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兮像被火燙到了腳板,渾身一抖,尖叫著撲過去,抱起昏迷的林逸,哭道:“你都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林公子?”黑鷹當場傻眼。


    顧婉兮心急如焚,彎腰背起林逸,拔腿往山下跑,可沒走出多遠,就累得汗流浹背,速度驟然放緩。


    黑鷹勸說道:“顧姐姐,靠蠻力不是辦法,你先做個擔架,再拖林公子下去。”


    顧婉兮冷靜思考,覺得這建議確實有理,便輕輕地將林逸放躺在草地上,轉身找東西做架子。


    黑鷹又說:“擱在這裏不太謹慎,我怕那群官兵和咱們一樣,聽到雷聲會趕過來看情況,防止意外,必須把公子藏好。”


    “秦妹子教訓的是。”顧婉兮點頭認錯,忙將林逸背進樹叢,找了塊隱蔽的位置藏住,蓋上枯草。


    她剛站起身,忽又解下腰間竹筒,擱在旁邊,萬一林逸醒來,還能有口水喝。


    準備妥當,顧婉兮帶著黑鷹劈柴砍樹,收集藤蔓,逐漸靠近溪流。黑鷹提醒她說:“回營地看看,裏麵應該有吃的,帶著好上路。”


    “對。”顧婉兮恍然大悟,想到關鍵,“咱們的盤纏路引還在帳篷裏,不能讓叛軍順走。多虧秦妹子機靈,大人一倒,我就慌了神,不知該怎麽辦。”


    她說著收起兵器,丟下雜物,快步跑向營地。行至半途,黑鷹警惕道:“官兵來了!”


    前方傳來一個男子聲音:“那靈官使的什麽法術,居然能擾亂墨某靈氣?”


    顧婉兮聽得耳熟,臉色驚變,立即伏臥埋身,心裏暗自惱火:“林大人就是被這混蛋所偷襲,我若再有點本事,現在就衝出去和他拚命!”


    墨離領著幾名士兵從山道旁經過,左手扣著右腕,眉頭揪緊,似在忍受什麽痛苦,神情陰厲。


    賀疏猛奉承道:“墨先生劍法絕倫,能擊敗那等妖孽,真讓卑職大開眼界,甘拜下風。”


    葉瀟不滿地瞪了他一樣,仿佛諂媚的機會被其搶走,咳嗽聲亦說:“葉某深感慚愧,今日見過墨先生出招,方懂何謂人外有人。”


    麵對他倆的討好,墨離沉默不語,過了半響後,苦澀開口:“二位謬讚,那靈官修為壓我半籌,術法詭異非常。剛才拍我一掌,竟令我體內靈氣沸騰躁動,差點燒毀經脈。”


    但恰恰相反,墨離數年前已突破內丹,提升至大丹境,修為還勝林逸一層。隻不過實話丟臉,怕有失尊嚴,故此撒了個謊。


    兩人馬屁沒拍響,均覺尷尬,側目無語。墨離察覺氣氛僵住,轉而道:“姑蘇鳥殘暴凶猛,那靈官多半不敵,若僥幸戰勝,也得身受重傷。”


    他頓了頓,又說:“如果讓靈官逃了,回去上報天冊府,少不了添油加醋一番,詆毀你們勾結異教。到時候另派人殺來,葉公子、賀兄,你們覺得自己還有活路麽?”


    葉賀二人聞言色變,驚恐交加,同時喊:“請墨先生救命!”


    墨離見鎮住了他們,便挺直腰板,臉上重煥微笑:“嗬嗬,無妨,待會找到他一劍殺死,埋屍荒野,誰能知曉?”


    兩人連聲道謝,墨離藏住笑意,心想:“這可是投名狀,你們幹完此事就落下了把柄,一輩子隻能效忠於我。”


    幾人說著話,越走越遠,顧婉兮卻氣到手足發抖,瞪著他們背影,目眥欲裂。黑鷹從草堆裏探出腦袋,急道:“好歹毒的賊人!我們快救林公子,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


    顧婉兮旋即起身,貓著腰跟過去,保持三十丈以上的距離,防止被他們聽見腳步聲。


    片刻後,眾士兵經過林逸藏匿之處,相聚不足百尺。顧婉兮駭得心髒砰砰直跳,好在他們急於趕路,沒有分散檢查,這才鬆了口氣。


    等眾人走遠,顧婉兮背起林逸,往山中深入,反其道而行,祈求能避開他們回頭時的搜索。


    一路顛簸,鮮血從林逸傷口滴落,黑鷹叼著樹葉,沿途覆蓋,盡量遮掩痕跡。


    “呼哧——呼哧——”天氣悶熱,顧婉兮累得渾身是汗,唯有咬緊牙關硬撐,雙手死死托住林逸大腿,但總滑到他膝彎處,差點把人摔下,隻能不停地調整位置。


    “顧小姐,辛苦你了。”黑鷹歉意道。


    “沒事,應該的。”顧婉兮咧嘴笑笑,身體向前一弓,雙手發勁,將林逸推上後背,埋頭繼續前行。


    過得半日,陽光不再熾烈,兩人已走出六七裏地,拉開了距離。顧婉兮終於力竭,噗通聲跪倒,被石子磕破了膝蓋,搖搖晃晃地把林逸放下,全身一癱,順勢趴地歇息。


    她側著臉緊貼草地,感受著泥土的濕潤,微覺涼爽,一隻蚱蜢受到驚嚇,縱躍而起。翠綠的身影從她眼前跳過,落到遠處,消失無蹤。


    黑鷹飛上樹梢,血目望向來路,放哨警戒。顧婉兮喘息片刻,又要爬起來,可剛用手撐住地麵,就感到肌肉酸軟,立馬摔了回去。


    黑鷹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忽然聽到陣微弱的抽泣聲,扭頸一看,卻見顧婉兮趴在地上,雙肩微微顫動,嗚咽道:“我真是個廢物……”


    “顧姐,你別哭了。”黑鷹語氣憐憫,吞吐半響,不知如何安慰。


    顧婉兮奮力抬起手,抹去眼淚,慢慢止住哭聲,強顏歡笑道:“嗯,不能讓大人醒來看我洋相。”


    “唉——”黑鷹瞧著她,心頭發堵。


    ……


    天色漸晚,顧婉兮回過體力,黑鷹摘了些野果歸來。她倆隻舍得吃掉幾枚,其餘全擠出汁液喂進林逸嘴中。


    鬥轉星移,夜幕深沉,顧婉兮胸口隱隱作痛,拉開衣襟一瞧,裏麵淤血紅腫:原來白日裏為了背人,特將雙鉤移至胸前,不慎頂傷自己。那時心焦沒有感覺,待到晚間,便疼得難以入睡。


    她睜眼望著星空,煎熬半宿,才撐不住困意,閉目睡去。翌日清晨,顧婉兮疲倦地醒來,經過短暫休息,體能又恢複幾分。


    隨後,吃完黑鷹起早收集的瓜果,用樹枝和藤蔓造出擔架,再把林逸放上,順著山脊往下拖。途中損壞五次,連續修補,晚些時候,終抵達山腳。


    至於行李,那是不敢再回頭拿了。


    隔日響午,顧婉兮背著林逸,步履踉蹌地走入一座陌生縣城,眼圈漆黑。自從踏上平路,擔架就成了累贅,隻能丟棄。


    此刻,她正跪在藥鋪外,苦苦哀求:“大夫,您行個好,快救救我家公子!”


    一位體型消瘦的老漢拂須打量著林逸,目光停留在他腰後的長刀上,皺眉躊躇道:“你們這些跑江湖的,一身血債,仇家遍地,老夫沒膽收啊——”


    “大膽!我家公子可是天冊府靈官,朝廷欽點,多年斬妖行善,保護天下百姓,你謝都來不及,又有什麽好怕的!”顧婉兮又哭又鬧,門口聚起圍觀看客,聽明原由,紛紛指責大夫見死不救。


    那老漢隻覺騎虎難下,遂歎了聲氣道:“好吧,先進來說,別讓鄉親們看笑話。”


    “多謝大夫!”顧婉兮態度立轉,破涕為笑。


    ……


    聞著草藥香味,林逸睜開沉重的雙目,乍見房間布置,一時茫然。稍後,看到顧婉兮趴在床沿熟睡,略加思索,便明白了何故。


    “林公子你醒啦!”黑鷹歡呼著從梁上飛下,撲入他懷中。


    聽到動靜,顧婉兮驚坐而起,先是呆愕許久,再掐了自己一下,才相信這不是做夢,忙說:“老天恩慈,菩薩保佑,萬幸您沒事。”


    “給二位添麻煩了。”林逸愧疚道,“上回從狸力那得來妖丹,悉數用作療傷,靈氣所剩無幾。這次小子又托大,連用兩招五雷掌,反害得自己氣絕昏迷。”


    顧婉兮噙淚笑道:“您醒過來就好,靈氣用完還能積攢。”


    “也沒全耗光,尚存幾縷,否則我早成了幹屍。”林逸虛弱地開口,定神感知,姑蘇鳥那枚內丹尚在自己腹中,僅煉化外麵薄薄一層。


    說罷,仔細打量顧婉兮,奇怪地問:“你有心思,想家了?”


    她莫名搖頭:“沒啊?”


    “那你為何縮肩皺眉,時而抿唇,等等——”林逸話音突轉:“思鄉會鬆開肩膀,莫非你是在忍耐痛楚,受了傷?”


    顧婉兮聞言臉蛋紅得發燙,自己是黃花閨女,胸前隱私,可不便讓男大夫檢查。


    他一語中的,黑鷹性子急,遂插嘴解釋那日經過……


    林逸聽完麵色陰寒,森然道:“嘿,我還沒找官兵算賬,他們倒想殺人滅口?”


    “我去柳城潛伏,暗中一個個全宰了。”他掀被要起身,顧婉兮急忙阻攔,擺手說:“您重病初愈,好好休息,我隻是受了點小傷,不打緊的。”


    黑鷹也勸道:“公子,請你冷靜下來,此事得從長計議。”


    顧婉兮忽然衝過去,一把將林逸抱住,腦袋埋在他胸前哭述:“大人,求您珍惜自己身體,別總一個人拚命,大家都擔心你。”


    見其悶聲不答,顧婉兮又道:“我們也想幫上忙,以後你教我武藝好不好?”


    林逸擰眉沉默,良久後才歸複常態,無奈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輕點,壓得我胸口難受。”


    顧婉兮耳根通紅,觸電般鬆開懷抱,終於說服他一次,委實不易。


    林逸靠牆坐著,腦海中閃過娘親遺容,仍如鯁在喉,心裏泛起苦澀:“學武就算了,我該怎麽唬住顧小姐……絕不能再讓朋友死在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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