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楚長歌看山是山,看海是海,唯獨看見弟弟,卻與記憶中的小孩,截然不同。


    數年以前,爺爺病重,他從其他位麵,跋山涉水而來。


    一路辛苦,風塵仆仆,隻為看爺爺一麵。


    他自小最敬愛的人,便是那個白發蒼蒼,扛起一個宗門的爺爺。


    爺爺說,為宗門而生,為宗門而死,這便是宗門的信仰。


    他希望,楚長歌能成為玄寒一族的頂梁柱,保護好玄寒的每一個族人。


    爺爺對他給予厚望,可他的所作所為,讓爺爺寒了心,終是放棄了他。


    皓月當空,清風徐徐。


    楚長歌閉上了眼眸,腦海裏想到了那一夜。


    那夜的風聲是淒涼的。


    他急不可耐,去往玄寒。


    山腳下,眉清目秀的弟弟,攔住了他的去路。


    “哥,你可以,不要去見爺爺嗎?”


    “我不想你見,爺爺現在很喜歡我了,你一去,他就會丟下我。”


    “哥,你看,你不在家,玄寒一族是多麽的和諧,你來了,會變得不一樣的。”


    “難道你想看到,不一樣的畫麵嗎?”


    弟弟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善。


    甚至,弟弟還把他喜歡已久的一壺茶帶來了。


    “我一直都很喜歡哥哥呀。”


    “可是,哥哥不能讓我很難做的。”


    “我知道這樣對於哥哥來說不公平,但哥哥你一向最疼我,你不想看到我難過的對不對。”


    “所以,不要再來見爺爺了,我一定會照顧好爺爺的。”


    “哥哥,請你離開吧。”


    馬車緩緩駛離了山間。


    月色清明。


    楚長歌早已忘了,那是春日,還是凜冬。


    隻覺得格外的冷,就連鮮血,都透著可怕至極的冰涼。


    他坐在雜草叢生的山間,耳邊有溪水潺潺的聲音。


    他看了看馬車離開的方向,望了望玄寒一族的輪廓。


    他的身體,沉重如山。


    心髒,亦像是裂開了縫隙。


    他終是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了那一座山。


    從那以後,爺爺不再原諒他。


    爺爺以為,他隻是貪玩,卻沒想到,連爺爺病重,他都不去看一眼。


    他是個沒有心的孩子。


    楚長歌苦澀一笑,他抬頭望著天,眼眶濕潤。


    這天下之大,永遠都無他容身之地。


    終究容不下一個渺小如塵埃的他。


    這莽莽山河,皎皎月色,與他相伴。


    餘生不過笑飲清風,而前塵往事俱是苦酒一杯,不堪再提。


    楚長歌笑了。


    輕歌望著他臉上的笑,有一陣荒蕪。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楚長歌,荒涼,悲傷,還有一絲被命運桎梏,如困獸般的無奈。


    “回去吧。”輕歌靠著假山,一副愜意的模樣,淡淡地道。


    楚長歌搖搖頭:“玄寒一族,沒有我更好。”“說不定,有你更好呢。”輕歌笑道:“你一味的忍讓,不過是讓弟弟得寸進尺,你以為那樣就皆大歡喜了嗎?說不定,早就不堪腐朽了呢,隻是你從未踏足原來的地方,你


    不知那一片錦繡繁華,早已敗壞。或許說,你逃避著,你不敢麵對。”


    “不——”


    楚長歌搖頭,眼眶濕潤:“你不懂。”


    “他剛出生的時候,那麽小小的,柔軟的,我抱在懷中,就已經決定好了,要保護他一生。”楚長歌道。


    “你這樣便是保護了嗎?你明知道他的想法是不對的,卻一味讓著他,這樣就好了嗎?”


    輕歌冷笑一聲。


    楚長歌抿緊雙唇,默不作聲。


    正在此時,三族婆婆拄著拐杖而來。


    夜色正濃。


    輕歌從假山上躍下,扶住了三族婆婆。


    “魔君,你要的東西,老身為你帶來了。”三族婆婆低聲道。


    輕歌點了點頭,從三族婆婆的手中接過一遝資料,丟給了楚長歌。“看一看吧,看看如今的玄寒吧,看看你弟弟的所作所為吧。楚長歌,醒醒吧,你的寬宏大量,隻會讓他得寸進尺,隻會傷害到真正愛你的人。你若沒有勇氣拿起屠刀,又


    如何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


    “你知道嗎,我從來不信那些柔軟之詞,我一生信奉,無非是,隻有淩駕於雲霄之上,才能保護好最該保護的人。”


    “若在萬人之下,便隻能任由踐踏,連螻蟻都會對你不屑。”


    “你何不去看看,那九重雲霞上的風景如畫,說不定是你的夢寐以求,是你每夜的信仰?”


    楚長歌聽著少年的話,恍然如夢。


    一遝資料,如大雪般,紛紛揚揚地灑下。


    他蹲著身子,伸出手,將資料撿起,眸光微微閃爍。


    他低頭垂眸看去,眼瞳猛地一個緊縮!


    爺爺早就病重在床,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因為弟弟的原因,錯過了最佳的時間。


    弟弟為了掌權,殺了三叔,四叔。


    當然,消息都沒有泄露出去。


    在楚長歌的世界,玄寒一族,平靜安和,其樂融融。


    但那隻是做給他看的假象。


    直到現在,玄寒一族,已經被弟弟楚城掌控。


    他吊著爺爺病重的身軀,囚禁了父親,還……把母親,送到了滿是囚徒的孤島。


    隻因父母都偏愛楚長歌。


    隻因爺爺隻誇讚楚長歌。


    楚長歌眼睛通紅,拿著資料的手都在發顫。


    他瘋狂地搖頭,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像街邊野狗般,狼狽落魄,一下子便失了所有的光彩和生氣。


    他劇烈地呼吸著,愈發急促而沉重。


    楚長歌匍匐在地,顫顫巍巍地撿起了另外的資料。


    那裏,有一幅畫,畫著美麗的女孩。


    女孩笑時,眼睛如彎月般,又似寒星那樣。


    渾身上下,散發著閃亮的光彩。


    那是他最愛的女子。


    他害怕弟弟會傷害她,就隱忍愛意,拒絕了她。


    資料上寫著,她不願成為弟弟的妻子,早已被弟弟丟到了,聽雪樓。


    “啊!”


    楚長歌撕碎掉所有的資料,仰頭大叫。


    他瀕臨絕望如野獸,發紅的眼睛,流出了痛苦的眼淚。


    “不,不啊,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麽啊,為什麽啊。”


    “城城,三叔四叔,最疼愛你的啊,三叔曾經還為你擋過一箭,險些丟了性命。”“為什麽啊,不,不,不,我不信,這絕對不是真的,我不信啊,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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