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十八年六月初五,內閣次輔孫傳庭告老還鄉,皇帝朱由校念其功勞,晉其為代國公。


    孫傳庭告老還鄉後,不出預料、原閣臣金鉉被升為內閣次輔。


    與此同時,閣臣周延儒也在初十告老還鄉,但對於周延儒,皇帝朱由校的賞賜就顯得低了許多,僅僅是加了太子太保的虛銜。


    兩個閣臣退出閣位,這讓許多人都關注起了空下的閣臣位置。


    隻是不等他們等到閣臣票擬的召開,內廷便突然下旨,著上直都督府都督李定國為征南總督,親領上直四騎衛,節製西軍,收複恒河失地。


    這是大明自天啟二十三年以來,第一次進行五萬人以上的戰役。


    此戰陣容在當時的大明百姓眼中也頗為豪華。


    征南總督李定國,征南左將軍吳三桂、征南右將軍馬祥麟、前軍總兵木懿、中軍總兵馬萬春、後軍總兵秦拱明。


    此外,海上還有協征南小西洋總兵鄭成功,合計海陸八萬大軍開始集結。


    同時,為了分擔壓力,新任北軍都督朱慈焴派北軍副都督朱輔炬率騎兵四營,一萬兩千人征討開博爾山口。


    小西洋監察使司戚武隆統帥諸藩六萬兵馬北上佯攻,分散莫臥兒兵力。


    七月,沙賈汗著長子帶兵五萬駐守開博爾山口,奧朗則布率軍二十萬沿恒河布防。


    十月二十,李定國抵達前線孟加拉府,大軍集結完畢。


    十月二十七,小西洋總兵鄭成功指揮海軍三衛兵馬,七十二艘蒸汽炮艇進入恒河,全殲莫臥兒兩萬水兵的同時占據水利要道。


    十月二十八日,李定國率六萬明軍渡河,海軍炮艇炮擊莫臥兒城池。


    在這一戰中,明軍120mm的炮艇火炮並沒有如以往一樣發射出實心彈,而是打出了會爆炸的炮彈。


    不僅是炮艇如此,連明軍陸軍70mm的行營炮所發射的炮彈也開始爆炸。


    在擁有了雷酸汞的二十幾年後,明軍總算裝備上了碰撞擊發式炮彈。


    盡管它的威力遠不如十九世紀後期的碰撞擊發式炮彈,但麵對十七世紀的城牆,它依舊展現了無與倫比的威力。


    隨軍司馬朱和垠在給五軍都督府的奏報中寫到:


    【南虜但聞槍炮轟擊聲,便見城牆傾倒、房屋崩塌,城中盡呼聲,屍體枕藉,是以我軍入城時,南虜早逃。】


    隨軍司馬是在軍中記載軍報的官員,而朱和垠以皇太孫的身份參與戰事,很難說不是太子朱慈燃授意的。


    至於朱和垠的記載也偏向現實,在“恒河之役”中,奧朗則布的二十萬大軍幾乎沒和明軍怎麽交手。


    他們往往還沒看到明軍,就遭遇了明軍火炮陣地的炮擊。


    當炮擊一開始,所有莫臥兒的軍隊和百姓便紛紛逃竄,而明軍也沒有著急追趕。


    明軍總是在他們試圖停下來構築防線的時候出現,這樣一直把他們向西驅趕。


    臘月二十七日,在朱慈烺、朱慈烜和朱慈炯與夏允彝返回齊國前夕,奧朗則布的二十萬大軍帶著八百多萬難民逃入渡過恒河,逃入德裏。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為了讓大軍率先渡河,奧朗則布下令讓難民們自行渡河。


    由於許多難民不識水性,加上恒河前些日子下了幾場大雨,因此沉溺而死的百姓難以計數。


    根據海軍隨軍司馬施琅的記載,奧朗則布的暴行導致了大量的屍體從上遊被衝下,北岸的明軍忙於將衝到岸邊的屍體堆積焚燒,恒河上的海軍炮艇紛紛停火,避免螺旋槳被成片的屍體破壞。


    這些屍體一連流下來十幾日,僅僅北岸明軍的統計就不下六十萬,隨軍司馬朱和垠更是在記載中說奧朗則布將百姓視為牲畜……


    “南虜如此殘暴,若是他們能把麾下數千萬百姓當做自己的百姓,必不會如此。”


    本島府瀛洲城碼頭上,當朱慈烺拿著報紙一邊走在街上,一邊感慨之餘,跟在他身後的兩人也忍不住點頭附和。


    在他身後,是兩名二十出頭,身高五尺七八寸的青年人。


    兩名青年人和朱慈烺的五官有幾分相似,雖然不如他貌美,但放在地方,那也是難得一見的俊秀。


    “大哥,這瀛洲城有什麽好逛的?”


    當青年之中比較跳脫的那人開口,朱慈烺也轉頭笑道:


    “國朝收複瀛洲近三十載,而瀛洲又是各省土民最多的地方,這樣的地方難道不值得我們看看嗎?”


    “大哥說的是,二哥平常就不關心這些,難道不記得我齊國還有近兩千萬土民了?”


    朱慈烺一開口,作為老三的朱慈炯便附和起來,而吃了癟的朱慈烜聞言不敢說朱慈烺,隻能瞪了一眼朱慈炯:


    “小子總是靠著大哥,狐假虎威。”


    “大哥不在時,二哥多有欺負我,我現在不過是讓二哥還些利息罷了。”


    朱慈炯說著,眼睛還看向了朱慈烜的腰間,那是他放紙鈔的地方。


    “二哥在學校拿了那麽多獎金,是該給弟弟買些東西了。”


    “你這廝莫要胡謅!”朱慈烜一聽,立馬反駁,同時看向朱慈烺,獻媚道:


    “我出錢算什麽?今日大哥在,自然要以大哥馬首是瞻。”


    “您說是吧,大哥……”


    “你這兩小子……”朱慈烺哭笑不得,隻能搖頭往前走。


    兩小子見狀連忙跟了上去,而他們路過的街道已經沒有了一絲幕府時的痕跡。


    雖然大明的水泥產能已經很高了,但對於疆域廣袤的大明來說,那點水泥產量還是不夠用的。


    因此,即便水泥已經流入了建築市場,但水泥的價格卻沒有低下來。


    這也就導致了,大明的建築大多還是以少量混凝土和木質建築為主。


    瀛洲城作為瀛洲府的府治,常住人口不下五十萬,因此占地規模廣大。


    即便沒有進入城中,單單城池外的坊市也足夠三人閑逛。


    況且,相比繁華熱鬧的城內,城外反而更能反映瀛洲的狀況。


    水泥鋪設的街上,左右兩側是混凝土和木質混建的二層小樓,一層是店鋪,二層是休息的地方。


    小樓看不見的背後,往往是一個僅有一層的小院子,大明街坊的臨街房屋多為如此。


    和齊國類似,瀛洲的移民以江南三省為主,建造的房子風格自然也與江南相似。


    瀛洲城外家家戶戶院院、門門比鄰相連,哪怕是一些店鋪都是如此,牆挨著牆,簷連著簷。


    在二樓的屋簷下有著一些掛起來的木牌,這些木牌上是各種各樣的繪畫。


    這點和江南很不一致,朱慈烺隨便找了個百姓詢問,卻不想街上基本都是漢人。


    根據當地人的解釋,來往遊人可以根據這些木牌上的繪畫便能看出屋主人是習文還是習武,又或者是從商還是入仕、參軍、務農、為民。


    聽了當地人的解釋,朱慈烺他們再去看那些木牌時,便大致能知道這些屋主人是幹嘛的了。


    “我看這些街上都是務農的,他們也算趕了好運,我剛才問了問,這樣一間門鋪租出去,一年能收二兩銀子呢。”


    朱慈烜跳脫的說著,但朱慈烺卻心不在此。


    他比較關注的,還是瀛洲百姓的比例問題。


    他帶著兩小子走街串巷,可入耳之聲無不是官話,入眼之處無不是穿著明裝漢服。


    這麽走是很難了解當地的情況了,因為大明對瀛洲的教化已經從上到下了。


    好在他出發前從夏允彝口中了解過,眼下瀛洲百姓有一千七百多萬,其中國民和被賜予國籍的嫁漢女有九百餘萬,剩餘八百餘萬基本都是瀛洲本土百姓。


    原本他還不信,但是現在看來,事實真的如他所看到的一樣。


    如果光從語言、文字和穿著、習慣來看,瀛洲百姓已經盡數被朝廷教化了。


    “父親曾經說過,瀛洲之民,自古便有以下克上之舉。”


    “眼下雖然瀛洲八百萬百姓已經被教化,海外數百萬百姓也依附我國朝諸藩,但不可不防,不可不謹慎。”


    朱慈烺對朱慈烜和朱慈炯說著自己的看法,同時也看著四周說道:


    “我雖然還沒有去田野之間,但聽聞夏長史說,瀛洲百姓一千七百餘萬,而耕地不過四千萬。”


    “這四千萬田畝,又有幾近七成在移民及其家眷手中,而八百餘萬瀛洲土民不過擁田一千二百餘萬畝。”


    “長此以往,這瀛洲安有不亂之理?”


    朱慈烺說著,同時頓了頓,然後滿懷憂慮道:


    “國朝對土民的態度向來嚴苛,我前些日子在宮中陪皇伯父下棋時,曾經看過戶部交上來的《黃冊》、《魚鱗圖冊》。”


    “國朝雖有田地十四億畝,但國朝兩千二百餘萬土民卻僅有八千餘萬畝土地,國民則坐擁十三億餘畝。”


    說到此處,朱慈烺語重心長:


    “這平均下來,國民幾乎人均七畝,而土民不過人均不足四畝。”


    “不過就是三畝的差距罷了,這有什麽的?”


    朱慈炯不解,在他看來人均三畝有餘已經足夠土民吃好過好了,隻是他一開口便被旁邊的朱慈烜說道:


    “炯哥兒未曾下過田地,也少去鄉野,不知道這一人多出三畝代表什麽。”


    “就拿你我在順天大學耕讀時的情況來說,三畝田地能產五石穀物,而五石穀物能多養活兩個人。”


    “土民手中的田地,僅僅能讓自己過好,一旦他們想要繁衍,那……”


    朱慈烜沒有繼續說下去,但經曆過耕讀的朱慈炯立馬就了解了他的意思。


    “所以大哥和二哥的意思是,未來土民會……”


    “好了,這些事情我們能看到,大兄和父親、皇伯父他們不可能沒有看到,你我還是想想怎麽應對齊國的土民吧。”


    朱慈烺打斷了朱慈炯的話,也將話題引到了齊國身上。


    不過朱慈烜和朱慈炯被他這麽一說,頓時心思不在這上麵了。


    兩人都是從順天大學走出的,自然知道相比較大明這邊已經形成文化體係的土民,齊國那邊沒有成體係的土民簡直不要太好治理。


    他們擔心的,還是大明境內的土民,畢竟他們好歹也在大明生活了二十幾年。


    因此,即便朱慈烺帶著他們返回了瀛洲港,但他們心思卻不在上麵。


    由於船隊補給的物資太多,加上要檢修船隻,因此船隊要在瀛洲港停留三天時間。


    所以,在第二天,朱慈烜便和朱慈炯結伴出行。


    二人的行動被朱慈烺看在眼裏,但他沒說什麽。


    也如他預料的一樣,兩兄弟連著逛了兩天,最後在船隊出發前一夜找到了朱慈烺,對朱慈烺說了瀛洲的貧富情況。


    “這瀛洲的國民家家戶戶每日吃得飽飯,每日兩餐食得些許葷菜,日子十分舒坦。”


    油燈昏黃的屋內,朱慈烜和朱慈炯說著瀛洲民間的情況,朱慈烺則是安靜聽著。


    “但是,相比較他們,土民的飯桌上幾乎沒有什麽葷菜。”


    “吃個飽飯,配上幾盤海菜就已經算是過得不錯的了。”


    朱慈烜說完,朱慈炯也說道:


    “我觀他們雖然習得官話,穿著明裝漢服,言語畢恭畢敬,但心底卻十分抵觸我等。”


    “我與他們交談時,總能感到他們對我們保持一絲距離,不僅是與我們,便是和久居瀛洲的百姓也是如此。”


    “依我看,這瀛洲之民恐怕從未放棄過叛亂的念頭。”


    “隻是眼下沒有人揭竿而起,不然恐怕這地方就是一堆幹柴,點火即燃。”


    兩小子的話讓朱慈烺也上了點心,他對憂心忡忡的二人安慰道:


    “等會我手書一封,待天明出發前把信送去東宮,想來大兄得知消息後會好好安排的。”


    說罷,他揉了揉眉頭:“你們早些下去休息吧。”


    “好……”


    見朱慈烺這麽說,朱慈烜和朱慈炯隻能起身退出屋外,返回各自的房間休息去了。


    第二日,伴隨著蒸汽機船的汽笛聲,三艘蒸汽輪船離開了瀛洲港。


    同時,朱慈烺給朱慈燃寫的信也送往了京城。


    信送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天啟三十九年正月十七的黃昏。


    與齊國不同,大明的元宵依舊是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日。


    因此,在朱慈燃拿到朱慈烺的手書時,京城的百姓們正在慶祝元宵。


    這一夜的京城天空如晝,煙花幾乎沒有一刻停下,每時每秒都在京城上空綻放。


    朱慈燃看完了書信,將鼻梁上的眼鏡摘了下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常年的處理政務,加上日漸增長的年紀,不可避免的讓他患上了近視。


    他起身走到了春和殿的窗前,看著在京城上空綻放的煙花,臉上勉強擠出了一抹笑意。


    “殿下,內閣的金閣臣求見。”


    李永貞的聲音出現在了殿內,朱慈燃想也不想的就開口:“傳”


    李永貞作揖應下,轉身傳喚了金鉉。


    過了一會兒,已經四十有八的金鉉出現在了殿內。


    相比較在齊國時候的意氣風發,此時此刻的他已經蒼老了太多。


    頭發白了許多且不提,單單身形也顯得肥胖了許多。


    他這樣的肥胖一看就是長期操勞所致,而孫傳庭的致仕,也讓他在朝堂上漸漸力不從心。


    “殿下,五軍都督府傳來好消息,恒河府已經全境收複。”


    “征南總督李定國上疏,言當地還有遺留的八十餘萬土民,是否要驅趕?”


    金鉉帶來了好消息,聽後的朱慈燃也不假思索的回答:


    “留下吧,移民的工作是接手當地的數千萬畝耕地,將他們用於工程太過浪費。”


    “這八十幾萬土民留下做工人也不錯,按照每人三畝,發給他們田地,齊民編戶吧。”


    朱慈燃頭也不回的開口回應,同時岔開話題對天上片刻不停的煙花說道:


    “今歲的煙花一直綻放,似乎沒有停過,是順天府衙門辦的嗎?”


    “回殿下……”金鉉作揖:


    “順天府衙門今年隻在正月十五放了一個時辰的煙花,之後發現百姓放的煙花更多後,便停下了舉動,將衙役派往了城內的消防署,協助防火。”


    “近些年來百姓富裕,加上煙花價格下降,便是鄉野人家也舍得買個十數斤回家,更別談京城了。”


    金鉉的話讓朱慈燃鬆了口氣,他轉過身來走向桌案,同時也開口說道:


    “總是說百姓過得不錯,但我沒時間去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你們所說的一樣,百姓真的過得不錯。”


    朱慈燃這話訴說著自己的無奈,他仔細想了想,他差不多已經三年沒有離開北直隸了。


    隨著朱由校的年紀增長,雖然表麵看上去他的身體不錯,但如果真的讓朱由校操勞國事,恐怕朱由校身體也是吃不消的。


    朱慈燃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衝動的青年了,人到中年,便是他也不免有些瞻前顧後。


    當然,除了這種變化,更大的變化就是他漸漸和朱由檢一樣,對百官產生懷疑。


    想到恒河府已經打了下來,恒河行省也即將設立,朱慈燃也對金鉉說起了正事:


    “現在恒河府收複,那恒河行省也應該設立了。”


    “光有行省還不行,告訴遷移司和皇店,國報局的官員們,大力招撫移民前往恒河行省。”


    “對恒河行省的移民政策,以每人授田二十畝為主。”


    “另外,官吏坊去年通過恩科,等待派任的七千官員也可以派往恒河省了。”


    “著鹽課巡檢使姚啟聖調任恒河,任恒河布政使司布政使,香山知縣陳廷敬為恒河府知府。”


    朱慈燃安排完,金鉉作揖回禮表示應下。


    他本以為事情到這裏就差不多了,可朱慈燃卻在坐回位置的同時直勾勾看著他,眯了眯眼睛:


    “上直都督李定國入閣,任武英殿大學士,都察院顏胤紹入閣,任華蓋殿大學士。”


    “著儀鸞衛指揮使張修任上直都督,成德官複原職,即日組織都察院進行京察,將京察範圍從百官擴大至民間……”


    “……”聽到被關了近二十年的好友被釋放,金鉉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拱手作揖:“臣、領令旨……”


    說罷,見朱慈燃沒了別的安排,他緩緩退出了春和宮。


    朱慈燃沒有攔著他,也沒有說太多的話。


    他已經不是當年跟在金鉉和成德屁股後麵叫著老師的太子朱慈燃了。


    現在的他……是大明朝的監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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