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


    徐斯年看著李學武幸災樂禍的模樣就可氣,敲了敲他的辦公桌,道:“看我熱鬧是吧?”


    “嗬嗬嗬~”


    李學武將簽好意見的文件放到一邊,又拿了一份文件看了,嘴裏輕笑著說道:“你都把我整糊塗了,哪來的熱鬧啊~”


    “還不熱鬧呢~!”


    徐斯年胳膊拄在辦公桌上,對著李學武說道:“你可別跟我說剛回來,什麽都不知道那一套啊!”


    說著話指了指門口道:“你要是敢這麽說,我可點沙器之的名了!”


    “您叫我啊徐主任~”


    他是背著手指的,可湊巧了,沙器之還真就剛進門,聽了個正著。


    徐斯年這個無奈啊,要論打岔,還得是這些秘書們玩的妙啊。


    李學武卻是笑著擺了擺手,對著徐斯年示意了一下道:“給徐主任上杯茶”。


    說完又看了看徐斯年,道:“老大火氣的”。


    “是”


    沙器之看了徐斯年一眼,笑著答應,手裏卻是麻利地在門口的茶櫃邊忙活了起來。


    徐斯年卻是歎了一口,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可不是在跟你訴苦,更不是在給你找麻煩啊!”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徐斯年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


    沙器之端著茶杯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剛才周瑤回來了,我剛哄好的,又讓徐主任給弄哭了”。


    “啥?”


    徐斯年側著身子看了看沙器之,這才反應過來,敢情剛才在走廊裏哭著的是保衛處的大學生啊。


    也許是心虛,怕沙器之說出剛才的事,等他放下茶杯後便擺了擺手,示意他沒事出去吧。


    李學武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老徐,對著沙器之點點頭,這才又對著徐斯年問道:“欺負我們保衛處的同誌了?”


    “嗨~沒有的事兒!”


    等沙器之出去了,這才又轉回身,想要說什麽,卻又忘了要說啥:“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要給我找麻煩”


    李學武手裏忙活著,嘴裏則是逗了徐斯年一句。


    徐斯年卻是知道他在開玩笑,自己也笑了笑說道:“這小子,我剛醞釀好的情緒都給我整沒了~”


    “那就重新醞釀”


    李學武笑著看了他一眼,知道徐斯年來這裏抱怨,帶著滿腔的“為我做主”模樣,全是在表演。


    徐斯年絲毫沒有被看穿的窘境,認真地說道:“我可跟你說真的呢,軋鋼廠的安全環境離了你可真不成!”


    “你瞅瞅前段時間鬧的,像什麽樣子嘛~”


    徐斯年悲憤地說道:“我可從來沒想過軋鋼廠有一天會變成這麽個樣子,更沒想過有一天機器不吃人,思想開始吃人了”。


    “哎~哎~哎!”


    李學武用鋼筆尖點了點對麵,提醒道:“注意措辭啊,還廠辦主任呢,亂說話可不行啊~”


    “我在你這說說都不行了~?”


    徐斯年攤了攤手道:“你整死我得了,省的我憋氣遭罪了”。


    李學武可沒搭理他這幅推心置腹的樣子,而是看著手裏的文件,說道:“誰沒讓你說話了,我誓死扞衛你說話的自由”。


    “得了吧~”


    徐斯年喝了一口茶,撇嘴道:“你先把軋鋼廠的治安扞衛好吧”。


    李學武微微皺眉地放下手裏的文件,對著徐斯年說道:“軋鋼廠的情況你我都很清楚,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更不是保衛處能幹預的事”。


    說著話示意了桌上的文件道:“保衛處做了多少,你應該能看得見,今天你上班時能看見大門口崗台上站著端槍站崗的保衛,就是我奉行職責的最大保障”。


    “我知道軋鋼廠發生了什麽,我也很痛心”


    李學武看著眉頭緊皺的徐斯年說道:“跟你一樣,軋鋼廠也是我的家,也是我的立身之本”。


    “唉~~~”


    徐斯年歎了一口氣,微微搖頭道:“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做人不應該是這樣的,李處長”。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平靜地說道:“萬般皆苦,唯有自渡”。


    “說的輕巧啊,身在局中,又有多少人能清醒著走出來的”


    徐斯年看向李學武,說道:“你應該能清楚地認知到一個工廠是不能有兩套管理班子的,對吧?”


    “就像紅旗和東風?”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繼續看手裏的文件,嘴裏回複道:“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組織正確性的客觀規律?”


    徐斯年皺眉道:“難道非得經過爭鬥和妥協才能達到那種平衡嘛?”


    “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嘛?”


    徐斯年苦悶地說道:“都說的是為了軋鋼廠好,都想著帶領軋鋼廠走向輝煌,屁!”


    “你小孩子嘛?!”


    李學武皺眉道:“還用我教你啊,物競天擇懂不懂,你真當幹組織工作是請客吃飯啊!”


    說完敲了敲桌麵,道:“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這才哪兒到哪,萬裏長征第一步,要堅持住啊”。


    “我!……唉~”


    徐斯年無奈地擺了擺手,道:“你是有水平的人,眼光和思想高度都遠勝於我,未來你的發展勢必不能局限於此”。


    說著又示意了對麵的辦公樓,道:“現在廠裏有讜組在負責組織工作,有廠辦在負責生產工作,又有管委會在負責這兩方麵工作”。


    “就像你說的,早晚會分出個勝負來”


    徐斯年喝了茶杯裏的茶水,看向李學武說道:“這裏麵的凶險並不比上個月的小,你自己有個心理準備吧”。


    說完話便站起身,叮囑道:“九點,小會議室,讜委會議”。


    “現在管委會的辦公室主任也是你兼著?”


    李學武挑眉看了要走的徐斯年一眼,道:“不開管委會會議,開讜委會?”


    “嗬嗬,我哪有那個才能啊”


    徐斯年側著身子對李學武笑著說道:“管委會辦公室主任是你的好兄弟,張國祁張主任”。


    看著徐斯年出了屋,李學武這才哼哼一聲,嘀咕道:“敢情還是發牢騷~”。


    “處長,周瑤回來了”


    沙器之帶著周瑤走了進來,一邊示意周瑤坐,一邊去換了一杯茶。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周瑤一眼,笑著說道:“挺精神的”。


    被李學武讚了一句,周瑤有些不好意思了,在辦公桌前麵坐下後理了一下鬢角的頭發。


    李學武看著她眼圈紅紅的,微笑著點了點頭,道:“這三個月沒白鍛煉,是有股子英氣了”。


    “您是故意的吧~”


    周瑤看著李學武委屈地說道:“您明明都知道我報到出了錯,也不說……”


    “嗬嗬,挺好的”


    沙器之將茶杯端給她,笑著說道:“看你現在都能打我十個了”。


    周瑤不滿地嘟嘟嘴,隨後接了茶杯道了謝。


    她算是看出來了,都知道她報到出錯了,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呢。


    沙器之開了句玩笑,便在李學武的示意下出去了。


    周瑤見辦公室就剩她和李學武了,神情又落寞了下來,輕聲說道:“處長,您知道……”


    “嗯,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李學武知道周瑤想要問什麽,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很遺憾,我沒有在廠裏,當時是蕭副處長處理的”。


    “我知道,剛才沙主任跟我說了的”


    周瑤低垂著頭,眼淚又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出事的三人都是她的同學,傅林芳還是跟她比較要好的,她是怎麽都想不到會出現這種事的。


    尤其是辦公室裏那些人嘴裏說的,好像把他們這些大學生都魔化了。


    雖然沙主任告訴她不要受這些人影響,可她畢竟心還是亂的,難免的要悲傷。


    李學武抽了桌上的紙巾遞到了她的麵前,嘴裏安慰道:“人貴自救,在自尊、自愛、自重”。


    “我明白的”


    周瑤接過紙巾擦了眼睛,低沉著聲音說道:“我就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嗯,這就是人生啊”


    李學武點頭道:“希望你能從這件事裏走出來,學會一些東西,盡快的成長起來”。


    “我知道了,謝謝處長”


    周瑤看著李學武說道:“謝謝您給了我去訓練和學習的機會,我會盡快整理好自己的”。


    李學武欣慰地點點頭,看著她紅紅的眼睛,道:“眼淚並不會讓咱們更堅強,可卻是感情的寄托,我很理解你”。


    “處長!”


    門口,韓雅婷走了進來,給李學武敬了一個禮。


    李學武招了招手,示意她進來,笑著問道:“我是不是得說聲恭喜啊?”


    “處長……”


    韓雅婷舔了舔嘴唇,有些臉紅地說道:“我不會耽誤工作的”。


    “這叫什麽話”


    李學武故作不滿地看了她一眼,責備道:“論公,你是我的同誌,是保衛處的一份子,論私,你是我的朋友,有什麽事要共同承擔”。


    說著話點了點站起身來的周瑤道:“這是周瑤,你認識的,剛剛從訓練場參訓回來,人給你了,好好帶”。


    “是!”


    韓雅婷給李學武敬了一個禮,隨即接過李學武手裏遞過來的人事命令看了一眼,副科長。


    她是女同誌,還是身處保衛科這種一線的崗位,她的個人情況是要如實向組織匯報的。


    所以李學武知道她懷孕了並不稀奇,而給保衛科增配一個女性副科長,也是在照顧她。


    雖然是在說著要她把人帶好,可她明白,李學武的意思是接班。


    她身體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是要有人來幫助她完成保衛科的管理工作的。


    原來李學武是準備培養樊華的,可她自己犯了錯誤。


    現在隻能用周瑤了,這姑娘在訓練基地能堅持下來,沙器之說的,能打他十個。


    “處長……”


    周瑤在接過韓雅婷遞過來的文件看過之後,遲疑著說道:“我……保衛科……”


    “我相信你可以的”


    李學武微微一笑,在桌上的文件堆裏找出一本文件,放在了對麵,道:“這個,就作為你履新保衛科的第一個案子吧”。


    周瑤看了李學武一眼,猶豫著拿起了文件夾,看向文件名字的時候,卻是忍不住手哆嗦了一下。


    《傅林芳自縊案》


    ——


    “一百五十萬?”


    “一百五十萬!”


    景玉農眉頭緊皺,看著手裏的文件,語氣都變得銳利了起來。


    “對,就是一百五十萬”


    李學武淡定地點了點頭,看著景玉農說道:“景副廠長,您即便是再強調,那文件上的數字也不會少倆零”。


    景玉農嘴角微扯,忍不住抹噠了李學武一眼,又將目光看向楊元鬆和程開元。


    “這個項目在申報的時候可是沒有定這麽大預算的”


    說著話還翻了翻手裏的文件,強調道:“當時審批的預算隻有二十萬,超出這麽多……!”


    楊元鬆也是皺著眉頭,不過沒有說話,他是讜高官,不是廠辦公會議的幹部,對於業務方麵的工作,他時刻抱有自覺和謹慎的態度。


    楊鳳山不在,勞動改造期間,他將不再執行廠長的義務,廠裏的生產和管理業務暫時交由程開元署理。


    程開元代理了廠長職務,可也在矛盾之中,進一步,要帶著廠辦跟李懷德的管委會爭這個權限。


    退一步,他隻能服輸,跟著李懷德做副手,以後軋鋼廠李懷德說了算。


    書記找他談過話了,他還沒有明確的態度,權衡利弊也需要思考的時間。


    今天的會議議題有很多,主要研究的是前段時間上麵交代下來的任務,關於設立聯絡站和招待處的事宜。


    還有紅旗社消散後的這段時間廠裏發生了太多變故,需要做出調整和安排。


    尤其是人事方麵的,從上到下,是要確定領導權和管理權的。


    任何讜委成員都能在會議上臨時提出議題,李學武拋出來的就是煉鋼廠收購案的那一百五十萬。


    這個數字說大不大,軋鋼廠采購的機械輕鬆超百萬,可說小也不小,都夠建多少棟居民樓的了。


    “先聽聽李副書記的意見”


    程開元很會說話,在會議桌上並沒有稱呼李副處長,而是選擇了李學武組織內的職務。


    李學武攤開了麵前的文件,開口介紹道:“先解釋一下最初的申請預算,也就是那二十萬”。


    “按照煉鋼廠方麵介紹,要完成千噸貨船基本維修和新造任務,至少需要幾千平米的操作車間”


    “按照車間大小,以及造船所用機械的基礎評估,綜合考慮現有造船廠的生產能力,這才有了二十萬的預算評估額度”。


    李學武解釋完,點了點桌上的文件道:“這是技術處、工程處和財務處聯合組建的評估小組提供的意見”。


    說完又敲了敲手邊攤開的文件解釋道:“在考察造船廠的時候,煉鋼廠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本著節約和利益最大化的方針對沿海造船工廠進行了考察”。


    “這裏,也就是營城造船廠恰巧在此時進入到了考察組的視野”


    李學武看著手裏文件介紹道:“營城造船廠是新建工廠,有在建造船車間七萬平米”。


    “包括整套的船體車間、機電車間、船運車間、居裝車間、機加工車間等等”。


    “單就機加工車間而言,作為主要車間,其在建廠房長一百二十米,寬四十二米,中跨十八米二十噸吊車,兩邊跨十二米五噸吊車”。


    “造船廠全廠兩千多名職工,有成熟的設計部、施工部、管理部等部門,在建廠區有職工生活區和廠房……”


    李學武在介紹完營城造船廠的基本信息後,看向會議桌邊的眾人,說道:“營城之所以決定出售造船廠,不是因為它不值錢,恰恰相反,是它太值錢了”。


    “收購價一百五十萬,這是在營城造船廠主體車間缺少鋼材前提下協調決定的,也是在當前的大環境下綜合考慮的”


    “價格是煉鋼廠和營城方麵綜合評估的,軋鋼廠可以成立專門的調查組進行再審核”


    李學武示意了門口準備桌旁煉鋼廠駐在軋鋼廠的辦公室人員,把相關的文件準備好,相關的領導可能會查看。


    李懷德招手要了一份,景玉農和程開元等人隨後紛紛抬手要了副本。


    這個動作的意思就是,他們已經在正式考慮這份議案了。


    一百五十萬不是小數目,軋鋼廠拿的出,但得動整體預算,這跟建設居民樓和聯合企業是兩碼事。


    居民樓是計劃外的,是沒有綜合預算的,聯合企業是合作工廠,可以做預算,但是要考慮分攤。


    造船廠收購案是整體劃轉,就像是當年收購煉鋼廠一樣,在商談收購的那一刻起,造船廠的人事和財產就被凍結了。


    而在收購案結束後,所有人員和財產關係都將劃轉到軋鋼廠體係內。


    直白點說,上麵允許軋鋼廠花錢兼並其他工廠,但對軋鋼廠新造工程持保守態度。


    理由很簡單,無論是軋鋼廠兼並多少企業,錢都是在財政口劃轉的,隻是左手倒右手而已。


    但新建居民樓不一樣,這是在從財政掏錢往出扔。


    當然了,這是從宏觀意義上看預算計劃,具體到工廠的運營和實際需要,是要考察能力和審核目的的。


    在座的所有人都很清楚,李懷德能大開大合的拉起管委會的隊伍,跟貿易項目有著很大的關係。


    而現在李學武主動提出造船和航運業務,也是契合貿易項目,以及煉鋼廠原材料進口、鋼材運輸等業務。


    從收購造船廠的出發點和經營目的上來看,自然是有理由的,但一次性收購這麽大的工廠,所有人都在心裏衡量著肩膀上的擔子。


    造船廠不是收購回來就算了的,是要持續投資,把在建廠房造完的,還得造出船來使用或者賣掉。


    不能實現盈利,或者說完不成上麵交代的生產任務,造船廠這一收購項目就是個失敗的產物。


    到時候自然是要有人來承擔責任的,李學武今天發言並不代表到時候他需要承擔責任。


    誰簽字,誰承擔。


    而現在,按道理來說是需要楊鳳山簽字的,可楊鳳山不在,那就看李懷德和程開元的意見了。


    主動承擔這個責任,簽下這個字,那就代表這個人在生產和管理權限上的話語權。


    以後出了事,他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真盈利了,他也會獲得相應的成績。


    當然了,這說的是主要責任,次要責任就是附屬簽字的相關副廠長。


    涉及到了什麽業務,相關的副廠長就得簽字。


    如果不想簽字,那就在會議上明確表達自己的意見。


    到時候該簽字簽字,有會議紀要作為參考,到時候出了事,也跟他關係不大。


    同樣的,他反對了,造船廠有了成績也跟他沒關係。


    所以說讜委會議就像是個牌桌,即便是你有了上桌玩牌的資格,你也不一定有玩牌的能力和膽量。


    總不能把把都棄權吧,長而久之牌桌上就沒有你的位置了。


    李學武剛上桌,但已經打出了很漂亮的一手牌,上個月的對對胡,這一次的大龍,都證明了他有上桌的資格,也有玩牌的能力。


    程開元需要簽字,他自然是看的很認真,磕了磕手裏的煙灰,眯著眼睛示意了李學武問道:“李副書記,依著你的意思是,咱們是賺了?”


    “嗬嗬嗬~”


    屋裏眾人都輕笑了起來,李學武話裏話外就是這個意思。


    本來我是想準備二十萬買車的,可從四兒子店溜達了一圈沒有合適的。


    突然看見一款價值千萬的豪車因為缺了四個軲轆,所以標價一百五十萬出售。


    我仔細想了想,巧了不是,我們家是做軲轆的,也有能力買下這台車,隻要買回去不就是白賺小一千萬嘛。


    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眾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雖然在內心已經被李學武的話影響到了,但都很冷靜。


    不能你說這玩意兒值一千萬,我們買回去就是賺的,他得跑出一千萬的價值才行呢。


    李懷德也跟著笑了笑,抽了一口煙,示意了李學武問道:“東風船務那邊談的怎麽樣了?”


    問完這一句後,他又向眾人解釋道:“銷售處要在越州開辦事處,同烏城一樣,還有津門”。


    他的話很簡單,但眾人都很清楚,烏城是用火車來完成貿易的,這幾趟跑下來,貿易項目賺海了。


    最賺錢的時候到了,秋季和冬季會有源源不斷的邊疆特產來到京城。


    隻要銷售處不發蒙,財務處不算錯賬,今年的軋鋼廠年中賬一定很漂亮。


    現在李懷德又要擴張貿易,從西調整到了南,取消火車運輸,改為航運,這就是收購造船廠的背景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開口介紹道:“東風船務負責人已經同煉鋼廠協商好,會完全承接咱們廠的貿易項目貨運訂單”。


    “好”


    李懷德笑著說道:“火車運輸的限製太大了,而航運的成本要遠遠低於火車運輸”。


    景玉農插話道:“李主任,要使用航運服務貿易,也不用買個造船廠吧,更不用買這麽大的吧?”


    說完抖了抖手裏的文件,舔了舔嘴唇,提醒道:“就算是咱們買了就賺了,可它本身的價值體現在哪啊”。


    李懷德笑著擺了擺手,示意景玉農不要急,隨後點了點李學武的方向道:“聽李副書記講”。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解釋道:“並不是為了運輸貨物才決定收購造船廠的,而是有了收購造船廠的意向,才決定的貿易發展方向”。


    先是糾正了一下船廠和貿易的前後關係,又才繼續說道:“軋鋼廠有著豐富的工業製造能力和潛力,向行業上下遊發展隻能尋求更好的製造業項目”。


    李學武敲了敲造船廠的收購項目書,說道:“幹貿易咱們可不是老手,可工業製造,咱們軋鋼廠可是手拿把掐啊”。


    說著看向景玉農道:“景副廠長,無論今年軋鋼廠的任務完成度超過多少,一到年底,咱們賬上就會歸零,重新製定預算”。


    “軋鋼廠年年超額完成任務,就代表了咱們的工業生產能力有溢出的,這是需要消耗掉的”


    李學武示意了程開元說道:“程副廠長您應該能理解我說的話,高溢出生產實際上就是在浪費潛能”


    “將溢出產能轉化為其他工業生產計劃才是合理的調配潛能”


    “所以,資金不是問題”


    李學武攥著拳頭微微敲了敲手上的文件,道:“問題是軋鋼廠有沒有信心邁出舒適圈,走出自我革新的關鍵一步”。


    ——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


    程開元同李懷德一起走出了會議室,邊走邊笑著說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不佩服都不行”。


    “哈哈哈,你才是良將啊!”


    李懷德笑著拍了拍程開元的胳膊,道:“年輕人,總有些激情和理想,急於做出成績嘛,你得多理解”。


    “不不不~!”


    程開元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語氣很認真地說道:“李副書記確實言之有物,這不是一般的年輕人能比的”。


    說著話點了點身後,對著李懷德說道:“放在保衛處真是可惜了,我看擔任生產管理處處長都夠格”。


    “哈哈哈~”


    “哈哈哈~”


    ……


    兩個老狐狸之間的語言碰撞並沒有影響到李學武的心情,他還在會議室,同留下來的景玉農做著進一步的溝通。


    營城造船廠收購案已經獲得了全票通過,前期工作暫時還由煉鋼廠負責,但軋鋼廠會委派一隻工作組到營城開展工作。


    同時關於營城造船廠的管理人員抽調方案也已經開始準備了。


    也就是說,當會議室大門拉開的那一刻起,又有一個副廠級的幹部要產生了。


    原營城造船廠的廠長自然是不能用了,人家也不會留,其他管理層幹部除了設計和生產相關的,也都會在凍結令取消後協調調走。


    景玉農留下來,跟李學武以及煉鋼廠駐在這邊辦公室的人確定收購案的具體細節。


    兩人坐在會議桌拐角處,身邊圍攏了好些人,不僅僅有煉駐辦的,也有財務處和人事處的,還有景玉農的秘書李雪。


    以李學武和景玉農為主,兩人就收購案上的細節逐條研究和分析,代表軋鋼廠去完成收購的廠領導就是景玉農。


    這是剛才會議上確定的,而作為這個項目的推動者,景玉農自然是要找李學武來談的。


    李雪就站在景玉農的旁邊,隨時會給她提供需要的資料,以及那邊財務處和人事處給出的收購方案預案。


    景玉農去主持收購案,自然不是一個人去,也不是帶著十個人,而是一個團隊。


    她不僅僅要準備好財務人員,去那邊接管賬目、審計財務、完成撥款等等,她還得在那邊組建一個完整的人事管理班子。


    誰讓她管著人事處和財務處呢。


    收購案的提出和籌備不容易,完成收購和接收更不容易,可不是李學武在會議上指點江山隨便說幾句就行的。


    李學武能推動甚至影響表決結果,但他實屬不願意做這種費腦子的活兒。


    要論財務管理和人事管理,他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得說句公道話,軋鋼廠裏沒有人能比得上景玉農。


    這也是李雪在傳達了景玉農的求助信息過後,直接點了張國祁的名,必須在王敬章對景玉農動手前幹掉他。


    李懷德在同李學武溝通和商議軋鋼廠未來的管理班子時,他也坦言景玉農是一把好手,是得用之人。


    李學武給他的建議也是如此,既然李懷德無心財務和人事這種勞心勞力的工作,那就放開手,表現出應有的氣度。


    李懷德最不缺的就是氣度,這老家夥精明的很,有人替他做工作,他開心還來不及呢。


    隻要認同他的管理和領導,那在一些利益問題上看的很大度。


    從對待董文學一事上就能看得出來,很舍得拉對方上位的。


    董文學進入領導班子說是穀維潔一手推動的,倒不如說是李懷德主動讓開了位置,舍棄了自己的利益成全了他。


    景玉農也是在經曆過同楊鳳山的合作衝突過後,看到了這一事實,才主動同李學武表達了轉變立場的態度。


    而李學武也很會做人,並沒有落井下石,反而是把李懷德推到了前麵,請景玉農自己同他溝通。


    當然了,李學武提前跟李懷德打過招呼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兩人談話的效果還是很好的。


    在會議上景玉農講的意見和發表的看法是很中肯的,她是負責財務和人事的領導,對每個項目都有審核權。


    看著很嚴厲,實則是工作需要,一旦進入正常的工作程序後,李學武已經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專業能力和水平了。


    其實李學武很願意跟這樣的人合作,隻要她腦袋不卡殼,來點非主流的想法和意見,什麽都能談。


    有的時候你會發現,即便是你討厭一個人,可你也會被他的專業程度所折服。


    你是願意帶著一群笨蛋幹工作呢,還是願意跟一個專業的人合作呢?


    當然是合作了,李懷德那種笨蛋都知道怎麽選,李學武難道比李懷德還笨?


    至於以前的那些不開心,當然是留在以後慢慢算賬了。


    在同景玉農商議完,李學武笑著站起身,說道:“辛苦你了,景副廠長”。


    “知道我辛苦,不搞這個收購案好不好?”


    景玉農麵帶無奈地跟李學武開了個玩笑,隨即也站起身,跟著李學武一起往會議室外走去。


    身後幾個部門的人當然是要整理材料,完成剛才兩人商議的那些內容。


    領導嘛,當然是做決策的了,還能事必躬親啊,諸葛亮那樣的聰明人都會被累死,那就說明他不是聰明人。


    “說實話,就算是我不提出這個方案,早晚也會有別的發展方向被提出來”


    李學武微笑著說道:“工業生產就像是在往水桶裏麵放水,滿了,就裝不下了,灑在外麵的都是浪費的,隻能找個新的水桶接著”。


    “很形象,就連我這個生產管理門外漢都聽明白了”


    景玉農笑了笑,看著李學武點了點頭,忍不住問道:“能說說聯合企業當初的規劃嘛,如果是你來負責,不會有今天的結果吧?”


    這算是什麽?


    認輸嘛?


    投桃報李?


    還是別有目的!


    李學武微微一笑,揚了揚手裏的文件,示意了李懷德的辦公室說道:“正巧要去李主任那匯報鋼城的生產基地工作,有沒有興趣過來一起參與一下?”


    景玉農微微一揚眉頭,笑了一下,道:“當然,走吧”。


    李學武笑著示意了請她先走,既然對方已經表態,他就不能無禮了。


    說一笑泯恩仇還早了點,等什麽時候把聯合企業還回來的時候再說吧。


    李學武的小心眼是很可怕的,徐斯年就不敢輕易得罪他,這小子記仇的很。


    他從辦公室裏出來,看了走廊裏的李學武和景玉農的背影,是要往李懷德那邊去的,挑眉一笑,意味深長。


    “徐主任”


    李雪從會議室裏出來,看見徐斯年站在門口,便主動打了個招呼。


    徐斯年轉回頭看見李雪也笑著點了點頭,問道:“這是定下來了?”


    “還沒呢~”


    李雪微微一笑,道:“條款太多了,還得協調其他部門做審核和計劃”。


    說完示意了一下手裏的文件,道:“那徐主任您忙,我過去了”。


    徐斯年笑容愈發的深刻,點點頭,看著李雪走遠,嘀咕道:“有什麽樣的哥哥,就有什麽樣的妹妹”。


    當初李雪還是他力主放到廠辦來鍛煉的呢,就因為和李學武的關係,他想主動一些的。


    萬萬沒想到啊,李雪被景玉農要去了,兩人相處的還挺好。


    以前他還想著呢,會不會是景玉農用來挾製李學武的,或者表達一種什麽態度。


    畢竟當時景玉農是站在楊鳳山一邊的,可跟楊鳳山相處的並不融洽,她的動作當然會被人猜測。


    事後徐斯年也想過會不會是景玉農在給自己留後路,當時還含糊來著。


    誰承想啊,楊廠長真的出了事,李懷德還真就起來了。


    他是聽說了的,景玉農同李懷德私下裏約著見麵了,是李學武給安排的。


    當然了,徐斯年並不是說這樣不好,都是軋鋼廠裏的幹部,無論是在廠裏溝通,還是私下裏談工作都是應該的。


    他也是處級幹部了,正治上哪有永遠的朋友,景玉農不選李懷德,難道選新來的程開元啊。


    書記找程開元談話的事他當然清楚,可能隻有程開元還在尋思自己要不要站出來主持工作,平衡李懷德的影響力。


    當局者迷糊了~


    李懷德在廠裏多少年了,他才來多長時間,李懷德的布局已經滲透全廠了,他手裏有幾個人。


    要廠裏人閉著眼睛選都不會選錯了,現在程開元合作還是好的,要是敢炸刺,說不定他就是下一個楊鳳山。


    甚至比楊鳳山都不如。


    畢竟李懷德可不是王敬章那種廢物,真要動起手來,掃地勞動是不可能的了。


    今天徐斯年去找李學武談話,也是有留後路的意思,他還是有些驕傲的,不想主動貼到管委會去。


    別看他以前經常參加李懷德的飯局,跟李懷德的關係好,跟李懷德這一邊的幹部關係好。


    可你要讓他主動巴結李懷德他是做不到的。


    以前那是一個鍋裏論交情,現在李懷德另起爐灶,他要是心急火燎地去登門,別說其他人戳他脊梁骨,就是李懷德都會瞧不起他,他自己也看不起他自己。


    當然了,李學武要是能拉他一把,他也是願意做事的,辦公室主任就是這麽個工作性質。


    他又不是第一次經曆換領導了,可他不依舊坐著辦公室主任的位置?


    以前無所謂了,但是現在他的危機感很足啊。


    因為張國祁是李懷德的心腹,又是這一次的得力幹將,他還聽說這小子沒少給李懷德上水。


    這不嘛,管委會辦公室主任已經定了張國祁了,算是論功行賞,他眼氣不得。


    今天給李學武遞了話,他暫且等著便是了,如果真不成了,他還得另謀出路。


    徐斯年的出路李學武已經給他想好了,這個時候,由李懷德主持軋鋼廠工作了,他還真就不大合適做辦公室主任的位置。


    “主任,讓徐斯年同誌擔任造船廠廠長怎麽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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