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的氣氛很壓抑,就像雷霆將落之時的嚴肅。


    參會人員一個個握著筆、板著臉,皺著眉,眯著眼,好像真遇到什麽重大難題了似的。


    可隻要仔細觀察,這些人的目光又都是不時地瞥向一處。


    李主任此時眾所矚目,卻是絲毫未感覺到壓力一般,低眉垂目看著麵前的白瓷杯,好像裏麵能爬出隻烏龜來似的。


    書記的聲音依舊鏗鏘有力,一改往日裏的綿柔,從一開始就帶著火氣。


    “組織建設要扛大旗,走險路,邁步子,畏難不前就等於臨陣脫逃!”


    “是有人要當逃兵了嘛!”


    ……


    “要時刻提醒自己,腦袋上頂著的是誰給的烏紗帽,兜裏揣著的是誰給的飽肚糧!”


    ……


    會議室的門緊緊地關著,可卻是依舊關不住書記那淩厲的聲音。


    三樓的幹部和辦事員們隻要走出辦公室,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李雪從廠辦二科裏出來,看了一眼小會議室方向,正巧彭曉力從一科出來。


    “走,抽根……額……有點事找你”


    彭曉力說順嘴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李雪別看了,跟他走。


    李雪扯了扯嘴角,又看了一眼小會議室的方向,這才跟著彭曉力去了樓梯那邊。


    三樓的辦事員們都喜歡來樓梯拐角處抽煙,倒不是走廊裏禁煙,而是不大方便。


    遇著關係好的你是給煙不給啊?!


    遇著領導了你是繼續抽啊還是心疼的掐了啊?!


    重要的是,站在走廊裏抽煙不舒服,給別人的印象也不好。


    本來是件放鬆心情的事,若是拘束著就沒多大意思了。


    李雪可不抽煙,看了一眼彭曉力,眼神示意他有事快說。


    彭曉力訕訕地從嘴邊把煙拿了下來,一邊塞進煙盒,一邊說道:“想知道會議室裏的事?”


    李雪抬了抬眉毛,沒想到這人的消息這麽靈通,那邊可正開著會呢,他就全知道了?


    跟李雪,彭曉力的臉上可沒有什麽自得的意味,更沒有閑扯淡,直接說了對方要聽的關鍵。


    “書記跟上麵請示了,要抓廠裏的大權”


    “對”


    彭曉力見李雪皺眉,點頭道:“就是爭和奪,比你想的更現實一些”。


    “什麽意思?”


    李雪抱著文件,走到彭曉力身前,讓他說的更仔細點。


    “就是硬碰硬,誰都不想妥協了”


    彭曉力抱著胳膊靠著欄杆站著,嘴裏輕聲解釋道:“李主任一步一步地穩定了根基,掌握了廠裏的大權,書記不甘心呢”。


    “以前都是楊廠長在前麵衝鋒陷陣,書記在後麵觀陣~”


    “現在不成了,他再不動手,就沒有動手的機會了”


    彭曉力煙癮犯了,舔了舔嘴唇,在李雪麵前他還不好意思抽。


    “讜委的穀書記、紀監的薛書記、景副廠長、董副書記……”


    他本來還想繼續往下說的,可看了李雪一眼,尷尬地搓了搓下巴,又止住了。


    再說下去,提到的這位李雪就該不高興了。


    李雪撇了撇嘴角,道:“不是還有聶副廠長、程副廠長嘛~”


    “嗬嗬~就快沒有了~”


    彭曉力輕聲笑問道:“你現在還見程副廠長在會議上輕易表態嗎?”


    “至於聶副廠長嘛……嗬嗬,他更危險”


    “你就不能把話說明白了?”


    李雪知道這人有點兒歪歪道兒,總能打聽到關鍵消息。


    他說的話還是可信的,至少給她的那些消息絕大多數都是真的。


    “還說明白?!”


    “還得咋明白?”


    彭曉力無語地看著李雪,心道是我若是你,還用得別人告訴自己?


    去保衛處問問不就啥都知道了嘛!


    “不說拉倒~”


    李雪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神神秘秘的,她還不聽了呢。


    “哎,我說的很明白了啊~”


    彭曉力無奈地拉了她一下,繼續道:“你還沒看出來嘛,廠裏要變天了啊”。


    “不早都變了嘛~”


    李雪沒真的要走,就是故意的釣著他,被他拉了一下就轉回身繼續問了。


    彭曉力卻是搓了搓臉,道:“還得再變一下,什麽時候隻有一個天的時候才算結束”。


    “昨天,領導們都去了廠醫院,聽說李主任跟薛書記好一通訓了”


    彭曉力看著李雪問道:“你想想,這是咋個情況?”


    “不就是……”


    李雪剛想說廠醫院那點事,卻見彭曉力的表情很微妙,又止住了話頭,皺眉思考了起來。


    彭曉力等她想了一會,這才點頭道:“薛書記已經跟李主任達成默契了”。


    彭曉力一副我都看得明白的表情,點點頭,很有思想的模樣。


    李雪挑眉問道:“你是說廠裏還要?”


    “嗯~~~不會~~~”


    彭曉力搖了搖頭道:“李主任不會允許,李副書記更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會議室的方向道:“隻會是上麵”。


    “書記要來了乾坤尺,想要逼著薛書記亮出照妖鏡”


    “來還不知道,就看會議室裏那些人今天開會的態度和結果了”。


    ……


    “我的意見是嚴格按照組織紀律要求,打破砂鍋問到底”


    薛直夫麵色嚴肅,聲音堅定:“我們紀監幹工作敢於唱黑臉,不怕得罪人,不怕亂議論,更不怕扣帽子”


    ……


    “人都要死了,還要怎麽查!”


    李懷德的意見很突出,他扔下手裏的鋼筆,皺眉道:“我不反對紀監幹工作,可我更要對軋鋼廠幹部隊伍負責”。


    “我看組織內就是存在一些思想不純、動機不純、作風不純的突出問題尚未得到根本解決”


    “刮骨療毒、整飭作風,更應該從這間會議室裏,以及在座的各位開始”


    ……


    “我不同意矛盾擴大的觀點”


    薛直夫皺著眉頭直接把李懷德的意見駁斥了回去,很不客氣地說道:“紀監工作上的錯誤不能上綱上線,更不能搞簡單化、一刀切”。


    ……


    “工作出問題並不可怕,可怕的還是思想意識薄弱,沒有認識到問題的矛盾點”


    李懷德嚴肅地說道:“不堅持作風建設,怎麽約束隊伍推動監查工作全麵從嚴、一嚴到底?”


    “我看是時候出重拳、下猛藥,自上而下的來一場大檢查了,堅決維護組織紀律的嚴肅性、權威性”


    ……


    “李副書記說一下”


    楊元鬆沒在意李懷德同薛直夫之間的爭端,突然點了李學武問詢意見。


    “我就從紀監辦案的角度說一下”


    李學武麵色認真地強調道:“二十四個字: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定性準確、處理恰當、手續完備、合規合法”。


    ……


    好像李學武的意見真有一錘定音的作用,自他發言過後,會議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


    嚴查!


    走出會議室的眾人依舊是嚴肅著表情,互相之間也沒什麽交流。


    而在有心人眼裏,這已經是一種結果了。


    很快,會議室裏發生的事就傳遍了整個辦公區,大家議論紛紛。


    有看的明白的,也有看不明白的,更有看不明白裝明白的。


    彭曉力站起身,拿了兩份文件便往出走,門口坐著的大明白看了他一眼,嘰咕眼睛問他幹啥去。


    彭曉力眼神微微一晃,示意自己出去辦點事。


    大明白扯了扯嘴角,眼神變的意味深長了起來,臉上帶著似有非有的壞笑。


    彭曉力沒搭理他,兩人默契的很,眼神交流比說話都省事。


    待彭曉力出門後,坐在門口另一邊的老楊看了大明白一眼,問道:“小彭幹啥去了?”


    “我哪知道~”


    大明白這會兒倒是認真看起了文件,頭也不抬地說道:“上廁所了吧~”


    老楊撇了撇嘴角,差點被這小子氣翻白眼嘍。


    有特麽抱著文件上廁所的嘛!


    “現在的小同誌啊,嘴裏哪有個準話兒啊”


    坐在老楊對麵的大姐嘴裏哼哼著說道:“你問他東,他給你說西,你問他火車,他給你說飛機,鬼著呢”。


    “嘿~周大姐”


    大明白沒在意地抬起頭笑著道:“您也是從小同誌一步步走到今天老同誌位置的,您以前是不是也鬼著呢?”


    “嗬~嗬嗬嗬~”


    安靜的辦公室裏瞬間傳出一陣低笑聲。


    “你~”


    周大姐轉頭看了看周圍人的笑聲,沒好眼神地瞪了大明白,隨後對著老楊道:“你問小彭啊,準是去景副廠長那了”。


    “景副廠長?”


    老楊疑惑地看了看對麵老周,撓了撓臉道:“景副廠長不是出差了嘛~”


    “嘿!你怎麽還不明白啊~”


    周大姐撇了嘴角輕聲說道:“景副廠長不在,秘書不是在的嘛~”


    “哦~哦~~~”


    老楊好像聽明白了什麽似的,跟公雞打鳴似的哦了兩聲。


    大明白抬起眼皮看了兩人一眼,哼聲道:“說,說,說出事兒來可都說從你們開始傳的”。


    “嚇!淨胡說,誰傳了!”


    周大姐瞪了眼睛,看了周圍人一眼,隨後有些後悔自己的多嘴了。


    就辦公室裏這些人,有哪個嘴上是帶著鎖的,出了事還不真就找她來。


    老楊挑起來的事,這會兒他卻是低著頭,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了。


    好像他從來沒有問過這個問題,更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能在辦公室待到名字前麵冠上老字的,就沒有一個是傻子的。


    景副廠長走了特麽一周了,老楊能不知道?


    說小同誌平時鬼機靈,這老同誌也有鬼的一麵呢。


    各自心裏都明白彭曉力去幹啥了,可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唯獨周大姐,掉進坑裏才發現不對來!


    女人啊~


    ……


    “你怎麽又來了?”


    李雪看了彭曉力一眼,視線又重新回到了文件上。


    彭曉力並沒有關門,而是走到了李雪的辦公桌旁邊,就像是在交接工作似的。


    可聲音卻是小的:“結果剛剛出爐,團結一致,書記坐蠟,張主任背鍋”。


    “啥?”


    李雪看了彭曉力一眼,道:“你是說……”


    “對頭!”


    彭曉力這會兒倒是得意了,因為他做出的猜測全對。


    “楊書記要掀桌子,薛書記卻並不打算擴大化的調查,李主任按住了桌子要罵娘,最後大家一致決定讓張主任站出來結束這場爭端”


    “張主任辛苦了,可就是有點……嘿嘿”


    彭曉力冷笑道:“他要是不在醫院裏胡言亂語,李主任今天也不能跟薛書記爭”。


    “那不是在保他,對吧”


    李雪皺眉思考著,道:“實際上李主任在試探薛書記的底線,同時也在給楊書記壓力?”


    “你進步了”


    彭曉力挑了挑眉毛,說道:“李主任要保他,也不會在會議上做工作”。


    “現在越是強調作風,那紀監就越會謹慎對待,張主任沒跑了”


    “倒是楊書記”


    彭曉力輕笑了一聲,道:“他這麽搞誰會支持他,這不是硬逼著薛書記表態嘛,適得其反了~”


    “還有,李副書記”


    他又對著李雪解釋道:“他說的話就代表了全廠中層幹部的意見——不能掀桌子!”


    李雪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薛書記不會冒全廠中層幹部意見之大不韙,而去支持楊書記賭一把。


    他更不會用紀監和個人的未來去給楊書記當賭注。


    所以,薛書記妥協,李主任讓步,兩人有了更堅實的談話基礎和更廣闊的協商空間。


    這個案子應該就是這樣了,張國祁不會再亂說了,也沒人會再牽扯其中。


    楊書記借來的這一方乾坤尺算是白費了,同時也消耗掉了他最後的威望和力度。


    上麵給他的支持也就僅限於此,在這場牌局對壘中,他先亮了底牌,所以他輸了。


    李主任的底牌他看不到了,甚至都沒想著他的底牌能有多大,畢竟還有閑心去鋼城呢。


    李主任就是要做出這個樣子來,讓楊書記輸的幹淨徹底,體無完膚,心服口服。


    你想跳,我一盆涼水給你澆成落湯雞!


    輸的是楊書記,可實際上是廠裏幹部的支持。


    太複雜了~


    李雪感慨地搖了搖頭,這竟然花費了她三分多鍾才反應過來!


    機關真難生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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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門之行時,李學武有建議李懷德考慮辦公室副主任敖雨華接手管委會辦公室、廠辦公室主任一職。


    也許李懷德真的聽進去了建議,也許他故意惡心楊元鬆。


    這一次的鋼城之行仍舊是安排汪宗麗隨同前往。


    而汪宗麗好似沒在意這一情況似的,李主任點了她的名字,她就接了這個工作。


    中午飯過後,一行人在廠辦公區門口集合,隨後乘車前往調度車間,搭乘前往鋼城的通勤車。


    相比於去津門的短途,去鋼城可以說得上是長途旅行了。


    調度處直接安排了帶軟臥的車廂,舒適又安靜,給這趟半天一宿的旅程提供了最優質的出行服務。


    這就是大廠的好處了,要啥有啥,不用去擠鐵路上的車廂,有出行需要可以自己調配車廂掛載。


    可能是受上午的會議風波影響,這一行人都很安靜,大家安排位置的時候都壓著聲音,很怕吵到領導。


    李學武倒是沒覺得他有什麽火氣,要發火也應該是楊書記發才是。


    在軟臥車廂安頓好了自己的行李,他便拎著筆記本去找了李懷德。


    兩人的車廂標準是一樣的,隻是各自都帶著秘書,不方便在一個車廂罷了。


    “李主任”


    李學武敲了敲敞開著的包廂門,隨後便走了進去。


    栗海洋主動幫李學武泡茶,同時也給他們談工作騰地方。


    李懷德的談興不高,兩人隻是對此去鋼城的工作進行了溝通和交流,同時也確定了吉城辦事處的建設方案。


    這一次去鋼城,李懷德自己有工作和任務,李學武也一樣。


    李懷德要視察鋼城的項目,還要跟景玉農匯合,討論造船廠的項目。


    李學武有紀監的工作,還要去吉城考察創建辦事處的工作。


    因為吉城的地理位置重要,特產也比較豐富,是李學武和李懷德在東北貿易謀劃中早就定下來的一個重要節點。


    但考慮到現在軋鋼廠在東北的能力和實際情況,李懷德在聽取了李學武的匯報後,充分認可了他的建議。


    還是以鋼城為主,吉城的辦事處要建設,但規格要小,主要負責項目維護和溝通。


    暫時定的,交由鋼城本地的貿易經銷單位來負責拓展,後續有需要再行派駐辦公人員。


    工作溝通完李學武便起身告辭了,下午這會兒大家都困著,他也想睡一覺。


    昨晚李姝又來了一個水淹七軍,她自己的小褥子濕了,轉身擠了李學武這邊來。


    半夜起來換褥子,還得哄這小祖宗睡覺,李學武實在是有些沒精神。


    尤其是上午的那場會議,來的很突然,也很讓人無奈。


    他年輕,覺也沉,沒在意火車的咣當聲,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五點多。


    起來的時候車廂裏都暗了下來,窗外隻有落霞了。


    “您再不醒,我就得叫您起來了”


    沙器之笑著從對麵的沙發上站了起來,拉著了小桌上的台燈,拿著毛巾走了出去。


    (上次有讀者質疑軟臥為啥有沙發,見圖如是,右側是沙發和衣櫃)


    李學武搓了搓自己的臉,看了一眼門外,打了個哈欠。


    得有多長時間沒有這麽好好的睡個午覺了,不用擔心下午的工作,也不用怕有人來找。


    可能是睡囁了,沙器之給拿了熱毛巾回來的時候,李學武還坐在床鋪上發愣呢。


    “列車員通知可以吃晚飯了,我是幫您打回來還是……?”


    “領導起了嗎?”


    李學武接過毛巾擦了擦臉,聲音有些低沉。


    外出就這樣不好,一切行動的節奏都要跟隨領導的腳步,不然為啥叫領導,是吧。


    沙器之了解李學武的性格和做事方法,早就去隔壁探看過了。


    栗海洋也是沒休息,連出來抽煙都不敢,就怕開關門打擾了領導。


    剛才見著沙器之,兩人還說了幾句話,可能是領導之間的關係好,秘書就說的來。


    不過沙器之歲數大一些,有深沉,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栗秘書剛去打熱水,說李主任已經起了”


    “知道了”


    李學武穿了皮鞋,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往門外走去。


    路過李懷德包廂的時候敲了敞開著的門。


    李懷德看見是李學武,點頭道:“以為你還得睡一會兒呢”。


    說著話點了栗海洋道:“跟汪主任說一下,咱們去餐車吃,晚上喝點,好睡覺”。


    好家夥,李學武現在回去是能睡得著,可要是去餐車折騰一圈回來,說不定半宿甭想睡了。


    不過領導說了,他就得舍命陪君子,喝點就喝點兒,誰怕誰啊!


    李學武先是去了趟廁所,回來後便同李懷德一起往餐車走。


    路過硬座席的時候還跟通勤的工人們應著招呼。


    李學武沒太在意這個,倒是李懷德,笑容很飽滿,驅散了上午會議帶出來的陰霾。


    昏黃的燈光照射下,車廂裏一片笑臉。


    領導的臉色就是今天的天氣。


    領導的態度就是今天的氣溫。


    領導的脾氣就是今天的風向。


    眾人看不懂今天上午的會議代表了什麽,心中忐忑了一下午,到頭來卻隻是李懷德的聲東擊西。


    有的時候真別太在意領導的意圖,你猜也猜不到,庸人自擾之。


    不到那個級別,就好好做自己的事,你在意的那個說不定在領導眼中都不如空氣。


    領導也是人,不是老虎,隨便就抓人發脾氣。


    但凡能被你尊敬地認為是領導的,都有著自己的涵養,你能看見他訓斥秘書,訓斥負責人,但絕對看不到他對基層某個人發火。


    當然了,這裏說的領導不是指那種小幹部,雖然在部門裏他們也被叫領導。


    餐車的飯菜其實還挺不錯的,點餐的時候李學武順手給餐車長一盒煙,端上桌來的飯菜就顯得有些不一樣了。


    李懷德看在眼裏,卻是沒說什麽,對於李學武能辦事的印象更深刻了一些。


    如果不是李學武的能力太過於突出,這是一個很好的秘書人選。


    他也不是剛看出來,楊元鬆和楊鳳山都想過這一點。


    隻是他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李學武已經起飛了,讜都擋不住的那種~


    吃了飯,喝了酒,眾人約著回車廂打了一會兒撲克便都休息了。


    李學武下午睡足了,回到包廂後又寫了一會兒文件,這才躺下。


    行程都是算計好的,這一趟車到達鋼城的時間正好是早上七點。


    當列車衝破晨輝,抵達調度車站的時候,眾人已經洗漱結束,整理好了行李準備下車。


    透過車窗,李學武看見了來接站的煉鋼廠班子成員,老師董文學就站在最前麵。


    列車停穩後,眾人依照順序下車,寒暄握手。


    場麵很熱鬧,李學武重點看了看老師的神色,還算是正常。


    董文學在同李懷德握手說過話以後,又同自己的學生握了握手。


    這一次握手,兩人的眼神之中都有了些不一樣的內容。


    車站不是說話的地兒,煉鋼廠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安排了接送車輛,把眾人直接送到了招待所。


    了解到一行人還沒吃早飯,這邊已經準備妥當。


    三樓套間,李懷德和李學武坐在餐桌旁,一邊吃著早餐,一邊聽著煉鋼廠這邊的匯報。


    屋裏隻有董文學和生產廠長楊叔興在,匯報主要是由董文學在說。


    李懷德讓了兩人一起,兩人都說吃過了,幾人邊說邊談,倒也有一心為公的模樣。


    李學武並沒有說話,隻是快速地吃得了早餐。


    等撂下筷子,他又拿了筆記本,記錄了一些董文學說的行程匯報和工作內容。


    待李懷德吃完,趁著服務員收拾桌子的工夫,李學武又同煉鋼廠辦公室主任張兢提了今天的行程要求。


    上午一行人要去看工地,看廠區,下午則是座談會,會後還有單獨談話的內容。


    李學武給煉鋼廠這邊溝通的是,他要找這邊的紀監負責人,也就是楊宗芳談話。


    還有就是那個服務員王淑敏,他此次行程的目的之一就是她。


    董文學也許是聽見了他同張兢的交談,再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尷尬和無奈。


    李學武倒是沒解釋什麽,他這麽做也是曬給別人看的。


    本身就是親近關係,藏著掖著的還能讓人看不見咋地。


    所以李學武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也堵住了煉鋼廠這邊人的口。


    他就善於堵別人的口,尤其是……


    “從今年三月份立項開始,我們就已經在逐步推進特種鋼材的研發和冶煉技術革新”


    楊叔興帶著藤編的安全帽,站在眾人身前,側麵是冶金車間的大爐子,扯著脖子給眾人介紹著生產情況。


    沒辦法不使勁喊,風機的聲音太大,車間裏太吵了,不說大聲點,就成啞劇了。


    “四月份,在董書記的要求和指導下,生產和技術部門組織專業技術人員前往晉省考察學習”


    楊叔興一邊走著,一邊介紹道:“五月份,收到考察組送回來的資料,我們組織力量提前謀劃、設計,並實施了第一爐的特種鋼材冶煉”。


    “同時,經過申報和征得總廠同意後,特種鋼材車間正式成立”


    當走出車間以後,噪音降低了一大截,眾人的耳朵也舒服了一些。


    “今年七月份,從晉省回來的專家組參與到了冶煉技術的設計和研發,使得技術革新加快了一大截”。


    楊叔興站在車間外,指著正在冒煙的車間說道:“從第一爐特種鋼開始,到第一爐達標鋼,我們隻用了兩個月”。


    “現在,我廠生產的幾種特種鋼材經工程師驗證質量過關,符合設計標準”。


    李懷德同樣帶著藤編安全帽,背著手看向車間,點頭道:“特種鋼材的應用很廣泛啊”。


    “是”


    董文學站在一旁介紹道:“從晉省學到的技術幫了我們的大忙,同時也解決了五金生產的材料難題”。


    “嗯,這個項目做的好”


    李懷德抬手點了點,對周圍人說道:“煉鋼廠不僅僅是要做軋鋼廠的材料供應廠,更要有自己的發展和變革”。


    “現在就很好嘛!”


    他揮了揮手,笑著說道:“我看要不了幾年,煉鋼廠的規模不一定比軋鋼廠差啊”。


    “我們有信心”


    董文學認真且真摯地說道:“在您的帶領和指導下,煉鋼廠有信心做大做強,創造輝煌”。


    “好”


    李懷德聽著董文學的話笑著點了點頭,回頭對著李學武問道:“到時候咱們是不是得給上麵打報告,說管不了煉鋼廠了?”


    “嗬嗬嗬~”


    他這麽說著,說完便笑了,可在場的眾人心裏發緊,哪裏能笑的出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到時候您就匯報,咱們廠也要學一七廠,成立集團公司”。


    “您可得好好準備準備,說不得真有那麽一天呢”。


    “哈哈哈哈~”


    李懷德點了點李學武,這會兒的笑聲更大了也更實在了一些。


    董文學看了李學武一眼,繼續陪著李懷德轉起了廠區。


    一上午看不完所有的發展和內容,隻能是走馬觀花,讓領導知道他們做了實事。


    看完車間看工地,看了工地看建設,看了建設看工業。


    從煉鋼車間開始,到正在建設中的工業生產基地,再到已經落成的五金生產車間。


    一脈相承,從頭到尾。


    李懷德其實說的不多,隻是認真地看著,聽著軋鋼廠的人給講解著。


    隻到他比較感興趣的五金車間和汽車組裝車間時才談了幾句。


    主要也是問進度,問工藝和工程,這是他比較在意的內容。


    因為煉鋼廠的高爐玩出花來,也不能給他的功勞本上再添什麽新東西了。


    但五金車間和汽車廠不一樣,這東西拿得出手,也說的出口。


    讓他造車準抓瞎,可要是造出來讓他去吹牛嗶,他能說出花來。


    “這一次的車間建設我們充分地考慮到了未來的發展和進步”


    董文學指著正在生產中的車間介紹道:“一步到位,廠房建設預留出了新產品和新工藝的位置”。


    “在產品構成上,我們是做足了準備工作的”


    “包括工具類、生活類、專業類、水暖類,以及建築類五金”


    董文學介紹的很詳細,也很清晰,顯然他是很了解生產情況的。


    “我們現在全力保障已經實驗成熟,並且已經打開銷路的產品生產運行,同時兼顧新產品的實驗和加工”


    “包括從軋鋼廠整合過來的保衛裝備、掛載工具、器械和武器”


    董文學指了指有保衛站崗執勤的院區道:“這邊就是咱們的鍕工生產廠,獨立生產、獨立管理”。


    “這你要感謝學武同誌啊”


    李懷德並沒有想要進去看看,隻是看了看鍕工廠的大門,道:“保衛處是做了大貢獻,大犧牲的”。


    “是”


    董文學笑了笑,開口回道:“煉鋼廠五金工業發展確實是要感謝學武的,盡心盡力,出謀劃策”。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李學武微微一笑,對著李懷德說道:“保衛處是軋鋼廠的,軋鋼廠發展的好,保衛處就好”。


    “瞧瞧,這才是咱們廠年輕一代扛旗手的覺悟”


    李懷德笑著調侃了李學武一句,隨後帶著眾人便繼續往前走了。


    一上午馬不停蹄,不轉完全部廠區,他心裏沒數也沒底。


    在看過成品車間裏的五金器具,一一確定了品質和質量,這才有了切實的笑容。


    尤其是軋鋼廠前期已經做的很好的保衛裝備,在更換成特種鋼材後的質量更是優秀的驚人。


    尤其是看到已經被李學武命名為66-6的精確射擊步槍,李懷德更是喜笑顏開。


    他倒是對這些東西的未來很有信心,也沒說李學武和董文學窮折騰。


    不是李懷德窮兵黷武,喜歡武器,而是他喜歡武器製造背後的內容和所代表的含義。


    能生產履帶不算能耐,能生產槽鋼是本質工作,可要是能生產汽車、輪船、五金小商品,還能負責鍕工生產呢?


    李學武所說的集團公司就需要這些東西來製造影響力和補強短板。


    哥倆跟父母要東西,當然是誰更重要就給誰,李學武在煉鋼廠添的鍕工生產廠絕對是很重要的一筆。


    在介紹到防衛裝備和武器的時候,李懷德笑著問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問題。


    明顯著帶著玩笑意味的話卻是給了董文學一個考驗。


    李學武沒讓他為難,笑著說了回頭試一試就知道了。


    這裏是鍕工廠,哪裏有子彈給他們實驗,李學武的意思也是回京後再做這個。


    一方麵是給董文學解圍,一方麵也是對自己提供的產品思路做了解釋。


    在場的人誰會閑著沒事關心這個,隻要槍造的好,盾造的好,賣的出去就行。


    反正李懷德這輩子是沒打算玩槍的,更沒想著舉著盾牌讓李學武衝他開槍玩。


    中午工作餐過後,稍微休息了一下,便由李懷德主持召開了關於煉鋼廠工業生產的座談會。


    出席會議的有軋鋼廠工業管理的幹部,也有煉鋼廠班子主要成員,還有一些是基層的管理幹部和一線工人。


    會議上聽取了煉鋼廠班子成員的工作匯報,也請基層代表作了意見發言。


    最後是李懷德講話,他的主要目的是穩定人心,推動煉鋼廠組織結構向管委會順利完成變革和交接。


    跟軋鋼廠的動蕩和變局不同,煉鋼廠因為地域原因,過渡的還算是平穩順利。


    今天上午,李懷德幾次調侃董文學,不是在故意為難他,反而是在給他站台。


    能直接訓斥的,能直接點名的,能開玩笑的,都是領導的心腹。


    如果有一天,李懷德不說他了,不點名了,不過問煉鋼廠的工作了,那就說明,他成了領導的心腹……大患。


    參觀的時候他有說有笑的,可到了座談會上,他的表情嚴肅了些,強調了軋鋼廠班子對煉鋼廠的期望和態度。


    同時,闡述了當前的形勢變化,以及在煉鋼廠大好基礎上,要奮鬥的目標。


    會議主要圍繞工業生產和組織結構展開,目的很明確,沒人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說反對的話。


    即便是有反對的心和意見,也得先保留著。


    因為接下來,會議結束後,李懷德代表軋鋼廠管委會、讜委班子,李學武則是代表了廠紀監,分別對煉鋼廠班子成員履職情況做組織談話,那個時候有機會說,不說都不行的那種。


    -----------------


    “李副書記”


    敲門聲響過,楊宗芳推開門走了進來。


    “來,坐”


    李學武見楊宗芳進來,便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坐。


    這間屋子不是辦公室,而是李學武特意選的小會議室。


    會議桌不大,但對於兩個人來說還是不小的距離。


    這段距離就像兩個人的身份,以前都是副處級,現在卻是越走越大。


    楊宗芳看著會議桌對麵的李學武也是有些感慨,可現實就是如此,李學武坐在那邊,他在這邊。


    “最近怎麽樣?”


    李學武打量了楊宗芳一眼,就像是坐在茶館裏的朋友似的微笑著問道:“工作還順利嗎?”


    “還行”


    楊宗芳的心裏實際上是在打鼓的,他也沒想到廠裏對董文學的處理會是這個態度。


    當初書記給他來消息,他也是想著董文學即便是不走,也得把廠長的位置讓出來。


    尤其是書記給出了承諾過後,他更是置李學武先前同他在京的談話不理,毅然對董文學發起了調查。


    現在不能說李學武是來算賬的,可也是來者不善。


    “那就是很順利了”


    李學武的微笑逐漸消失,看著楊宗芳說道:“看來煉鋼廠的紀監工作是做出水平,做出成績了”。


    楊宗芳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李學武的態度這麽直接,眯著眼睛問道:“什麽意思?”


    “你是煉鋼廠紀監負責人,你問我什麽意思?!”


    李學武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是煉鋼廠的副廠長了!”


    “我推薦你來是做事的還是特麽找事的?!”


    “我讓你維穩你在幹什麽!”


    李學武瞪著眼睛喝道:“你想幹什麽?!”


    “幹廠長啊!你夠資格嘛!”


    “不服氣啊!”


    “那就打,就鬥!煉鋼廠的大好局麵不用顧忌了!”


    李學武抬起手點了點楊宗芳,道:“我還就告訴你了,豁出去晚造一年車,晚造一年船,我也要讓你滾大西北種樹去你信不信!別特麽給臉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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