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見林逸發怒,那軍漢有些愕然,待看清他手中攥著刀子,這才警覺,慌忙向後退去。可為時已晚,兩人相距不足丈許,轉眼便至。便聽得“噗嗤”一聲,小刀已劃破軍服紮進他腹部,不過林逸人小無力,刀尖僅入肉半寸稍許。


    軍漢驚怒之下一掌砸在林逸肩頭,將他連人帶刀推開,自己也蹬蹬連退兩步,伸手捂住傷口,低頭一瞧,指縫間正滲出點點殷紅,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酒醒了三分。


    “臭小子,你找死!”眼見同伴被刺傷,那些正要出門的軍士們全部衝了回來,一個個酒氣熏天,麵目猙獰地將他們母子倆圍住,摩拳擦掌準備大打出手。


    林逸怒火焚心,一時衝動,待見對方流血才幡然清醒,望著四周高出他一大截,身材魁梧的軍漢們,嚇得麵色發白,束手無措。平日裏他忍氣吞聲,受的委屈和打罵多了,也不曾和客人翻臉,唯獨今天看著養母念幽被打得嘴角流血,才失去理智,乃至拔刀傷人。


    可眼下非但沒有平息事態,反害得養母也陷入危機,而自己不過是個賣藝賠笑的琴童,拿什麽跟這群軍痞鬥?知道自己惹了大禍,懊惱中正要跪下認錯,一旁軍漢卻發出淫笑,伸手去揪念幽衣服,口中猥褻道:“嘿嘿~小娘皮長得不賴,既然你兒子傷了我兄弟,就拿你肉償吧……”


    “放手,你們這群無賴!”林逸驚恐萬狀,大叫著上前阻止,卻被身後的壯漢捉住雙臂,動彈不得。


    林逸青筋暴起,雙腿亂踹,一頓掙紮無果,情急下扭頭向白目狼求饒,喊得撕心裂肺:“軍爺,是小人一時糊塗,甘願受罰!求您行行好,放過我娘,打死我都不要緊,千萬別動我娘!”


    白目狼麵色陰霾,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仿佛在看一隻螻蟻,嘴角掛著冷笑,森然道:“嗬嗬,區區賤民,拂我麵子不說,還膽敢傷我部下,老子今天不要你們身首異處,也要扒你們一層皮!”


    “娘!”


    正當危難關頭,一道灰影迅如飛矢、呼嘯著射入大廳,江上傳來一聲暴喝:“賴皮小醜,休得放肆!”


    細長的灰影從林逸身旁穿過,射向那位正要非禮念幽的軍漢,“噗嗤”聲透胸而過,沒入身後房梁之中,嗡嗡顫鳴!眾人嚇退數步,方才看清那道灰影竟是一根用來撐船的竹篙!


    而那軍漢身子一震,驀然瞪大雙眼,低頭看向自己胸口,已多出個腕口粗的血窟窿。哆嗦著抬起頭,不敢置信地轉過身,搖晃著挪動腳步,走向白目狼,臉上寫滿了驚恐。


    “大哥。”他望著白目狼,伸出手想要求助,顫聲道:“救救我,我還不想死……”猝然間,動作停頓,雙眼失去生機,殘存的力氣似乎正從傷口溜走,隨之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癱倒,手指擦著白目狼衣襟滑過,摔在杉木鋪建的船板上。像被人掐住脖子,喉嚨裏發出窒息般尖細、痛苦又難聽的怪聲,咽氣身亡。


    “嘔!”林逸從未見過這等血腥場麵,突然遭受刺激,胃裏不禁上下翻騰,低頭連連作嘔。


    眾人慌亂之際,白目狼最先緩過來,穩住心神,目光一掃四周,厲聲道:“不知哪路好漢到此,竟躲在暗處偷襲傷人,既然來了,為何又不敢亮明身份?”


    “哈哈哈哈!”外麵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由遠至近,倏爾間已到船邊。“我呸!真是好笑,北幽蠻夷也敢說你爺爺偷襲?”話音未落,一道壯碩人影閃進大廳,兩手一抓一撈,就將念幽與林逸拉到自己身後。


    “洪馳!”


    “徐公!”


    兩人又驚又喜,這不是徐公又是誰?


    徐洪馳飛身進屋救下二人,又伸手在林逸後背捋了幾下。林逸正惡心難受,忽覺背後傳來一股暖流,迅速擴散至五髒六腑,翻騰的腸胃平息舒暢,方緩了口氣,回頭感激道:“多謝徐公!”


    “小心點,躲好了。”徐洪馳護在二人身前,邁步走向軍漢們。三名軍漢對視幾眼,心中忐忑,見他手裏沒持兵刃,這才大著膽子,頭冒冷汗慢慢圍向他。徐洪馳瞧也不瞧,伸手就朝一名軍漢臉上抓去,那漢子大驚,抬手想要擋住,徐洪馳放聲大笑,“來的好!”手肘向外一翻,由抓變格,兩人手臂交撞,隻聽喀拉聲響,那軍漢慘叫著倒飛出去,手臂已應聲而斷。


    餘下兩人眼見不妙,剛要轉身逃跑,就被徐洪馳追上,從背後一手抓住一顆腦袋,往中間一撞,砰咚聲巨響,卻是顱裂血流,被其拋落在地,生死不知。


    徐洪馳走到房梁前,伸手將釘在柱子中的竹篙拔出,頂端已經粉碎,翻腕一抖,簌簌落下。他手握竹篙,邁步走向白目狼,而站在他身旁的朱財貴,本想著看完了好戲再嚐點葷膩,未料變生不測,早已嚇得麵色鐵青,兩腿瑟瑟發抖,瞬間慌了神,留也不是,跑也不是。


    唯獨林逸心中迷茫:徐公怎會有此等武功,莫非我在做夢?


    朱財貴望著徐洪馳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心都要蹦出嗓子眼,正惶恐之際,忽聞白目狼開口道:“快滾吧,這裏已經沒你事了。”當下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向側門跑去。徐洪馳拿餘光一撇,冷喝道:“誰說你可以走了?”與此同時,手中猛然發力,將竹篙折成兩截,再舉起半截竹篙,力灌指間,飛擲而出!


    “老子說的!”白目狼突然搶身攔下,一聲斷喝,抽出腰帶,半空中將竹篙卷住,再向後一拉,原地轉了一圈卸掉勁力,反將它握在自己手中。


    “好功夫!”徐洪馳失口誇讚,眼瞧朱財貴趁機溜走,便怒道:“這人百般想染指我家小姐,徐某當叫他人頭落地!”


    白目狼森森冷笑,狂言道:“女人本該就是男人玩物,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老子更欣賞這種表裏如一的色胚,既然你對他恨之入骨,那就更不能讓你殺了。”


    徐洪馳怒目圓睜,咬牙斥道:“北幽賊寇竟敢再三侮辱我家小姐,真是急著尋死,納命來!”猛地擎起手中竹篙,刺向白目狼右眼。


    白目狼撤步後退,揮起手中竹篙去格,未想這是一記佯攻,對方中途變式,竹篙在空中轉了半圈削向他側肋。白目狼收斂輕蔑,左手鬆開皮帶,化拳為掌向腰前橫拍,而徐洪馳足跟踩地,上身後傾,竹篙挽了個圈花避開白目狼手掌,轉而劈向他肩頭。


    這瞬間起手,變化三式,卻是竭盡平生所能,一身武藝造化,皆淬聚於此,隻在電光火石間,就化解掉白目狼所有防禦,徑直斬向他肩頭要害。若手中所持為銳器,這一擊便能叫他喪命。


    可就算是根竹篙,隻要內力灌注,少說也能廢他一條胳膊。


    “好——”林逸剛要喝彩,場中情勢突變,聲音立馬噎了回去。


    勝敗關頭,一道若有若無的靈光,忽然浮現在白目狼肩頭,看似虛無、實則堅韌地將竹篙擋下,直震得徐洪馳虎口酸麻,蹭蹭蹭後退數步,半條胳膊幾乎失去知覺。


    連番打鬥不過在彈指間完成,看得林逸應接不暇。


    徐洪馳揉著發酸的手臂,眼中充滿震駭,驚詫道:“護體真氣——你這賊廝內功竟煉至小周天?!”


    白目狼震退徐洪馳,左手淩空撈起皮帶,綁在腰上,麵露得意,沒有追擊,隻是眼神裏充滿了戲虐,不屑道:“笑話,你這人可真糊塗,老子若沒點本事,豈能帶隊南下,販買生祭?”


    徐洪馳啞口無言,半響後才說道:“恕徐某眼拙。”知道對方真實水平,麵色不由難看,硬著頭皮道:“武人立世,當一身正氣,既然閣下內功已臻至化境,理應棄暗從明,匡扶正道,又怎可欺侮婦女、俘虜幼童。況且北幽國教修煉妖術,臭名遠揚,傳其信眾以生人為祭,供養惡鬼,以此換取邪氣修煉,此等作為人神共嫉,天理不容!”


    白目狼卻也不著惱,反道:“此言差矣,天下虎豹狩羊,人喰稻穀,弱肉強食,皆是順應自然,又有誰為它們鳴屈?所謂以人為祭、供奉鬼神,說到底,殊途同歸,何有正邪對錯之分?倒是閣下別忘了方才之言,白某的性命就交給你來取了。”


    “滿口荒唐言,就你也配修煉真氣!”徐洪馳麵色鐵青,惱怒之下,揮起竹篙又刺向白目狼。而白目狼嘴角掛著冷笑,揮掌迎著竹尖拍去,掌中湧出一道無形真氣,將竹篙穩穩擋住,令其難進分毫。二者交撞處,好似水波蕩漾,泛起圈圈漣漪。


    徐洪馳怛然失色,為了念幽母子安危,唯有回招再攻,兩人身手極快,從廳中打到廳尾,周遭勁風四溢。前者竹篙在手,宛如靈蛇出洞,左一刺、右一指,全往周身要害招呼。而後者氣定神閑,單掌施展開東格西擋,圓轉中隨心所欲,舉手投足間泰然自得。


    隻須臾,徐洪馳刺出十七篙,白目狼接下十七掌,竟無一招落空,半空中仿佛雨水墜入湖麵,伴著嘭嘭聲響,散開一圈又一圈的透明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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