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藏耜齋共有三間房舍,正堂供著一位英雄的塑像。那英雄素麵金身,高一丈有餘,左手持弓箭,右手持一柄鐵鍬,目光如炬,氣勢軒昂,隻見腐朽的供桌正中供著“宋高祖武皇帝之靈位”,下首則是劉宋曆代天子的牌位。


    徐至領著眾人朝那塑像深深敬了一禮,方才和眾人一起查看正堂左右兩邊的耳房,隻見左邊是一間臥室,裏麵的木床與家具早已腐朽不堪,落滿了厚厚的灰塵,牆壁上也掛滿了蜘蛛網,地麵上滿是蟲蟻爬過的痕跡。


    右邊的耳房則放滿了主人生前使用過的各種農具,犁、鍁、耙、鋤、鏟、耜等耕種的器具,也有女子所用的篩、筐、箕、紡車等工具。


    周沅芷搖了搖身邊的一輛紡車,那軲轆轉了幾圈,吱呀了幾聲,就散了架。周沅芷連忙退後幾步,歎道:“沒有想到劉裕做了天子,還不忘先前的農耕之苦,這讓後世多少錦衣玉食的皇帝感到羞愧啊!”


    徐至歎道:“這就是曆朝曆代走不出的怪圈,開國帝王大多勤儉愛民,皇位傳到後麵,那些無憂天子就忘了他們的江山都是祖宗積德得來的,個個荒淫無道,弄得民怨沸騰、天下大亂,最終國破家亡!”


    何夢嬌也道:“徐大哥說的極是,且不說這三百年的大唐沒有逃不脫這樣的曆史教訓,就是如火如荼的黃王義軍也是如此!”


    李存孝見何夢嬌突然提起黃巢,插話道:“何姐姐,這些都已經過去了,黃王的事情我們就不要再提了!免得惹周姐姐傷心!”


    周沅芷黯然道:“謝謝存孝的好意!夢嬌妹妹說的對,爹爹的事業興於虛心若穀,廣納英雄,但也敗於驕傲自滿,偏信偏聽。即使我們羞於提起,但又如何掩的住後人的悠悠之口呢?”


    羅素英、高小慧兩人聽了眾人的議論,方才知曉周沅芷是黃巢的義女。特別是高小慧,她見周沅芷地位尊貴,聰慧美麗,而自己除了會捕魚之外,卻什麽也幫不了徐大哥,心中很是灰心。


    高小慧不忍看到徐、周兩人有說有笑,形影不離的樣子,獨自一人走到牆腳邊,拿下一隻掛在牆壁上的竹匾,驚奇地叫道:“大家快來看,這邊牆壁上有一幅字畫!”,徐至和眾人聽了,來到近前,見那副字畫上滿是灰塵,幾乎已經看不清裏麵的內容了。周沅芷將字畫小心地取了下來,並用繡帕擦拭了一番,方才看清上麵畫的是一位年青的英雄背著成捆的蘆葦,手持弓箭射殺一條大青蛇的事跡,旁邊有幾行小字道:“吾本是南徐州一鄉民,先父早亡,家貧不能侍養,唯有上山打獵,江邊樵采,維持生計,後射殺青蛇而起,誅桓玄、複兩京,順天應人,登基大位,人生如此,足矣!望子孫念及吾創業之艱難,故在壽丘山頂修建一藏耜齋,將吾微時所用農具放入其中,我劉氏子孫不論天子平民、富貴貧窮,都應年年瞻之仰之。”


    何夢嬌歎道:“原來這藏耜齋是劉裕為了告誡其子孫所建,正可謂是用心良苦啊!不知他的子孫後來怎樣了?”


    徐至答道:“可惜劉氏子孫沒有聽進這些諄諄教誨,劉宋不過三代而亡,如今隻剩下這破落的藏耜齋讓人唏噓感歎而已!”


    羅素英見徐至等人都在感歎劉裕的故事,卻忘了此次來壽丘山的目的,提醒道:“這些如煙往事還提它幹嘛,我們還是快找找《推背圖》的線索!”


    眾人聽了羅素英的話,如夢初醒,又轉到藏耜齋的正堂,仔細查看了藏耜齋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什麽意外的發現。


    正當大家都很失望之時,李存孝突然叫道:“大家快看,你們不覺得這些柱子上的龍有些奇怪嗎?他們都仰著頭朝向一個方向,那就是塑像的方向!”


    高小慧笑道:“存孝,這有什麽奇怪的,劉裕貴為天子,他當然希望天下萬物都向他臣服跪拜了!”


    周沅芷說道:“小慧妹妹,說不準存孝說的有道理,這塑像有些蹊蹺!徐大哥,我們再好好檢查一下這尊塑像!”


    徐至回道:“好,我們先向塑像行一個禮,讓它寬恕我們的褻瀆之罪吧!”,說完就帶頭給劉裕的塑像鞠了一躬,然後就跳上佛像,從上往下,仔細敲打查看了佛像的每個部分,笑道:“沅芷,這佛像真有古怪,從外部敲擊的聲音可以聽出,它的裏麵是空的!隻是不知道機關在哪?我們如何進去?”


    高小慧突然自言自語道:“我怎麽覺得這個塑像有些怪怪的,但一時也說不上,它究竟哪裏怪!”


    徐至又仔細看了那尊塑像,分析道:“整尊塑像體貌端正、氣勢軒昂,也沒有什麽奇怪的。要說怪,恐怕隻有他手中拿的農具有些怪異,正常的鐵鍁應該扛在肩頭,可是塑像中的鐵鍬卻指向前方,顯的很不自然,也很不符合情理。”


    羅素英和周沅芷幾乎同時叫道:“大哥分析的有理,說不定開關就在這農具上!”


    徐至飛身跳上塑像,試著轉動那塑像手中的鐵鍬,果然那鐵鍁是可以轉動的,當他將鐵鍁轉到塑像肩頭時,隻聽見哐當一聲響,塑像的後麵打開了一個暗門。


    這時藏耜齋外傳來一片馬蹄聲、呐喊聲,隨後一位將軍叫道:“裏麵的叛逆都聽著,你們已經被我們團團包圍了,要想活命,趕緊出來投降!否則我們將衝殺進去,將你們就地正法!”


    徐至大驚,心想:是誰不小心泄露了行蹤,讓官府的人跟蹤而來?他不敢多想,隨即從高高的塑像上跳將下來,領著眾人進入了塑像後麵的暗道,並關閉了塑像後麵的暗道。眾人沿著暗道一直向下,來到地下的一間石室前,那石門是一塊重逾千斤的大理石做成。


    徐至見那石門有轉軸與門口的油燈托盤相連,輕輕轉動門口的機關,石門就慢慢吱呀開啟,徐至等了一會,確定石室內沒有什麽機關陷阱,方才帶領眾人進了石室,並點燃了牆壁上的燈燭,隻見那石室中間的牆壁上掛著一個身披鎧甲的將軍的畫像,那畫像已被人扯碎了大半,占滿了血跡,緊靠牆壁的供桌上立了一塊牌位,上麵書著“大唐英國公麾下右將軍徐公諱輝之靈位”。石室的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很多白森森的骸骨,到處都是散落的刀劍。


    徐至、周沅芷、何夢嬌三人見了那靈位,猛地想起:徐輝已死在宋州古墓之中,這裏的靈堂又是誰立的呢?是他的子孫?還是他的同僚?這裏難道被官軍發現過了,發生過劇烈的打鬥?那《推背圖》還在石室內嗎?會不會已經被官軍取走?


    眾人都懷著滿腹的疑問望著徐至,徐至也是一臉茫然地打量著這間小屋,朝大家搖了搖頭。眾人又仔細尋找了一番,也沒能找到新的線索。徐至見眾人都累了,就讓大家靠在牆壁處休息。李存孝突然興奮地叫道:“徐大哥,你快來聽,這邊的牆壁好像是空的!”,說完就用拳頭敲擊石室左側的牆壁。


    徐至聽了大喜,連忙和李存孝一起撿起地上的斧頭和大刀,奮力劈向牆壁,果然那牆壁是土塊壘砌而成,並且非常的薄,很快就被兩人打開了一個大的窟窿。


    周沅芷、何夢嬌兩人持著燈籠,領著眾人,鑽進了窟窿,見隔壁也是一間類似的石室,不過裏麵應該是主人休息的內室,隻有一張木床,和一張桌幾,桌上整齊地放著文房四寶。


    徐至領著眾人走近前去,見桌上有兩張書箋,徐至將一張書箋拿在手中,對著燭光,高聲讀道:“徐兄放心,弟已將朝廷至寶和義軍多年的積蓄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告訴兄長一個好消息,賤內已有身孕,倘若生子,則與令郎結為為異性兄弟,如若生女,則結為夫婦,徐、駱兩家世代為親,世代為鄰,永結同心。如今武氏幹政,豺狼當道,弟隻好將開啟秘密的線索,做成一詩、一對龍鳳玉佩,我們兩家各執一塊,希望後世子孫們能洞悉其中的奧秘,尋寶至此,將你我的心願公告於天下!弟已被官軍圍困在地下,不久將來陪伴兄長!弟駱賓王拜上!”


    徐至讀完了書信,對羅素英說道;“原來我們徐、羅兩家是英國公、駱前輩的後人,我們的祖傳的玉佩就是見證,可惜這塊玉佩藏有太多的秘密!”


    羅素英還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說道:“徐大哥,這不會是真的,我姓羅與駱前輩姓駱還是有區別的!”


    周沅芷分析道:“羅姐姐,這沒有什麽奇怪的!羅與駱同音不同形,這很可能是駱前輩怕後輩背上一個叛逆的罪名,遭官府的通緝,故意改姓埋名的!”


    羅素英聽了周沅芷的話,覺得有些道理,方才不說話。


    周沅芷又道:“徐大哥,你快念另一張書箋,說不定上麵就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徐至拿起桌上的另一封書信,見上麵隻有寥寥幾行字:“我徐、羅子孫,可即刻打開啟床下的石板,用龍鳳玉佩開啟其中的鑄鐵匣子,祖宗的秘密都在其中!”


    徐至看了,俯下身去,鑽進床底,見床底果然有一塊活動的石板,徐至掀開石板,從下麵取出一隻鑄鐵的匣子。


    眾人見那鐵匣子上麵隻有兩個開啟的小孔,四周密封的很是嚴整,就連一片刀刃的縫隙都沒有。要想開啟這隻鐵盒子,除了用特定的鑰匙插入小孔,任憑你用砍、劈、烤、泡等人方法都不能打開。徐至和羅素英分別取出龍鳳玉佩,將玉佩尖端插入小孔,順時針轉動,隻聽見吱吱呀呀的聲響,突然鐵盒被裏麵的機關彈開,露出一層被黃紙包裹的紙片來


    徐至、周沅芷等人興奮取出鐵盒中的紙片,除了第一張上有字外,其餘各張紙上都是空無一字。


    徐至、羅素英見那第一張有字的紙上寫著:“我徐、羅子孫打開鐵盒後,千萬不可偷看紙上的內容,否則會給你們帶來無窮無盡的危險。鐵盒夾層中有一瓶藍色墨汁,可以塗抹在這些紙張上,毀掉這些誤國誤民的東西!你們的祖輩為了虛名,已誤終生,你們千萬不可再誤,不可遲疑,否則就是徐、羅兩家不孝的子孫!”


    周沅芷仔細翻看了所有空白的紙張,見上麵都沒有字跡,何夢嬌在一旁疑惑道:“周姐姐,既然徐、羅兩家的祖先不願他們的子孫看見紙上的內容,這就說明原本這紙張上是有字的,絕對不會是我們手中的空白紙,難道這些有字的紙張已經被盜了?”


    高小慧仔細翻看了鐵匣子的四周,說道:“何姐姐,這鐵盒子應該沒有被其他人打開過,你們看這鐵盒子四周既沒有被砍過,也沒被劈過,更沒被撬過,再說除了徐大哥、羅姐姐手中的龍鳳玉佩,誰又能打開這個鐵盒子呢?所以我認為這盒子裏的紙張應該還是原來的,一定沒有被盜過!”


    李存孝見何夢嬌、高小慧說的都有理,隻好憨笑道:“兩位姐姐說的都有理,難不成這盒子裏有鬼,讓這些紙上的字遇見我們就沒了?”


    周沅芷想了一會,說道:“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官軍突然來襲,駱前輩一時心慌,誤將空白紙作為信箋放入鐵盒子中了?”


    羅素英聽了周沅芷的話,讚道:“還是周姑娘聰慧,能想到這一層,大家不妨再找找這間屋子的其他地方,是不是有這樣的信箋!”


    徐至等人在石室內又仔細翻找一遍,連床下,桌椅下,甚至挖地三尺都尋了幾遍,就是沒發現多餘的、有字跡的紙張。


    徐至歎道:“駱前輩應該不會這麽不小心,這失落的紙張上到底寫了些什麽呢?讓駱前輩既怕後輩們知曉,又怕子孫們不知道呢?”


    周沅芷也道:“從這兩封信箋上看,駱前輩的話似乎自相矛盾,但這兩處字跡的確出自一個人之手,應該不會有假!”


    徐至捧起那封信函,反複誦讀,也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但他每讀到:“……你們千萬不可再誤,不可遲疑,否則就是徐、羅兩家不孝的子孫!”這裏,總感覺祖輩在天上看著自己,在催促自己做一件極難決定的事情,但他又久久不能肯定。


    徐至突然拿起鐵盒子中的那瓶藍色的藥水,端在手心反複看,但也看不出什麽奧秘,他打開瓶蓋,就要朝紙上傾倒。


    羅素英見了,連忙阻止道:“徐大哥,千萬不可。我們曆經千幸萬苦,方才找到壽丘山,方才得到這些秘密,豈可讓它們遭汙後,永遠消失?”


    眾人見羅素英及時阻止了徐至的魯莽行為,都暗暗感到欣慰,不料徐至卻說道:“素英妹妹,既然祖先不願我們深陷《推背圖》的爭鬥之中,依大哥所見,我們還不如徹底毀了它,也可斷了世人無窮無盡的貪念!”


    羅素英反駁道:“徐大哥,祖輩的藏書、護書的心血豈可白費?既然大哥毀掉天大的秘密,是遵從祖先的遺願;那麽祖輩們要我們揭開秘密,將他們的浩然正氣昭示於天下,那大哥為什麽就不遵從呢?”


    眾人原以為羅素英是一位溫文賢淑的女子,一定不會違背徐至的意願,哪知她性格剛烈,卻有自己的主張,為了保住祖先的秘密,她寧願與徐至發生爭執。眾人見羅素英一改原來的溫柔,都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徐至沒有理睬羅素英,而是徑直問何夢嬌道:“何姑娘,你精通藥理,你有沒聽說有一種藥水能讓失去的字跡恢複過來?”


    何夢嬌答道:“徐大哥,這種藥水應該非常罕見,不過小妹也是聽祖輩們提起,有一種藥水,能使白紙顯出藍紫色的字跡,不過小妹也沒親眼見過!”


    這時,眾人方才明白徐至向空白紙上傾倒藍色藥水的意圖,都默默地朝他點了點頭,就是羅素英也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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