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隻需要把刮刀刃口的高度通過調節拉杆層部的螺絲來調節,然後每拉動通過槍管一次,拉杆移動幾微米,就能隨著槍管的勻速旋轉,拉削出一條有一定纏度的陰膛線。”


    “達到預定寬度後,再換位置拉第二條膛線。”


    “而一支較好的火銃,需要拉削同樣的陰膛線要一百次左右,拉的次數越多,形成的拉槽越細,越精密。”


    軍備研究院內,當朱由檢看著眼前的手動車床,朱由檢怎麽也不敢相信,畢懋康幾人能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裏,把膛線的事情解決。


    他不可思議的指著眼前這個簡單的東西,對畢懋康詢問道:


    “你的意思是,用這個東西,可以精確的在一天之內,拉出三十根膛線銃管?”


    “回殿下、正是如此……”兩鬢泛白的畢懋康嚴肅著臉,作揖回稟,也就在朱由檢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畢懋康又道:


    “殿下、不僅如此,水力鑽銃的鑽床也有些眉目了。”


    “水力鑽銃?”朱由檢朝他看去。


    “這是孫侍郎和宋員外郎根據殿下所說的蒸汽機,進而研究出來的辦法。”畢懋康沒有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而是將功勞推給了旁邊的人。


    “殿下……”


    異口同聲的聲音響起,朱由檢聞聲看去,隻見兩個四旬左右,身著常服的官員對著朱由檢作揖。


    他們並沒有朱由檢所想的清瘦,而是有些微胖。


    不過,他們的頭發和胡須都整理幹淨,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殿下,下官便是孫元化。”


    左邊年紀稍微看上去大一點的胖子開口自我介紹,而朱由檢聞言點頭,看向了旁邊比較年輕的人:“你就是宋應星?”


    “回殿下,正是在下……”


    宋應星應下,而朱由檢了解了二人後,便詢問道:


    “畢侍郎說你們二人用蒸汽機的理論研究出了水力鑽銃的辦法,這是什麽辦法?”


    “回殿下……”孫元化官職稍大,因此他站出來說道:


    “宋員外郎用殿下所寫的蒸汽虹吸水力的方法,將一個空心容器先充滿水蒸出的汽,然後關閉進汽的閥,在容器外噴淋冷水。”


    “之後隻需要人打開進水的閥,一些大缸底的水就會進入水管被吸入容器中。”


    “到了這裏,隻需要關閉進水閥,重開進汽閥,靠蒸汽壓力將容器中的水經排水閥壓出。”


    “等容器中的水被排空而充滿蒸汽時,關閉進汽閥和排水閥,重新……”


    孫元化解釋了一堆明代的話語話術,聽得朱由檢有些頭疼,好在最後這廝在長篇大論後補充了一句:


    “容器中的水沸騰為蒸汽,蒸汽被變為壓力,推動左右容器左右兩側往複運動,將容器上下運動轉化為船軸的運動,用這點力量去推動鑽銃床去鑽銃。”


    孫應元解釋完,便直勾勾的看著朱由檢,而朱由檢聽了半天,最後隻能蹦出來一句:


    “也就是說、用蒸汽機的動力去鑽銃對吧?”


    “伱們製造出來了嗎?”朱由檢帶著懷疑詢問,而孫元化則是搖頭道:


    “這個流程卡在了怎麽把力量傳給鑽銃床上……”


    “……”聽到這裏、朱由檢有些無語,他還以為這兩個人連蒸汽機車床都搞出來了。


    原來搞了半天,他們隻是研究出了原理,順帶製作了手動鑽銃的車床和半成品的蒸汽機啊……


    朱由檢如果記得沒錯,他們所說的這種蒸汽機,應該在瓦特之前就有人弄出來了,也和他們一樣卡在了動力傳輸上。


    不過按照他們這麽說,他們現在最少是弄出來一個可以用來抽水的蒸汽機了。


    想到這裏、朱由檢便詢問道:


    “你們有試過這蒸汽機可以抽幾丈深的水沒有?”


    “大約一丈四尺……”孫元化驕傲的作揖,而朱由檢聽後隻覺得有點雞肋。


    不過科技始終會進步的,因此他對二人和畢懋康說道:


    “鑽銃的事情和蒸汽機的事情繼續研究,我會讓禦馬監再調三千兩給研究院。”


    “另外火藥、高爐、冶鐵等十幾種研究也不要落下。”


    “不要根據經驗記載,要把準確的比例、流程全部寫下來,一些器械給它們命名,按照我在燕山教材裏,物理和化學的格式來寫。”


    朱由檢特別交代了記錄的事情,因為這個東西實際上就是中西方科技拉開的原因之一。


    除了這個之一,其他的之一便是人口和經濟模式。


    正如馬嘎爾尼把蒸氣機、棉紡機、梳理機、織布機帶給乾隆做禮物,並猜想這些禮物會讓乾隆感到驚奇而高興一樣。


    對於乾隆或者曆代中原王朝來說,哪怕是換了一個漢人王朝,見到蒸汽機這些東西的時候,除非可以用作軍用,不然他們不會學習。


    人口眾多代表需要解決就業崗位,而一旦蒸汽機這些產物釋放出大量從事紡織類勞動力的時候,這群人就成為了不安因素。


    明代已經發展到了封建王朝君主專製的巔峰,朱由檢知道它始終要垮塌的,因為這是他無法阻擋的。


    不過、在製度垮塌前,他會解放足夠多的勞動力前往海外的疆土,到時候即便大明垮塌,海外的疆土依舊是漢人的。


    隻要是漢人的,其他的漢人就會想著去爭奪,而這也就是大一統。


    同為漢人的其他漢人統治者會害怕另外的漢人統治者崛起來吞並自己,所以自己必須提前下手去吞並其他人。


    也就代表、朱由檢隻要能把人放出去,就等同於他提高了“大一統”的要求和華夏的基本盤。


    到時候不管怎麽打,下一個漢人國家的疆域也小不到哪裏去。


    要想要解放大部分人前往海外,工業革命是必須的。


    他一個人引領,哪怕死前隻能把大明帶到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程度,工業革命的紅利,也足夠大明吃上一百年了。


    一百年後即便大明垮塌,那給新王朝留下的也絕對是一筆豐厚的遺產。


    想到這裏、朱由檢詢問了一些畢懋康關於高爐、金屬熔煉、合金等等方向的研究。


    當然、其中最重要的還是關於火藥、軍事方麵的研究。


    這其中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製作擊發槍火帽和底火的雷酸汞,目前已經初步研究出製作它第一步的硝酸汞了。


    之後隻要把硝酸汞再與乙醇作用,就能得到灰雷汞,然後進一步得到白雷汞。


    隻要把雷酸汞製造出來,大明就可以將它用於配製火帽槍的擊發藥和針刺藥,也可以用它來裝填爆破用的雷管。


    這些東西弄出來,加上眼下的車床和鑽床,再解決密封的問題,明軍就可以得到兩百年後的後裝擊發槍了。


    有了擊發槍,七十九萬明軍的規模,不考慮後勤的情況下,完全可以推平歐亞大陸。


    隻是這些又如何呢……


    朱由檢皺了皺眉,他想到了大明眼下內部的政治矛盾。


    “哥哥在……”


    “砰——”


    朱由檢話還沒說完,突如其來的火炮聲便擴散到了整個軍備院內,讓朱由檢下意識摸向了腰間。


    “殿下勿要驚慌,這是萬歲在觀看火炮院的研究。”


    畢懋康連忙開口,而朱由檢一聽,手也放到了原來的位置。


    “走、看看去。”說罷、朱由檢就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孫守法和陸文昭也緊隨其後。


    畢懋康見狀,對宋應星和孫元化道:“火東(孫元化自號),你們二人繼續研究,老夫陪殿下去一趟。”


    “是……”孫元化二人作揖回禮,而畢懋康也連忙跟上了朱由檢等人的腳步。


    七拐八拐,當朱由檢他們來到總院後門,立馬就看到了後門外一門火炮背後圍著的十餘名火炮研究學子,以及……


    “萬歲!”


    朱由檢陰沉著臉,對坐在華羅蓋傘下的朱由校陰陽怪氣開口,而正拿著雙筒千裏眼的朱由校則是抖了一機靈,轉頭放下手裏的東西,果然看到了自家一臉陰沉的弟弟。


    “哈哈哈哈……弟弟來了啊!我就料到弟弟你會來這裏,所以特意來等你的!”


    “特意等我?”朱由檢聽到這話有些想笑,卻懶得拆穿自家哥哥的拙劣演技,走上前數步後才看了一眼火炮和華羅蓋傘的距離。


    這點距離,最多十來步,如果火炮炸膛……


    想到這裏、朱由檢看向朱由校道:


    “哥哥若是對火器好奇,注意距離便好了,日後觀摩時,距離火炮百步,步銃三十步。”


    “哈哈、知道了知道了……”朱由校用笑來掩飾尷尬,而朱由檢不知道怎麽的,隻覺得二人現在有些生疏。


    這種生疏、不是那種關係和情感上的,而是……


    就好像兩人背後都有人,並且都是仇人的一種感覺。


    “弟弟這軍備研究院弄的不錯,我看了不少東西,裏麵的奇思妙想給了我不少想法。”


    “尤其是弟弟在總院急需攻克章目裏所說的蒸汽鐵甲艦……”


    朱由校果然是造船造上癮了,眼下木船由於材料的問題,萬料基本就是極限了,因此他將目光放到了那所謂的鐵甲艦上。


    隻是鐵甲艦這東西,朱由檢知道,以眼下的技術是做不到的。


    製造鐵甲艦並不是什麽難事,以眼下各國的實力,實際上大明隻需要在木船外表用上鉚接裝甲板的技術就足夠,這樣就是鐵包木的戰艦了。


    甚至可以說、如果大明硬要製造,那也可以製造出來,畢竟鉚接技術大明也有。


    可問題是,沒有動力的情況下,鐵甲艦即便製造了也沒有用。


    蒸汽機看上去簡單,但要讓它的動力達到可以運行鐵甲艦的程度,沒有個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是不行的。


    這種科技研究,甚至可以說不是看時間,而是看有沒有人在這種節點,湊巧有靈感將它研究出來。


    因此、在清楚了朱由校的心思後,朱由檢便無奈一笑:


    “鐵甲艦的前提是蒸汽機必須要作為動力出現,如果沒有蒸汽機提供動力,僅憑風帆的動力,鐵甲艦在海上就是活靶子。”


    “這不是問題,我看畢懋康他們研究的不錯,或許用不了幾年就造出來了。”朱由校倒是很自信的回應,甚至腦子裏都開始構想怎麽造鐵甲艦了。


    “真那麽容易就好了……”朱由檢苦笑的看著眼前人,隨後歎了口氣道:


    “罷了、哥哥若是能弄出來,弄便是了。”


    “那我先準備弄個三千料的,弟弟你給我畫個圖讓我先參考參考。”朱由校饒有興致的開口,差點沒讓朱由檢咬了舌頭。


    “我畫圖?”朱由檢看著自家哥哥,一臉懵的表情。


    “弟弟既然寫得出鐵甲艦的原理,那應該會畫圖吧。”


    朱由校露出爽朗的笑容,讓朱由檢一陣無語:


    “哥哥先用木船做結構,外披鐵甲就足夠了……”


    “那不是糊弄人嗎?”朱由校皺眉,一臉不高興,顯然不想糊弄人。


    “算了、弟弟不說就不說,想來這船應該和造木船差不多,我回了宮自己琢磨去。”


    朱由校也清楚,自家弟弟來了、自己估計就不能呆在軍備院了,倒是很識趣的自己提出要回去的話。


    這話由他說出,朱由檢也鬆了一口氣,畢竟由他趕著自己哥哥回皇宮有些不妥。


    “既然如此,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剛好我將掃北的事情和哥哥說說。”


    朱由檢帶著笑意開口,卻不想朱由校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不必了不必了,這件事情就這樣吧,弟弟安排我放心。”


    “……”朱由檢皺眉,他感覺自家哥哥似乎在刻意的躲避軍政之事。


    “是因為齊王黨麽……”


    想到齊王黨的事情,朱由檢有些黯然,而朱由校卻在這一刻伸出手,將他的手拉起。


    “走吧、早些回京,還能趕上晚膳。”


    朱由校拉著朱由檢往前走,他走在朱由檢身前,而朱由檢則是看著他的背影。


    這一刻、朱由檢似乎以當初移宮案那一夜中,朱由校的視角和感覺體驗了一次。


    隻是比起朱由校的心頭一暖,朱由檢的心頭卻是百般滋味。


    他眼下雖然經過磨礪、政治手段和眼光,以及軍事能力都在當世屬於一流,可他的經曆和記憶始終是後世人。


    王孫公卿爭權奪利,為了皇位而殺父弑兄的封建血腥史,不是他所接受的教育……


    如果朱由檢是那種為了權力而不擇手段的人,那他前世也不會在考公之後選擇前往西南的貧困山區,去做一個扶貧幹部了。


    他自始至終隻是想讓大明的百姓能吃飽飯、穿暖衣,人人有田,家家有房屋,而他自己、隻想和自家哥哥兄友弟恭罷了。


    前者本該是最難的,而後者本該是最容易的,隻是眼下他卻在得到權力的同時,被權力所裹挾。


    “哥哥身後隻有我了……”


    看著朱由校的背影,朱由檢不由抓緊了朱由校的手,這讓朱由校轉頭看了他一眼,露出笑意後轉頭繼續走向城外。


    兄弟二人十分和睦,隻是在他們身後,孫守法木訥,陸文昭表情複雜糾結。


    一行人各懷心事,卻誰也看不透朱由校在想什麽。


    返程的路上、朱由校沒有和朱由檢討論什麽政務,而是一直聊著當初剛剛登基,與朱由檢在後左門縱馬射箭的瑣事。


    這些生活上的瑣事,放在平常朱由檢隻會一笑而之,而眼下卻聽得很認真。


    不知不覺、馬車返京,並抵達了百王府城前。


    “就在這吧,我讓孫守法送哥哥回皇宮,我步行一段便好。”


    馬車停穩、朱由檢也用一種感歎的語氣開口,隨後陸文昭打開了車門,便要送朱由檢回府。


    隻是這個時候、朱由校卻忽的開口道:


    “弟弟,我有些事情要讓陸文昭去做。”


    “……”朱由校的話、讓朱由檢和陸文昭的動作一滯。


    朱由檢看了一眼陸文昭,眼底有一絲擔憂,而陸文昭也眼觀鼻、鼻觀心。


    “去吧……”過了片刻、朱由檢看向陸文昭,交代了一聲。


    “卑職領命……”陸文昭上了馬車,而孫守法則是還和老樣子一樣,沒心沒肺的直接跳下馬車,並招手示意保護皇帝的皇城三衛來駕車。


    飛熊衛的千戶見狀,連忙上前挽起馬韁,上了馬夫的位置。


    伴隨著一聲“駕”,皇城三衛和馬車漸漸從雪中駛向了皇城,而朱由檢則是看著馬車離去的背影,站在雪中不知道想什麽。


    “殿下、咱們今晚吃什麽?”


    孫守法憨楞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四周的平靜,而朱由檢也看向了他。


    隻見這廝臉上露著憨笑,沒了打仗時衝殺先鋒的悍勇之氣,倒像是一個農夫。


    “今日我也不知道吃什麽,你找府內的廚子,按照你的口味點菜吧,我今日就隨你一起吃了。”


    看著孫守法,朱由檢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或許隻有孫守法他們這種直來直去,對權力沒有多大欲望的人,才能站在自己身後吧。


    有的時候、太聰明也不是好事……


    這麽想著、他和孫守法還有天策衛數百人返回了齊王府。


    隻是相比較他們,遠去的馬車內,氣氛有些詭異……


    朱由校看著窗外的雪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陸文昭則是如坐針氈,隨時都準備起身。


    二人一路無話,能聽到的隻有馬車壓在道路上的輪聲。


    過了兩刻鍾、馬車駛進了東華門,而朱由校也終於開口道:


    “你要如何自處?”


    “……”朱由校的話,讓陸文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又很快閉上了。


    “事情如此,不怪你們……”


    朱由校一直看著窗外,眼底盡是平靜,如一潭死水般,掀不起半點波瀾。


    “朕還年輕、也在位上,隻要朕在位一日,弟弟便依舊是大都督,你讓黃龍、滿桂他們放寬心,別做什麽讓弟弟為難的事情……”


    一席話,讓陸文昭渾身汗毛豎起,瞳孔緊縮。


    “萬歲怎麽會知道……”


    此刻的陸文昭在回溯腦中的記憶,從滿桂找他開始,中途有沒有什麽別的人?滿桂和黃龍的聯係又怎麽會有人知道?


    一時間、陸文昭敢肯定,皇帝在自己手下中埋了釘子,但他卻沒有什麽時間來反應。


    “朕和弟弟尚年輕,所以你等都可以放心。”


    “等你們退下去了,若是想留在大明,朕也會和弟弟、太子商量。”


    “如果你們想前往齊國,朕也不會阻攔。”


    “你們若是做出一些傻事,朕並不在意,全因弟弟會領兵出征……”


    朱由校沉著眼眸,平靜的看著窗外,語氣平和。


    不過、過了數秒,在陸文昭警惕時,他又慢慢開口道:


    “隻是事情若是真的發生,弟弟或許會難以接受。”


    “你應該也知道,你們的這位齊王殿下,太重情義……”


    朱由校的位置正在被威脅,眼下的他,即便是能直接掌握的皇城三衛和大漢將軍,也都是滿桂他們訓練出的兵馬。


    如果滿桂要反,並且口號還是要扶持齊王坐上皇位,那整個五軍都督府,近八十萬大軍,舉旗者的數量不會少。


    隻是麵對這樣的威脅,朱由校卻還在平靜的和陸文昭溝通。


    或者說、他在和不安的諸將溝通。


    他並不害怕諸將造反,因為哪怕有大軍反叛,他隻要帶著淨軍和太子跑到齊王府,然後躲在齊王府內,便沒有人能奈何他。


    他相信自己弟弟能平叛,也相信能平的很好,但平叛的最後,麵對滿桂等一眾由自家弟弟一手提拔的將領,自家弟弟又該如何自處?


    揮刀殺了滿桂他們?


    如果朱由檢下得了手,恐怕局麵也不會如此詭異了。


    他是人,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個機器。


    他也和滿桂他們朝夕相處,有說有笑,並肩作戰。


    他也和他親手訓練的兵馬們共處燕山,歡聲笑語、遠征河套……


    現在轉過頭來,要他舉刀把這群昔日的同袍、屬下,親自下令將他們斬首,那他心中又會是怎樣的感受?


    朱由校很清楚,恐怕自家弟弟會一蹶不振,或者就此頹靡。


    他不想讓自家弟弟陷入兩難,因此他選擇放下身段,好好的和這群認為自身安全無法保證的諸將溝通。


    這樣的溝通,放在政治上,簡直就是幼稚、乃至愚蠢的行為,因為朱由校把自己的底線和底牌給暴露了。


    可問題是,在這一場政治鬥爭中,沒有誰是因為想著權力去發動鬥爭的。


    滿桂、黃龍他們已經位極人臣,哪怕朱由檢當了皇帝,他們實際上官職也不會有什麽變動。


    一兩個勳爵,他們正常陪伴朱由檢征戰下去也會有,沒有必要為了這個造反。


    說到底,他們擔心的是人心,擔心在朱由檢走後,自己一方遭遇皇權的清洗。


    古今往來,這樣的事情發生太多了,尤其是在幾十年前,張居正病逝後,戚繼光、戚繼美、戚家軍等一眾將領的下場,猶如一柄懸在頭頂的利劍,時刻警醒著他們。


    他們不覺得皇帝會願意讓他們全部都前往齊國,隻因為他們一走,基本上整個大明現存的四成將領都要離開。


    隻是出乎了陸文昭和滿桂等人的預料,皇帝現在明確說明了會放他們離開,並且讓他們繼續就任的話。


    在得知手下將領有不臣之心,還願意開誠布公勸阻的,恐怕朱由校也算是古今往來第一人。


    隻是陸文昭在想,皇帝到底是因為手中的底牌不夠多而使出緩兵之計,還是另有圖謀。


    古今帝王手段無數,麻痹驕兵悍將後,等待時機發動雷霆一擊的案例並不在少數,容不得陸文昭不警惕。


    他試圖和朱由校對視,但朱由校一直看著窗外的雪景,讓他無從下手。


    在他陷入兩難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而陸文昭依舊下意識的為朱由校打開了車門。


    朱由校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徑直走下馬車,隨後在乾清宮門淨軍的“萬歲”聲中,漸漸消失在了陸文昭的眼前。


    望著關閉的乾清宮門,陸文昭心中百感交集,十分糾結。


    這些糾結,最終隻化為了一聲歎息。


    他走下馬車,最後看了一眼乾清宮門後,便轉身一深一淺的走向皇宮外。


    紅牆白雪下,他的背影顯露出不符合他年齡的暮氣,讓人歎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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