海波還是馬三兒,都依托這片工人居民區生存,那麽一定會有他們的線索。


    韓戰兩人先是去了附近的供銷社,從日常係統一點點查,畢竟地賴子也是要生活的嘛。


    可讓韓戰兩人失望的是,無論是問誰,都對馬三兒這個名字三緘其口。


    漸漸地,兩人也看出了端倪,知道這麽問下去是徒勞無功了。


    看了看時間,兩人走進一家國營的餐館。


    不吃飯不行了,韓戰的身上都打突突了,這是低血糖的症狀。


    因為時間緊,兩人要了四個饅頭,一盤燉豆腐。


    就在等餐的工夫,景勇傑習慣地對著服務員問了一句:“同誌,您知道馬三兒嗎?”


    “付海波呢?”


    這服務員看了景勇傑一眼,又看了看韓戰,連續兩次搖了搖頭,一句話沒說地回了後廚。


    兩人今天被這樣拒絕的次數太多了,所以也沒在意。


    等饅頭和豆腐端出來以後,兩人接了走到桌旁便啼哩吐嚕地便開始吃了起來。


    韓戰剛拿起第二個饅頭準備開吃的時候,門口進來一個方臉兒的青年。


    這青年撒麽了店內一眼,隨即便盯上了韓戰這一桌兒。


    看著進門的青年向這邊走來,韓戰放下了手裏的饅頭,在桌下踢了對麵的景勇傑一腳,隨後手便摸在了腰上的槍套。


    景勇傑回頭看了一眼,也是發現了異常,放下手裏的碗站了起來。


    這青年走到兩人桌前三步遠站住了,輕聲問道:“請問是二位同誌在打聽付海波嗎?”


    景勇傑回頭看了皺著眉頭的韓戰一眼,挑著眉頭問道:“請問你有什麽事兒嗎?”


    這青年見找對了正主兒,哭喪著臉說道:“我知道付海波在哪兒”。


    景勇傑聽見這人的話便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可隨後便被韓戰叫住了。


    “勇傑!”


    景勇傑聽見韓戰的提醒,也知道現在不能激動,但還是抓住了眼前這青年的胳膊問道:“他在哪兒?”


    這青年苦著臉看了店裏一眼,隨後望著兩人不說話。


    景勇傑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無非是屋裏的人太多,說話不方便罷了。


    “走,咱們出去說”


    “勇傑”


    韓戰再次叫了景勇傑一聲,看了這青年一眼,提醒的含義不明而喻。


    可景勇傑這會兒已經被突然到來的驚喜迷住了,回頭對著韓戰說道:“咱們就在門口找個地方說”。


    韓戰沒辦法,將兩個饅頭揣進兜裏跟著景勇傑兩人出了門。


    站在街道邊的背風處,景勇傑鬆開了青年的手問道:“付海波在哪兒?”


    這青年猶豫著問道:“你們是誰?找付海波有什麽事兒?”


    景勇傑見青年墨跡伸出手掐住了青年的脖子說道:“廢什麽話,我問你付海波在哪兒?”


    “景勇傑,把手鬆開!”


    韓戰見景勇傑情緒激動,皺著眉頭說了一句,這次提醒已經叫了全名,說明韓戰的態度很堅決,也很抵觸景勇傑現在的作為。


    可景勇傑這會兒哪裏會聽韓戰的,手仍然掐著青年的脖子問道:“說不說?”


    這青年看著愣,可卻是軸,任憑景勇傑又是掐又是打的,就是不說。


    最後沒辦法,是韓戰看不下去了,抓了景勇傑的脖領子將他拉開。


    看著地上委頓的青年,再看看紅著眼,喘著粗氣的景勇傑。


    韓戰皺著眉頭說道:“你們所辦案都是這麽粗糙的嗎?”


    景勇傑不說話,隻是盯著地上的青年。


    韓戰蹲下身子,將自己的證件打開了放在了青年的眼前,道:“我是付海波所屬工廠的保衛幹部,付海波犯事了,我們要抓他伏法,你如果知道什麽的話可以告訴我們”。


    這青年驚訝地抬起頭看了看韓戰手中的證件,隨後熱淚盈眶地問道:“您說的是真的?你們真是來抓那個混蛋的?”


    聽見這青年這麽說,韓戰看了站在一邊滿臉錯愕的景勇傑一眼,隨後對著青年點頭說道:“證件騙不了人的,我們找他有一陣兒了”。


    這青年有些畏懼地看了看景勇傑,隨後對著韓戰問道:“我能知道付海波這次多大的罪過嗎?他還會出來嗎?”


    韓戰輕笑著說道:“多大的罪過不能跟你說,但他出不出得來我能告訴你,他能出來”。


    “啊?!”


    這青年滿臉是血地看著韓戰,剛才的激動全化為了泡影,滿臉死灰地看著韓戰。


    “出來是能出來,骨灰能出來,活著出來是不可能了”


    “啊?!”


    這青年再次啊了一聲,可聲調卻是不一樣了,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一樣,看著韓戰不敢置信地問道:“同誌,您說的是真的?”


    韓戰再次看了滿臉愧疚的景勇傑一眼,然後抖了抖手裏的證件說道:“如果是請客吃飯,我們也犯不上從京城千裏迢迢來找他是不是?”


    “是是是”


    這青年激動地狂點頭,隨後便激動地哭了起來,嘴裏叨咕著你們怎麽才來啊。


    韓戰和景勇傑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皺起了眉頭。


    這付海波是做了多大的孽啊,讓這青年這麽激動。


    “同誌,我們來就是為了抓捕和懲治付海波的,您能穩定一下情緒,配合我們的行動嗎?”


    “嗚嗚嗚,我配合!”


    這青年擦了臉上的眼淚,卻是連著先前的血和鼻涕弄了個滿臉花,像是鬼一樣。


    韓戰帶著這青年回了飯館,在門口的水池邊上洗了臉。


    這青年洗了臉,又控製了一下情緒,這才又跟著兩人回了街道的矮牆邊。


    看著有些畏懼景勇傑的青年,韓戰解釋道:“付海波做的錯事太多了,以至於我們的同誌恨不得現在就將他繩之以法,所以剛才對您有些激動了,請您見諒”。


    說著話還示意景勇傑道歉。


    景勇傑不好意思地對著青年說道:“實在抱歉,剛才是我魯莽了”。


    這青年搖了搖頭說道:“隻要你們抓付海波,就算是打我十頓都行”。


    說著話,這青年又有哭的跡象,但看著兩人著急,還是努力穩定了自己的情緒,長出了一口氣。


    “呼~~”


    隨後解釋道:“我叫楊釗,就是煉鋼廠的工人,有一次我媳婦兒去單位找我,被付海波遇見了”。


    說到這兒,楊釗的喉嚨又哽咽了起來,但還是強忍著說道:“兩人也不知是怎麽勾搭上了,每次我上班的時候付海波就去我家”。


    說到這裏楊釗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刷刷地往下流,哭著聲音說道:“有一次我有事回家撞見了,我伸手要去打他,可被他拿著槍頂著腦袋打了一頓”。


    “嗚嗚嗚嗚嗚”


    說著說著,楊釗捂著臉又哭了起來,這次韓戰和景勇傑都沒有阻止楊釗。


    尤其是景勇傑,已經咬牙切齒了。


    楊釗哭了一會兒沙啞著嗓子說道:“打了我還不算,晚上又叫了馬三兒來我家又把我吊在了房梁上,付海波那個牲口竟然當著我的麵兒跟我媳婦兒……嗚嗚嗚”。


    景勇傑聽得睚眥欲裂,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卑鄙無恥之人。


    “你怎麽沒報案?”


    “我怎麽報?!”


    楊釗哭著嗓音說道:“付海波就是保衛處的,我向他報案嗎?


    “他警告我,如果我敢說出去,讓我在煉鋼廠幹不下去,還讓馬三兒弄死我”。


    “草他大爺的!”


    景勇傑用手捶了一下身邊的土牆,恨恨地問道:“付海波現在在哪兒?”


    “還能在哪兒,在我們家的炕上”


    楊釗空洞著眼神說道:“自從那次以後,付海波便明目張膽地往我家裏去,還經常住在我家,不許我回家”。


    說著話,楊釗流著眼淚說道:“今天是我休班,我媳婦兒提前告訴我他要來,不許我回去,嗚嗚嗚”。


    看著一個大男人聲淚俱下,韓戰也是將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景勇傑恨恨地說道:“走,帶我們去你家,我倒要看看這個青年俊傑是怎麽幹這等禽獸不如的事兒的”。


    “等等!”


    看著比楊釗還激動的景勇傑,韓戰皺著眉頭說道:“既然知道了付海波的位置,那就不用急了,咱們去通知科長,這樣穩妥一些”。


    景勇傑瞪著眼睛說道:“都什麽時候了,就算咱們電話聯係上,李處趕來這邊也得一個多小時以後了”。


    說著話,景勇傑還對著楊釗問道:“付海波一般在你家停留多久?”


    楊釗抹了一把眼淚說道:“不知道,有時候有事兒他就走了,什麽時候走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回去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他了”。


    景勇傑拍了拍楊釗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們現在就把那個畜生繩之以法”。


    “還是跟科長匯報一下穩妥,畢竟這塊兒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事兒也沒個照應”


    見韓戰還要囉嗦,景勇傑瞪著眼睛看著韓戰說道:“這次行動護衛隊可都是衝鋒在前的,沒一個孬種,你讓我有點瞧不起了”


    感覺自己說的話有點兒傷人了,景勇傑補充道:“再說了,李處長可是說了看見付海波就抓的”。


    “那能一樣嘛?”


    韓戰不理會景勇傑的諷刺,勸說道:“科長下的命令是見到付海波就抓,不是咱們這種二級偵查行動抓捕……”。


    激動的景勇傑擺擺手說道:“我不管,現在我就要去,你如果不願意去我也不強求,你直接回招待所等我消息吧,我一個人又不是沒有抓過人,他付海波還能三頭六臂不成?”


    說著話攬著楊釗就要走。


    韓戰看著景勇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這不是一個單位的就是麻煩,互不統屬,出現分歧了沒法解決。


    韓戰哪裏會讓景勇傑一個人去冒險,隻能跟著景勇傑往居民區的另一條街道上走。


    景勇傑回頭看了看跟上來的韓戰,冷著聲音說道:“我知道你埋怨我,放心,我不是貪功之人,隻要抓到了人,功勞有你一半”。


    韓戰皺著眉頭看了景勇傑一眼,沉默著不說話。


    這景勇傑還真是個拚命三郎愣頭青,也不知道段所是怎麽選的人。


    這是功勞的事兒嗎?


    軋鋼廠護衛隊可從來沒有以功勞論成敗的,韓戰也是頭一次遇見這種為了所謂的功勞的愣頭青。


    楊釗這會兒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帶著兩人來到了自己家的街道口。


    就在將要進去的時候,楊釗站住了,有些猶豫著說道:“第三家就是我家,我能不進去嗎?”


    “為什麽?”


    韓戰把槍都掏了出來,給楊釗嚇了一跳。


    “我……我……我害怕”


    楊釗低著頭說道:“我怕付海波知道是我告的密,他們還有很多人呢,我怕他們報複”。


    “你……”


    韓戰還要再說,景勇傑不在意地說道:“這是正常的,咱們不怕犯罪分子的報複,普通老百姓可怕,別廢話了,走吧”。


    說著話不顧韓戰的反應已經沿著街道的牆往裏麵摸了進去。


    韓戰看著莽撞的景勇傑,對著楊釗說道:“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們”。


    “好好好”


    楊釗忙不迭地答應著,好像解脫了似的。


    韓戰再次看了楊釗一眼,因為景勇傑已經準備翻牆了,所以也沒多想便跟了上去,幫著景勇傑翻牆進了院子。


    在景勇傑進去以後,韓戰一個助跑也翻上了牆頭跳進了院裏。


    落地後韓戰把槍舉著往瓦房跟前兒跑,因為已經看見景勇傑拿著槍踹門衝了進去。


    可還沒等韓戰衝進屋呢,就聽見屋裏傳來了一陣女人的驚叫聲。


    “來人啊!有賊啊!有人強兼啊!”


    韓戰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呢,又聽見身後的院牆外麵出現了敲鑼的聲音。


    “來人啊!有賊啊!有人闖進我家裏強兼我媳婦兒啦!”


    韓戰一聽事情不好,想著叫景勇傑出來。


    還沒等喊出口,就見景勇傑臉上被抓了三條血道子跑了出來。


    “韓隊,不好,咱們中計了,屋裏就一個光著的女人!”


    韓戰罵道:“還用你說!”


    也不給景勇傑解釋,指著後麵的院牆說道:“走,從後麵走”。


    景勇傑這會兒也已經慌了,見韓戰指著後麵也不跟韓戰客氣,轉身就往後麵牆上跑。


    韓戰已經看見大門被踹開了,隨意開了一槍便跟著往後麵跑。


    韓戰來不及罵景勇傑廢物,隻能自己配合著他打掩護。


    在護衛隊突擊目標的時候翻牆前和翻牆後是互相配合的,可景勇傑進了院子也不給韓戰開門,為了搶功直接往裏衝。


    這會兒又是,撤退的時候不互相打掩護,就顧著自己跑。


    跑到牆根,看著景勇傑身手利索地上了牆,韓戰剛準備跟著景勇傑翻牆,就聽“砰”地一聲,就見蹲在牆頭上準備翻過去的景勇傑被崩了回來。


    落地後的景勇傑滿臉滿身都是血色,血色中還有黑色的沙礫。


    “啊!~~~”


    看著景勇傑在地上打滾兒地痛嚎,韓戰咬著牙抓起景勇傑的胳膊將人抗在了背上,又往前院衝去。


    “草擬大爺的”


    韓戰因為景勇傑受傷,血性大發,見人就是照頭打,在打碎兩個腦袋以後再沒人敢露頭了。


    幸好前院兒沒有砂槍,不然兩人都得交代在這兒。


    韓戰看著地上掉落的步槍,知道這些人是奔著要兩人命來的,根本不敢留在這兒解釋自己身份,闖出了門便往外跑。


    可背著一個人怎麽跑的動呢,跑幾步就得回頭看一眼是否有人跟上來。


    “砰!”


    感覺背上的景勇傑抽動了一下,韓戰回手就是一槍。


    “砰”


    這一槍又打掉了一個人。


    韓戰不敢看自己打的那個人死了沒有,轉身繼續跑。


    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


    就在出了街道口的時候,看見路邊停著一台邊三輪。


    剛才來的時候可是沒見的,現在還插著鑰匙,這一定是衝著自己開槍這些人騎來的。


    韓戰將沒了動靜的景勇傑扔進挎鬥,自己則是上了摩托車,踹著了便往市裏騎。


    雖然身後還是傳來了幾聲槍響,可韓戰根本沒時間去回擊了,車鬥裏的景勇傑看著實在不好。


    露在外麵的臉已經看不出樣子了,砂槍打上去黑乎乎一片,然後又被血水呼了一臉。


    韓戰不知道景勇傑別的地方怎麽樣,但眼睛大可能是保不住了。


    沒有人能在正麵硬鋼砂槍的情況下保住命又保住眼睛。


    李學武帶著劉兆倫爬上樓梯,看了看門牌號,確定了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當當”


    李學武敲了三次,門裏才傳出了動靜。


    “誰啊?”


    “您好,我是付處長的同事,煉鋼廠有個緊急的案子需要他處理一下,我們找不到他了”


    “喀嚓”


    門鎖打開,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推開了門。


    “找海波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這女人開門便是這麽一句,而且話語裏顯得很是不客氣。


    李學武笑著說道:“付處長沒跟我們說過他住在哪兒,您這兒還是我們領導說的呢”。


    這女人皺著眉頭問道:“你們是煉鋼廠的?”


    李學武拿出了自己的保衛證件比劃了一下,道:“是,老嬸兒,我們確實很急,這邊等著付處長拿主意呢”。


    這女人看見了李學武的紅色證件,又聽見李學武的東北話口音,點點頭說道:“他不住這裏,我是他丈母娘,他住在關村大街17號,你們去那裏找他吧”。


    “好的,謝謝老嬸兒了啊”


    說著話,李學武客氣地打了聲招呼便下了樓。


    帶著劉兆倫出了樓門,李學武示意劉兆倫趕緊上車。


    “關村大街17號”


    劉兆倫踹著了摩托車,擰著油門便出了樓區。


    “科長,有下落了?”


    因為風大,劉兆倫是喊出來的,李學武可不想迎著風說話,便拍了拍劉兆倫的腿示意往前開。


    劉兆倫會意地笑了笑,終於有消息了。


    付海波嶽母說的地址李學武初時不在意,可隨著下車打聽路的時候,路人的眼神便知道那個地方不簡單啊。


    等到了地方更是看出了關街這個位置的不同。


    這就像美式的別墅區一樣,帶著美式的風格,又帶著中式的元素。


    這兒應該是解放前留下的建築區,跟李學武自己海運路1號那邊的情況類似。


    獨棟的二層別墅,白色木質柵欄圍成的小院兒,鋪滿白雪的院裏還有個鐵質的秋千。


    劉兆倫將摩托車停在了別墅門前,李學武下了車站在門口打量了幾眼。


    剛要叫門,就見別墅的屋門被推開,一個男人神色有些慌張地往出走,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挑,麵色紅潤的婦人。


    見李學武和劉兆倫站在木柵欄的門前,婦人皺著眉頭拉開了門讓那個男人先出去,隨後對著李學武問道:“你們找誰?”


    出去的那個男人掃了李學武一眼,隨後見李學武的目光太銳利,又低下了頭往出走。


    李學武看了看男人的背影,見進了隔壁的院子,轉過頭看著眼前的婦人問道:“這裏是付處長的家嗎?”


    這婦人聽見李學武的話明顯有些錯愕,但隨後還是回道:“你們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李學武手插進皮夾克的衣兜,看著眼前這女人的神色,挑著眉頭說道:“是您母親告訴我們的”。


    這婦人對於李學武的不禮貌很是厭惡,冰冷著語氣說道:“付海波不在家,你們去單位找他吧”。


    說著話瞪了李學武一眼便要關門。


    李學武伸手一把推住了木質大門,微微歪著頭,說道:“那我就跟您聊聊”。


    婦人用力推了推門,見關不上,沒好氣地說道:“我又不認識你,跟你有什麽可聊的”。


    “哎,可聊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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