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p>
土城之下、馬背上的恩格德爾見狀心中怒火燃燒，當即要提兵去救援自己的妻兒。</p>
然而在這時、碩讬卻抓住了他，臉色悲戚道：</p>
“時間來不及了，如果我們現在變陣、明軍會和北城的人一同對我們夾擊，大妃她們的勒勒車陣也會被破。”</p>
“那現在怎麽辦？！”怒火攻心，恩格德爾大聲的質問，似乎碩讬說不出什麽，就要直接帶人走。</p>
勒勒車陣是蒙古人被戚繼光打疼後，效彷戚家軍車陣而出現的一種防守車陣，用拉蒙古包的車結陣防守，但由於箭失射不穿羽林衛三重甲，被攻破隻是時間問題。</p>
恩格德爾的表情和語氣十分急迫，而他的表現，也說明了他的怒火被點燃。</p>
“有效果了……”碩讬內心輕笑，表麵上卻憤怒的拔刀、指向了遠處的羽林衛，怒吼道：“先擊敗他們，再去救人！”</p>
“納力不剌台吉的子孫們！為了親人報仇！殺！”恩格德爾被衝昏了頭腦，絲毫不知道一切出自於碩讬之手。</p>
“殺！”</p>
得知親人被圍，所有巴約部的蒙古騎兵彷佛被點燃了般，悍不畏死的衝向明軍，手中的弓箭拉起來，隨時準備麵突。</p>
“來得好！”</p>
陣前、滿桂清楚知道這是對方知道了婦孺被截殺而憤怒的表現，但憤怒也容易衝昏頭腦，致使戰敗！</p>
“殺！”滿桂拔刀指天，身後兩側的羽林衛紛紛衝出。</p>
在羽林衛的拱衛下，他指揮大軍向著巴約部和碩讬的聯軍衝殺而去。</p>
“轟！</p>
！”</p>
兩門準備好的鐵炮轟鳴，實心彈向著羽林衛打去。</p>
盡管滿桂提前安排了陣型，減少了傷亡，但兩枚三斤的實心彈還是在一瞬間將兩匹戰馬打碎，甚至打穿了戰馬肉身，砸在了後方的戰馬脖頸處。</p>
兩炮打出，瞬間羽林衛軍陣中六七騎翻倒在地，翻滾地麵而後被後方無法停止的戰馬踐踏重傷。</p>
一裏的距離，對於兩軍而言不過是幾個呼吸罷了。</p>
兩軍逼近，而負責打頭陣的是碩讬麾下的甲喇額真，他率領千餘後金騎兵為陣鋒，手中的硬弓已經拉上，準備麵突殺死一批明軍後折返。</p>
距離在一點點的變近，而隨著距離的靠近，碩讬也看到了明軍手中類似拐子銃的騎銃，他對所有人大吼：</p>
“是萬勝弗朗機！”</p>
然而、他的聲音太過渺小，被馬蹄聲所淹沒，兩軍不出意料的逼近。</p>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p>
眼看距離隻有二十步，後金一方和蒙古人都準備迂回後射箭麵突。</p>
正當他們這支明軍也會和遼東明軍騎兵一樣迂回麵突的時候，羽林衛卻以四十餘隊的方式徑直衝擊，隨後舉銃，扣動扳機……</p>
“砰砰砰——”</p>
密集的聲音炸響，鉛彈被火藥推動，順著銃管射出，下一秒就擊中了還沒有準備射出弓箭的後金騎兵和蒙古騎兵。</p>
一時間、馬匹哀鳴，屍體栽倒的畫麵出現，隻是一輪麵突排槍，一二百人從馬匹上栽下。</p>
碩讬僥幸躲過一劫，卻被前方死去馬匹絆倒，與無數被絆倒的騎兵紛紛摔出，飛出數米後砸落在草地上。</p>
他們有的爬起，卻被之後的己軍戰馬撞到，被踐踏，而己軍卻無法躲避他們。</p>
“殺！</p>
！”</p>
衝入敵陣、滿桂將騎銃插入銃袋之中，拔出了馬匹一側的金瓜錘就開始揮砸。</p>
那些從戰馬摔落被甩出的人剛剛站起，就被金瓜錘和鐵骨朵砸在了麵部。</p>
運氣好的被砸暈，運氣差的在一瞬間被砸死。</p>
“他們居然敢短兵？！”</p>
恩格德爾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脊椎衝上大腦。</p>
金蒙聯軍的騎兵在這一時暴露出了弊端，他們的將領錯誤估判羽林衛的戰法。</p>
以往，遼鎮騎兵麵突之後便會迂回撤離，因此蒙古人和後金騎兵也是麵突後，便選擇迂回再次麵突。</p>
但眼下，在他們麵突時，明軍騎兵居然選擇了直接衝陣短兵。</p>
這完全打了金蒙聯軍一個措手不及！</p>
他們用對付遼鎮騎兵的辦法對付羽林衛，結果導致己方麵突失敗，而羽林衛破陣成功。</p>
當破陣一旦成功，麵對已經騷亂的金蒙聯軍，身披三甲的羽林衛將士就開始了一邊倒的屠戮！</p>
彎刀成為了擺設，鈍器成為了戰場上的主旋律。</p>
不過四五斤的金瓜錘，卻在羽林衛騎卒的揮砸之下，將一名名蒙古騎兵砸翻墜馬。</p>
喊殺聲、喊痛聲、嘶鳴聲、金鐵碰撞聲，一時間整個戰場都雜亂了。</p>
蒙古和後金的士卒從沒有見過居然隻麵突一次，就敢於衝陣的明軍騎兵。</p>
在以往的經驗中，數千遼鎮騎兵衝陣，往往麵突一次隻能殺死數十人，所以他們需要反複往返麵突多次，用磨血條的方式破陣。</p>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的明軍一次麵突就打崩了前排，一二百人栽倒，上百人被絆倒飛出。</p>
僅僅一輪麵突就打亂了金蒙聯軍的節奏不說，還在他們迂回時早有準備的開始衝陣，手持鈍器左突右衝。</p>
雙方掠過對方，而這時城門口的火炮時隔一炷香時間，在雙方脫離後再度開炮。</p>
“轟隆”的兩聲，兩枚石彈再度如剛才一般，奪走了數名羽林衛生命。</p>
滿桂早做出了準備，所以在兩軍錯過後，一總旗五十餘騎就衝殺向了火炮的漢人炮卒。</p>
滿桂帶人折返駐馬、不用開口，所有人都掏出了騎銃開始裝彈。</p>
滑膛騎銃的定裝火藥填裝很快，不過三四個呼吸，困難的是把鉛彈塞入騎銃之中。</p>
這個過程，快的人需要二三十秒，慢的人需要四五十秒，但那是平時。</p>
在這馬背上、戰場上、哪怕是鐵人也會心慌，更別提羽林衛將士們。</p>
即便是滿桂、也花了不少時間填裝，足足花費了一分鍾，而其他人更是如此。</p>
在他們填裝的時候，恩格德爾帶領騎兵跑遠，隨後大軍折返轉身。</p>
這時，他們隻看到了一地的屍體。</p>
草地上，清一色的蒙古人屍體，少量的後金士卒，以及少的可憐的羽林衛屍體。</p>
這樣的變故讓恩格德爾忽的茫然了起來。</p>
環顧四周，這時他才發現，明軍不過隻是一輪麵突加短兵，他身邊的人卻肉眼可見的少了一小片。</p>
這一刻、他很想打馬就走，因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但這時他看到了在屍堆之中艱難推開死去戰馬屍體的碩讬。</p>
“怎麽墜馬了？就這還是大金台吉？”</p>
恩格德爾真想破口大罵，但緊接著當他看到在裝藥的羽林衛後，他立馬環顧四周，想叫甲喇額真去救碩讬。</p>
但是他看了半天，並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想來是衝的太前，被明軍的萬勝弗朗機一槍帶走了。</p>
“還不去把你們的主子救出來！”</p>
恩格德爾對著還在渾渾噩噩的後金牛錄額真喊著，而幾個牛錄額真也反應了過來，連忙策馬去救碩讬。</p>
這時、羽林衛已經裝藥結束，滿桂更是清楚看到了幾名牛錄額真帶著人衝來的畫麵。</p>
他以為後金想趁他們立足未穩再次衝擊麵突，因此急忙道：</p>
“殺！”</p>
他一騎當先，帶著羽林衛將士向著後金騎兵衝殺而去，他必須趁著火炮這一炷香的間隙擊垮後金，擴大戰果！</p>
“主子！”</p>
一名牛錄額真疾馳最快，俯身就要拉上碩讬，然而碩讬此時還在渾渾噩噩。</p>
他被戰馬甩出砸的不輕，腳步蹣跚，被牛錄額真抓住後，本能的想拔刀砍殺，卻發現是自己人後，這才明了了四周一切。</p>
隻是一輪麵突，後金和蒙古人就戰死數百人，這場景已經多年未見了。</p>
“明軍的火器變了，必須得把這個事情告訴大汗！”</p>
碩讬翻身上了一匹無主的馬匹，隨後便要逃遁。</p>
隻是不等他逃遁，上千後金騎兵衝殺而來，恩格德爾也試圖從兩麵包夾羽林衛騎兵。</p>
化整為支，羽林衛從包夾的四處空隙衝出，手中裝上鉛彈的騎銃也再次發威。</p>
伴隨著“砰砰”聲，後金落馬者百餘名，而巴約部墜馬者二三百人。</p>
戰損已經超過了碩讬和恩格德爾的預料，如果他們對陣的是遼鎮騎兵，兩輪麵突最多死傷二三百人，但眼下……</p>
不行！再這麽打下去軍心必然崩潰。</p>
正當他們想要下令撤退時，西南方卻響起了轟隆聲。</p>
碩讬與恩格德爾等人抬頭望去，卻見遠處出現了萬馬奔騰的景象，身著明軍甲胃的騎兵領頭，百餘杆旌旗飄揚。</p>
“明軍的援軍來了！吹哨收兵，撤！”</p>
碩讬話音落下，便一抖馬韁，命人吹哨離去。</p>
恩格德爾也見到了上百旌旗和萬馬奔騰的場景，以旌旗來算，這援軍最少有數千人。</p>
他雖然不甘心，但也隻能咬牙道：“撤！”</p>
伴隨著他開口，呼麥聲響起，與羽林衛錯過的所有巴約部蒙古人都沒有時間帶走其他人的屍體，隻能倉皇跟著碩讬逃離。</p>
原本四千多人的隊伍，在曆經兩輪麵突排槍後，隻剩下了三千多人。</p>
滿桂揮舞長刀，帶著羽林衛向他們殺去，然而終究馬力不足，追殺數裏後便有人落下，滿桂也隻能不甘的放走了碩讬和恩格德爾。</p>
“白花花的銀子啊！”</p>
望著逃離的後金和巴約部隊伍，滿桂下馬跺著腳，十分生氣。</p>
這時、負責去城北包圍的左軍千戶帶人策馬趕來，縱馬大聲道：</p>
“將軍、抓了一條大魚！”</p>
“什麽？”滿桂聽到後，也顧不得恢複馬力，當即翻身上馬，向著那左軍千戶趕去。</p>
“什麽大魚？”滿桂帶著幾人策馬而來，左軍千戶也笑道：</p>
“抓到了恩格德爾的大妃和所有婦孺，還俘獲了上萬馬匹和數千牛羊，那大妃是老奴弟弟舒爾哈齊的女兒。”</p>
“好！”聽到手下的人居然抓到了老奴的侄女，滿桂當即吩咐左右千戶道：</p>
“把所有馬匹收集，瘸腿的去當挽馬，差一等的當駑馬，最好的當軍馬。”</p>
“再派人向四周去通知炒花等部，還有巴約部外部的哨騎。”</p>
“告訴炒花，巴約部不服大明管教，私通後金，眼下已經夷平。”</p>
“讓他們派人前來此地議事。”</p>
“另外、再叫人換馬南下，告訴遼東經略熊廷弼，命他派騎兵北上，接管巴約部的草場和土城。”</p>
“告訴那些哨騎，想要他們的家人，就前來此地，我滿桂會善待他們，讓他們不要害怕。”</p>
滿桂的安排很好，唯一與朱由檢製定計劃出入的就是讓熊廷弼派兵北上。</p>
因此、旁邊的羽林衛指揮使也提出了質疑道：</p>
“將軍、可殿下說的是，讓我們用巴約部的草場換遼河中下遊的草場啊。”</p>
“換，但這座城不能換！”滿桂用馬鞭指著遠處長著高粱的田地道：</p>
“這裏被巴約部的人開墾了這麽多田地，完全可以作為遼鎮前沿。”</p>
“以此城為界，向北的草場劃給炒花，換取遼河中下遊草場和遼澤。”</p>
“是！”聽到滿桂沒有違抗齊王的命令，指揮使也不再質疑，而是命人去通知各部和哨騎，又讓人收集散落在戰場的戰馬，收割所有首級。</p>
兩刻鍾後，當羽林衛已經打掃完戰場時，北麵也南下了千餘騎兵。</p>
他們隔著數裏眺望還在收割首級的羽林衛，卻不敢上前襲擊，隻因為那滿地的屍體告訴了他們，這支明軍不一般。</p>
過了許久，從隊伍中慢慢走出了一支百餘人的騎兵，他們慢慢靠近後，便見到了一些被俘的巴約部蒙古人。</p>
“我是紮魯特部的鍾嫩貝勒，奉了炒花台吉的話前來，你們的將軍叫我們來議事。”</p>
一名穿著綢緞的蒙古貴族開口，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話，而負責警戒的騎兵聽到後，也上前道：</p>
“你們在這裏候著，我去通知滿將軍！”</p>
說罷、他叫人去通知滿桂，而在城牆根坐著休息的滿桂也在一盞茶後得到了鍾嫩南下的事情。</p>
為了展現實力，他叫上了除看守和外出以外的所有羽林衛。</p>
經曆一場大戰的四千羽林衛集體出城，精銳的甲胃讓鍾嫩警惕了起來，而滿桂也從中策馬走出道：</p>
“明將滿桂，對麵可是紮魯特部的鍾嫩貝勒？”</p>
“是我！”鍾嫩警惕的回應，隨後隔著十餘米大聲喊道：</p>
“你們為什麽要入侵巴約部？”</p>
“入侵巴約部？這本就是我大明的疆域，那巴約部的恩格德爾不過在我大明的允許下遊牧罷了，爾等還不是需要向我大明朝貢？哪裏來的入侵之說？”</p>
滿桂先是反駁了對方所謂的入侵之說，隨後又道：</p>
“那恩格德爾，勾結建虜，為建虜提供糧食和馬匹，被蕩平他們，將草場收回本該的！”</p>
“但是我大明齊王殿下聽聞爾等在鐵嶺一戰中損兵折將，因此命我用巴約部土城以北的草場交換你們遼河中下遊的草場。”</p>
“日後我大明會在巴約部這座土城開啟關外的互市，察哈爾和科爾沁還有你們都可以前來互市。”</p>
“換草場？”聽到這話，鍾嫩微微皺眉，隻因為中下遊的草場是宰賽的草場。</p>
宰賽雖然被努爾哈赤在鐵嶺一頓爆錘，但終究還有兩千多男丁。</p>
換他的草場，不是他鍾嫩能做主的。</p>
不過巴約部北部的草場也確實很肥美，而且宰賽的部眾和後金結仇，聽聞宰賽還想著報仇，把他放在臨近後金的地方終歸不太好，換草場也不是一件壞事。</p>
因此、鍾嫩便開口道：“我回去詢問一下炒花台吉，請天使稍等。”</p>
“速去速回！”滿桂揮了揮馬鞭，而鍾嫩也轉身帶人離去。</p>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滿桂知道、就算換不了草場，估計土蠻諸部也不敢來與羽林衛為敵。</p>
因此他看向了旁邊的指揮使，詢問道：“首級收割的怎麽樣了？”</p>
指揮使聞言，臉色有些遺憾道：“收割首級八百九十六級，隻可惜其中建虜的隻有一百九十七級，北虜六百九十九級。”</p>
“不過建虜大多麵部中彈、或者墜馬被踐踏而死，北虜大部分的麵部也有刀傷和鈍傷，交給兵科的話，怕是最後隻有不到百來級作數。”</p>
明代的首級審核在崇禎朝以前都十分嚴格，首級麵部不能有刀傷、鈍傷等任何傷害，這對於喜歡麵突的明軍來說、十分的不公平。</p>
盡管這是為了避免殺良冒功，但到了中後期卻讓人對於兵科的要求十分厭惡。</p>
朱由檢明白這一點，所以早在出發前他就和滿桂說好了一切，因此滿桂大笑道：</p>
“殿下早就知道兵科那檔子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因此說了、無法報兵科的其他首級，都交給禦馬監王掌印鑒定，隻要是真虜，就由禦馬監撥銀子。”</p>
“這斬首的銀子，怕是有三四萬兩了，告訴兄弟們，都別計較誰殺的，到時候全軍平分斬首銀！”</p>
“是！”聽到滿桂的話，指揮使便鬆了一口氣。</p>
要是斬首不作數，恐怕羽林衛和其他十六衛軍的兄弟都很難咽下這口氣，好在自家殿下明事理。</p>
不過鬆了氣後，指揮使也笑著稟報道：</p>
“末將詢問了一下城中漢民，這巴約部土城有耕地兩萬七千餘畝，有支流一條。”</p>
“另、我軍俘獲軍馬九千六百餘匹，駑馬一萬六千餘匹，牛三千六百頭，羊四萬三千隻。”</p>
“這還僅是本部的，外部的哨騎小部落加起來，應該還有不少軍馬和牛羊。”</p>
“咱們這次出兵，可是為殿下掙了不少臉麵和銀錢！”</p>
“想來將軍很快也能高升了。”</p>
“哈哈……”滿桂笑著回應，說白了、他目前也很尷尬。</p>
隻因為沒有軍功，朱由檢便不可能讓他和孫應元成為十六衛軍和十二營的總兵或都督。</p>
因此他們隻能以參將的官職，統領數衛兵馬。</p>
不過現在好了、夷平巴約部，讓恩格德爾和後金逃遁，覆滅了後金在內喀爾喀唯一的盟友，這可是一件大功。</p>
現在隻需要等熊廷弼派騎兵北上，隨後和炒花更換草場，最後派兵羊攻開原和鐵嶺，就達到了自家殿下的目的。</p>
這事情不用著急，畢竟孫應元的兵馬還沒有前往鎮江。</p>
想到這裏、滿桂也下馬坐在了草地上，看著四周草地和田畝，他心裏高興的緊。</p>
四旬年紀建立如此功勳，怕是日後他滿桂也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了。</p>
滿桂高興，但同時卻有人一臉難堪。</p>
巴約部北部三十裏外的大帳中，一名年近六旬、身穿綢緞和明軍魚鱗甲的將領坐在高位，下方是臉色不好看的各部首領。</p>
</p>
這將領便是內喀爾喀，也就是土蠻的首領炒花，蒙古名舒哈克卓裏克圖。</p>
他名義是內喀爾喀五部首領，擁兵三萬有餘，但經過宰賽的鐵嶺慘敗，內喀爾喀的兵力已經不足三萬了。</p>
為了贖回宰賽，他籌集了牛馬上萬，還搭上依附後金的條件。</p>
本來局勢稍微好轉，結果眼下明軍出塞，把巴約部給蕩平了，恩格德爾也不知道是死是活。</p>
現在所有人都很忐忑，因為巴約部也被蕩平的話，就代表內喀爾喀隻有兩萬多兵馬了。</p>
“唏律律……”</p>
忽的、戰馬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心情都緊張了起來，而下一瞬前去談判的鍾嫩就掀開了大帳。</p>
在所有人緊張的目光下，鍾嫩說道：</p>
“明軍大概有五六千人，巴約部的土城外有近千屍體，其中不乏大金的。”</p>
“明軍很精銳，人披三重甲，我們要和他們撕破臉皮，恐怕也拚著折損數千的男人才行。”</p>
聽到鍾嫩的話，各部台吉、貝勒都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麽。</p>
“明軍的來意是什麽？”坐在主位的炒花皺眉詢問。</p>
“他們要用巴約部北部的草場，換遼河中下遊的草場，也就是宰賽台吉的草場。”鍾嫩回答。</p>
“這不可能！”</p>
忽的、一個四旬的男人站了起來，而他也就是更換草場的主要人物，被努爾哈赤慘敗的宰賽。</p>
“先坐下。”炒花皺眉，示意宰賽先坐下。</p>
宰賽很不服氣、但奈何眼下他實力大損，加上炒花把他贖回有恩，因此不情願的坐下了。</p>
見宰賽坐下，鍾嫩繼續道：</p>
“明軍答應我們，在更換草場後，他們會在巴約部的土城開設關外互市，察哈爾和科爾沁都可以前來互市。”</p>
“嗯……”聽到這話、炒花沉默了片刻。</p>
他在估算這個事情內喀爾喀的得失。</p>
首先、無疑是喪失了巴約部和遼河中下遊草場，但是能換得明軍在內喀爾喀草原的駐紮，以及關外互市的安全性。</p>
不難看出、內喀爾喀的利益自然是遭到了折損，但比起明軍的駐紮和關外互市，這也不算什麽了。</p>
唯一要確保的，就是和明軍談妥後，大金會不會報複他們。</p>
畢竟他們去年才迫於壓力，依附起了後金，現在……</p>
“要我說、宰賽換個草場也沒有什麽，巴約部滅了也好，他們不配做蒙古人！”</p>
忽的、紮魯特部得昂阿貝勒突然開口，這樣的開口打破了僵局。</p>
“是啊、蒙古人怎麽能屈服於那種野人的麾下？”</p>
幾位經常搶劫後金財物牲畜的貝勒也紛紛開口，顯然他們有著蒙古人的自尊心。</p>
在他們看來、屈服明軍並不是什麽丟臉的事，畢竟祖上也不是第一次屈服了。</p>
但屈服後金卻不行，因為後金是打著繼承大金的旗號建立的大金汗國。</p>
金朝對蒙古人當年的減丁政策可還曆曆在目，屈服於女真人，無疑是對祖先的背叛。</p>
所以、在昂阿貝勒和幾位貝勒的起哄下，大部分人都開始趨勢於臣服明廷。</p>
這麽一來、炒花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宰賽身上。</p>
宰賽感受到了炒花的目光後，便不甘心的說道：</p>
“如果要換牧場，明廷必須補償我一些糧食和鐵器、甲胃，作為回報，我可以讓出草場，甚至日後可以參加向建種的戰事。”</p>
宰賽把建虜稱為建種，可以看出他對於被努爾哈赤擊敗而囚禁的不甘和複仇心思。</p>
對於他提出的要求，炒花倒也不覺得過分，至於後者則是他個人行為，與內喀爾喀無關。</p>
因此、炒花便對鍾嫩貝勒開口道：</p>
“宰賽的要求你也聽到了，我們同意可以更換草場，包括明軍關外築城，但必須補償宰賽。”</p>
“你把這些條件告訴明軍的將領，如果他同意的話，那就可以更換草場。”</p>
“是……”聽到炒花的話，鍾嫩頷首，隨後便出了大帳，繼續向南奔去。</p>
半個時辰後，等他趕到土城，將事情和條件告訴滿桂後，滿桂卻遲疑了。</p>
給予宰賽甲胃這種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因此他讓鍾嫩在土城暫居兩日，同時派人八百裏加急，將消息送回燕山大營……</p>
土城之下、馬背上的恩格德爾見狀心中怒火燃燒，當即要提兵去救援自己的妻兒。</p>
然而在這時、碩讬卻抓住了他，臉色悲戚道：</p>
“時間來不及了，如果我們現在變陣、明軍會和北城的人一同對我們夾擊，大妃她們的勒勒車陣也會被破。”</p>
“那現在怎麽辦？！”怒火攻心，恩格德爾大聲的質問，似乎碩讬說不出什麽，就要直接帶人走。</p>
勒勒車陣是蒙古人被戚繼光打疼後，效彷戚家軍車陣而出現的一種防守車陣，用拉蒙古包的車結陣防守，但由於箭失射不穿羽林衛三重甲，被攻破隻是時間問題。</p>
恩格德爾的表情和語氣十分急迫，而他的表現，也說明了他的怒火被點燃。</p>
“有效果了……”碩讬內心輕笑，表麵上卻憤怒的拔刀、指向了遠處的羽林衛，怒吼道：“先擊敗他們，再去救人！”</p>
“納力不剌台吉的子孫們！為了親人報仇！殺！”恩格德爾被衝昏了頭腦，絲毫不知道一切出自於碩讬之手。</p>
“殺！”</p>
得知親人被圍，所有巴約部的蒙古騎兵彷佛被點燃了般，悍不畏死的衝向明軍，手中的弓箭拉起來，隨時準備麵突。</p>
“來得好！”</p>
陣前、滿桂清楚知道這是對方知道了婦孺被截殺而憤怒的表現，但憤怒也容易衝昏頭腦，致使戰敗！</p>
“殺！”滿桂拔刀指天，身後兩側的羽林衛紛紛衝出。</p>
在羽林衛的拱衛下，他指揮大軍向著巴約部和碩讬的聯軍衝殺而去。</p>
“轟！</p>
！”</p>
兩門準備好的鐵炮轟鳴，實心彈向著羽林衛打去。</p>
盡管滿桂提前安排了陣型，減少了傷亡，但兩枚三斤的實心彈還是在一瞬間將兩匹戰馬打碎，甚至打穿了戰馬肉身，砸在了後方的戰馬脖頸處。</p>
兩炮打出，瞬間羽林衛軍陣中六七騎翻倒在地，翻滾地麵而後被後方無法停止的戰馬踐踏重傷。</p>
一裏的距離，對於兩軍而言不過是幾個呼吸罷了。</p>
兩軍逼近，而負責打頭陣的是碩讬麾下的甲喇額真，他率領千餘後金騎兵為陣鋒，手中的硬弓已經拉上，準備麵突殺死一批明軍後折返。</p>
距離在一點點的變近，而隨著距離的靠近，碩讬也看到了明軍手中類似拐子銃的騎銃，他對所有人大吼：</p>
“是萬勝弗朗機！”</p>
然而、他的聲音太過渺小，被馬蹄聲所淹沒，兩軍不出意料的逼近。</p>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p>
眼看距離隻有二十步，後金一方和蒙古人都準備迂回後射箭麵突。</p>
正當他們這支明軍也會和遼東明軍騎兵一樣迂回麵突的時候，羽林衛卻以四十餘隊的方式徑直衝擊，隨後舉銃，扣動扳機……</p>
“砰砰砰——”</p>
密集的聲音炸響，鉛彈被火藥推動，順著銃管射出，下一秒就擊中了還沒有準備射出弓箭的後金騎兵和蒙古騎兵。</p>
一時間、馬匹哀鳴，屍體栽倒的畫麵出現，隻是一輪麵突排槍，一二百人從馬匹上栽下。</p>
碩讬僥幸躲過一劫，卻被前方死去馬匹絆倒，與無數被絆倒的騎兵紛紛摔出，飛出數米後砸落在草地上。</p>
他們有的爬起，卻被之後的己軍戰馬撞到，被踐踏，而己軍卻無法躲避他們。</p>
“殺！</p>
！”</p>
衝入敵陣、滿桂將騎銃插入銃袋之中，拔出了馬匹一側的金瓜錘就開始揮砸。</p>
那些從戰馬摔落被甩出的人剛剛站起，就被金瓜錘和鐵骨朵砸在了麵部。</p>
運氣好的被砸暈，運氣差的在一瞬間被砸死。</p>
“他們居然敢短兵？！”</p>
恩格德爾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脊椎衝上大腦。</p>
金蒙聯軍的騎兵在這一時暴露出了弊端，他們的將領錯誤估判羽林衛的戰法。</p>
以往，遼鎮騎兵麵突之後便會迂回撤離，因此蒙古人和後金騎兵也是麵突後，便選擇迂回再次麵突。</p>
但眼下，在他們麵突時，明軍騎兵居然選擇了直接衝陣短兵。</p>
這完全打了金蒙聯軍一個措手不及！</p>
他們用對付遼鎮騎兵的辦法對付羽林衛，結果導致己方麵突失敗，而羽林衛破陣成功。</p>
當破陣一旦成功，麵對已經騷亂的金蒙聯軍，身披三甲的羽林衛將士就開始了一邊倒的屠戮！</p>
彎刀成為了擺設，鈍器成為了戰場上的主旋律。</p>
不過四五斤的金瓜錘，卻在羽林衛騎卒的揮砸之下，將一名名蒙古騎兵砸翻墜馬。</p>
喊殺聲、喊痛聲、嘶鳴聲、金鐵碰撞聲，一時間整個戰場都雜亂了。</p>
蒙古和後金的士卒從沒有見過居然隻麵突一次，就敢於衝陣的明軍騎兵。</p>
在以往的經驗中，數千遼鎮騎兵衝陣，往往麵突一次隻能殺死數十人，所以他們需要反複往返麵突多次，用磨血條的方式破陣。</p>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的明軍一次麵突就打崩了前排，一二百人栽倒，上百人被絆倒飛出。</p>
僅僅一輪麵突就打亂了金蒙聯軍的節奏不說，還在他們迂回時早有準備的開始衝陣，手持鈍器左突右衝。</p>
雙方掠過對方，而這時城門口的火炮時隔一炷香時間，在雙方脫離後再度開炮。</p>
“轟隆”的兩聲，兩枚石彈再度如剛才一般，奪走了數名羽林衛生命。</p>
滿桂早做出了準備，所以在兩軍錯過後，一總旗五十餘騎就衝殺向了火炮的漢人炮卒。</p>
滿桂帶人折返駐馬、不用開口，所有人都掏出了騎銃開始裝彈。</p>
滑膛騎銃的定裝火藥填裝很快，不過三四個呼吸，困難的是把鉛彈塞入騎銃之中。</p>
這個過程，快的人需要二三十秒，慢的人需要四五十秒，但那是平時。</p>
在這馬背上、戰場上、哪怕是鐵人也會心慌，更別提羽林衛將士們。</p>
即便是滿桂、也花了不少時間填裝，足足花費了一分鍾，而其他人更是如此。</p>
在他們填裝的時候，恩格德爾帶領騎兵跑遠，隨後大軍折返轉身。</p>
這時，他們隻看到了一地的屍體。</p>
草地上，清一色的蒙古人屍體，少量的後金士卒，以及少的可憐的羽林衛屍體。</p>
這樣的變故讓恩格德爾忽的茫然了起來。</p>
環顧四周，這時他才發現，明軍不過隻是一輪麵突加短兵，他身邊的人卻肉眼可見的少了一小片。</p>
這一刻、他很想打馬就走，因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但這時他看到了在屍堆之中艱難推開死去戰馬屍體的碩讬。</p>
“怎麽墜馬了？就這還是大金台吉？”</p>
恩格德爾真想破口大罵，但緊接著當他看到在裝藥的羽林衛後，他立馬環顧四周，想叫甲喇額真去救碩讬。</p>
但是他看了半天，並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想來是衝的太前，被明軍的萬勝弗朗機一槍帶走了。</p>
“還不去把你們的主子救出來！”</p>
恩格德爾對著還在渾渾噩噩的後金牛錄額真喊著，而幾個牛錄額真也反應了過來，連忙策馬去救碩讬。</p>
這時、羽林衛已經裝藥結束，滿桂更是清楚看到了幾名牛錄額真帶著人衝來的畫麵。</p>
他以為後金想趁他們立足未穩再次衝擊麵突，因此急忙道：</p>
“殺！”</p>
他一騎當先，帶著羽林衛將士向著後金騎兵衝殺而去，他必須趁著火炮這一炷香的間隙擊垮後金，擴大戰果！</p>
“主子！”</p>
一名牛錄額真疾馳最快，俯身就要拉上碩讬，然而碩讬此時還在渾渾噩噩。</p>
他被戰馬甩出砸的不輕，腳步蹣跚，被牛錄額真抓住後，本能的想拔刀砍殺，卻發現是自己人後，這才明了了四周一切。</p>
隻是一輪麵突，後金和蒙古人就戰死數百人，這場景已經多年未見了。</p>
“明軍的火器變了，必須得把這個事情告訴大汗！”</p>
碩讬翻身上了一匹無主的馬匹，隨後便要逃遁。</p>
隻是不等他逃遁，上千後金騎兵衝殺而來，恩格德爾也試圖從兩麵包夾羽林衛騎兵。</p>
化整為支，羽林衛從包夾的四處空隙衝出，手中裝上鉛彈的騎銃也再次發威。</p>
伴隨著“砰砰”聲，後金落馬者百餘名，而巴約部墜馬者二三百人。</p>
戰損已經超過了碩讬和恩格德爾的預料，如果他們對陣的是遼鎮騎兵，兩輪麵突最多死傷二三百人，但眼下……</p>
不行！再這麽打下去軍心必然崩潰。</p>
正當他們想要下令撤退時，西南方卻響起了轟隆聲。</p>
碩讬與恩格德爾等人抬頭望去，卻見遠處出現了萬馬奔騰的景象，身著明軍甲胃的騎兵領頭，百餘杆旌旗飄揚。</p>
“明軍的援軍來了！吹哨收兵，撤！”</p>
碩讬話音落下，便一抖馬韁，命人吹哨離去。</p>
恩格德爾也見到了上百旌旗和萬馬奔騰的場景，以旌旗來算，這援軍最少有數千人。</p>
他雖然不甘心，但也隻能咬牙道：“撤！”</p>
伴隨著他開口，呼麥聲響起，與羽林衛錯過的所有巴約部蒙古人都沒有時間帶走其他人的屍體，隻能倉皇跟著碩讬逃離。</p>
原本四千多人的隊伍，在曆經兩輪麵突排槍後，隻剩下了三千多人。</p>
滿桂揮舞長刀，帶著羽林衛向他們殺去，然而終究馬力不足，追殺數裏後便有人落下，滿桂也隻能不甘的放走了碩讬和恩格德爾。</p>
“白花花的銀子啊！”</p>
望著逃離的後金和巴約部隊伍，滿桂下馬跺著腳，十分生氣。</p>
這時、負責去城北包圍的左軍千戶帶人策馬趕來，縱馬大聲道：</p>
“將軍、抓了一條大魚！”</p>
“什麽？”滿桂聽到後，也顧不得恢複馬力，當即翻身上馬，向著那左軍千戶趕去。</p>
“什麽大魚？”滿桂帶著幾人策馬而來，左軍千戶也笑道：</p>
“抓到了恩格德爾的大妃和所有婦孺，還俘獲了上萬馬匹和數千牛羊，那大妃是老奴弟弟舒爾哈齊的女兒。”</p>
“好！”聽到手下的人居然抓到了老奴的侄女，滿桂當即吩咐左右千戶道：</p>
“把所有馬匹收集，瘸腿的去當挽馬，差一等的當駑馬，最好的當軍馬。”</p>
“再派人向四周去通知炒花等部，還有巴約部外部的哨騎。”</p>
“告訴炒花，巴約部不服大明管教，私通後金，眼下已經夷平。”</p>
“讓他們派人前來此地議事。”</p>
“另外、再叫人換馬南下，告訴遼東經略熊廷弼，命他派騎兵北上，接管巴約部的草場和土城。”</p>
“告訴那些哨騎，想要他們的家人，就前來此地，我滿桂會善待他們，讓他們不要害怕。”</p>
滿桂的安排很好，唯一與朱由檢製定計劃出入的就是讓熊廷弼派兵北上。</p>
因此、旁邊的羽林衛指揮使也提出了質疑道：</p>
“將軍、可殿下說的是，讓我們用巴約部的草場換遼河中下遊的草場啊。”</p>
“換，但這座城不能換！”滿桂用馬鞭指著遠處長著高粱的田地道：</p>
“這裏被巴約部的人開墾了這麽多田地，完全可以作為遼鎮前沿。”</p>
“以此城為界，向北的草場劃給炒花，換取遼河中下遊草場和遼澤。”</p>
“是！”聽到滿桂沒有違抗齊王的命令，指揮使也不再質疑，而是命人去通知各部和哨騎，又讓人收集散落在戰場的戰馬，收割所有首級。</p>
兩刻鍾後，當羽林衛已經打掃完戰場時，北麵也南下了千餘騎兵。</p>
他們隔著數裏眺望還在收割首級的羽林衛，卻不敢上前襲擊，隻因為那滿地的屍體告訴了他們，這支明軍不一般。</p>
過了許久，從隊伍中慢慢走出了一支百餘人的騎兵，他們慢慢靠近後，便見到了一些被俘的巴約部蒙古人。</p>
“我是紮魯特部的鍾嫩貝勒，奉了炒花台吉的話前來，你們的將軍叫我們來議事。”</p>
一名穿著綢緞的蒙古貴族開口，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話，而負責警戒的騎兵聽到後，也上前道：</p>
“你們在這裏候著，我去通知滿將軍！”</p>
說罷、他叫人去通知滿桂，而在城牆根坐著休息的滿桂也在一盞茶後得到了鍾嫩南下的事情。</p>
為了展現實力，他叫上了除看守和外出以外的所有羽林衛。</p>
經曆一場大戰的四千羽林衛集體出城，精銳的甲胃讓鍾嫩警惕了起來，而滿桂也從中策馬走出道：</p>
“明將滿桂，對麵可是紮魯特部的鍾嫩貝勒？”</p>
“是我！”鍾嫩警惕的回應，隨後隔著十餘米大聲喊道：</p>
“你們為什麽要入侵巴約部？”</p>
“入侵巴約部？這本就是我大明的疆域，那巴約部的恩格德爾不過在我大明的允許下遊牧罷了，爾等還不是需要向我大明朝貢？哪裏來的入侵之說？”</p>
滿桂先是反駁了對方所謂的入侵之說，隨後又道：</p>
“那恩格德爾，勾結建虜，為建虜提供糧食和馬匹，被蕩平他們，將草場收回本該的！”</p>
“但是我大明齊王殿下聽聞爾等在鐵嶺一戰中損兵折將，因此命我用巴約部土城以北的草場交換你們遼河中下遊的草場。”</p>
“日後我大明會在巴約部這座土城開啟關外的互市，察哈爾和科爾沁還有你們都可以前來互市。”</p>
“換草場？”聽到這話，鍾嫩微微皺眉，隻因為中下遊的草場是宰賽的草場。</p>
宰賽雖然被努爾哈赤在鐵嶺一頓爆錘，但終究還有兩千多男丁。</p>
換他的草場，不是他鍾嫩能做主的。</p>
不過巴約部北部的草場也確實很肥美，而且宰賽的部眾和後金結仇，聽聞宰賽還想著報仇，把他放在臨近後金的地方終歸不太好，換草場也不是一件壞事。</p>
因此、鍾嫩便開口道：“我回去詢問一下炒花台吉，請天使稍等。”</p>
“速去速回！”滿桂揮了揮馬鞭，而鍾嫩也轉身帶人離去。</p>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滿桂知道、就算換不了草場，估計土蠻諸部也不敢來與羽林衛為敵。</p>
因此他看向了旁邊的指揮使，詢問道：“首級收割的怎麽樣了？”</p>
指揮使聞言，臉色有些遺憾道：“收割首級八百九十六級，隻可惜其中建虜的隻有一百九十七級，北虜六百九十九級。”</p>
“不過建虜大多麵部中彈、或者墜馬被踐踏而死，北虜大部分的麵部也有刀傷和鈍傷，交給兵科的話，怕是最後隻有不到百來級作數。”</p>
明代的首級審核在崇禎朝以前都十分嚴格，首級麵部不能有刀傷、鈍傷等任何傷害，這對於喜歡麵突的明軍來說、十分的不公平。</p>
盡管這是為了避免殺良冒功，但到了中後期卻讓人對於兵科的要求十分厭惡。</p>
朱由檢明白這一點，所以早在出發前他就和滿桂說好了一切，因此滿桂大笑道：</p>
“殿下早就知道兵科那檔子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因此說了、無法報兵科的其他首級，都交給禦馬監王掌印鑒定，隻要是真虜，就由禦馬監撥銀子。”</p>
“這斬首的銀子，怕是有三四萬兩了，告訴兄弟們，都別計較誰殺的，到時候全軍平分斬首銀！”</p>
“是！”聽到滿桂的話，指揮使便鬆了一口氣。</p>
要是斬首不作數，恐怕羽林衛和其他十六衛軍的兄弟都很難咽下這口氣，好在自家殿下明事理。</p>
不過鬆了氣後，指揮使也笑著稟報道：</p>
“末將詢問了一下城中漢民，這巴約部土城有耕地兩萬七千餘畝，有支流一條。”</p>
“另、我軍俘獲軍馬九千六百餘匹，駑馬一萬六千餘匹，牛三千六百頭，羊四萬三千隻。”</p>
“這還僅是本部的，外部的哨騎小部落加起來，應該還有不少軍馬和牛羊。”</p>
“咱們這次出兵，可是為殿下掙了不少臉麵和銀錢！”</p>
“想來將軍很快也能高升了。”</p>
“哈哈……”滿桂笑著回應，說白了、他目前也很尷尬。</p>
隻因為沒有軍功，朱由檢便不可能讓他和孫應元成為十六衛軍和十二營的總兵或都督。</p>
因此他們隻能以參將的官職，統領數衛兵馬。</p>
不過現在好了、夷平巴約部，讓恩格德爾和後金逃遁，覆滅了後金在內喀爾喀唯一的盟友，這可是一件大功。</p>
現在隻需要等熊廷弼派騎兵北上，隨後和炒花更換草場，最後派兵羊攻開原和鐵嶺，就達到了自家殿下的目的。</p>
這事情不用著急，畢竟孫應元的兵馬還沒有前往鎮江。</p>
想到這裏、滿桂也下馬坐在了草地上，看著四周草地和田畝，他心裏高興的緊。</p>
四旬年紀建立如此功勳，怕是日後他滿桂也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了。</p>
滿桂高興，但同時卻有人一臉難堪。</p>
巴約部北部三十裏外的大帳中，一名年近六旬、身穿綢緞和明軍魚鱗甲的將領坐在高位，下方是臉色不好看的各部首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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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將領便是內喀爾喀，也就是土蠻的首領炒花，蒙古名舒哈克卓裏克圖。</p>
他名義是內喀爾喀五部首領，擁兵三萬有餘，但經過宰賽的鐵嶺慘敗，內喀爾喀的兵力已經不足三萬了。</p>
為了贖回宰賽，他籌集了牛馬上萬，還搭上依附後金的條件。</p>
本來局勢稍微好轉，結果眼下明軍出塞，把巴約部給蕩平了，恩格德爾也不知道是死是活。</p>
現在所有人都很忐忑，因為巴約部也被蕩平的話，就代表內喀爾喀隻有兩萬多兵馬了。</p>
“唏律律……”</p>
忽的、戰馬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心情都緊張了起來，而下一瞬前去談判的鍾嫩就掀開了大帳。</p>
在所有人緊張的目光下，鍾嫩說道：</p>
“明軍大概有五六千人，巴約部的土城外有近千屍體，其中不乏大金的。”</p>
“明軍很精銳，人披三重甲，我們要和他們撕破臉皮，恐怕也拚著折損數千的男人才行。”</p>
聽到鍾嫩的話，各部台吉、貝勒都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麽。</p>
“明軍的來意是什麽？”坐在主位的炒花皺眉詢問。</p>
“他們要用巴約部北部的草場，換遼河中下遊的草場，也就是宰賽台吉的草場。”鍾嫩回答。</p>
“這不可能！”</p>
忽的、一個四旬的男人站了起來，而他也就是更換草場的主要人物，被努爾哈赤慘敗的宰賽。</p>
“先坐下。”炒花皺眉，示意宰賽先坐下。</p>
宰賽很不服氣、但奈何眼下他實力大損，加上炒花把他贖回有恩，因此不情願的坐下了。</p>
見宰賽坐下，鍾嫩繼續道：</p>
“明軍答應我們，在更換草場後，他們會在巴約部的土城開設關外互市，察哈爾和科爾沁都可以前來互市。”</p>
“嗯……”聽到這話、炒花沉默了片刻。</p>
他在估算這個事情內喀爾喀的得失。</p>
首先、無疑是喪失了巴約部和遼河中下遊草場，但是能換得明軍在內喀爾喀草原的駐紮，以及關外互市的安全性。</p>
不難看出、內喀爾喀的利益自然是遭到了折損，但比起明軍的駐紮和關外互市，這也不算什麽了。</p>
唯一要確保的，就是和明軍談妥後，大金會不會報複他們。</p>
畢竟他們去年才迫於壓力，依附起了後金，現在……</p>
“要我說、宰賽換個草場也沒有什麽，巴約部滅了也好，他們不配做蒙古人！”</p>
忽的、紮魯特部得昂阿貝勒突然開口，這樣的開口打破了僵局。</p>
“是啊、蒙古人怎麽能屈服於那種野人的麾下？”</p>
幾位經常搶劫後金財物牲畜的貝勒也紛紛開口，顯然他們有著蒙古人的自尊心。</p>
在他們看來、屈服明軍並不是什麽丟臉的事，畢竟祖上也不是第一次屈服了。</p>
但屈服後金卻不行，因為後金是打著繼承大金的旗號建立的大金汗國。</p>
金朝對蒙古人當年的減丁政策可還曆曆在目，屈服於女真人，無疑是對祖先的背叛。</p>
所以、在昂阿貝勒和幾位貝勒的起哄下，大部分人都開始趨勢於臣服明廷。</p>
這麽一來、炒花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宰賽身上。</p>
宰賽感受到了炒花的目光後，便不甘心的說道：</p>
“如果要換牧場，明廷必須補償我一些糧食和鐵器、甲胃，作為回報，我可以讓出草場，甚至日後可以參加向建種的戰事。”</p>
宰賽把建虜稱為建種，可以看出他對於被努爾哈赤擊敗而囚禁的不甘和複仇心思。</p>
對於他提出的要求，炒花倒也不覺得過分，至於後者則是他個人行為，與內喀爾喀無關。</p>
因此、炒花便對鍾嫩貝勒開口道：</p>
“宰賽的要求你也聽到了，我們同意可以更換草場，包括明軍關外築城，但必須補償宰賽。”</p>
“你把這些條件告訴明軍的將領，如果他同意的話，那就可以更換草場。”</p>
“是……”聽到炒花的話，鍾嫩頷首，隨後便出了大帳，繼續向南奔去。</p>
半個時辰後，等他趕到土城，將事情和條件告訴滿桂後，滿桂卻遲疑了。</p>
給予宰賽甲胃這種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因此他讓鍾嫩在土城暫居兩日，同時派人八百裏加急，將消息送回燕山大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