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靈壓雖然勢頭洶湧,但明顯後力不足,所以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盞茶功夫,眾人就感覺輕鬆不少。


    殷小閑借機連喝三個‘破’字,燭焰應聲暴漲,大放光明,將侵入門廳的邪霧逼開數丈,眾靈官緩過勁來,紛紛爬起。


    變故突生,林逸腦袋裏已亂成了漿糊,手按刀柄就要衝出去。殷小閑見狀忙雙掌拍地,一個旋子飛身躍起,淩空中從袖口內扯出一根細線,打牙縫間拉過,以舌尖血染紅,落地瞬間結環套在林逸小指上。


    “這是追魂線,隻要你不離開島嶼,我都能找到你。”殷小閑說完一拍他肩膀,“去吧!”


    “多謝道長。”林逸拔刀跑出門廳,指間紅線仿佛戲法般越扯越長,永無盡頭。


    幾位官兵癱坐著驚魂未定,黑鷹更是奄奄一息,過得好半響才緩過勁,血目黯淡無光。


    項誌誠扶起村長妻女,邵雁菱也上前幫忙,同時亦問道:“任師兄,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這妖怪實力強悍,身份詭秘,而殷師弟精通符籙,最擅捉鬼,現在我們得依仗他。”


    任定北行事粗中有細,簡單兩句便將主導權交給了殷小閑。


    眾人聞言,目光紛紛朝後者望去。


    殷小閑見他把重擔推過來,還做得如此幹脆,難免有些哭笑不得,咳嗽一聲說:“任兄過謙,既然各位信重於我,那小道也不容推辭。”


    話音微頓,他整理好思緒,又道:“天降陰風,霧隱明月,妖氣陡盛,人喪神智,惶惶如幽冥,恐怕此島已不在人間。”


    官兵們驚呼:“那在什麽地方?”


    殷小閑深吸口氣,沉重地說:“若我沒猜錯,這青波島已墮入了陰界。”


    “陰界!”邵雁菱鐵青著臉,扭頭環視眾人,腳下後退一步,駭然道:“莫非我們都死了?”


    “不,我們還在陽世。”殷小閑定聲道,見邵雁菱困惑不解,又言:“火光能驅散陰霧,凡有屋舍之處,亦可憑借生人的陽氣來構築屏障,化成結界以延緩幽冥的侵蝕。”


    眾人聽得迷茫,殷小閑繼續說:“天法自然,包羅萬象。若拿時間為喻,可將其分為三段——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昏黃的燭火微微跳動,殷小閑平鋪直敘地說道:“從現在到未來稱作陽界,乃天下萬靈的居所;而從現在到過去則謂陰間,其中殘留著腐朽之物,已逝之人。兩者傍靠相生,永不交疊。”


    “永不交疊?”項誌誠插上話,總覺得與實情相悖。


    殷小閑笑了笑,道:“本該如此,但卻被那群妖邪打破了隔閡,擾亂了陰陽。”


    “擾亂陰陽……”邵雁菱眯著雙眼,仔細斟酌話中含義,過得片刻,方問:“請教師兄,妖邪它們是怎麽做到的?”


    “唉——”殷小閑幽幽長歎,仰頭道:“很簡單,用萬靈的性命修煉。”


    邵雁菱苦等半天沒見下文,頓時急了,忙追問道:“大師,請你詳說。”


    殷小閑緘口沉默,心想:此中原委牽扯太多,從上古妖魔分立開始,到雷祖人皇率領部族推翻奴役……若都要詳談,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更有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險。


    轉念過後,他總結道:“妖魔通過殺人煉魂提高修為,且像貔貅一樣隻吞不吐,導致冤魄聚而不散,長此以往,陽世也化成了陰間。”


    邵雁菱張嘴又要問,殷小閑直接打斷:“傳聞陰間的住民沒有五官,身體如影子般透明,這與無麵鬼的描述何其相似?那些離奇失蹤的人,估計已徹底墮入了陰界,再難複返。”


    黑鷹打起精神,強撐著問道:“那林公子冒然闖出去,豈不危險?”


    殷小閑安慰道:“放心,隻要有這根追魂線連著,我就能引他回來——但貧道修為有限,護不住更多人,你們先別出門了。”


    他搬了張椅子坐下,正對向大門口,又讓道童取來一個銅鈴,盯著外麵的濃霧說:“我每隔半炷香的時間,就搖一次鈴鐺。若八聲過後還不見他人,我就強行帶他回來。”


    說完,晃動了手腕……


    “叮鈴——”清脆的聲音自遠方傳來,林逸已深入黑暗,盡管開啟了天眼,但妖氣太過強烈,完全遮掩住了顧婉兮的氣息,隻能盲目地四處搜尋。


    前行約莫半裏,左邊房屋拐角處突然響起一位女子的呼喚:“勝男……德喜……天黑了,快跟娘回家。”


    林逸皺眉停步,心說:都這麽晚了,怎地還有人在外麵遊逛?


    他剛要靠近,那女子又喊道:“我苦命的孩子啊,別怕,娘來找你了,帶你們回家……”


    那呼喚聲嗚嗚咽咽,仿佛在啜泣。林逸聽著不忍,跑去想要幫忙,順便問下她是否看到顧婉兮經過。


    女子似乎也聽到了動靜,話音急轉,尖叫道:“德喜,是你嗎?!”


    兩人越跑越近,半途中林逸卻打了個唐突,尋思著:勝男,德喜——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等等,莫非是李鐵叉家那對孩子!


    他驚訝駐足,愣神間,那女子已一瘸一拐地衝到了麵前。


    林逸忙用天眼望去,但瞧那女子身著白衣,五官模糊成一團,分不清眼鼻。


    難道所謂的無麵鬼,就是村裏失蹤的百姓?


    林逸滿心錯愕,女子伸手摸上他胸口,一邊尖聲叫道:“孩兒,娘找得你好苦!”


    她不斷摸索著,十指冰涼如水,寒意直透林逸肺腑。


    接著,女子一轉態度,扯開嗓子怒喊道:“我家兩個孩兒都沒這麽高,你到底是誰……莫非就是你拐走了我孩子?”


    女子吼罷抬手去掐他喉嚨,林逸不再細考,運轉九宮步,側身避開,反手一刀從她頭頂劈下,直至腰際。


    可長刀所經之處,如陷泥沼,手感粘稠無比,絕非肉軀。


    女子上身應之一分為二,腦袋分別耷拉到兩肩,隨後又像磁石般吸附合攏,變回原樣。


    林逸似早有預料,立即抽刀後撤,拉開三丈遠,右手一揮,將含光豎著插下,刀尖輕點地麵。


    嘴中喝道:“雷種!”


    一道霹靂平地而起,照亮了整條街道,勁風吹得他衣袖獵獵飛舞,連眼中都閃過青紫光芒。


    林逸進步斜撩,手中長刀卷挾著雷光,掃向無麵鬼,瞬間將她震成碎片,散如飛灰。


    “呼——”林逸吐氣收功,平息了雷種,邁腿衝進迷霧裏。


    遠方鈴聲響過數次,他無暇分顧,仔細搜索完漁村,仍不見顧婉兮蹤影。途中還遇上幾隻無麵鬼,但他尋人心切,並沒有戀戰,全部潛伏繞過。


    最後,林逸又轉回原地,前方傳來一個熟悉的呼喚聲:“勝男……德喜……你們在哪,快跟娘回家。”


    “這東西就殺不死麽?”林逸大皺眉頭,心裏極度焦躁:再拖下去,顧婉兮凶多吉少!


    他喘了兩口粗氣,天眼掃過四周,原本翠綠的草葉在陰風侵蝕下,盡數枯萎衰敗,凋零滿地。


    看來這怪霧跟陰冥之氣有不小的聯係。


    林逸努力讓腦袋冷靜下來,回想白日重傷在床的大嬸所言,似乎有什麽邪祟盯上了她,才擾亂其心智,變得跟行屍走肉一般。


    林逸操縱天眼,朝山頂照去,暗道:“那裏妖氣最濃,看來隻有上山一探,才能弄清真相。”


    他想到做到,當即拔腿出發,剛奔出漁村,夜空中就現出一輪紅月,詭異的光芒直透重重迷霧,落在清冷的山崗上。


    “能看到月光,莫非霧氣變淡了?”林逸驚道,忙轉身四顧,卻發現周圍陰霧依舊濃鬱。正茫然,先前那股恐怖的靈壓又席卷而來,頃刻間籠罩八荒!


    林逸試圖運功抵抗,無奈何境界差距太大,頓時膝蓋一軟,單腿跪倒。容不得他思考,雙手忙握緊含光,以刀鞘拄地,堪堪撐住身體。


    時光悄然流逝,在這意誌恍惚間,一群冤魄無聲聚集,紛紛從他身邊穿過,似乎都沒發覺其存在。


    林逸緩緩抬起頭,恰好瞧見遠處站著幾排人影,在豔如夕陽的紅光照耀下,兩個孩子高高揮起手,歡快地喊道:“娘,快過來!”


    “勝男,喜兒!”一位瘸腿的白衣婦女從林逸身後躍出,狂叫著衝了上去:“娘找到你們了!”


    “林大人。”


    聲音乍然刺入耳中,林逸喜出望外:“顧小姐?”


    “嗯,是我。”一道女子虛影停在他身旁,側著頭笑靨如花,這不是顧婉兮還能是誰?


    隻是臉頰兩側還掛著淚痕,更添幾分淒柔。


    “大人。”她凝視林逸許久,癡癡說道:“我要走了……抱歉,不能再陪著你了。”


    “去哪?”


    顧婉兮伸出手,一指紅光盡頭,含淚笑道:“去彼岸。”


    說著,慢慢挪動腳步,迎向遠方光芒。


    “你發什麽瘋,快回來!”林逸咆哮道。


    “我已經被盯上了。”顧婉兮苦笑著搖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幻影們沐入紅光中,隻留下一句警告。


    “大人,那妖魔太過強悍,你們遠非對手,明朝你就乘船離開……切記,千萬別回頭。”


    聲音被山風吹散,最終了無痕跡。


    “哈哈!”林逸怒極反笑,咬牙站起身,複又跌倒,遂手足並用地爬過去,森然開口:“那年目睹娘親為我犧牲,小子早已是個死人,現如今又有何物能讓我畏懼?”


    “你別小瞧我了!”林逸瞪向前方,低吼著爬行。可剛挪出半丈,鈴聲忽然大作,小指跟著一疼,整個人如紙鳶般倒射飛回。


    耳聽得風聲呼嘯,四周霧氣層疊翻湧,片刻過後,人已摔在大宅門口,指節處痛入骨髓。


    他呻吟著抬頭,正接觸到殷小閑冷冰冰的視線。。


    “林公子!”黑鷹驚呼一聲,撲上前查看他傷勢。


    項誌誠也上前壓住他鮮血淋漓的手掌,人群中隻聽見殷小閑說:“好好謝我吧,再晚一點你就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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